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中午,好不容易忙完点货工作的穆艾苹,以吃午餐为借口,拉着童賡晴一同下楼,将工作暂时丢给了蓝苡缡和甘雨露。
“我昨天听苡缡说你在找房子,想搬家?”一脚踩在阶梯上,艾苹回过身来问。
“房东想调高租金,所以我想搬了。”跟在艾苹的身后下楼,賡晴平声说着。
租屋只是个谎言,所以根本没有房东的存在;她跟韩司共同生活了五年,这五年来因为韩司不希望两人的关系曝光,所以她也只好将同居一事,一直隐瞒着三个好友。
“找到房子了吗?”等着賡晴走到身旁,艾苹与她并肩一同下楼。
“还没?”摇摇头,她据实以告。
不过她倒是利用了这一两天,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了,等一找到屋子就搬走。
“有间屋子……”艾苹犹豫了下,心里仿佛是经过一番挣扎,“我有间公寓离这里差不多有两条街距离,屋况虽然不新、坪数也不大,但住人没问题。”
由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副钥匙,拉起賡晴的手,艾苹将钥匙递到她的手中。
“你知道那屋子本来是我和姐姐同住的,自从她走后,为免触景伤情,我就不住了。”
穆艾苹有个姐姐,姐妹两人的情感浓厚,但几年前姐姐却为感情之事而轻生。
如今回想起伤心的往事,她脸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住那儿吧!”
“谢谢。”看着手中的钥匙,賡晴脸上有满满的感激,“不过说好了,租金你得照收喔!”对于艾苹适时提出援手,她感动莫名。
“租金?”看着她,艾苹抿唇一笑,“不急,等搬好了再说。”让賡晴住进那屋子也好,总比老是空着好,“何况以后有你帮我打扫那屋子,我就不用常常请人去打扫。”她找了个借口,搪塞住賡晴想付租金的想法。
“住了屋子,打扫是应该的,但如果你坚持不收租金的话,我就不搬进去了。”认识艾苹已不是一二天,賡晴知道现在如果没将租金的事谈妥,下回就算硬要将钱塞入艾苹的口袋,铁定不可能。
“你真是麻烦耶,为了这种事坚持?”停下脚步,看了眼身旁的好友,艾苹双手抱胸,偏头想了下,“不如租金就用伙食费来抵好了,从现在开始,我的午餐和晚餐就全看你的,你吃什么,我也照着点一份。”
艾苹表明了这已是最大让步,如再执意,恐怕她会翻脸。
“那就这样吧!”賡晴也只能点头答应了,至少不是白住。
见她点头,艾苹满意的笑了:“这才像是好姐妹嘛!”快人快语,作风强势是她的个性。也因此,刀子口豆腐心的她,总是容易开口伤人,而不自觉。
看着她,賡晴回以灿烂一笑。
“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搬家?”迎着賡晴的笑脸,没等到她开口说话,艾苹又接着问。
“这一两天吧!”賡晴据实以答,房子既已找到,她也希望能早点搬,以避免再与韩司照面。
一旦见了他,她心里的那份坚持就把持不住地叛变,而无法真的决心离开他。
“那选日不如撞日,就明天一早吧?”艾苹停下脚步,站在楼梯的转角处。
“嗄?”分神的賡晴没听清楚她说什么。
“我是说明日一早搬,那我们上班时间还没到,我、苡缡和雨露才能去帮你呀!”待朋友一向热心的艾苹,已帮她将搬家一事全盘算好了。
“帮忙?”賡晴想拒绝,却不知如何开口。
“对,人多好办事嘛,将工作分成四份,你也不用那么累呀!”搬家是件累人的事,好友相助是应该的。
“可是……”賡晴犹豫。
她心想当然是不可以,如果三个好友去帮她搬家,那她和韩司同居一事不就曝光了,届时……
“其实东西我都已经整理好了,只是盯着搬家工人将东西送上车。”偏头想了下,她好不容易想出了解套的方法,“不如你、苡缡和雨露就在公寓那里点收我的东西,你知道搬家最累人的其实是后续的整理工作。”
“也对,好吧!”艾苹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两人又一同齐步下楼,直到地下室的美食街。
“对了,我昨天听苡缡提起,说你要与她换对象?”她忽然想起了与一楼化妆品专柜那销售天后的约定,于是又放慢了脚步。
“对呀,我不喜欢一脸英气的男人。”耸耸肩,賡晴又说了一次谎言。
“是这样呀,但大家不是说好了,抽中了就算数吗?”都是陌生人,她倒没多大意见,不过賡晴倒是很少不遵守约定。
“没办法,毕竟我也不想输呀!”她心虚的一笑。
对于韩司,她确实没把握能让他服服贴贴。但如果将这约定告诉他,或许他倒是会愿意配合着演演戏,不会让她成为失败的一方。
但賡晴却不愿这么做,对她而言,这次的事件就如同茫茫大海里突然出现的一块浮木,而她这个即将溺毙的人儿,当然是得紧抓着这块浮木不放。
她需要这次的机会,救赎失落的灵魂,寻回飘摇的心。
“你这么说也对,如果要我面对一个明知很讨厌的对象,却要勉强自己去跟他交往,那不如杀了我吧!”艾苹心有同感地说着。
看了她一眼,賡晴回以灿烂一笑,“我今天吃牛肉面,你呢?”她是个重诺之人,当然没忘方才的约定。
“当然与你一样呀!”
艾苹也没忘记方才约定之事,回过头来,她拉着賡晴往贩卖牛肉面的摊位走,两个女人相视而笑。
看着地板上再简单不过的行囊,童賡晴再一次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可供自己往后有借口再回到这里。
最后一次,她在屋里绕了圈,仿佛想将记忆永远烙于脑海。
落地窗旁的单人沙发,是两人交往的第一年,一同在GreenWork买的;沙发旁小茶几上的银制烛台,则是同年她的生日,韩司托人由法国带回来送给她的;卧房里的床单、被套,是韩司的最爱;厨房里的餐具,每一套都有他两人一同选焙的影子;浴室里的绿色小盆栽、海盐浴皂、刮胡泡剂……
没有一样东西,不是这五年来相处的回忆,但终究是要放下,终究回忆也只是回忆,锁在心里深处就好。
“童小姐,东西都好了吗?”客厅里传来搬家工人的催促声。
童賡晴匆匆地跑下楼来,回首瞧了卧房最后一眼,“是的,如果客厅中央那五箱东西都已上车,就是全部了。”
来到工人面前,她想或许他们是嫌东西太少吧!
而属于她的东西确实不多,在这住了五年,简简单单五个水果纸箱,就解决了属于她的所有东西。
而这些东西里,当然不包括韩司送她的物品,她认为不该带走那些,她将它们留给她所深爱的情人,留给他的下一个爱人。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见她仍频频回首打量屋里的一切,工人搬起最后一个纸箱,抬头催促。
“好吧!”眸光不舍地又往屋内扫了圈,童賡晴终于提足勇气,掏出口袋里的钥匙,置于门口的鞋柜上。
随着将门反锁拉上,她的心反而开始有些后悔,也许不该请搬家工人,那她就可以在屋里多待一会儿。
但在屋里多待一会儿,又有何用呢?明知结果是一样,长痛不如短痛吧!
抬起头来,她再一次深深吸气,跟上搬家工人的脚步,走入电梯。
再会了,她的初恋,她最爱的男人!
吃过了晚餐,才一回到工作岗位,童賡晴就遇到了熟人。
“嗨,小賡。”朝她挥手的是之前在Arthur的同事周筱珍,而她的身旁还拉着一个好友。
“嗨,真巧,你们逛贴身衣物区?”賡晴有些不自然地打招呼。
穆艾苹她们三人正好去吃饭,而刚搬家的她,其实今天本该请假的,但因有艾苹她们的帮忙,而且她的家当又不多,所以搬好了后,不到三个小时,就整理好所有的东西。
“嗯。”周筱珍点点头,目光急忙在专柜里搜索,“我想来买几件丁字裤,你知道,最近很流行的嘛!”
“那你就看看这几个款式,你喜不喜欢?”将一本新的目录翻开,賡晴由玻璃柜里取出几件样式对照。
“这几件看起来还不错。”周筱珍低头审视剪裁简单的裤子,“可是我想要质料再柔软一点的,像半蚕丝的那种。”
“那就看看这几件吧!百分之八十是纯蚕丝。”賡晴由柜子里拿出不同款式的三件丁字裤,放到周筱珍面前。
“这三件看起来好像不错。”一直站在周筱珍身旁的友人终于开口,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童賡晴手中的那三件丁字裤上,“或许这一季的服装展会用也说不定。”她没头没尾的补上一句。
“阿茵,你是说Boss的新一季服装发表会?”周筱珍搭话,Boss是她对老板的代称。
“你知道韩先生不喜欢人家叫他Boss!”阿茵纠正周筱珍,希望她别忘了老板的忌讳。
必于老板为何不喜欢有人称他为Boss?阿茵也不明白,不过倒是被纠正过一次。
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賡晴知道她们所谈的人是韩司。但韩司会不喜欢人家称他Boss吗?应该不会吧?她记得以前都是这样称呼他的呀?
“Arthur是高档货,应该不可能与我们的丁字裤相搭!”硬是压下心口的苦涩,賡晴只想撇清关系。
“你知道我们的品牌是Arthur?”阿茵感到讶异。
“她当然知道呀!”一旁的周筱珍搭腔,紧接着补充道,“看我急着看丁字裤,都忘了帮你们介绍了。”
她先转向童賡晴,接过她手中材质柔软的三件裤子,不疾不徐地说着:“她叫阿茵,是继你之后承接Boss助理工作的人。”
继她之后?那表示她是那位来不及交接即离职的前辈喽,虽然这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你好,我叫阿茵,是韩先生目前的助理。”
主动地伸出手来,阿茵态度大方地与童賡晴轻轻一握。
“我姓童,童賡晴。”阿茵的外表看来年轻干练,韩司的眼光果然不差。
“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说什么你这三件小裤裤也该给点折扣吧!”借着机会,周筱珍开口杀价。
“你知道我们这种三流的品牌,没有像Arthur一样的利润。”望着她,賡晴耸耸肩,实话实说。
“真不够朋友,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小气耶!”杀价不成,周筱珍撅起了嘴。
看着她的嘴越撅越高,童賡晴只好让步,“就八折好了,我以员工价给你。”这已是最大让步,再往下打折扣,她可就得自己填补差额了。
“只能八折呀?”周筱珍似乎还不满意。
“很便宜了,打完折每件只要三百九十五元。”将计算器递上前,賡晴再度强调。
周筱珍低着头没回应,一旁的阿茵倒是先开口。“三百九十五元,那好吧,就给我这三件。”
“你也要买?”阿茵的爽快,换来周筱珍诧异的神色,“你不是不穿丁字裤?”
“我是不习惯穿,但我有其他的用途。”她想或许会用得到,因为老板这一季服饰所选择的布料较为轻薄柔软。
“那也给我一件吧!”再算了一次价位,看了眼轻薄简单的样式,周筱珍忍痛开口。
“刷卡还是付现?”保持一惯的笑容,賡晴公式化的问。
“付现好了。”飞快地掏出现金,阿茵将钱递到賡晴手中。
“我也付现好了。”犹豫了一下,周筱珍还是掏出了现金来,“賡晴,我真搞不懂,为何当年你要放弃Boss助理这么高薪的工作?而选择当一个平凡的内衣专柜员?”咕哝了一句,其实对于阿茵的工作,在Arthur里,大家早称羡不已。除了薪水高之外,还可以一整天与老板相处在一起。
耸肩笑了笑,賡晴没再回话,“你们稍等一下,我去结帐。”拿起玻璃柜上的东西,她快步走往收银台。
她的沉默并未换来这个话题的结束,才走了两步,她听到了阿茵的细语声。
“前辈为什么要辞职呢?”以着好奇的目光,她问着一旁的周筱珍。
“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有人看过Boss在办公室里吻她……”周筱珍压细嗓子,窃窃私语,述说着五年前办公室里的流言。
韩先生吻过她?“真的是这样吗?韩先生不是严格禁止……”阿茵怀疑着流言的真实性。
听着她们一来一往的闲聊,童賡晴甩甩头,加快脚步走向收银台。
深夜时分,韩司踩着疲累的步伐,终于回到睽别三日的住处。
走出电梯,他由西装口袋里掏出钥匙,再打过一个呵欠后,旋开门,走入屋内。
室内的漆黑寂静,令他心口骤然一紧,冉升了一抹不安。
阖上门,他没注意到鞋架上藤制空篮中的钥匙串,而月兑去了西装外套后,直接上了二楼的卧房。
饼分寂静且漆暗的屋子令他不安,仿佛少了什么东西,少了他最习惯、最在乎的女人。
一思及此,他心口一颤,快步走向卧室。
这几年来他虽没对外公开两人的关系,也承认将重心过分的放于工作上,但这并不表示,他并不关心她、了解她。
他知道賡晴有个习惯,因为怕黑,所以只要她在屋内,绝对会点上一盏灯,压抑心头的恐惧。
“晴晴。”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上了楼,他推开卧室的房门,试着叫唤。
回应他的是一大片的沉默,静得让人不安。
韩司打开了电灯开关,眸光扫向一旁的床铺,失望的没寻到他所熟悉的身影。沉寂的空间中,除了渐渐压于心头的那份不安外,他还感觉到这屋子里的不对劲。
说不出有何不同,但直觉告诉他,就是不一样了。“晴晴。”他又唤了声,走向浴室。
推开了门,还是一样没寻到他所要的身影。
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午夜二点十五分,以賡晴的习惯,绝不会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单脚踏进浴室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搜索了圈,眼尖地发觉了置物柜上摆设的不同,賡晴常用的毛巾不见了、她梳头发用的平板梳不见了、她的那些瓶瓶罐罐保养品也不见了!
心慌地冲出浴室,直觉促使他拉开更衣室的门,他愕然地望着一排排整齐的衣架。
他熨烫得笔挺的西服、衬衫、西裤,一如往常。但属于賡晴的那一部分衣物,已全数不见,没有任何的遗漏。
她走了!
刹那间,韩司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只是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她为何突然离去?
渐渐地,失去她的这个认知,如一张网,将他密实地困于网中,逼得他喘不过气来,逼得他去证实心里不愿承认的结果。
狂奔下楼,他搜寻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很快地发现,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已不存在。
而过去他所送的东西,则被放置于原位,一样也没带走。
惊慌、错愕上了韩司的眼,占领了他思考的心,拿起手机,他拨了一串再熟稔不过的号码。
“对不起,你所拨的这个电话,暂停使用……”
如预期,回答他的是一长串的电话语音。
她走得很干脆,想要在他面前彻底地消失,所以连手机都换了号码!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离开他的念头呢?是从何时开始有的?
从没有过的情绪浮现心头,从心慌到恐惧,因为他一直是笃定的,认定了賡晴今生是属于他的、认定了她绝不会离去……
他一遍遍地问过自己做错了什么?否则賡晴为何会突然舍他而去?还决绝地只带走了只属于她的东西!
烦躁地耙梳过短发,他不停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直到视线看到鞋柜上的钥匙串,然后他拿起墙壁上的对讲机,接通了楼下的保全员。
“是的,喔……有,今天一早,童小姐请了搬家公司的人,搬走了……”
由保全人员的口中,韩司证实了心里的不安。
她真的离开了!她真的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他!
不,他不能接受,无法接受她的离去!在他已深深爱着她,想与她厮守终身后,他不准她这般不负责任地离去。
“有那家搬家公司的资料吗?”他沉着声音问。
不行,他要冷静,目前他需要冷静,然后在仍不对外公开的情况下,尽速地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