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的电源关妥,孟帧走向惟一的客人。
大部分的伙计员工,在一个多小时前早已下班离去;其实店也打烊了,最后收店关门的盂帧,对留恋不去的客人大伤脑筋。
外头这么晚还流连在外的人,事实上并不多。
不算客人了吧!因为她早就结账,也没待在绮楼内,而是坐在绮楼外的阶梯上。
必于店门,盂帧立身于她前头询问:
“小姐,你还不回去吗?这么晚了,一个女孩留在这里不太安全呢。”这是实话,虽然少有人敢在阙龙门的地盘滋生事端,但过了子夜,不见光的鼠辈常会窜出游荡,也不是能够完全监测预防的。
等发生事情再处理,那就显得多余了。
“没关系,我在等人。”夏琳心仰起头,对他的关心回以一笑。
这男人的普通话很标准,不过带些上海的地方腔调。
他的声音带着温和沉稳的关心,缩短因陌生感所产生的距离,让她对他有种亲切感。
她想,他应该是绮客茶楼坊的老板。
之前,她就见许多客人在离去前,都会在柜台处向他道别闲聊几句。
“等人?”犹豫数秒,他不得不问:“你是指下午你去二楼找的那男人吗?”
月龙所在的地方,自然有许多华门人四散跟随,看起来就像一般的客人和伙计,但他们都十分注意月龙的周身情况。当然啦,以不着痕迹的方式。
“你有看到?”她略显惊讶。
那么多客人,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件事。
“刚好瞧见而已。”他自在地回道,没有泄露多余的表情,“你确定他会回来吗?我看这么晚,他应该不会来了。”
孟帧以为,她是一厢情愿赌机运,所以想劝她离去。
其实,月龙并不常出现在绮楼;今天是因为有所目的,月龙才会出现。
绮楼归孟帧避理,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若非月龙有意愿现身,就算是阙龙门下人,大半年也未必能见上头头一面。
一个平常女子,想见岂又可随心如意。
“可是,他要我等他啊。”说真的,她也怀疑他不会来了,只是不信邪罢了。“我看他不像是会失信于人的人。”
“月……他要你等?”这教孟帧惊愕不已。
如果她没有说谎,那头头再晚应该也会来一趟,否则他就是第一次听说九龙失信于人。
之前传进他耳里的信息,那档兴乱的鼠辈,刚在不久前处理完毕。
若头头要来,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虽然盂帧一直对她十分友善,但这是第一次,他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人,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对啊,他说忙完再回来找我。”她皱起眉,“喂喂,你干吗以难以置信、怀疑的眼神瞧我,我骗你有何好处?”
她又不是呆子,没有约定,三更半夜岂会在这喝西北风?
是没有好处,那她说的是实话啰?
孟帧受惊不小,不自觉地在她身旁坐下。
若她是月龙的人,那他就更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危,直到月龙出现。
“怎么,你要陪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其实她也差不多已死心,相信自己看走眼,正准备走人。
夜太深沉,胆子再大,在异乡的她也会怕怕的。
“嗯。”他出她意料之外地直言。
“可是……”她想离开了耶。
她住的大饭店,事实上离这里没多远,步行几分钟就可到。
但实在太晚了,她不打算继续逗留。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他不由得问。
“身份?”她支着头想,开始想起那男人有种特别的气势,教人近而生畏,“难道……他还有什么伟大的头衔?”
那他干吗还考虑要让她包养?
不,她该不会被人摆一道而不自知,毕竟他根本没出现。
原来她当真不知道,她去“招惹”的对象为何。忽而看见熟悉的车影由远而近,孟帧摇头苦笑,也对她另眼相看。
头头真的回来找她了。
“身为过客,你站在龙的土地上,不解龙城为何兴盛无妨;但有些时候,遇事三思而后行,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孟帧起身,没回应她满脸疑惑,兀自离去。
提醒给了,头头来了;他的责任已了,是该走了。
龙的土地……龙城?!他要她行事三思,难道那男人与那阙龙门有关?他到底在说什么,他的话意是否正如她所猜想……不会那么衰吧!
夏琳心诸愕,来不及唤住孟帧一解疑问,他已消失踪影。见人走远,她不确定任何事,只确定……阙龙门绝非她所能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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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窗往外望,月龙几乎想叹息。
那女人……不知道现在几点、有多晚了吗?敢情海岛晚上都没坏人,以至于她一个落单女子,这么晚还敢在这儿徘徊流连?
偏偏就他所知,事实并非如此。
勇敢?下,该说愚蠢。
显然孟帧也这么认为,不然怎么会留下陪她。
夏琳心看见那辆豪华的房车,直到车内走下人,她才明白孟帧说要陪她,为什么又会突然丢下她离去。
因为,她要等的人来了。
斑兴?才不哩!
站起身拍拍灰尘,她拿起皮包就往饭店的方向走去。就算并非聪明至极,她至少还懂得用大脑分析人事物。
下午是一时冲动,经过长时间分析,再加上孟帧卑里的暗藏玄机以及眼前这辆超豪华的座车,她岂会再把他归类成那种赖女人吃饭过活的人。
“你站住!”
月龙很笃定,她是看见他才转身走人,不由得生出一股闷气。她以为她是谁?在这世上没有人能要他,她更不会成为例外。
叫她哦,算了,当没听见好了。
只迟疑一秒,她走得更快。不能招惹的人,永远别傻得去招惹,虽然她曾傻过,不代表她得一直傻下去。
傻到在这等一整晚吹冷风喝夜露,她已经值得为自己要求同情的掌声。
“我叫你站住!”不知何时,月龙已以神速错身,横挡住她身前的去路。
“啊——”她被吓得捂住嘴轻呼。这啥鬼速度啊?
无视她的惊吓,月龙仅是瞪着她。
调整心跳,夏琳心更确定他并非泛泛之辈,只想赶快和他撤清关系,“借……借过好吗?既无冤亦无仇,请您别挡我去路。”
因为认识雷羽,她知道这世上有些人种不该招惹,显然她已将月龙人列。
美丽的人,难免带些危险气息。
但危险的人再美,她这小老百姓都无意牵扯。
“你是何意?”月龙隐恼,声冷且酷。
她在想什么——等他大半夜却装不认识,存心耍他不成!现在到底是谁钓谁,他都快被她的行径弄糊涂。
露出疑惑的神情,她将月龙从头打量到脚,不解地问:“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能认识你想必是我的荣幸。但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一号像你帅到这么美丽无尘的。时间不早,请你好心让路给我过吧!”
身为羽剧团的一分子,以演技唬人、装傻,把恶心奉承、不着边际的话说得理所当然且顺畅自然,对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你……”这女人说什么疯话,还说得那么——正常?“借过,夜深,恕我无空奉陪。”赔上一笑,她在月龙的错愕中将他推开。
她的口吻,简直当他是有心的搭讪者。
月龙皱起俊眉,但没有阻止她离去,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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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没多远,夏琳心料想不到,竟会被几个夜窜的鼠辈包围。
心喊不妙,她不觉皱起俏颜暗恼。
“漂亮的老兄,你的妞?”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其中一个樟头鼠目的男人,以邪气吊儿郎当的口气,吊着他的眯眯眼朝不远处的月龙询问。
他的举手投足很有……当鼠辈的气质。
他们自然不知月龙的身份,不然早抱头鼠窜,闪得大老远。那几个字就算是米田共,他们也会一鼓作气吞回肚内。
败难得,月龙竟肯反应,手插在西装裤内对他们摇头。几只鼠辈,以为月龙识时务,不打算招惹地头蛇,干是当他识相,转向目标。
“嘿,美女,陪大爷们玩玩吧!”.没有坏事的障碍者,他们立即缠上夏琳心。
几个鼠辈周身所散出的酒臭味浓厚,觉得倒胃口的夏琳心怒斥:“请你们让路,我没空陪你们玩!”倒霉透顶,遇上酒鬼。
“呵,小姐姐很辣呢!”酒壮色胆,这只老鼠笑得今夏琳心生厌。
“哈,我最喜欢这种小姐姐……”另一人已朝她扑去。
见伙伴动手,其他人也开始不客气地进攻。除了色,他们自然看中她是外地客,看准了她手提袋里必然有丰厚的现金。
夏琳心问躲狼手难以平衡,跌坐在泥地上。
啊——好痛!她的……
自眼角的余光,她看到不远处的月龙嘴边噙着冷笑看戏。可叹,除了月龙,现在没人可以帮她。
而她竟得期望他救。
“喂!你帮帮我,别见死不救——”情急之下,她只好拉开喉咙向月龙求救。
想也知道那家伙在恼她,不但不走,还在一旁看她被欺凌的好戏。
月龙依然冷笑,远远抛来一句话:“我们是陌生人,你的事与我何干,凭什么我要帮你、为你惹麻烦?”他的口吻像事不关己,双脚寸步不移。
“别这样啦——若不是等你老半天,我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夏琳心在惊慌中闪躲狼手求教,浑身是泥是土,已然狼狈不堪。
真小心眼!她暗咒,又不好骂走惟一的救星。
“你等我?奇怪了,我们不是陌生人吗?”看她狼狈地躲着数个醉汉侵犯的狼手,月龙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地说着风凉话。
“你——”情况太糟,她气得差点难以辩驳。
见她快被逼得无处可逃,其中一个醉汉整个人朝她扑去。
一个滚身,她快速翻转,不幸撞上路边的石柱,后脑勺痛得眼冒金星。无力感充斥,她很清楚自己即将晕厥,大感末日将临。
老天……她这是什么年……和哪尊衰神犯冲啊
再也无力挣扎,她的眼前一片黑。
在失去意识前,以为大完蛋的她,矇眬中隐约听见一阵痛不欲生的求饶……然后,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漩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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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这是怎么回事?”
“问我”你以为会有答案吗?得去问柽才知道。”
“呵!太稀奇了。这还是第一次,非得去问柽不可!”
“说得也是,就算她真有危险,柽也应该不会管她死活……这的确有趣。”
“柽该不会是心血来潮……”
“是有可能,不过,他心血来潮的机率——”
嗯……好痛……
头晕……头好晕好痛……
细碎不断的交谈萦回昏沉的耳际,夏琳心在申吟中缓缓转醒,为莫名的疼痛皱眉轻吐兰气。
亮光洒进她眯成一线、不能完全适应光亮的黑色双瞳,有两团黑影突然笼罩过来,在她的正上方造成阴影,让她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人?要不是她浑身虚软,连大喊的声音都没有,她一定会惊叫出声。
等看清楚那两张绝伦的俊容,她才感到有点熟悉。
啊!他们不是——
“醒了?”月湟打量她苍白的脸色,带着温和的笑意。
月桀也问:“你还好吧?”
正常的情况,他们是不会那么关心一个女人,管她是否要死要活、要上地狱还是天堂。但若是那个女人和月龙有关时,则完全不同。
他们何止关心,甚至关切胜过任何“华门”的紧急事件。夏琳心在浑浑噩噩中静观其变,一时间没有开口,犹豫间想弄清楚状况。
她记得他们昨天……呃……在茶坊二楼和那男人一起……
头疼欲裂,她是怎么了?伸手去抚太阳穴,她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包着绷带,开始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不禁泛出逃过一动的冷汗。
他们是一伙的。那么……那男人还是救她了。
所以现在的她,才不是衣衫褴楼、身心受创,在惨遭狼手之后,被当成破布丢弃躺在阴暗的巷弄里。
靶谢天!
可是……她能说“幸运”吗?
暗暗打量过所处之地,房内朴实华美设计交错得宜,给人一种高雅宁静的感觉,她知猜臆成真,这些人绝非泛泛之辈、更不是她该招惹的人物。
为此,她无言睁着双眸呆愣了好半晌。
见她眼中闪过惊惶波光,月湟将语调放得更柔问:“怎么了?昨天我们也在茶楼,你应该记得我们吧!”
虽说她的焦点尽在月龙身上,也不至于对他们两兄弟一点印象都没有才对。
不然,他们可就真的怨叹自个儿魅力不足了。
认定他们不该招惹,她恍惚皱眉,本能地往床角退去。
‘啊!”退得太凶,她碰到后脑勺的伤口,痛得她大皱其眉轻呼,这让月家兄弟有种感觉——她对他们似乎十分惧怕。
月湟微挑俊眉,不禁和月桀交换思量的一眼。
“她…该不会失忆了?”看她一脸害怕茫然不知,月桀猜疑地说。
失忆?夏琳心消化这个字眼,慢慢有个念头成形。
月湟思索月桀所提的可能性,看着缩在被里紧往床墙挨,双眸显露空洞无助,仿佛不知所从的夏琳心,不得不问——
“你记得自己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