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轻拂,枝叶摇曳,花儿争艳,娇媚动人,彩蝶翩翩,盈盈多姿,在这佟王府烟雨阁的花园里,四处可见春意盎然。
难得今儿个凝嫣格格好雅兴,一早便手执诗卷窝上枝头,晃着悬在半空中的脚丫子,轻声吟唱——
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泵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好一个未妨惆怅是清狂!”赞许的直点着头,凝嫣豪气干云的说,“虽是女子,也该有如此的潇洒。”
“格格……格格……好消息……格格,好消息……”
听着贴身丫环小绿的喳呼声由远而近,渐渐传进烟雨阁,凝嫣懊恼的蹙起眉,学着她额娘的调调,一板一眼的隔空训道:“小绿,不是告诉过你,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连忙打住正准备冲进她家格格闺房的步履,小绿端端正正的转过身,恭恭敬敬的行礼,“福晋吉祥!”
噗嗤一声,凝嫣好得意的咯咯笑了起来。
这才知道被耍了,小绿好委屈的朝花园四下张望,“格格,你在哪儿?别再玩了,赶快出来。”
“我在这儿。”伸手摇了摇枝叶,凝嫣将小绿的视线引向树上。
圆瞪着双眼,小绿顾不得言犹在耳的训示,大呼小叫的冲上前去,“格格,你别吓小绿,赶快下来,要是让福晋见到了,我又要挨骂了。”
“这上头好玩得很,我还没过瘾呢!”存心吓人似的,凝嫣身体力行的晃动枝干。
看得就差没魂飞魄散,小绿大惊失色地哀求,“格格,你别再玩了,小绿胆子很小!”
“别怕别怕,我念首诗给你听听。”
“格格饶命,还是请格格赶快下来。”小绿可怜兮兮的求饶。
飞身一跃,凝嫣飘然的落在小绿跟前,她杏眼一瞪,恼怒的说:“你就不能争气一点吗?亏你还跟了我这么多年,胆子跟老鼠一样大,你几时看我从树上摔下来过?”她武功虽然不怎么样,轻功可了得。
小绿畏畏缩缩的回视凝嫣,“小绿是没看格格从树上摔下来过,可见过格格掉进池塘里。”
“我……那是不小心!”臭小绿,陈年旧帐也记得这么牢!若非一时不察,让蝴蝶给引到了池边,她也不会傻呼呼的扑进池子里。
“那格格万一再有个不小心呢?”打从她七岁被卖入佟王府当丫环,就一直跟在格格的身边,她家格格是难得一见的好主子,可,就是贪玩了点,兴致一起,什么都h顾不得,女扮男装上窑子寻花问柳,进赌坊输光身上所有的银两,骑马让马儿给摔了下来……她家格格跟“麻烦”像拜了把子,王爷、福晋又舍不得责难格格,可怜的当然是她这个贴身丫环,害她不时得提心吊胆,生怕格格伤了根寒毛。
“我呸呸呸!你就那么恨不得我摔下来吗?”凝嫣噘嘴一瞪。
小绿诚惶诚恐的屈膝道:“小绿不敢,格格千万保重,要不然小绿就是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哎呀!瞧你紧张个什么劲,你以为这棵树能拿本格格怎么样吗?”皱了皱鼻子,凝嫣无趣的往书斋走去。
惊魂底定,小绿这才忆起刚刚从正堂大厅得来的喜讯,赶紧追上前,“格格,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她意兴阑珊的问。
眉开眼笑,小绿与有荣焉说:“皇上赐婚,将你指给淳亲王府的-隶贝勒。”
凝嫣傻然的瞪着她,“-隶贝勒?”
小绿兴匆匆的直点着头,“王爷刚刚接到诏书,听公公说,是贝勒爷自个儿跟皇上求来的,再过一个月,格格就是淳亲王府的少福晋了。”
“再过一个月?”
完全没发现到凝嫣愈来愈惨绿的脸色,小绿热切的接着又说:“格格真是好福气,-隶贝勒同三阿哥、怡亲王府的瓒麒贝勒,还有恪亲王府的瑾临贝勒名列‘京城四大美男子’,不知道有多少格格、郡主想嫁给他。”
“我不要!”这才大梦初醒,凝嫣急匆匆的转向烟雨阁的入口,一路气呼呼的吱喳着,“阿玛,我不要嫁人……阿玛……”
发生什么事?这么好的姻缘可不是想求就求得到,她家格格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小绿后知后觉的提起脚步,赶忙追了过去,“格格,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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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大掌一拍,佟王爷震怒道,“皇上诏书既下,这婚事怎能由得你说不要就不要!”
倔强的噘起了嫣红的小嘴,凝嫣好委屈的瞅着佟王爷,十七年来,不管她闯再大的祸,阿玛都舍不得说她一句,这会儿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他竟然生那么大的气!
“王爷请息怒,让臣妾跟嫣儿说说看。”福晋连忙柔声安抚。
哼了一声,佟王爷恼怒的撇开头。
“嫣儿,告诉额娘,为什么不愿意嫁给-隶贝勒?”拉着凝嫣,福晋软言软语的问,“-隶贝勒温文儒雅、聪明绝顶,深得太后和皇上的喜爱,这么好的亲事可是人人求之不得,怎么你反而往外推?”
“额娘,你不知道,那个-隶贝勒是出了名的大婬虫,寻花问柳,贪恋美色,我怎么可以嫁给他?”她义愤填膺的说。
“这……嫣儿,你打哪儿听来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额娘,打哪儿听来的不重要,我不管,我就是不要嫁给那只大婬虫!”
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福晋不知所措的望着佟王爷。
“皇上指婚,这事岂能由得你作主!”佟王爷气恼的道,他不是不知道-隶贝勒生性风流,只是皇命难违。
“阿玛!”凝嫣心急的叫道,“你真狠得下心把我嫁给那只大婬虫吗?”
叹了声气,佟王爷无奈的说:“嫣儿,不要怪阿玛狠心,这事不是阿玛可以左右的。”
“额娘!”可怜兮兮的转向福晋,凝嫣语带恳求的喊道。
心疼女儿,福晋忍不住问。“王爷,难道真没有法子了吗?”
“能有什么法子?圣旨已下,谁能违抗?除非-隶自个儿跟皇上说去,这亲事或许还有转回余地。”真教人弄不明白,-隶为何请求皇上将嫣儿指给他?
眸子顿时一亮,凝嫣眼巴巴的望着他,“阿玛,你是说,只要那只大婬虫反悔了不想娶我,我就可以不嫁了是不是?”
“-隶深受皇上喜爱,这亲事又是他自个儿提的,若他能改变主意不要这桩亲事,只要跟皇上说他弄错对象,皇上也舍不得为难他。”
表灵精的笑了,凝嫣总算一扫所有的阴霾,“这就好办了。”
“你可别胡来。”佟王爷不安的皱起眉头。
“阿玛,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我谁都放心得下,就是你……唉!”佟王爷力不从心的摇摇头,都怪他太宠她了,才会让嫣儿像匹野马,总是任性而为。
神色一正,他的口气转为严厉,“这一次我不准你再任性了,-隶乃人上之人,万中选一的好女婿,能够嫁进淳亲王府是你的光彩,从现在开始到淳亲王府的花轿前来迎娶之前,你给我安分的待在佟王府,哪儿也不准去。”
凝嫣这会儿可急了,“阿玛,你要相信我,我不会乱来。”
佟王爷可不以为然,“小绿,格格就交给你了,若是教我知道格格踏出大门一步,我唯你是问。”
“喳,王爷!”小绿好无辜的屈膝应道。
“阿玛!”凝嫣心急的跺脚。
“王爷,嫣儿只是贪玩,不会不知轻重。”福晋不忍的帮忙说话。
“谁都不许帮她说话。”
“阿玛,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凝嫣又急又恼的指控,教她静静待在佟王府哪儿也不可以去,这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两样。
佟王爷语重心长的叹了声气,“嫣儿,为了保住你这颗项上人头,阿玛也只有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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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咳声叹气也就过了,可是一连叹了三天气,就是有再大的耐性也会磨光,何况是好动贪玩的凝嫣,再说嫁入淳亲王府的日子近了,她如果再按兵不动,只怕非嫁给那只大婬虫不可。
趁着小绿上灶房帮她弄吃的,凝嫣即刻换掉那身碍手碍脚的旗装,拿了画卷,忙不迭的准备开溜,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还来不及走出烟雨阁,就让守在烟雨阁入口拱门前的小绿给挡了下来。
“你……小绿,我不叫你去帮我拿点吃的吗?”她心虚的抢先兴师问罪。
“格格,我已经让秦嬷嬷去拿了。”早料到格格不可能太安分,小绿根本不敢离开烟雨阁一步,只好请人代劳。
这丫头愈来愈精灵了,竟然没中了她的调虎离山计,努努嘴,凝嫣装模作样的交代,“拿来了搁在书案上,我待会儿想画画。”说着,她堂而皇之的想绕过小绿,往外头走去。
似乎早算准了她家格格会来这一招,小绿赶忙着堵住凝嫣的去路,“格格,你忘了吗?王爷交代过你不可以出去。”
“谁说我要出去?”赏了小绿一记白眼,她说得理直气壮,“我不能上我阿哥那儿走走吗?”
“格格要上贝勒爷那里,干么还女扮男装?”小绿怯怯的看着凝嫣那身公子哥儿的扮相,格格每次做坏事,总会把自己扮成男儿身。
“我……本格格就爱女扮男装,不行吗,你管得也太多了吧!”没良心的小东西,亏自己平日把她当成自个儿的姊妹看待,她竟然胳臂往外弯!
“格格,你知道小绿胆子小,就是跟老天爷借胆,也不敢管格格。”
满意的直点着头,凝嫣端起架子道:“那你还杵在这儿干么?还不赶紧让本格格过去。”
“可是王爷交代过……”小绿坚决的摇了摇头。
“你真是冥顽不灵!”凝嫣恼怒的瞪着她,“你以为我走得出这烟雨阁,就可以出得了佟王府吗?”虽然她没把佟王府的侍卫放在眼里,但这丫头也太瞧不起他们了吧!
“小绿不知道,小绿只是听从王爷的指示,还是请格格留在烟雨阁。”格格鬼灵精得很,谁知道这会儿溜出烟雨阁,下会儿上哪儿去了,她笨嘛,还是盯紧一点比较妥当。
“阿玛又没有说我只能待在烟雨阁!”凝嫣愤愤的指控道。
顿了顿,小绿只能哀求的说:“格格,你就不要为难小绿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小绿可惨了。”
又气又恼,凝嫣一下子噘嘴,一下子皱眉,“你真没用!”
她只是个丫环,她还能怎么样?小绿可怜兮兮的瞅着她。
莫可奈何,凝嫣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吧,不让我出去也行,可你得帮我办好一件事。”
“格格要小绿办什么事?”
“帮我把这幅画送给-隶贝勒。”凝嫣将手中的画卷交给小绿。
小绿一脸糊涂的看着凝嫣,她家格格不是很讨厌-隶贝勒吗?
“办不到?”
连忙摇了摇头,小绿生怕凝嫣后悔似的急着道:“小绿会请人把画送到贝勒爷的手上。”
“不对、不对,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交到那只大婬虫的手上,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是本格格送的,清楚了没?”
这下子小绿更迷惑了,“格格,小绿不懂。”
“哎呀!你不用懂,你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做。”
迟疑了一下,小绿还是屈了屈膝,“喳!”算了,反正格格做事一向教人搞不懂,管她想干么,只要格格不偷跑出去,她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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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亲王府
清风徐徐,鸟啭莺鸣,松林苑的园子里飘荡着袅袅的龙井茶香,亭台里的石桌上盛着多样糕点,核仁酥、松子花糕、枣泥馅饼、杏梅酥……这般的写意原该悠哉快活,却见℃q隶贝勒阴沉着脸,目光冷然的睇视着手中的画像。
“小四,这画是谁送来的?”-隶懒懒的问着他的贴身小厮。他可不以为画中这位有张麻花脸和一双死鱼眼的女子就是——他请求皇上许给他的凝嫣格格。
“贝勒爷,小四一早进您的书斋,就瞧见它搁在锦盒里,小四也不清楚这画是谁送来的。”
斜睨了他一眼,-隶淡漠的语气有一股不威而严的气势,“小四,我的书斋任谁都进得了吗?”
小四诚惶诚恐的折腰道:“贝勒爷,小四这就请总管去查……”
“免了。”合上画,-隶意兴阑珊的饮着茶,这画到底出自何人之手?瓒麒吗?凝嫣格格原是瓒麒的意中人,他却抢先一步请求皇上指婚,瓒麒理应反击才是,只是这么愚蠢的作法绝非瓒麒所为,那会是谁呢?
就在这时,怡亲王府的瑾临贝勒优雅含笑的声音已经来到耳边,“我们-隶贝勒什么时候转了性,竟然有这般雅兴品茶赏花?”
“瑾临贝勒吉祥!”小四连忙请安。
瑾临潇洒的一挥手,踱到-隶对面的石椅子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的就问:“听说你请求皇上将佟王府的凝嫣格格许给你,当真有这回事?”
“消息传得倒挺快的嘛!”
“若非瓒麒刚刚上恪亲王府找我指控你的罪行,我这会儿还被蒙在鼓里。”
眉一挑,-隶冷讽道:“我以为他该上御前告我一状,指控我夺妻。”
瑾临好脾气的一笑,和颜劝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却抢了瓒麒的心上人,于情于理,你有失风度。”
“你今天是来说情的吗?”若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当初他看上“醉红楼”的花魁杜小蝉,瓒麒就不该抢先替她赎身,坏了他的好事。
“是我露了口风告诉你瓒麒中意佟王府的凝嫣格格,若不是怡亲王临时受诏巡视西北边防,早请皇上将凝嫣格格指给瓒麒,你也不会有机可趁,难道我不该帮瓒麒讨个公道吗?”
“应该,只是于事无补,说了何益?”
“有必要这么绝情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瓒麒看上的女人,我就不能喜欢吗?”-隶笑话道。
“当真如此,也该来个君子之争。”-
隶嗤之以鼻的一笑。
叹了声气,瑾临不解的道:“真不明白,你和瓒麒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
“你该去问他,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瓒麒生性好管闲事,他不是有意跟你唱反调。”-隶风流贪色,瓒麒不近;-隶霸气骄傲,瓒麒温和谦冲;-隶冷漠严厉,瓒麒笑容可掬,两个南辕北辙的人难免意见相左,偏偏这两个人都固执得很,总是不肯退让,意见怎会有一致的时候?
“圣旨已下,凝嫣格格我是娶定了。”言下之意,这会儿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你可别意气用事!”瑾临担忧的轻蹙眉头。
冷然一笑,-隶语带幸灾乐祸的说:“瓒麒看上的佳人想必才貌兼具,你应该恭喜我才是。”
“你是当真的?”他很难相信-隶这么聪明的人会拿自己的姻缘当儿戏。
“你就当我看上凝嫣格格,真心想娶她为妻,你心里会舒坦一些。”-隶好心的建议。
“你不怕她有张麻花脸,有对斗鸡眼吗?”瑾临也好意的提醒。
微眯着眼,-隶眼露寒光的勾着他,“你以为瓒麒的眼光只有如此吗?”
“那也说不定,瓒麒可不像你只爱美人,论才德与外貌,他会更属意有才德的女子。”
不以为然的笑着,-隶邪佞的轻佻道:“待洞房花烛夜,我一定把她瞧个仔细,究竟她是有才德的女子,还是貌若桃花的美人儿。”
“你……”瑾临力不从心的摇了摇头,看样子瓒麒想夺回他的娘子恐怕难如登天了!
“你去告诉瓒麒,我会好好疼惜他的心上人。”-隶存心挑衅。
“我希望这是真心话。”瑾临语重心长的说。
园子忽然扬起一阵冷风,像是在耻笑工于诡计的人心,多情红尘,岂是俗人可以轻易逗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