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
很痛很痛。
她心口的痛,雷腾感受得格外清晰。
当他看见,豆蔻捣著胸口,就在他的眼前,痛苦的倒下时,锐利的疼痛在他心口炸开。但是,让他深深震撼的,却是另一种情绪。
他从来不曾经历这么骇人的情绪。就算是血战中的九死一生,或是战败时的屈辱,都没有这种陌生情绪来得锥心刺骨。
这情绪与剧痛无关,却更强而有力。
强忍著心口的剧痛,他焦急的走上前,抱起昏迷的豆蔻。
“女人!”他摇晃著她。
她毫无反应,瘫软在他怀中,像个布女圭女圭。就连她的生命力,也在一点一滴的流失。
她要死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雷腾的胸口仿彿被无形的巨手,狠狠的握住,再无情的揉拧。
“女人!”他咆哮著,心急如焚,她却依然昏迷不醒。
娇小的身子,还是一动也不动,温暖的肌肤慢慢的、慢慢的变冷。
经历漫长岁月的雷腾,看过太多生命的逝去,在火光熊熊、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成千上万的人死去,而他总是睥睨而视。他早已知道,人类有多么脆弱,战火、疾病、伤害,轻易就能夺去人类的性命。
但是,他却无法忍受,她即将死去的事实。
他不要她死!
他不允许她死!
雷腾起身,抱著昏迷的豆蔻,冲出了房间,用最快的速度,急往云大夫的诊间飞去。
她病了,而那个男人是她跟众人口中的神医。既然是神医,就该有办法救她,把她即将踏入幽冥的神魂,再度引回人间。
“姓云的,快给我出来!”雷腾咆哮大吼,单手撕开竹帘,抱著豆蔻闯进诊问,黑色的眸子里,充满了焦急与愤怒。
“啊?”正在擦抹桌椅的王嬷嬷,吓了一大跳,等到看清他怀里的小人儿,立刻惊呼了出声。“豆蔻姑娘?!泵娘你怎么了?”天啊,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坐在椅子上,白衣白袍的云大夫,神色一凛,也匆匆迎了上来。
瞧见豆蔻的脸色,云大夫眉头深锁。这是他最熟悉的病征,这些年来,他已经见过数次。
“她发病了。”云大夫沉重的宣布,先探她的鼻息,再按住她的手腕,倾听那微弱的心跳。他一边诊脉,一边交代著。“取嶀琈之玉,用稳心汤冲之。速度要快!”
王嬷嬷应了一声,立刻冲往药柜,忙著打开药柜,取出晶莹剔透、似石非石的晶块,用槌敲为碎片后,再用炉火上头熬成深褐色的稳心汤,一同放入药碗里。
确认豆蔻的病况后,云大夫说道:“让她躺下。”
雷腾却置若罔闻。
那陌生的情绪,还在煎熬著他。他不想放开她,不愿意松开这娇小无力的小女人。他注视著她,心跳愈来愈快。
怀里的小女人,脸色惨白,随著体温的流失,她的身子又冰又冷。就算他抱紧她,他炙热的体温也不能让她恢复温暖。
慌乱与焦急,把他全身的血都燃烧得接近沸腾。他没有过这种感受,像是眼睁睁看著,身体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就要被摧毁。
难道,这就是恐惧?
雷腾喘息著。
不,他是龙王,最尊贵的龙王!睥睨人间的龙王!他不懂得恐惧为何物,更不可能会感到恐惧!
那,这莫名的情绪,又该如何称呼?
她的疼教他彷徨,而她的痛,更穿透了他,让他痛楚不已。他甚至愿意失去双眼、砍下双臂,也不愿意失去她。
他渴望她活下去,渴望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他当初称霸天上人间与修罗炼狱的野心。
“龙王,她必须躺平。”云大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黑眸黯为一线,雷腾用尽全力,仿彿比剐下自己的血肉更艰难似的,缓慢的放开豆蔻,让她躺平在诊间角落的竹席上。
白袍白衣的男人,也走了过来。
“你还好吗?”他首度看见,尊贵的龙——尤其是龙王——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刻。
雷腾没有回答,厉声反问:“她怎么了?”
“豆蔻有病。”云大夫徐声说道,他的表情与态度,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怎么会?她平常不是活蹦乱跳的吗?”雷腾转过头,瞪著从容冷静的白袍男人,声音跟表情都变得狰狞可怕。
“那是因为,我用了许多药,暂时控制了病情。”
一旁的王嬷嬷,已经将药汤准备好,匆匆端来到竹席旁。“云大夫,药好了。”她看著豆蔻,神情满是不忍。
“王嬷嬷,您出去吧!”
老妇人的眼里,含著泪水。“但是……”
云大夫接过汤药,声音温柔却也坚定。“豆蔻也不会愿意她这模样吓著您的。”
老妇人泪流满面,掩面痛哭,脚步凌乱的朝外走去。
端著药汤的云大夫,这才伸出手,轻轻的抬起豆蔻的上半身。只是,他才轻抬到一半,雷腾就已经动手,把豆蔻抱了过去,扶著昏迷的她半坐起身。
“拿来!”他的语气,分外的急切。
云大夫沉默著,将整碗汤药交给他。他站在一旁,看著雷腾小心翼翼的,呵护著怀里的小女人。
传说之中,龙王因为贪恋黄金、白银与珍宝,所以拥兵自重,集结万千魔物,率领著大军四处征战屠杀,攻打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一个又一个的国家,攫取无数的珍宝。
但是,在此时此刻,亲眼见到眼前这景象的云大夫相信,雷腾绝对会愿意,用当年抢来的所有黄金、白银与珍宝,换取豆蔻的一线生机。
只可惜,再多的黄金、白银与珍宝,都救不了豆蔻。
深褐色的汤药,经由雷腾的手,慢慢喂进她的小嘴里,速度缓慢、态度谨慎,不让昏迷的她被药汤呛著。
黝黑的大手,正轻轻颤抖著,他必须极度专心,才能稳住手,不让药汤洒出半滴。
云大夫再度开口,继续解释。
“这病是她从娘胎里带来的,从小就有。她知道自己有病,却不愿意待在屋里养著,她说,与其待在屋里头,病恹恹的活一辈子,她宁愿趁活著时,多做一些事。”
豆蔻能活到现在,本来就是一个奇迹。
“你快救救她啊!”雷腾怒吼著。
云大夫叹息。
“我当然想救她,只是无能为力。”
雷腾紧拥著怀中娇小的女人,看著那平常粉红娇女敕的容颜,此刻早已是苍白如雪,细密的汗珠,缓缓渗出,满布光洁的额。
冰冷的柔软身子,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泪水无声的从她眼角滑落。她依然紧闭著双眼,无力睁开,但秀眉却紧蹙著,呼吸轻浅而微弱。
心痛正在折磨著她。
她很痛,他知道。
而他的心,痛得更是厉害,像有人拿著火在烧、拿著剪子在绞,拿著刀深深的往里刺。
因为咒文,她的疼痛,在他的身上,就会加强成百倍千倍。强烈的疼痛,如同有人砍断他的四肢,他是强壮的龙,高大的身躯,还能受得住这种痛。但是,她只是弱小的人类,即使是一丁点的痛,他都不想让她受!
陌生的情绪,彻底淹没了他。
雷腾抬起头来,瞪著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云大夫。
“要怎么做,才能治好她?”
云大夫垂下眼睫,不语。
“该死,你说啊!”他暴怒的咆哮著,要不是怀里还紧抱的豆蔻,他简直想上前,动手挖开这家伙的脑袋,看看那颗脑袋里头,有没有救豆蔻的办法。
咆哮的回音消失后,云大夫才抬起头来,静静看著焦急不已、脸色惨白的龙王,缓声问道:“你真的想救她?”
他想也不想的怒吼。“废话!”
面对暴躁的龙王,云大夫没有被吓退,仍然镇定而冷静,那沉着的态度,甚至是从容自若的。
“她的病,始终无法根治。”他徐缓的说著。“我试过各种药材,但却只有嶀琈之玉,能延缓病况恶化。”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雷腾质问著,双臂将豆蔻抱得更紧。她的体温,愈来愈低了。
在绝望的深渊,透露出一线光亮。
云大夫点头了。
“有个万无一失的办法。”他看著雷腾的眼神,意味深长。
“什么办法?”
“她需要龙的心。”
诊间之内,陷入长长的静默,只剩话尾余音,还在房内回荡著。
龙的心。
雷腾听得一清二楚。
她需要龙的心——他的心!
云大夫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注视著雷腾。他不催促,也不煽动,只是等待著。
雷腾可以在那双沉静如幽潭的黑色瞳眸,看见自己的脸。只是,那五官是熟悉的,表情却是陌生的。
那是一张充满了恐惧的脸。
就算再怎么否定,他还是亲眼看见了,那陌生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他确确实实在恐惧,恐惧会失去她、恐惧她的死。
一直以为,是懦夫才会恐惧,直到他眼睁睁看见,她因病发而昏迷,死亡的阴影逐步覆盖那张秀丽的小脸。
他为什么会恐惧?他为什么会有这么鲜明强烈,不可思议的情绪?
黝黑的大手,抓住了心口。
他的心,好痛。
怀中的小女人,正轻轻的、轻轻的颤抖著。那轻微的颤抖,却在他的胸口中,化为几乎扯裂他心脏的震动。
他为了她而疼痛著,这样的剧痛,是他未曾经历过的,混合著,以及深入神魂的凌迟酷刑。
太痛了。
痛得他几乎忍受不了!
那些纷杂在心中,因这小女人而起的深刻情绪,教雷腾无法忍受。
“只要有了龙的心,她就能痊愈?”他再度质问。
云大夫的回答,确切而肯定。
“没错。”
蓦地,一只小手虚弱的抚上雷腾的胸膛。他低下头来,看进她那双满是泪水的眸子里。
药汤让她恢复神智,但她仍虚弱不已。她在昏迷之中,隐约听见了两个男人的对话,因为担忧,她用尽最后一丝的力量,才从幽暗的深渊中醒来。
“不……”
泪水不断流下,濡湿了她的脸。原本粉女敕的红唇,因为病入膏肓,而变得苍白发青。
“不……”
她用尽了力气,再度吐出了一个字,为了阻止雷腾。
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格外的温柔。
“太痛了。”他告诉她,声音嘶哑。
的疼痛,他可以忍受,但这些因她而起的心痛,以及恐惧太过恐怖,已经超过他所能负荷。
雷腾低下头来,亲吻豆蔻的额头,靠在她的耳畔,哑声告诉她。“豆蔻,这颗心那么痛,所以我不要了。”只要有了他的心,她就能痊愈。
这是他第一次,呼唤她的名,但是,会不会也是最后一次?
不,她不要这样!
豆蔻痛苦的喘息著,又慌又急,泪如泉涌。她想要伸手,牢牢抓住雷腾,但却没有半点力气。
她没能握住他的手。
“不……”美丽的大眼里,盈满了泪水。
黝黑的大手探来,遮住了她的眼,不让她再看。她想要呼唤、想要阻止,气息却一次比一次虚弱,药汤的效力,不足以支撑她再开口。
不!
豆蔻在心中呼喊著。
不要!
她在他的眼里,已经看见了雷腾的决定。
剧痛袭来,他可以感觉得到,她的痛楚好痛好痛好痛,比之前更剧烈、更凶猛。
太痛了。
这颗心那么痛,他不要了!
雷腾缓慢的直起身子,注视著云大夫。
“把她治好。”
“我会的。”
心,更痛了。
你是妖怪?
我的名字叫豆蔻。
龙都像你这么小心眼吗?
这颗心里,有著太多与她相关的点点滴滴。她那娇女敕好听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荡著。
你的礼貌需要改进。
是不是人有什么关系?
你打不过枭骨吗?
第一个唤他名字的,是这个人类女子:第一个握住他手心的,也是这个人类女子。
谢谢。
雷腾,谢谢你。
不……不……不……
她的笑容、她的娇嗔、她的言语、她的泪。
蓦地,雷腾伸出左手,人形的指掌,化为锋利如刀的利爪。利爪轻易插入胸口,撕开血肉,硬生生将鲜红的心挖了出来。
没有了心,痛楚也跟著消失。
温热的血,溅上豆蔻的脸儿,混合著她的泪,无声滑下。
几乎就在同时,东隅城上的万里晴空,响起轰隆雷响,乌云开始聚集,遮蔽蓝天与日光。龙王的气息,如似强烈的暴风,朝四面八方散去,惊动了所有的人与兽、妖与魔。
唯有云大夫,看著这可怕的一幕,双眼却有如水镜,依然平静无波。
挖出心脏的雷腾,交出鲜红无比、依然跳动的心。而他的意识,有如破裂的镜子般,已经化为片片残渣。
就在云大夫的注视下,雷腾昏了过去。
******bbscn***
乌云密布,妖魔都在骚动,朝东隅城聚集而来。
毫无掩饰、羁绊的龙气,充斥在天地之间,那些清醒著,或者沉睡中的妖魔,全都感受到那熟悉的王者之气,纷纷骚动起来。
有的妖魔恐惧不已:有的妖魔狂喜不已。
恐惧的妖魔,开始用最快的速度,往龙气的相反方向奔窜而逃。
狂喜的妖魔,开始用最快的速度,往龙气散发的方向或飞翔、或奔跑、或潜游,急切的聚集过来。
红飞与娇娇首先赶到。
他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撼动,彼此的心都在那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起来。就连正在吃果子的龙宝宝,也痛得松开胖胖小手,开始哇哇大哭。
龙王身上所产生的巨变,传达到每条龙身上。红飞与娇娇,知道事态紧急,丝毫不敢浪费时间,匆匆就赶到云家坊来。
苞其他正在赶来的妖魔不同,他们早就已经知道,龙王藏居在东隅城内的什么地方。
云家坊内,格外的宁静,屋里屋外的每一个人,都早已因催眠睡去。
只有一个白衣白袍、两鬓略白的男人,仍然清醒著。
他正在等著他们。
“你是那个大夫!”红飞一落地就喊著,急得满头汗。“大王在哪里?他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当年,龙王战败时,他都没有这么惶恐过。
云大夫看著两人,语气平淡。
“他失去了心。”
“怎么可能?”红飞不敢置信,还想要问清楚,眼角却看见那躺卧在地上的高大身躯。“大王!”他大吼冲了过去。
在他心里,还抱著一丝希望,期待雷腾像平常那样,对他的冲动上前,狠狠的赏以一拳。
但,这次,雷腾动也不动。
尊贵的龙王,就这么静静的躺卧著,胸口有个黝黑的大洞,就连溅出的鲜血,都还是温热的。
“大王!”红飞跪在雷腾身前,泪眼披发,仰头发出痛苦的哀嚎。
王失去了心!
没有了心,谁都不能活,即使他是龙王!
全身赤红的红飞,猛地转过身来,表情狰狞,直瞪著云大夫。“是什么人夺走大王的心。”
“是他自己。”云大夫从容回答。“是他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
“住口!大王不可能会这么做!”
“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谁能够伤得了他?”云大夫问。
红飞大怒。“一定是人类的诡计!对,一定是诡计,一定是你,或是那个缠在大王身边的女人搞的鬼!”他不相信雷腾会亲手挖心。
壮硕的身子,朝云大夫踏出,地面震动著,坚硬的石地,被他踏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咻!
乌鞭扫来,卷住他探出的手。
“住手,你这个笨蛋,先救大王要紧!”娇娇喝叱著丈夫,紧扯著手中的乌鞭,不让丈夫大开杀戒。
“怎么救?”红飞怒喊,激动得连头发都变得像火焰般红。“大王已经失去了心,哪里还会有救?!”
站在红飞利爪前的云大夫,不惊不怒不怕,更没有逃走。他静静看著红飞,开口说道。
“我有块万年陨铁,正适合做龙王的心。”万年陨铁,坚不可摧,是天地间最坚硬的东西。
一听有万年陨铁,红飞怒气乍退,又惊又喜。
“在哪里?”
“就在屋里。”
“那还不快点拿来?”红飞心急如焚。
云大夫微微一笑,撩起衣袍,转身走进屋里头,半晌之后才走了出来。他走到夫妻二人面前,摊开手中绢帕,而绢帕之中,正是珍贵的万年陨铁。
红飞一把抢过那块坚硬的陨铁,回到雷腾的身旁,用最恭敬的动作,将陨铁放入空荡的胸口。
旺盛的生命力,接受了万年陨铁,有了陨铁的力量,受伤的组织,开始逐一修复,很快的就恢复了原样。雷腾的胸口,再也瞧不出半点伤痕。
娇娇目睹了这一切,虽然感染到丈夫的喜悦。但是,她左右张望,确定豆蔻不在场后,喜悦的情绪,都化为惋惜。
没错,换了这块万年陨铁为心,大王将更为强壮,妖力将更胜以往。但是,换了这块万年陨铁为心,大王从此就成为铁石心肠。
原本的那颗心,是真正的血肉,就算五百年前,龙王以残酷闻名。但在五百年后,娇娇首度见到龙王,看见他与豆蔻的相处时,她才知道龙王的内心,也还有个柔软之处。
如今,成了铁石心肠的龙王,会彻底的忘记,关于温柔的种种,包括他与那个人类女子间的点点滴滴。
娇娇为豆蔻惋惜著,更为眼前的白衣男子,所做的一举一动,感到困惑不已。
万年陨铁,是无比珍贵的宝物。
而这个人类大夫,目睹了大王挖心,还恰好收藏了一块万年陨铁,能在紧要关头,大方的出让给他们,这才救治了大王。
天地之间,哪来这么多巧合?
“你到底是谁?”娇娇月兑口问道。
云大夫浅浅一笑。
“我只是一个大夫,想要救人,也想要救龙。”
娇娇还想再问,却听见头顶上响起连串霹雳之声。乌云汹涌,聚拢在东隅城的上方,云中还可见到,万千魔物探头蠢动。
红飞朝天张开双手,兴奋的大吼著。
“大王请看,大家都来了!”
妖魔们,正在殷切期盼著。
狂风大作,雷腾紧闭的双眼,突然陡地睁开,他注视著天际,身躯发出了耀眼金光。下一瞬间,雷腾消失了。
轰隆!
巨响乍起,烈焰焚空,天地像是被劈开了一个缺口,滚滚的黑云,都被灿烂的金光吞噬。
金光之中,出现了一个男人。他穿著玄黑战甲,站立在一片烈焰之上。火焰不能触碰他,金光只能在他脚下臣服,万魔万妖万鬼万兽全都匍匐颤抖,因为他的美、他的恶、他的力量而跪拜不敢起身。
“大王!”妖魔们大声呼喊著,声音传达到千里之外。
黑眸平静无波,那张俊美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多久了?”
“五百年。”白色的九尾狐回答。
才五百年。
“我的龙宫呢?”雷腾问。
“完好如初。”
黑眸扫过众妖魔。
“吞天怎么没有到?”
“吞天在两百年前已战死。”九尾狐又说。“绿蛟被象所吞、金乌被仙人射下、酒老翁醉死、愁黑病死,而魔狮退隐山林。”
“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雷腾冷笑著,然后下令。“就算是用拖的,也要把魔狮拖出来。”
“是。”妖魔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他环顾四周,嘴角扬起,冰冷的一笑。
“好,我们走!”说罢,他仰头发出狂啸,率领著万千魔物,头也不回的离去。
盘旋在东隅城上的妖魔,渐渐远去了。
“娇娇,快,要回龙宫了,咱们得跟上去!”眼看雷腾恢复意识,又恢复成红飞记忆中那个果断冷静的大王,他高兴极了。
娇娇看著云大夫,还想再多问,却又听见丈夫的催促声。
“娇娇!”
眼看丈夫无法再等,而她的体内,也感染了妖魔们的骚动,急切的想追上那批庞大的队伍。她放弃问话,跃上半空,迎上迫不及待的丈夫。
他们化作一双红影,穿过了云层,就像是红线穿过白绢。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上了妖魔大军,在雷腾的带领之下,在天际遨翔。
妖魔大军往西而去,所经之处,都引起人们的骚动,古老的传说将从此刻起,再度被人们传颂。
妖魔追随著他、人类议论著他,他听见了所有的声音,却无动于衷,继续往龙宫飞翔而去。
就算飞翔了千里之远,雷腾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他已经忘了,关于豆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