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老身死后才知道薄家将在曾孙子这一代绝后,却什么事也做不了,妳能了解那种心情吗?只能拜托妳了……”
双月倏地睁开眼,房内一片昏暗,原来又梦到那一天,当她进入时光隧道,快失去意识之前,鬼阿婆语带哽咽的殷殷嘱托,如果可以,真想忘记这句话,因为压力真的很大。
想到自己原本只是一个小小漫画家,却因为一块琥珀,穿越到清朝,若是以前,只会说那是漫画才有的情节,可是却让她遇上了,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
她翻身坐起,两手圈抱着膝盖,其实还是割舍不下原本的世界,可是双月现在能够体会鬼阿婆的心情,加上又不小心喜欢上薄子淮,这下真的不帮不行,不过现在问题是要从何帮起。
真是快烦死了。
把头埋在膝盖上,过了大约十分钟,双月才抬起头来。
“好了,充电完毕……”她还是要去面对现实,决定把衣服洗一洗,这里凡事都要手动,真的很辛苦。
直到双月晾好衣物,其它婢女也都起床了。
“听说今天下午又有戏班子要来,咱们也去偷看一下……”
“要是让包嬷嬷发现妳在偷懒,可要罚妳饿肚子……”
双月听说老夫人和姑女乃女乃都喜欢听戏,一个月总会请到西花园的戏台上演出个五、六回,这也是她们平日的消遣。
见几个婢女聊得起劲,也只有这个时间可以让大家说说笑笑,可惜双月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于是吃过早饭之后,便开始一天的工作。
只不过当她遇到小全子,才知道薄子淮昨晚因为处理一些紧急公文,并没有回府,尽避她也是负责伺候的,不过真正贴身服侍的还是小全子。
双月沈吟一下。“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妳就打扫房里好了。”小全子分配好了工作,便去忙别的事。
她卷起袖口,心想天气这么好,决定来个大扫除。
虽然就快要进入秋天,暑气依旧逼人,双月不停地用袖口抹着额头上的汗水,真的很想换上背心短裤,而不是包得像粽子,都快要中暑了。
“小全子!”过了半个时辰,双月已经擦完桌椅,扫完地,也整理好床榻,捧着几件待洗的衣物走出来,却不见薄子淮的贴身小厮。
“跑到哪儿去了?”
问了在外头打扫院子的奴才,也都说没看到人,双月并没有想太多,便先把衣物拿去洗了。
一直等到双月折返,却见到走在前头的小全子走路姿势怪怪的,还不停地用手揉着,让她觉得有点奇怪。
“你怎么了?”双月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
“没、没事。”小全子尴尬地摇头。
她蹙起眉心,根本不相信。“脸色这么难看,怎么可能会没事,是跌倒了,还是不小心撞到?”
“其实……”他勉强地笑了笑。“方才被老夫人叫去了……”
小全子的话只说一半,不过双月马上就联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她是不是叫人打你屁……我是说对你用了“家法”?”
“这也没什么。”当奴才的都要认命。
“什么叫没什么?她为什么要对你用家法?”她一脸忿忿然,心想那个欧巴桑是不是有虐待狂,动不动就喜欢打人家。
他觑了下双月,吞吞吐吐地说:“老夫人只是把我叫去问了一些有关大人和妳之间的事……”
“我跟大人又没做亏心事,你就尽避说没关系。”简直是太过分了,居然从小全子身上下手,她最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连累到身边的人了。
“我也说妳从来没有在大人房里过夜,和大人之间是清清白白,可是老夫人就是不相信……”还叫来两个奴才,把他拖出去打了十个板子,小全子庆幸自己捱得住,没有皮开肉绽。
双月小脸绷得死紧。“我现在就去找老夫人……”
“什么?”小全子不禁大惊失色,赶忙把她给拉回来。“妳现在过去只是火上加油,老夫人会连妳一块儿打,反正抹了药,休息两、三天就好,不打紧的。”
“是我害了你。”她很过意不去。
“算了……”小全子苦笑一声。“妳自个儿要小心一点,因为妳是第一个来伺候大人的婢女,老夫人一定会找妳麻烦的。”
“为什么她不去找大人那两个小妾的麻烦,一定要针对我?”双月就是不明白,她只是个婢女,又碍到谁了。
小全子一面揉着,一面小声地说出重点。“因为那两个小妾是老夫人挑的,不是大人自个儿看上的,当然不一样了。”
“原来是这样。”那个欧巴桑根本是心理变态。
将来要是真的嫁给薄子淮,有这种强势又不讲理的婆婆,还真是头痛……这个想法才冒出头,双月不禁自我解嘲,现在担心这件事还太早了,何况她真的可以完全舍弃回家的念头,永远留在这个清朝吗?
见双月还是一知半解,小全子也就好人做到底,干脆点醒她。“听说那天在西花园香舫上,大人出面维护妳,他可是从来不曾干预老夫人教训府里的婢女,这代表什么妳懂吗?”
难得主子看上一个女人,小全子打从心底希望他能过得开心些,如今大小姐已经出嫁,二小姐也过世了,真的连一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实在不想再看到主子郁郁寡欢的模样。
“呃……嗯。”她当然懂了。
双月也承认确实喜欢薄子淮这个男人,喜欢他外冷内热的性子,喜欢他不会花言巧语,虽然他认真耿直到不知变通,有时真的很令人火大,不过即使是这样一个缺点,也有它可爱之处,所以才愿意试着跟他交往看看,可是还没有“爱”到非这个男人不嫁的地步,两者的感情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双月还是想要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家。
“唉!不管老夫人问我多少次,我都发誓妳和大人是清白的,最后她才放我回来……”小全子嘶叫一声。“看来今晚得趴着睡觉了。”
双月一脸内疚地说:“你先去搽药,其它的事交给我就好。”
“大人要是回来,妳可别提起这事儿,就当作没发生过,免得大人心情又不好了。”他又嘱咐地说。
她随口答应了。
想到西花园那天的事之后,已经整整过了十日,老夫人都没有再来找麻烦,原来还在想别的法子对付她。
如果换做现代,员工受到雇主的虐待,还有申诉管道,可是处于这个封建保守的清朝,只有任人宰割的分,双月既感到无力,也大为不满。
若是现在去跟老夫人坦白,自己是为了不让薄家无后,才从未来“穿越”到清朝的,好歹也是恩人,不能恩将仇报,她会相信吗?
不!她不会相信。双月不禁在心里自问自答,尤其现在关系这么紧张,对自己的印象一定更差,根本不可能听得进去。
不过双月最担心的是这回小全子被叫去拷问,下回又会轮到谁?如果老夫人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对付她,那么真的成功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鬼阿婆,当初也不多给一点提示,现在好了,自己拍拍走人,却害得她卷进这个朝代里头,不再只是旁观者的身分,事情搞得愈来愈复杂,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在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身穿补服的薄子淮不知何时回府,站在双月面前问道。
双月回过神来。“你……呃,大人回来了。”因为附近还有其它奴才在,有人盯着他们,还是依着规矩见礼。
“嗯。”薄子淮取下头上的凉帽,递给双月,暗示她跟着走。
她手上捧着凉帽,进了寝房,将它摆在该放的位置上。
“小全子呢?”他回头问。
“他……生病了,所以回房里歇着。”双月口气稍稍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说出来。
薄子淮听出一丝异样。“他真的生病了?”
“当然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她斜睨着他说道。
他轻扯了下嘴角,想起双月不喜欢被人怀疑是在撒谎,也就不再多问了。“那么叫个奴才进来伺候我更衣吧。”
“不用麻烦,我来就好了。”真不懂这些当主子的,明明有手有脚,还要叫人来帮忙,双月实在看不下去。
“妳确定要伺候我更衣?”薄子淮听她这么说,才要解开绊扣的动作不禁顿了一下,微讶地问。
双月已经从花梨木柜子里捧出一套干净的内衫裤和长袍,之前看小全子做过几次,只要有样学样就好了。“不行吗?只是换个衣服,这种小事还难不倒我……好了,快点把官服月兑下来。”
“咳。”被双月这么催促,又见她一脸坦然,反倒是自己觉得有些难为情,不禁清了下喉咙。“如果妳不介意,当然无妨了。”
她有些会错了意。“虽然很高兴你不把我当婢女看待,不过我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可以做的还是会做。”
“既然妳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薄子淮眼底隐隐藏着戏谑的笑意,想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于是,薄子淮月兑下外头的补服,将它递给双月,让她顺手披在衣架上,接着便是里头的白色内衫,直到赤果着上半身。
这不是双月第一次看到男人在面前露两点,生活在现代,不管是网络上,还是在现实世界中,随处都看得到,也不会大惊小敝,还很自在的多看几眼,嗯,是她欣赏的典型。
薄子淮不是属于肌肉型的男人,虽然是文官,不过身为旗人,骑射方面自然在行,体格锻炼得精瘦有力,不算夸张,但结实的小麦色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让她眼睛跟着发亮,也因为职业病使然,脑子里马上跑出好多灵感和画面,觉得很适合用在《魔法小女佣》里冷酷的大少爷身上,摘下眼镜,私底下的他其实有着性感魅惑的另一面,加上习惯果睡,早晨醒来,没有赘肉的小肮下,只用白色被单盖住重要部位,粉丝们一定很高兴能大饱眼福……
明明已经无法再画下去,可是双月依然挂念着那部未完成的作品,更觉得对不起每个月等待最新连载的忠实读者。
“妳还要再看下去?”见双月根本毫不回避,还看得目不转睛,他忍俊不禁地笑问。
她将心思拉了回来,见薄子淮把手掌放在裤头上,作势要往下拉时,这才领悟过来,马上面河邡赤的转过身去。
“你、你自己穿……”双月把衣物伸给他,舌头差点打结。
懊吧!那个“重要部位”当然不可能打马赛克了,还是不要看得太仔细,免得尴尬,她不禁羞窘地思忖。
见状,薄子淮笑不离唇地接过衣物,自己一一穿上。
“已经穿好了。”他穿好立领直身长袍,扣上最后一个绊扣。
双月只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脸上的热度还没完全褪去,可不想被这个男人取笑,于是揣着薄子淮换下的内衫裤,找个借口离开。“你应该饿了,我去把饭菜端过来……”
不待薄子淮开口,她已经夺门而出,依稀惫能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只是当双月才踏出房门不久,一名奴才打扮的矮个子男人进门来了,那是负责整理西花园的花匠。
“大人……”花匠恭谨的俯下头来,凑近薄子淮的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让他慢慢敛去了笑意。
待那名花匠禀报完毕,便直起身躯静候差遣。
薄子淮凛着俊脸,左手轻摆一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一直以来,他都知晓额娘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好能随时掌控,尤其是最近这几日更加频繁,过去不曾理会,但并不表示愿意继续容忍下去。于是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找来了几个最不起眼的奴仆,暗中观察,好将那边的情况随时跟他禀告。
原来小全子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生病”,他终于知晓病因了。
看来额娘这回不是直接冲着双月来的,而是打算从身边的奴仆下手,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薄子淮仔细分析着情势,若知晓是被双月给拖累,那么以后有谁敢再接近她?
“确实很像额娘会做的事……”她喜欢把一个人孤立,让别人不敢靠近,更要让对方求助无门,当初就是这么对待二妹,所以连奴仆都不把她当主子,要不是他坚持遵守阿玛的遗言,经常请大夫来为她治病,只怕捱不到十四。
他并不想造成母子之间的对立,那也不是他的目的,这么做不过是希望防患于未然,可是又该如何化解以后可能发生的冲突,以及保护双月呢?
饼了片刻,双月端着刚煮好的午膳回来。
“大人请用。”她还是得要习惯这个称呼,免得哪天被人抓到把柄,又冠上一个不懂规矩的罪名。
薄子淮面不改色的瞅了她一眼,想着双月方才为何要隐瞒小全子的事,虽然不算说谎,但也没有说出真话。
这段日子以来的相处,他多少也模清了双月不想连累别人,更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受到处罚的性子,他确实很欣赏这项优点,她没有一般女子的自私短视,懂得替别人着想,别人对她好,她也会回报,光是这些就足够令自己心动,不过一旦知晓小全子是因为自己才遭到家法伺候,反应不该这么平静才对。
“方才……妳一个人站在外头想些什么,我都站在面前好一会儿了,也都没有发现?”他状若无事地试探。
“刚刚吗?喔……”双月才思索了下,已经想起来了,可是她不喜欢当抓耙子,要是说了,好像在跟他打小报告似的,何况老夫人毕竟还是生他的妈妈,会不会有点亲痛仇快,到了最后,左右为难的还是眼前这个男人。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正好想到一个故事。”她迂回地说。
薄子淮先行入座,执起了箸。“又是漫画里头的?”他已经知晓原来之前说的故事都是所谓“漫画”中的情节。
双月眼珠子转了转。“嗯。”
“那就说来听听。”薄子淮有了兴致。
“你一个晚上没睡,不困吗?还是要等睡饱之后再听?”双月早就觑见他眼底的红丝,那是彻夜未眠的痕迹。
“不碍事。”他喜欢听她说故事。
她耸了耸肩,便在靠墙的圈椅上坐下,也只有在两人独处时,才能享有这种福利。“好吧,那我就简短的讲一下好了……”
既然有人想听,自己也很愿意分享。
“从前有一个叫做贵志的孩子,因为遗传了祖母的特质,从小就能看见各种可怕的妖怪,只是年纪太小,不懂那是什么,很自然的告诉身边的大人,反而让那些大人觉得害怕,加上他又经常被那些妖怪作弄,做出一些在外人看来十分怪异的举动,因此连同龄的孩子也不敢跟他玩,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双月说着最喜欢的一套妖怪漫画《夏目友人帐》,对于书中主角的遭遇,很能感同身受,因为在小学到中学这段求学时光,她也总是一个人,没有朋友。
“因为贵志的父母很早就过世,只能依靠亲戚来收养,可是每次看到他对着空气大喊大叫,或是被看不见的东西追逐,甚至指着家中阴暗的角落说那里有着什么,全都被他吓坏了,最后贵志就被那些亲戚推来推去,根本没有人敢收养他,也不会有人关心他是不是吃饭了,或是书念得如何……”说到这儿,她嗓音微哽了。
薄子淮不知何时停下用膳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泛红的眼圈,过了一会儿才启唇。“这个故事让妳难过?”
“因为这套漫画真的很感人,所以才会难过。”她说得避重就轻,其实是每看必哭,而且哭到不能自已。
就因为双月很少谈起自己的私事,才让薄子淮想要多了解她,而直觉告诉自己,或许可以从这个故事中去推敲。
“你到底要不要听?”双月有点后悔说这个故事,泄漏了太多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隐私。
他俊脸一整。“当然要听了。”
“……终于有一天,一对好心的夫妇出现在贵志面前,朝他伸出接纳的双手,还说欢迎他到他们家里去住,这对贵志来说,就像是作梦一样,而这对夫妇也真的对他很好,因为没有小阿,所以把他当作亲生的,让曾经失去家和家人的贵志心里非常感激,不过还是决定不要让他们知道他可以看见妖怪……”说到这儿,她不禁反问:“你猜这是为什么?”
“因为害怕那对夫妇知道他看得见那些……妖怪,不肯再收养他。”虽然薄子淮不相信这世上真有那种东西,不过既然只是故事,也就不去加以驳斥。
“不对。”双月摇了摇螓首。
“不对?”他讶然。
“你再猜猜看。”她故意卖着关子。
薄子淮一手支着下颚,沈吟片刻。“……我真的猜不出来。”
“那我再提示一下好了……”双月一脸笑吟吟。“贵志打从心底感受到这对夫妇是真心接纳自己,把他当作家中的一份子,更可以肯定如果说出真相,他们也不会跟之前那些亲戚一样,不愿再收养他,那么为什么还是不肯说呢?”
“这……”他实在想不出答案。
“如果是你会告诉他们吗?”双月希望他设身处地的去想。
“如果是我……应该也不会说。”他似乎有些懂了。
“为什么?”双月把玩着垂在肩上的辫子。
“只为了不想让他们担心……”说到这儿,薄子淮也理出了头绪。“因为这对夫妇对他好,所以才会在乎他们的感受。”
她涩笑道:“没错,在不知道真相之前,这对夫妇看到贵志身上有伤口,会以为是孩子贪玩,能够不以为意的帮他上药,可是一旦知道真相,再看到他受伤了,一定会担心是不是又被妖怪攻击,那些妖怪会不会又来伤害他了,贵志只要想到他们担心忧虑的神情,就决定保守秘密……”
“有些事说出来很容易,心里也会轻松许多,可是却会让人为难,或者担忧,那么只好继续隐瞒下去,这不是故意要欺骗,而是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到别人。”双月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薄子淮心口一紧,听懂她说这个故事的用意了。
是否就因为这个原因,明知小全子是因为她才挨了板子,却不来跟他告状,而是选择隐瞒,只因为不想让自己夹在中间为难?
“那也要看对方的想法,如果他希望妳能坦白相告,不妨就说出来……”他用坚定的口吻说道:“妳应该要相信我。”
她在薄子淮有些指责的黝黑目光下,反倒心虚了。“这是在说贵志,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虽然渐渐拉近和薄子淮之间的距离,愿意敞开心扉试着和他交往,甚至有肢体上的接触,可是内心深处的那一扇门,依旧紧闭着,不希望有人碰触它,但是又期待有人了解,所以只能用说故事的方式来表达。
其实自己一点都不坦率,想要被人理解,又怕会受到伤害,追根究柢就是无法真正面对过去的阴影,从中得到自由……双月不禁懊恼地思忖。
“双月……”薄子淮冷不防地起身走向她,然后弯下上半身,将两手撑在圈椅的扶手上,压迫感十足的逼近。
双月本能地往后仰,贴着椅背,连话都说得有点结巴了。“你、你不要突然靠得这么近……”
“我喜欢听妳说的这些故事。”因为背后都有它的深意。
她有些嗔恼地说道:“这些话坐远一点说我也听得见。”
“如果不靠近一点说,恐怕妳无法真正明白我的心情……”薄子淮低哼一声,要对付双月,就得用这种半强迫的方式来逼出真正的反应,否则只会用故事来搪塞,一个不察,就让她蒙混过去。
“虽然我承认很喜欢听妳说故事,但是宁可妳直接告诉我真正想要表达的事,多信任我一点。”这是他眼下最希望从双月身上得到的,在自己面前,不需要设防和武装,愿意依赖他。
“我又没说不信任你。”双月的口气却没有半点说服力。
薄子淮彷佛要看穿她的心思似的。“那么就不要像方才故事里的那个孩子,为了不想让我担心,宁可什么都不说。”
她低头不语了。
“……不过听到妳这般在乎我的感受,心里还是很高兴。”他冷峻的表情柔和了下来。
双月面颊一热。“谁在乎你了?”
“这是恼羞成怒?”薄子淮挑眉问道。
“才不是!”她很想再踹他一脚。
“被人说中心事,生气是应该的。”他借用双月曾经说过的话。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耳熟……”双月咕哝。
“不就是妳说的?”薄子淮眼中闪着戏谑。
“不要随便盗用别人说过的台词,这是抄袭。”她用手心推着薄子淮的胸口,觉得空气有些稀薄。“退后一点……”
他丝毫不肯退后。“以后心里有话就直接说,毋须顾忌。”
“什么话都可以吗?”双月斜睨。
“当然。”他恩准了。
双月马上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好,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看你不顺眼了,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好像自己多高尚多尊贵似的,还喜欢用冷冰冰的眼神冻死人……”
听到这儿,薄子淮脸色已经愈来愈黑。
“尤其是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孔,好像是不小心打了山寨版的肉毒杆菌,连动都不会动一下,尽避我喜欢的漫画人物都是这一型的,不过偶尔还是很想象这样捏捏看……”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瞪着用手指掐着自己脸颊的双月,他头上已经罩了团黑气,不过并没有挥开,或是斥责。
“真的就这么看不顺眼?”虽然听不太懂她话里所指的东西,不过薄子淮更在意这句话。
她娇嗤一声,捏得更用力了。“你现在才知道,尤其想到是为了你才害我回不了家,就恨不得揍你几拳。”
罩在薄子淮头上的黑气又因为这番话而渐渐散去,如果能让双月回不了家,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他可是一点都不介意这种放肆的举动,只是被捏的部位真的很疼,知晓她是真的有满月复怨气要发泄,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
“那么现在呢?还是看我不顺眼?”这点比较重要。
听他这么问,双月有些羞窘地说:“有……有稍微顺眼一点了。”
“那就好。”他眼中多了一丝柔情。
双月还不是很习惯被这么盯着,会让她有种正在往下陷落的错觉。“我现在命令你,快点变回你原来的样子……”
“什么?”薄子淮一脸失笑。
松开捏着薄子淮脸颊的手指,瞥见皮肤真的被自己捏红了,双月不禁有些心虚,暗暗希望不要让他发现才好。
“你还是快点变回原本那个脸部僵硬,眼神冰冷,高高在上、没血没泪的样子好了。”她半真半假地说。
“妳不是不喜欢那副模样?”薄子淮一脸似笑非笑。
双月就是怕坠落得太快,一下子陷得太深,会爬不上来。“好了,你快去把午膳吃完,好好睡一觉……”
见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薄子淮也不打算这么快就放过双月,算计地说:“如果妳愿意在旁边说故事给我听的话,或许会让我睡得更好。”
“你都几岁了,还要听故事才睡得着?”还真的变成床边故事。
薄子淮只想延长跟双月相处的时间,就像方才那样轻松的谈笑嬉闹,可是从未有过的经验。“这跟年纪无关。”
“如果只是说故事,倒是无所谓。”双月没有考虑太久就同意了。
他抿着快要上扬的嘴角,试探地问:“若是其它的要求呢?”
“其它的要求?”她望进那双饱含深幽的目光中,眨了几下眼皮,赫然领悟到它的意思。“那么这回就不只是上次踹那一脚的力道,而是战斗力为普通状态一百倍的超级赛亚人。”
真是不管古代还是现代的男人,满脑子都只想着那件事,在双月的观念中,虽然不反对婚前性行为,可是总觉得男女之间的感情要到达一个阶段,再跨进这一步,才不会后悔。
包何况连心理上都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就仓促的去做那件事,她不敢保证有办法进行到最后,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变成一场灾难,再也不敢跟异性做亲密的事了。
听双月这么警告,薄子淮觉得左脚腿胫似乎又开始痛了。
“这个……超级什么的也是漫画里头的人物吗?”他决定好好了解一下敌人的底细,才知晓该如何应付。
她喷笑一声。“这个故事很长,也很复杂,你一边吃我一边说……”
薄子淮并没有勉强她,即便想要双月成为他的人,也不希望是在抗拒的情况之下得到她。
他要她心甘情愿地投入自己的怀抱。
当薄子淮再度睁开眼,窗外已经大亮,也是第二天早上,想不到这一觉会睡上这么久。
他穿上鞋子下榻,自己倒了杯水喝。
小全子在房外听到屋里的动静,开口问道:“大人醒了?”
“进来吧。”薄子淮放下杯子。
外头的小全子这才捧着洗脸水进来,虽然休息了一天,挨了十个板子的还是会痛,走路有些吃力。
“要是真的不舒服就让其它人来。”他没有点破。
小全子赶忙回道:“奴才已经好多了。”
“小全子……”薄子淮低唤。
“奴才在。”他将洗脸水搁在盆架上,恭谨地回道。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突然发现从来没问过。
似乎很惊讶薄子淮会这么问,在今天之前,只要待在府里,主子大多的时间都是在看书,除非必要,否则一天也说不上五句话,更别说与奴仆闲话家常了,小全子发现他最近真的变了,连表情也比过去丰富。
“奴才家里有爹娘,下头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小全子如实地说。
薄子淮将垂落在胸前的辫子甩到脑后。“你进府多久了?”
“奴才十三岁进府,打从第一天起就开始伺候大人了,到今天已经过了四年又八个多月了。”小全子还记得刚开始伺候,老是出错,这位主子虽然冷着张脸,把他吓得直发抖,不过并没有处罚他,而是不厌其烦地要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到不再出错为止。
他不由得失笑。“都这么多年了。”
“奴才愿意伺候大人一辈子。”这不是奉承,而是真心话,其实主子是面冷心热,是个好人,也是好官,是小全子最崇拜的对象。
自己一向习惯由固定的人伺候,除非犯下大错,否则是不会想去更换的。“待会儿打包一些出门要用的东西,明天一早要去常州。”
小全子一怔。“常州?”
“嗯。”薄子淮从巾架上取了条面巾来洗脸,昨日回来已经先告诉管事,让他准备要用的车子。
“若是你身子不舒服,这趟路程就不用跟了。”因为是微服查访,也不需要太多人。
闻言,小全子反应可激动了。“奴才当然要跟在大人身边伺候了,而且昨日休息一天,已经好多了。”
“这回万才也会跟去,不会没人伺候的。”跟班是公门里的官仆,原本就是跟进跟出,负责伺候他的。
“奴才可比他还要了解大人的习惯和喜好,再说万才厉害的是他那张嘴巴,又哪会伺候人……”小全子已经双膝一跪,就是生怕被主子丢下,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请大人让奴才跟着……”
“真的没事?”薄子淮皱起眉头,尽避挨了板子的地方肉多,不过还是会痛上几天,出门又是乘坐马车,也得要坐得住才行。
“奴才真的已经没事了。”他本能地模了下,然后用力颔首。
“……起来吧。”对于贴身小厮的忠心,薄子淮也并不是感受不到,只是过去总认为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现在却又有那么一点不同,想要多去了解这些奴仆的想法。
听见主子允许了,小全子总算破涕为笑。
“另外……双月也会一块儿去。”这是昨天睡着之前决定的。
薄子淮想到当时她正在说一个叫做《七龙珠》的故事,因为有人陪在身边,有个声音在耳畔说着话,让他有种很温暖的感觉,不似以往一个人躺在榻上,那般寂寞清冷,再说……他也不放心把双月独自留在府里,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小全子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看来主子真的很喜欢双月,才会连出门都要带着她。“要奴才去告诉她吗?”想到方才见到双月,并未听她提起这事儿,应该还不知情才对。
“我来跟她说。”他将面巾披回巾架上。
“是。”小全子拿下衣架上的长袍,伺候主子穿上。
待双月端着早膳进门,薄子淮这才告知这个决定。
“要我跟你去常州?”她对这个消息感到错愕。
让小全子先退下,薄子淮才轻声安抚。“常州距离这儿不算远,只要带几件换洗的衣裳就够了。”
“这样啊……”来到清朝之后,双月连大门都不曾踏出去一步,对外面的世界多少有些好奇,不过又想到这里可没有火车、高铁或飞机,一定很不方便。
可是面对挑战,又怎么能逃走呢?
薄子淮见她面有难色,开口探询:“不想跟我出门?”
“不是,只是有点突然。”她释然地说。
“额娘或许会趁我不在府里这段日子,找机会为难妳,甚至把妳卖了,所以我不能把妳留下来。”他道出心中的顾虑。
“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双月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包袱,到了最后嫌她烦,然后又被抛弃。
“我不放心。”他不能让额娘有机会伤害她。
双月因这短短的四个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也是自己的死穴。
因为她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渴望着被人关心和呵护,只要有人愿意这么对待自己,便会加倍回报。
“好,我跟你去常州。”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双月都不会再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