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画得是不错,可惜有个多余的人头!
双手拿着刚完成的肖像,朱利叶专注凝视着不知名画家的作品。
见她拿了完成的画,梵尼西便从旁边过来,由她右肩后头靠前。望着她手中维妙维肖的画像,他试探性地询问:“我觉得还不错,你喜欢吗?”
虽然画像比不上照片清楚和写实,但有种照片无法替代的味道。
选了个不错的画家,所花的时间也总算有价值。
“你别一副好像我们很熟的样子。”朱利叶下意识闪开一步,企图与他撇清关系,不想让旁人以为他们很亲密,试着用手肘把他推远一点。
每当他靠得太近,她就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自然保持距离好些。
若非万不得已,她不可能再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之前还热呼呼的,翻脸不认人又马上变得冷飕飕,你的性格真是善变!”为了刺激她,她愈是觉得讨厌,梵尼西就故意愈靠近她,一点也不退缩。
谁教她真的太过分了!
在找好画家之前,不知是谁还热情不已地挽着他的手臂,说要一起画张像作为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纪念。他为了她一句话陪着吹冷风,等这幅肖像画完成付出将近一个小时,还换来她这样冷淡的态度,真让人生气。
杯完就跟他撇清关系,算什么?
难不成她以为谁要他做这种事他都会“乐意奉陪”?
要不是、要不是为了……为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感觉,他才不会跟一个女人在这种公众场跋,像个呆子一样傻坐近一个小时,还不能有太多的大动作,由着不断经过的人和观光客任意打量。
成品他是满意,过程可并不愉快。
这肯定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答应做这种辛苦事。
娱人不娱己的事做来毕竟太蠢!
“不好意思,我法文程度不好,你这几句说什么我听不懂。”掏掏耳朵,朱利叶索性装蒜,懒得跟他争辩伤了元气。
再不识趣的家伙,都知道她明明善变还不承认。
“少来,你法文溜得跟鬼一样。”睨她一眼,梵尼西便不客气地拆穿。
发音正统,她根本像是土生土长的巴黎人。
既然有四分之一的法国人血统,想必莫契亚夫人会对她的法文程度有相当的要求。
至于法国人,会多国语言本来就是正常的事。
卑说回来,为了跟中国人做生意,他亦学了好几年中文;虽然程度有待加强,要他把刚刚说的话用中文说一次却不成问题。
“鬼说法文很溜?这我倒是没怎么听说过耶。”
朱利叶耸耸肩,找碴似地大惊小敝。
“你明白我的意思,别装了。”梵尼西显得无奈又好笑。
要装也不装像点,真让人拿她没辙。
“我才——”朱利叶正要反驳,梵尼西的手机突然响起,见他对自己点头,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她只得先等他讲完电话。
“对不起,我得走了。”讲完电话,梵尼西立即向朱利叶道歉。
“你要去哪里?”突然要被丢下,朱利叶语带恼怒。
难道他不懂,既然答应了别人,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好吗?就算是外婆使心眼拜托他,害她非得坐上他的车,并不是她自己想要跟他游览巴黎的;可是他丢下她一个人,未免也太不懂道义责任了吧!
诚信不足,扣一分。
“公司call我,我得去公司一趟,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想走又显得迟疑,梵尼西的神情似乎有些懊恼和不确定。
纵使她并不赏脸,他仍不自觉地希望有多些时间能和她相处。
不知为何,他很想多了解她一些。
“当然有问题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对这地方熟不熟,被你放了鸽子知不知道回家的路,会不会半途被坏人拐跑了?”朱利叶白他一眼,句句讽刺。自己回去当然没问题,可她最讨厌莫名其妙被人放鸽子——一如跟他初识的那时候。
只有她欺负人,哪有由人欺负她的道理。
“那就一起走吧!”梵尼西立即果决地道,拉起她的手就走。
“去哪里?”她反应不过来,连生气都忘了。
“陪我。”
梵尼西回头朝她温柔一笑,回答简单明了。朱利叶愣了一下,只可惜连发呆的机会都没有,已经被他拖着手往前走。
“喂……”有没有搞错?
“陪我办完事,我再带你出来玩。”像是哄小阿一般,梵尼西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兀自为她做了决定。
这样最好,他也不用觉得为难,非得丢下她不可。
“喂……”陪他去工作?她哪那么无聊啊!
再说,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为何非得浪费时间陪他做事。
“乖,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忙着往前走,梵尼西还像在哄小阿。
朱利叶想抗议、想说些什么,瞪着他的脸终究没说出口。再望向自己被他牵着的手,好像再自然也不过似的,她忍下了一股甩开他的冲动。算了!反正她时间多的是,就去看看他到底是做什么鬼工作好了。
说服了自己,她仍旧有些莫名其妙和不满。
早知道就不跟他抱怨了。
☆☆☆
如同巴黎市区的建筑风格,梵尼西所拥有的店面一样古老典雅。
发现他经营婚纱摄影专门店,说意外倒也不尽然。既然他能跟女乃女乃扯上关系,自然是做跟婚纱有关的生意;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这是一家在法国颇具知名度的连锁店,许多法国新人指定要在这儿拍婚纱照,还得在一年前就必须先预约。
而他,正是楚烈的大老板。
店名就叫“楚烈”,他不是老板谁是老板?总觉得他的姓氏很耳熟,只是没想到他会跟“楚烈婚纱摄影”有关,难怪外婆对他极度友好。
“楚烈”是外婆的大客户之一嘛!
楚烈不仅有最好的摄影技术,讲究的服务和服装也是业界一流。
能被楚烈肯定的婚纱,等于是“完美”的代名词。
当然了,外婆的生产线一向是品质保证,要求度极高的楚烈才会跟外婆下订单。她之所以对楚烈特别有印象,也是外婆对接到楚烈的订单相当自豪的缘故。听说,那可是从几十家竞争者手中抢来的荣誉。
苞在梵尼西身旁,朱利叶迅速扫视了店内相当有个人品味的装潢。
并非金碧辉煌,愉悦宜人的气氛却更显得格调高雅,让人一走进店里就觉得自己气质起来,好像走进不同的高贵空间,跟外面的尘嚣世界暂时绝缘。
至于那些穿着打扮、举止都跟店内十分搭配的店员和客人,为什么从她进门就一直忍不住用余光偷瞄着她看,朱利叶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一来,她显然是店内唯一的东方脸孔。
二来,梵尼西牵着她的手。
梵尼西在一楼店面迅速地巡视一遍,便牵着她的手直接往二楼走,并未特别解释他们的关系,难免在许多人心中留下了疑惑。
说实在话,朱利叶并不明白,梵尼西为什么一直牵着她的手。
而她……又为什么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从蒙马特到这里,她一直都是让梵尼西摆是着往东往西,把自我都给忘了。
懊像是习惯成自然,抗议也没有用。
走进二楼的一间办公室,朱利叶看见打过几次照面却没说过话的女人。
那女人身材高挑纤细,一头俏丽的时尚发型,很有巴黎人的风格。
看见梵尼西牵着自己的手走进来,她整张美丽的脸瞬间青了,锐利的目光立即充满敌意。或许是梵尼西在,所以她的脸色虽难看,控制倒还算得体;若不是如此,朱利叶很怀疑她会不会直接向自己丢白手套,下挑战书。
说她不是梵尼西的正牌女友,让人有几分不信。
至少,眼前的法国美女喜欢梵尼西,是绝对毋庸置疑的。
“你好。”灵光一闪,朱利叶突然挽紧梵尼西的手,对脸色已经不太好看的奥蒂莉亚微笑、主动打着招呼,有意示威般占领别人眼中的领土,想看对手会不会反扑过来。
不知谁说过,有人竞争的东西才有价值。
看着死党一个个谈恋爱,过程好像都挺有趣的,其实她也很好奇被人当“情敌”对付的滋味;如今,好不容易有“见习”的机会,轻易放过岂不是傻瓜?
反正是见习,一旦玩腻就罢手哕。
手臂突然传来温暖的热度,让梵尼西愣了一下,低头望着身旁笑容可掬的朱利叶,仿佛在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牵着
她的手。
靶觉有些奇异,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介意和她如此亲密。
但他不明白,为何朱利叶看到奥蒂莉亚就那么开心。
不是在嫉妒啦,嫉妒女人未免也太无聊了。他只是有些介意,朱利叶没给过他多少笑脸,干嘛见到陌生人却显得那么开心。
这种差别待遇,实在不公平。
“她是?”奥蒂莉亚直接问梵尼西,声音有些冷。
敌军入侵,她的脸色哪好得起来?
“她是朱利叶,莫契亚夫人的外孙女。”回过神,梵尼西简单地介绍。
“那她是谁呢?”有心挑衅般,朱利叶仰头朝他甜甜笑问。
“她是奥蒂莉亚……我的秘书。”梵尼西很喜欢她撒娇的声音和表情,一时间觉得有些昏眩,自己回答什么并不很确定。
不管她笑得如此可爱有何目的,他都希望常看到她的笑脸这么可爱。
虽然她只小他几岁,可是东方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些,加上她长得相当甜美动人,笑起来简直像个洋女圭女圭,让他有股收藏的冲动。
这么一想,好像染上恋童癖,还真有几分变态味道。
“秘书?”眼珠一溜,朱利叶恍然大悟地点头,故意在奥蒂莉亚面前道:“那就只是工作伙伴,并没有特别的关系哕?”
扒呵,真好玩。
“那当然了。”想起她曾有的误会,梵尼西失笑。
不知为何,他的确很想澄清这件事,不想让朱利叶以为他名草有主。注意力全在朱利叶的身上,梵尼西没发现奥蒂莉亚一副受到打击的表情。
可想而知,他没想过奥蒂莉亚对他会有特殊情愫。
人家憎恨的脸色愈明显,朱利叶却愈兴致勃勃道:“奇怪了,我还以为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像奥蒂莉亚这样的大美人,不可能不为她心动呢。”
没想到梵尼西这家伙这么迟钝,连人家喜欢他都不知道,难怪奥蒂莉亚会一脸懊恼郁闷。
“不要随便乱扯了,奥蒂莉亚向来公私分明,是个只热中工作的女强人,你乱扯会让她为难的。好了,我忙完就带你去玩,你先乖乖在旁边坐着。”梵尼西捏了捏她的脸,径自处理桌上的公文去了。
“你叫我坐我就坐啊?”又不是小狈!朱利叶皱着鼻头咕哝。
惫有,老用哄小阿的口气跟她说话,这家伙以为她今年芳龄为几?心血来潮跟他撒个几次娇,就真当她是外婆托付给他照顾的小朋友啊?
“乖一点,我很快就忙完了,你先跟奥蒂莉亚聊聊天吧!”
梵尼西已经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对朱利叶异常宠爱有加的态度,已经让奥蒂莉亚吃味得快要抓狂。
奥蒂莉亚瞪着朱利叶的眼神,跟瞪着仇人没啥两样,哪会想跟她聊天?
喜欢梵尼西那么多年,甚至私自对外以他的女友自居,她怎能容忍一个突然蹦出来的丫头坏事?因为梵尼西从来没有在外拈花惹草,她本以为他跟她有相同的默契,只是时候未到而未对她表明态度罢了。
朱利叶的出现,让她从美梦中惊醒,体认大事不妙。
可恶!就算是莫契亚夫人的外孙女,她也绝对不会把梵尼西拱手让人。梵尼西最好只是因为她是莫契亚夫人的外孙女,所以才对她这么好……
但也好过头了吧!
“好啦。”朱利叶勉为其难地答应。
是男人天生迟钝,或是梵尼西实在太不懂得察言观色?奥蒂莉亚的眼睛都快要喷火了,还能假装没事跟她聊天的话——呵,算她有本事。
梵尼西说的话,对奥蒂莉亚来说字字残忍,偏偏他并无自觉。
“你瞧,这画得好不好?”眼见奥蒂莉亚就要抓狂了,握紧频频颤抖的拳头拼命压抑受到的打击,朱利叶决定打铁趁热,突然蹦蹦跳跳到奥蒂莉亚的身边,一脸天真无邪地打开手中的素描展示给她看。
奥蒂莉亚盯着那张双人素描,眉头打着死结。
“不好看吗?我和梵尼西忍着冷风,像傻瓜一样坐着给画了快一小时,很辛苦才画好的呢厂见她久久不语,朱利叶装着有些难过地追问。
惫不反击,这女人未免有点无趣!
不对,应该是梵尼西在,所以不好发作的关系。
既然如此,得再接再厉。
“还不错……”见梵尼西抬头望来,奥蒂莉亚才勉强闷哼了几个字。察觉他甚至在意朱利叶的感受,她受到的刺激更大。
梵尼西几时在意过别人给她的感受?
而且,他竟然愿意陪朱利叶去做他以前打死都不可能做的事。
“嗯,我们也觉得不错。”开心一笑,朱利叶便朝梵尼西问道:“我们回去把这张画表框起来,挂在客厅里好不好?”
就不信这一招,震度还不够强而有力。
“好。”梵尼西在忙碌中抬头朝她一笑,对此并无异议。
只要她心情好,不要回家又翻脸不认人就好。
听在奥蒂莉亚耳里,梵尼西自然像是对朱利叶有求必应;谁见了他的态度,都会认定他不只喜欢更是宠爱朱利叶。
以往,只要梵尼西一头栽进工作,常常连她跟他说什么都没听到。
猛然想起梵尼西提过,最近把房子借给莫契亚夫人亲人住的事,听见朱利叶的话,奥蒂莉亚整颗心直往下沉。他明明说过,因为房子借出,暂时住到郊外的别墅,难不成他们现在明目张胆同居了?不会吧……
虽然同居并没啥了不起,但跟梵尼西同居的人该是她啊!
可恨的事实摆在眼前,已由不得她怀疑。
梵尼西的眼睛是不是瞎了,她哪里比不上像朱利叶这样乳臭未干的丫头?瞪着眼前看似天真其实心怀不轨的脸庞,奥蒂莉亚真的好恨!
朱利叶的行为举止都在向她示威,她岂会不明白?
不,她绝不会就此认输!
☆☆☆
必到家,朱利叶把素描随手丢在桌上。
见她如此不珍惜的态度,梵尼西虽然觉得奇怪,仍边月兑着外套边道:“今天晚了,明天我们再把画拿去表框好不好?”
“不要表了啦,好麻烦。”又不是百万名画,表啥框?
朱利叶觉得有点累,整个人瘫在沙发里,对他的态度又显得懒洋洋。
忙到天黑都没把事情忙完,还说马上忙完带她去玩,害她待在他的办公室只能巴着奥蒂莉亚打发时间,简直闷得要教她快抓狂。
奥蒂莉亚没好玩到足以让她打发几个小时。
“不是你说要表的吗?”发现她的态度丕变,梵尼西已经觉得有些丈二金刚模不着头,实在不懂她的行为举止怎能变化来又变化去。
“人的心意都会变,不想表了不行吗?”她理所当然说着。
梵尼西走向沙发,突然蹲在她的身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忙太久,连带你去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本来,他原本是打算忙完就带她去吃法国大餐。
鸡皮疙瘩冒出来,朱利叶也从沙发里跳起来端正坐好。
老实说,不管她做了什么,梵尼西就算不高兴,通常只要她略施小计,他很快就会原谅她;风度好得没话说,反而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彬许,男人还是心胸狭窄点好玩些。
“真是这样?”梵尼西为她的反应下了注解,立即对她笑道:“那我明天补偿你,你想吃什么我都带你去吃,山珍海味随你挑,这样好不好?”他有注意到,她吃东西的时候好像什么都觉得很好吃,总是吃得津津有味。
他挺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
“不……不用了。”
朱利叶往沙发左侧缩了缩,当他是怪物一般地盯着。
虽然她是很爱吃,听到他要带她去吃好吃的东西,光想像就要流口水了;可是她总觉得他的态度哪里不对劲,好像不该是这样。
就算她是外婆的外孙女,他也不用对她百般讨好吧。
梵尼西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突然一脸正经望着朱利叶。
“你是不是讨厌我?”她甚至还有些怕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之前,她在奥蒂莉亚面前一直都黏着他,他还以为她对自己已有好感。然而似乎一离开奥蒂莉亚的视线,她对他的态度就不那么热中了,为什么?
从没想过,女人的心思会如此难懂,他真的一头雾水。
怕他突然一个不爽抓狂,朱利叶小心翼翼往旁边退,但清清楚楚地道:“不好意思,我有说过我喜欢你吗?”言下之意,跟不喜欢没差太多。
败显然,因为她今天下午的表现,让他有所误会了。
虽然他好歹也算是“当事者”之一,可那是她和奥蒂莉亚之间的竞争游戏,她可没打算让他参一脚下来玩。
梵尼西眯了眯眼,霍然起身。
“我真不懂你。”丢下一句话,他有些生气似地走开。
见他自个儿走开,朱利叶当场松了口气,胸口却隐隐有种空虚感,也不觉得耍人有啥好玩,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
但,哪里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