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孙芴南把鱼容叫进办公室。
“你今晚有空吗?”他发觉一整日她都怪怪的,好似故意避着他,几次进到他的办公室,也是将东西往他桌上一放,就匆匆闪人。
“今晚?”鱼容匆忙抬起脸来看他,不,严格来说,她是瞪着他。
今晚?她觉得好笑。他不是约了那个叫艾琳的模特儿一同吃饭了吗?苏治平甚至还为他们安排好房间了不是?怎么他还有闲暇来应付她?
是他胃口太大,一个女人无法满足,所以吃过正餐后,还需要她这个消夜来填补?
“是的,今晚。”孙芴南被她瞪得莫名其妙,隐约感觉她火气很大,似乎想找个人狠揍一顿。
“今晚我是有空,但是你会有空吗?”鱼容不想再看着他,就怕自己稍一失控,会忍不住跳上前,狠狠咬他一口。
“我当然有空,为何会没空?”看她的怒火突然变得明显,孙芴南更不解了。
“你敢说你真的有空?”鱼客气得一手叉在腰上,几乎要冲到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
她很少像现在一样激动,在她那样的家庭生长,让她养成了凡事事不关己的冷凉个性。但现在,她几乎要失控了。
或许是因为她认定还算得上是好男人的他,居然也是个利用职务之便,逞一己之欲,惯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怎么了吗?”她为什么这么生气?他真的有空呀!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鱼容望着他,几乎要尖吼。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今天到底哪儿让你看不顺眼,或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才会让她变得阴阳怪气。
“孙芴南!”她连名带姓地喊他,只差没直说——别让我看不起你!
“有!”又来了,又连名带姓地叫他了。
孙芴南在心里重重一叹,以他对她的了解,是真的有事发生,否则鱼容不会连名带姓地喊他。
“你……”鱼容气得发抖,真想说你无药可救,但念头一转,她又马上告诉自己,就算他不是如她所想,是个专一深情的好男人,那又如何?跟她何干?
“我很好,但你看起来很不好。”他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推开座椅站起,来到她身边。
“我好或不好跟你何干?”鱼容咬着牙说。
孙芴南沉沉一叹,看着她,思考一会儿后说:“请问一下,你的职务是什么?”
“H.W亚东区执行长秘书。”不想与他对视,鱼容将脸转开。
“是喔,H.W亚东区执行长秘书。”孙芴南看似笑笑地自问,不过目光却紧紧凝在她身上,一刻也没移开。“那请问一下鱼秘书,我的职务又是什么?”
鱼容想狠狠臭骂他一句白痴,但最终还是忍住。“你是H.W亚东区执行长,关于这件事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孙芴南突然拍了拍手,“很好嘛,至少你还记得你是我的秘书。”
“无聊!”她终于拉回视线看他,啐了声。
“你是我的秘书,请问一下,现在你还能说你跟我无干吗?”他深深凝视着她,内心盘算,绝对要逼她说出让她闷闷不乐,并且避着他的原因。
“那是指在公事上,好吗?”发觉他眸光里的温度,她压下心跳,赶紧将头转开。
好过分的男人!凭什么在决定与另一个女人共进晚餐,甚至计画共度浪漫春宵后,还来质疑她的态度。
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专一深情的男人早已绝种了!
“我现在就是在跟你谈公事。”双手抱胸,孙芴南想了下后说。
“那就现在说。”她虽然很火大,但还没不理智到公私不分。
“你今晚有空吗?”他看着她,微微一哂,又问了一次。
“孙芴南!”鱼容再也忍不住了,昂起头来,用力的瞪着他。
“请称呼我执行长。”孙芴南笑着,故意提醒她。
鱼容气得涨红了脸。“是,孙执行长,我说我们之间只谈公事。”
她脸红的模样,让他觉得好可爱。“我现在不就是在跟你谈公事吗?所以,请问一下鱼秘书,你晚上有空吗?”
“可以说没空吗?”她当然有空,就怕没空的是他吧!
“不可以。”他斩钉截铁地道。
“那就当我有空好了,你要做什么?”
“下班之后留下,先别急着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吃晚餐,然后我们再讨论一下晚一点的行程。”对于她会乖乖让步,答应留下来陪他,他还真意外。
“晚一点的行程?”晚一点还会有什么行程?她才不信他真会有空。
“晚一点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身躯往后,轻松地倚在办公桌上。
“你真的有空?”那……跟艾琳的约会怎么办?除非是取消了。
“你很奇怪耶,为何一直认为我会没空?”孙芴南高高挑起一眉。
懊说是他的演技太好,可以去拿奥斯卡男主角奖了,还是……她真的误会了他?
不,不会,当然不会是她误解了他。她可是亲耳听见,他要求苏治平为他安排和艾琳的约会。
“你敢说你今晚和艾琳没有约会?”忍不住了,鱼容冲口直说。
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男人,跟她父亲和那些哥哥们没什么两样,明明嘴里咬着一块上好的肉,眼睛却还不时乱飘,想着这个,想着那个的。
“艾琳?”孙芴南的双眼眯了起来,沉默了会儿后,突然哈哈大笑。
原来她一整天闷闷不乐,甚至对他爱理不理,总避箸他,就是为了和艾琳约吃饭的事。
“你笑什么?”这个男人知不知羞耻呀!当场被拆穿了西洋镜,居然还笑得出来。
“不笑的话,难道我该哭吗?”收起笑容,他深情地凝望她。
就看在她介意他与艾琳约会的份上、暂时原谅她吧!会在意,表示在乎,表示她心里并不如嘴巴所说,真的不在乎他。
“你……”咬了咬牙,鱼容气得转身就要走人。
是呀,如他所说,不笑的话,难道要哭吗?
他的行情好,不管是外貌、身材或是学历背景,无不是万中选一,这样的男人,是有本钱骄傲的。在女人间吃得开,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日夜左拥右抱,已经算对得起天地良心了,要怪,就怪那一票笨女人,没事干嘛让他骗。
不过,她鱼容绝对绝对不会是她们之一,绝没对他动心,否则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愚蠢。
“喂。”见她要走,孙芴南出声喊她。
鱼容头也不回,拒绝与花心男人对话,哪怕他是她的老板。
“你这样走掉,不听我的解释,就定我的罪,不觉得对我不太公平?”一个闪身,他轻而易举挡住她的去路。
现在,她不想面对他都不可能了。
“需要吗?我需要听你的解释吗?别忘了,我不过是你的秘书,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我对于你私人的事,都没兴趣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真是这样?”她那死硬的脾气,他还会不了解吗?“既然你对我一点也不在乎,那你气什么?”
这话,道中了她的心思,“我有生气吗?你哪里见到我生气了?”
“现在不就是?”他态度悠闲地睇着她。“还有,今天一整天,你都晾着你的臭脾气让我瞧。”
“我哪有?”
孙芴南挑挑双眉。“好吧,关于你的臭脾气这事,我就暂时不跟你计较。先不谈这事,我们来谈……你为什么偷听我和苏经理说话?”
一定是那时候吧?她为他端进冲好的咖啡,进到办公室前,刚好听到他与苏治平的对话。
“我哪有?”鱼容犯了一个平常从不犯下的错。
否认得太快,无疑是在告诉人家,自己心里有鬼。
“你没有吗?”双手后背,孙芴南故意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她。“否则,你怎么知道我和艾琳有约?”
他承认了!他总算承认跟艾琳有约!
鱼容瞪大双眼,咬紧双唇,气红了眼瞪着他。“你终于露出马腿了是吧?还说你没约艾琳!”
她好想踹他,重重地踹他一脚。
“你在嫉妒!”孙芴南一点也不在乎她的瞪视,相反地,他还非常开心。
“鬼啦!表才会为这事嫉妒!”鱼容板起脸来,首度不计形象地朝着他大吼。
“想约艾琳吃饭的是我弟弟,我只是帮他约她而已。”摊摊双手,孙芴南满脸真诚地解释。
“你……你弟弟?”鱼容误会了,脑筋往另一个有点不健康、有点黄色的方向想去。
真是够了!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居然把这罪过,推给完全没有思考能力的“他”!
虽然大家都知道,男人是感官动物,往往战胜掌管思考的大脑,但像他这样大刺剌地讲出来,承认自己的渴望可以凌驾一切,未免太夸张了吧!
“是呀,就是我弟弟。”孙芴南发觉她表倩怪怪的,目光还渐渐落下,落到一个不该停留的地方。
蓦地,鱼容往后退开一大步。“你弟弟是你的事,别跟我谈这个让人恶心的话题!”
她的表情、她的目光,还有错愕中带了点无措的反应,让孙芴南整个人一愣,随即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原来她误会了!她误以为他口中的弟弟是指……眸光往下拉,然后噗哧一声,他控制不住地爆笑了出来。
“你想到哪去了?我说的弟弟,是指真的弟弟,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Harry,之前一直爱慕着艾琳,这次跟模特儿经纪公司的合作,刚好让他有机会约她吃饭。”
“啊?!”鱼容张大嘴,半晌合不起来。“你说的弟弟是……”
是真的弟弟?!不是某个器官的匿称?
“是Harry。”孙芴南挑眉,笑看着她。
“啊!”鱼容尖叫,那一向优雅冷淡的模样消失,恨不得能马上在地上找个洞钻。
脚跟一旋,她白皙的脸红了一大片,拔腿就往办公室外奔。
“喂,记得下班后别走,留下来等我。”孙芴南不忘朝她身后喊。
☆☆☆
“你不是说要去吃晚餐吗?为何带我来这儿?”透过车子前方的挡风玻璃,鱼容看见前方的车库铁卷门正往上卷动。
孙芴南侧过脸来看她,嘴角噙着神秘莫测的笑,“我们是要吃晚餐没错,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吗?”
“你骗谁呀,这儿不是你的住处吗?”以为她是三岁小孩?
“是我的住处没错,但应该也没人规定,晚餐不能在自己的住处用吧?”他将车子开入铁卷门已完全升起的车库。
“要自己下车吗?”没等她回话,他很快又接着说:“还是要我绕过去,绅士地帮你开车门?”
“不用。”鱼容只看了他一眼,即开了车门下车。“我们要叫外卖吗?”
如果是,有些东西她是不吃的。
还有,现在让她最别扭的是,整栋透天的四楼建筑里只有他们两人。虽然平日在公司里,他们所属的楼层也常常只有她和他,但那毕竟是办公室,不会让她觉得压力莫名,心律乱跳。
“不。”孙芴南也下车,“我下厨。”
鱼容惊讶地看着他。“你……下厨?”
能吃吗?该不会害她吃完后,跑厕所拉肚子吧?
“是的,我下厨,你可是第一个吃到我亲自烹煮食物的人喔,”
看他那副十分骄傲的模样,鱼容忍不住嘴利的毛病说道:“瞧你说的好像我有多幸运似的!当白老鼠有什么好高兴的?”
“白老鼠?”她把他当成什么了?他是喂她吃高级料理,可不是什么可怕的毒药。“等你吃过我煮的东西之后,就不会说自己是白老鼠了。”
“我当然会吃。”不吃,他搞不好不放她走。“但是……”鱼容望着四周一圈,然后大步往门的方向走。
“但是什么?”孙芴南跟上她的脚步,不了解她为何要伸手去开门。
“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住处附近哪里有药局。”她手握在门把上,打算把门拉开。
孙芴南阻止了她的动作。“你想去买胃药?”
真是太看不起他了,以为他煮的东西真的不能吃?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聪明?”没错,买胃药正是她的想法,等一会儿后或许会迫切需要。
“你真瞧不起人耶,我向你保证好吗?如果我煮出来的东西,真的让你难以入口,那么你就将整盘食物往我脸上砸如何?”
“真的?”鱼容很惊讶地问道。
“真的!”深深地一叹,孙芴南拉起她落在门把上的手,大步往屋内走。
☆☆☆
“如何?还能吃吧?不至于让你闹胃痛吧?”孙芴南望着她,得意地咧嘴笑开。
“是很不错,看不出来,你还真的进得了厨房。”鱼容停下用叉子卷动盘中女乃油义大利面的动作,抬脸与他对望。
“这没什么的,以前我在欧洲和美国的时候,也常常自己下厨。”他推开座椅站起身,走到她身旁,为她的杯子注入红酒。
“谢谢。”鱼容看着那色泽红艳的酒液,被动地伸手接过酒杯。
“不客气。”孙芴南的眸光落在她的手上一会儿后,才又重新看向她的俏脸。
“有时我对你的想法,还真是有些不懂。”看着他转身,重新回到座位上,她忽然说。
“什么事让你觉得疑惑?”孙芴南拿起叉子,卷起一口义大利送进嘴里。
“譬如说,苏治平的事。”一想到那个臭男人,鱼容就觉得恶心。
“苏治平有什么事?”咀嚼着嘴里的面条,孙芴南的动作优雅,等到面条完全吞下了后,他才开口问,可见接受过极正规的用餐礼仪训练。
“我可以认为你是明知故问吗?”无心吃面,鱼容干脆端起红酒啜了口。
他的答案如果是否定的话,就不够资格当她的老板,也不是一直以来,她所认为的那个老谋深算的孙芴南。
孙芴南耸肩笑笑,并无否认。
“这次的珠宝展,尤其是模特儿秀的部分,苏治平可从中获得了不少好处。”最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是他居然敢当面威胁她!
孙芴南继续将面送进嘴里,不急着回答,慢慢地将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后,才开口:“你不也一样?”
她也收到了许多讨好的礼物,不是吗?
“我哪有一样?”鱼容气得差点拍桌跳起来。
他居然把她跟那个臭男人划上等号!
“你不也收了许多人家送的礼物?”孙芴南放下手中的叉子,抬头深深地凝住她的双眼。
“那才不一样!”
“有什么不同?”孙芴南早已了然于胸,只是想看看她发表高见时,双眼湛亮、滔滔雄辩的模样。
“当然是大大的不同。”鱼容用一种气得仿佛要冒火的眼神看着他。“我的东西是人家心甘情愿送的,不是我主动要来的好吗?更别说,我也不会要求对方在下工之后陪我去吃饭、喝酒,做些不三不四、趁机揩油的事!”
“这就是社会竞争法则。”孙芴南淡淡地说。
但听在鱼容的耳里,就是觉得碍耳。
“你是男人,所以你才这么说,这么袒护男人,”砰一声,她双手拍在桌面上,气愤地推开椅子站起。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孙芴南舒适地往后一靠,双手抱胸看着她。“我用人有我的原则,每个人都不是圣人,有优点就有缺点,我看人仅看他们的优点,认为他适不适合在我给予的职务上发光发亮,其余的事,就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只要别太过分,都可以商量。”
“这种事也能商量吗?他……他玩那些模特儿耶!你不怕他坏了公司的商誉?”
现在,她又看出另一面的他。
这个男人,果然如她所推测,表面上看来是个什么事都好说话的好好先生,实际上却是老谋深算,心思让人模不清。
“你怎么知道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孙芴南严肃地板起了脸孔。
对于苏治平,他非常了解。像他那样的人,弱点就在胆子小,顶多耍耍嘴皮子而已,就算要作怪,也不会搞出太大的麻烦来。不过他的交际手腕,确实很有一套。
“你……”鱼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接着脸上布满了怒气。“我不想再跟你谈下去了,我要回去了!”
气死她了,天下乌鸦果然都一般黑,否则他不会帮苏治平那个混蛋说话!
匆匆转身,鱼容欲离开餐桌,看也不看他一眼。
孙芴南在她转身的刹那,开口道:“我不也对你挺纵容?”
鱼容倏地停下脚步,气得浑身发抖,“那不一样,好吗?”
那是因为他喜欢她!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有什么不一样?”孙芴南推开椅子站起,踱步到她身前,伸手挑起她的下颚,“告诉我,有什么不一样?”
“我……”与他双目对视,鱼容一时哑口无言。
“是因为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心里认定我对你的爱很深,所以行为才会偶尔嚣张、肆无忌惮?”
她羞怯得无话可说。
“不过,我不在意,为了你呀,别说一家公司,就算是十家公司、百家公司,又算得上什么?我都可以把你当成女王了,我的员工们又为什么不能将你当成女王一样服侍呢?”他笑睨着她。
那笑容好可怕,对鱼容来说,他的笑靥仿佛一张绵密的网,而她则像是被困在网中的小昆虫,注定一辈子摆月兑不了他。
“走吧,我们晚餐还没用完,一会儿后,别再谈公事了。”收回挑起她下颚的手,孙芴南改牵起她的手,将人给重新带回餐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