人生就是如此,愈会让你感到不安的事,它愈会发生。
就在婵娟拿到自己生平第一间屋时,她的工作环境也起了大变化。
一直流传的八卦耳语全都成了真,例如组织缩编、部门合并,从此业务部跟行销部合为一部,名称就叫“营业计划执行部”,彼此再也不能推拖一个企划没做好,一个执行不力,如今已成为共同体,好坏都要一起承担。
跋并部门后,办公室也跟着换,而一边要制作新的企划案,一边要搬迁、重整新的办公环境,足以让人焦躁到最高点。
包别提——陈竞全突然提出辞呈,准备离开公司了,而即将接掌营业计划执行部的就是薄旭维。
这个消息对婵娟而言,简直有如晴天霹雳。
“没想到我还是败在你的手中。”
薄旭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他曾视为朋友的陈竞全,两人同期进来,从基层做起,碰到工作上不如意的事,或者遇到太GY的上司时,他们总是会一起把酒相互吐苦水,在骂过、发泄过后,再一起振作起来,重新再战,力求表现。
想到他们先后各自升上副理的位置,他们更曾一起攀登玉山,雄心壮志的认为,公司将来必是他们两人的天下,孰料——
“你并不是败在我的手中,而是败在自己的手里。”薄旭维缓缓开口说道。
陈竞全面露不屑。“算了吧!少说这种好听的话,我承认技不如你,只是死也要死得明白,我想知道你为何可以赢了我?”多不甘心呀!这些年花了多少心思布置?花了多少功夫跟高层周旋?!为什么他一回来就可以打败他?!
“想知道?”
“当然!”
薄旭维手环抱着胸。“如果你三年前没先搞鬼,而是以正当光明的手段对付我的话,或许你不会失败。”
一听到三年前,陈竞全面色白了白。“你……?”
薄旭维冷冷一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当年利用Linda事件就可以彻底击垮我吗?你想得太天真。”
陈竞全沉默片刻。“我没有那么自信,事实上当你那么快被调到日本去的时候,我还很惊讶。”
“请调到日本是我要求的,当初突然发生那么多事,搞得我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偏偏又找不到那个不断对我放冷箭中伤的人,所以我才决定先离开这里,想要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当我知道幕后操弄者是你时,你可知道我多痛心吗?我不懂,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得要用这种手法来逼迫我?”
陈竞全转过头不愿看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Linda事件发生后,你让我知道你是个多厉害的人,别人没想到的,你却可以先一步防范——”
他眉头微皱。“你是指——我在办公室里装监视器的事吗?”
“是!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如果我想要继续往上晋升,你会是我最大的对手跟阻碍,而我绝对不允许。”
“所以你才会找上Linda,协助她成立工作室,跟我们抢案子?挖我们的员工?然后再利用人事新进的机会,将商业间谍安插进我的单位,让他们盗取我们的案子?让公司大受损失?!”薄旭维忍不住愈说愈大声,“这就是你想到能对付我的最好方法吗?”
他不正面回答。“既然你已经知道是我做的,为什么要过了三年后才回来向我讨公道?”
薄旭维看了他一会儿。“原因很简单,因为一开始并没有发现那是你干的,而是在我到了日本后,第一年时不断地透过人调查,才抓出了你……你做事的确谨慎,没有留下太多线索可以让人抓到把柄。”
“那你是如何——?”
“怪就怪你不该跟Linda那样热切往来,还让她成了你的情妇!”这是让他拿到拼图的重要关键。
原来如此!陈竞全懊恼地想道,他以为薄旭维去了日本后,再度调回来机会渺茫,所以才放松下来,哪知……果然是成也女人,败也女人,他扼腕不已。
“那你又拖了两年才回来处理又是为什么?”
“虽然你用不正当的手段迫我离开,但你这几年为了公司所做的贡献和努力,也让人不得不称许,公司几个董事,对你还是赞不绝口。”
陈竞全惨然一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所有顶头的人都知道他曾出卖过公司,对他又怎么会全然的放心?!那怕这三年,他也曾帮助公司赚了不少钱,可如今看来,这几年的努力好像一个笑话!他们对他的支持与肯定,可都是虚应不实的?故意做给他看到?!
斑招啊!让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然后在他以为可以攀上更高点时,再一脚将他踹下。
见他有如败家之犬,薄旭维突心生不忍。“你也不一定非辞职不可,我回来只是做我该做的,何况这些年你也为公司立了不少功劳,只要你肯,公司仍愿意继续重用你——”
陈竞全微扯嘴角。“你我都知道这项建议是多余的,我的自尊不会允许我留下的,换做是你,你会留吗?”
薄旭维静默不语,对男人而言,败了就潇洒的认输退出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与其留下来苟延残喘、战战兢兢的活着,还不如一刀结束来得痛快!
“在我离开前,请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为何你到日本后还能掌握这一切?为何我会败得如此彻底?”
“……也许一开始你就不该挑我做对手!”
“怎么说?”
“因为我们从最初立足点就不公平!”
陈竞全皱眉。“此话怎说?我们的学经历相差无几,又是同期进公司——”蓦地他睁大眼睛,他瞪着薄旭维,“你跟公司高层有关系?”
薄旭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给了答案!
陈竞全退了一步,手抚着额头,发出难听的干笑声。“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为什么从来不说?”
薄旭维耸耸肩。“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好炫耀的事!拔况从我进公司开始,就没靠过任何的‘关系’进来!”
“难道任用你的人不知道你的……‘关系’?”陈竞全不相信地说道。
“是不知道!目前全公司的人……除了跟我有‘关系’的人外,唯一知情的人就是你!”他本来也不想说的,但看在过去的份上,方透露出一二。
“所以我输你……也不全然是我技不如你了?”陈竞全突然一改之前颓丧的模样,变得意气风发了起来。
如果这样说可以让他好过一点,随他了,薄旭维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有一点——
“你是个有实力的人,但如果多花点心思在正途上,而不是搞些不入流的把戏,你的成就或许可以更大一些,毕竟夜路走多了,还是会碰到鬼!”
陈竞全脸色变了变,随即恢复正常。“多谢指教!……不过至少以后我懂得挑对手时,先注意其家世背景才是。”言谈间无不带着明显的嘲讽。
卑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了,薄旭维目送陈竞全离开,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闷,从小到大,他都像搭着顺风车,做任何事几乎都无往不利,甚至进R&D也是凭藉着自己的实力进来,没靠任何的关说,他是如此充满了自信,相信凭藉自己的实力可以打败一切,直到三年前……被人设计、陷害,令他尝到有生以来最大的挫折,原本他想继续留在这边洗刷冤屈,和所有向他挑衅的人正面对抗。
但——身为R&D最大股东之一的二舅却告诉他,有时候须要退一步才能看清楚敌人藏在哪?才能给予敌人有效的回击,这话他听进去了,于是他同意去了日本,隔着一段距离观察着所有的形势。
那次的挫折让他终于体认到自己并不是真的无坚不催,地球更不是绕着他转,既在这尔虞我诈的商场里混,就该收起所有的自傲与自信,要懂得防卫也要懂得适度的攻击。
虽然陈竞全对他不义,但在某方面来说,却也给他人生上了一堂宝贵的课。
看到陈竞全成了输家离开,薄旭维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得意与快感,心中的大石虽然卸了一大半,可是另一项考验也将随之而来。
他必须证明——他是有实力将R&D带向更好的地方!
“跟我走!”
当这话钻进婵娟脑子后第一个想法不是终于有个男人肯这样对她说了,瞪着那正在打包的上司陈竞全,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你要离开公司?”
“对!”
“为什么?”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你被开除?”她不敢置信地叫了起来。
“不!是我自己提出辞呈。”陈竞全面露苦涩的笑看着她,“在这里,已经没有我想做的事了,所以——婵娟,跟我一起离开,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出去闯闯。”
这消息对她而言来得太突然了,她脑筋一团混乱。“跟你走……?”
“对!苞我走!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创造我们自己的事业版图!”
陈竞全眸子散发着狂热的光芒。
啊?创业?
等一会儿,看到婵娟没有马上点头答应,陈竞全脸色沉了下来。
“婵娟,若你不跟我走,只怕你在这也是待不下去的!”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我在这里罩你,恐怕你也会难混下去,尤其现在薄旭维做你的主管,他对你的印象不是很好,想当初他还不想让你进R&D呢!”他冷笑道。
这话像根螺丝一样,突然让她上紧了发条。
“到底哪里让他看不顺眼了?”婵娟忍不住问出一直藏在心中的最大疑问。
“谁知道?或许他对女人就是有难以撼动的偏见吧!”陈竞全保留地说道,他知道原因,但他没打算说明。
婵娟摇摇头,企图将脑中的迷雾甩去。“你……会离开是因为他的关系吗?”
陈竞全眼珠子一转。“对!是因为他!他对我深痛恶绝,所以如果你继续留下来,你一定会因为我的关系而被他排挤。”他不想让赵婵娟这样的人才为薄旭维所用,所以竭尽所能的蛊动。
天!怎么会这样?听到这,她的胃直直往下沉。
“婵娟,跟我走吧!R&D已不适合你了,倒不如到外面跟着我一闯!我保证——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陈竞全热切地说道。
婵娟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陈竞全的辞职再度在R&D里投了一个不小的震撼弹,尤其他还大喇喇的带走企划部的几个人,震得R&D动荡不已,人心矣诏,回国担任主管薄旭维执掌了营业企划执行部,虽三年未回来这,但他驾轻就熟的立刻掌控了这一切,好似他从未离开过,很快地便将人心安抚下来,并重新安排每个人的职务内容,让突然离去的人所遗留下来的工作不致被延宕。
只是部门合并后的工作责任有许多地方仍要调整,所有人都处在磨合期,不过大家很快就发现,曾经是陈竞全重用的大将,是企划部不可缺的中坚主力赵婵娟,似乎被新来的主管给冷冻起来,并没有被付予更重要的任务。
其实会有这样的演变,大家也不能说很意外,只是很纳闷,当初赵婵娟为什么不跟着陈竞全一起离开R&D呢?如果她跟着离开,就可以不用面对目前的窘境……
虽然婵娟从未在得势时欺压同部门的人,失势时,好人缘的她也不会遭人欺压,但众人还是会看风向球,既然新上任的主管不喜欢赵婵娟,那也就不好与她过份亲近。
一个人可以从极度热门到极度的冷门,更让人感叹世态炎凉呀!
你没有跟我走,你一定会后悔!
总在某个时候,前上司陈竞全的话语便会在脑海里冒出来,尤其发现自己又被当成隐形人晾在工作会议一旁时。
绑悔?不!她不会让这样的负面情绪来困扰她。
拔况,说出来或许没人会相信,但她现在真的很乐得工作清闲,因为难得可以准时下班离开,让她能早点回去刚到手的新屋子窝着,她现在可是恋家恋得要命。
当然——工作时间还是要尽职的。
某人以为他没分配工作给她,她就不会自己找事做吗?就像现在开会,她会自动自发的做起会议记录。
不是她自夸,她的记忆力不是普通的好,只要她听过的话,便会记了下来,所以让她当速记小秘书是没问题的,尤其她发现详实记录下某人说出的每句话,非常有助于她厘清目前整个部里的未来企划工作方向,哪怕她都没有负责到任何一件主要工作,她也可以轻易的掌握住现况。
另外她也会允许自己玩个假想小游戏,如果她被付予现在正推出某项案子时,她会如何计划进行?会议上,往往一边听一边也会在旁边针对讨论议题写下自己的看法——
虽然阅读者只有她自己,可这样也能让她自得其乐。
“我想这几个案子都必须要有更多详细的市调资料,所以我决定在部内成立一个市调组。”
市调组?听到这,她眉头微皱了一下,这种事委托市调公司不是更省事吗?
“赵婵娟,你可以负责这个小组吗?”
名字陡然被叫到,她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尤其还连名带姓,像极了在学校课堂上被老师点到名时,不用抬头也知道自己已成了注目焦点。
“市调组的存在是针对目前几个案子而存在,还是会一直存在呢?”她语气平和的发问道,完全听不出她此刻内心的慌乱。
“是针对目前这几个案子,未来则不定时视需要状况而成立。”薄旭维顿了一下。
“负责的成员也可能会不同。”
简言之,现在给她的就是临时性的任务。
“好!我明白了!那这个小组需要多少成员呢?”
薄旭维环视众人一圈。“目前每个人手头上都已有工作,再加上这个案子的困难度不高,你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不是“小组”吗?她衡量了一下这几个案子可能需要的数据。“有多少预算可用在这几个案子的市调上?”
薄旭维给了一个数字,可恶!傍这么少,想请市调公司协助都有些困难,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没问题。”
得到她肯定的答覆,薄旭维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好!这部份就交给你,我希望相关数据分析报告可以在—个月后的工作会议上拿到。”
一听到这个日期,有不少吸气声响起。
“……是!”
走出会议室后,婵娟立刻冲去洗手间,马拉松式的会议对膀胱是种负担,解决了生理需求后,一出来就看到薇玲跟几个同部门的女生站在洗手台前,她们看到她立刻露出同情的表情。
“娟姐,你还好吧?”
呃?“我看起来不好吗?”
“薄经理也真是的,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负责那些市场调查,而且才给你一个月!”
薇玲忍不住为她抱不平地说道,一说完,其他几个女生也争相附和。
“还好啦!”她没顺着竹竿而上跟着埋怨,总算有工作交给她了,而且摆明就是刁难。
“有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协助的?”薇玲问道。
一股暖流滑过。“目前还不知道执行时会碰到什么状况,若有需要时,我可以麻烦你们吗?”
“当然可以呀!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一定没问题!”
“太好了!在这先谢谢你们了!”婵娟笑眯眯地说道。
泵且不论这份心意是真还是假?但她宁愿相信这是真的,不然这世间未免太功利了!
薄旭维细细阅读着手中那份清楚点出调查目的、进行方式以及设计过的问卷问题的市调计划书。
“你要从哪找人去大卖场做市调?”
“我打算请一些工读生做此事。”
“现在的学生不可靠吧!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胆子对陌生人做采访调查的工作?能否将问卷上的问题表达清楚就是个问题了。”
“我知道,所以我请的是过去曾合作过在市调公司打过工的工读生,他们都有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
“以前跟公司合作过?”
“是的!而且都有达到公司对他们的要求!”
薄旭维沉思了一会后轻轻点个头,然后又继续看下去。“……你有管道可以进校园做问卷?”
“有!”赵婵娟胸有成竹地说道。
他等了一分钟后,发现除了这一个字外,就没有其他下文,他暗吸口气。“什么样的管道?未经合法的允许,是不可以任意进校园的!”
“当然是合法的!”她一脸受辱的瞪着他,好似责怪他竟敢这样质疑她?!
他往后靠向椅背。“怎么个‘合法’法?”
“当然会经过校方同意才进行。”
“校方为何会同意?”
她瞪着他,他是存心找碴吗?“当然是透过‘关系’!”
“关系?”他拿起一支笔把玩着,“什么样的关系?”
“跟学校上层的关系,跟学校校友会及学生会的关系!”
“这么说你有很多关系?”
“还好!”很不想继续跟他在这个话题打转,难道还要她一一交待这些“关系”是怎么建立的吗?“如果经理你对‘关系’这么介意,是否就不要朝这个方向进行?”
“……不!你就好好善用这个关系!我期待你一个月后的分析报告!”他盖下自己的章。
“是!”
待婵娟离开后,薄旭维打开了电脑萤幕后却没有马上动作,反而发起呆来。
现在整个营业企划执行部员工中,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居然就是这个赵婵娟!
她太难以捉模了!
陈竞全的离开会带走一些心月复员工——这在预期内,同时也做好了应对计划。可他没料到的是,身为陈竞全的左右手的赵婵娟居然没有跟着走,反而继续留在R&D。
他一度忍不住猜想,陈竞全是不是刻意将她留下来对付他。
但——众所皆知,赵婵娟是陈的爱将,怎会将如此明显的目标放到他面前呢?准备让他专一对付吗?……这种“光明正大”的手段,实在不像是陈竞全的风格。
所以——赵婵娟继续留下来的原因跟目的到底为何呢?
这两个多月来,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她,刻意不将重要工作交付给她,想要知道她会有什么动作?结果……什么都没等到。
而且他很快就发现,即使没刻意安排工作给她,她也有办法找到事做,她会主动帮忙同事,分担他们的工作,即使在开会时,她都能奋笔疾书,忙的不得了,似乎将每个人的发言都记录下来,若不是已有助理在做会议记录了,他还真想干脆叫她代劳算了。
但最让他耿耿于怀的就是她的态度,她总是一副和和气气,脸上带着沉静合宜的笑应对着每一个人——除了他,在合宜的笑颜中,望向他的眸子是带着警戒的。
如果她的目光可以化为文字,应该会化成四个字——你是坏人!
让他看了好气又好笑,难不成她以为他是赶走陈竞全的恶人吗?
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不干脆离开或者是——觉得她留在这可以为陈竞全复仇?
一想到得要一直防着她,就感到不胜疲惫。
有人会挑根刺放在底下让自己坐不安稳吗?除非他爱自找罪受,但——他不是!
这次的市场调查,是他对她一项重要测试,如果她搞砸了或者搞鬼,他绝对会让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