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楚玉寒走进书房,便往玻璃窗边的卧榻上盘腿一坐,原本抱在胸前的物品往前方一摆,开始专注的折着纸鹤,邵轼齐终于忍不住满肚子的好奇心。“妳怎么每天都在折纸鹤?”
“折纸鹤总比成天发呆强吧。”她的手很巧,一分钟就可以折出一只精巧的纸鹤,接着纸鹤被丢进前方的玻璃缸里面。
“除了折纸鹤,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他总觉得她不是闲着无聊折纸鹤。
“三餐有红姨准备,花草树木有岳伯修剪浇水,打扫清洁的工作有钟点佣人负责,这里根本没有我可以做的事情。”一顿,她略带迟疑的问:“我待在书房是不是造成你的困扰?”
“如果我觉得两个人待在书房太挤了,就不会跟着妳进书房。”他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打开笔电。老实说,她令他稀奇,女人总是喜欢成为人家注目的焦点,可是,她却静悄悄的想把自己变成透明人。
“那就好。”她真的很喜欢书房的这个角落,目光所及是绿色世界,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尤其是染上凉意的秋季,教人身心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妳不是在找工作吗?”
“我不想随随便便找个工作,成天换工作永远不会有出息,你希望我赶快出去工作吗?”
“妳不想工作也没关系,我说过了,不至于连个老婆都养不起。”
“你真是好心,现在的男人都喜欢老婆分担家计,而且……”不知道是她的话到此打住,还是正好一阵强风从敞开的窗外吹进来,扬起她轻柔的发丝,掩去她嘴里的话。
虽然没听清楚,但他知道她要说什么,眉头微微一蹙。“而且什么?我从小所受到的教导告诉我,照顾妻子是丈夫的责任。”
“……”
他努力想聆听她说的话,可是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模糊……
咚的一声,邵轼齐手上的书本滑落在地,瞬间将他从小憩中唤醒,怔了半晌,他的意识终于跟现实接轨,搞清楚自己此刻在书房,原本坐在窗边的卧榻上看书,看着看着就困了,心想闭上眼睛小睡一下……这么说,刚刚是在作梦。
敲了敲脑袋瓜,甩去肿胀昏沉的感觉,他伸了一个懒腰,起身离开卧榻,来到书桌后面坐下,目光却又不自觉的落在卧榻上,脑海也再度想起刚刚的梦境。
这几天怎么老是梦到那个丢下他不管的“逃妻”?
书房门上传来三下轻敲,管家岳伯端着一杯蔘茶走进来,递给邵轼齐,他喝了几口,感觉精神好多了,便摆在书桌旁边的小圆几上面。
“少爷,今天我直接让人上少女乃女乃家走了一趟,可他们还是坚持少女乃女乃嫁人之后,就不曾跟家里往来。”
“岳伯有什么看法?”
“征信社盯了一个月,确实没见过少女乃女乃,说不定真的没跟家人连络。”
早在一年多前,他就请征信社找寻妻子的下落,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直到一个月前,妈咪突然通知他,今年准备回TW过暑假……又不是学生,过什么暑假……这不是重点,总而言之,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帮他安排相亲,搞定他的终身大事,所以他只能更加快脚步找人。
“少爷,要不要干脆登报?”
“绝不可以登报找人,如果被亲朋好友瞧见了,传到爹地妈咪那里,麻烦就大了。”当初结婚没通知父母还可以找理由硬拗,可是说他结婚一个月后,早上醒来发现老婆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我离开了”,这怎么解释呢?
“那少爷有什么打算?”
“你让征信社继续盯着楚家,还有,教征信社打听清楚楚家的状况,哪有女儿不跟父母连络,父母一点都不担心的?”
“这件事情我也觉得很奇怪,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假借少女乃女乃大学同学的名义打探消息,他们又不认识,索性谎称少女乃女乃没有跟家人连络?”
“如果她有跟家人连络,楚家的人一定会告诉她,有谁在打探她的消息,可是我拜托帮忙的几位同学都没有接到她的回电,应该不是楚家人隐瞒她的下落。不管这些,你让征信社先弄清楚楚家的状况。”
“我知道了。”岳伯随即转身退出书房。
邵轼齐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不管对孩子有多少怨言,孩子总是父母身上的一块肉,岳父岳母对自己的女儿未免太不关心了……
不过说起来,他的情况一样糟糕,除了基本数据,他对妻子的认识也是寥寥可数,换言之,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只是比陌生人好一点点……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结婚呢?邵轼齐有些发怔的回想过去——
中午用餐过后,他喜欢坐在饭店的咖啡厅看书,来一杯现煮的咖啡,顺道藉此观察饭店来来往往的客人,听人家聊些什么,若是针对饭店的建议,就摆在心上,会议上提出来讨论,期许饭店在软硬件各方面可以更贴近客人。
今天一如往常,可是还来不及竖直耳朵,他就看见她了。
他记得她——楚玉寒,去年在一位学长的请托下,他在大学开了一学期关于饭店品牌营销方面的课程,而她正是众多学生当中的一位。
为什么会记得她?
她是相当特别的学生,早早进到教室,却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当大部份的学生忙着吸引他这位美男子老师的注意力,她却恨不得变成隐形人。这样的学生,通常会让人以为她是来混学分,可是她又比任何人还认真听课,成绩也是最顶尖的。
每次看到她,他总觉得她像一道来无影去无踪的和风,轻柔缥缈,可是眼中却竖着坚硬的铜墙堡垒。只要是男人,都会想保护这样的女人,可却也知道,她是一个难以靠近的女人。
也许是她看起来心事重重,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没发现他这位“老师”的存在,因此当他看到有个衣着艳丽的女人在她对面坐下来,耳朵就不自觉的拉直。
“我长话短说,家里太小了,妳搬出去住吧。”
“我毕业不久,等正式的工作有了着落,我就会搬出去住。”
“如果一辈子找不到工作,难道我要一辈子供妳吃住吗?”
“我会尽快找到工作的。”
“我不是三岁小孩,经济不景气,哪有这么容易找到工作?妳别怪我这个当妈的太残忍了,如果不是妳拖累楚家,就算妳是没路用的女儿,我养妳一辈子也不过是多一副碗筷。”
“但我身上的存款不够在外面租房子。”
“我知道妳有兼家教,省一点,妳应该有钱在外面租一间套房,别太挑剔了,有地方住就好,我可以给妳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到时妳不搬走,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倒霉受气的还不是妳爸。”
她们真的是母女吗?他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以英雄之姿降临。
“伯母您好,冒昧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您女儿的男朋友——邵轼齐。”他有礼的一鞠躬。“您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女朋友,不用一个月,我会帮她安排好新住处的。”
两个女人同时转头看他,惊愕过后,楚母江兰开始势利的对他评头论足——从那张比女人还晶莹剔透的容貌来说,他显然是个小白脸,可是简单的T恤配上破旧的牛仔裤,倒是添了一份男人味,不过因为他的穿著,她断定他不过是个没成就的年轻小伙子。
“小寒,真是了不起,这么快就找到一张长期饭票了。”她嘲讽道。
“伯母,这要感谢您,如果不是您催着她搬出来,我也不会这么快抓住她。”
“你们想怎么样都无所谓,尽早搬出去就好了。”江兰拿起皮包起身离开。
从他出现,楚玉寒就傻住了,这会儿变成这种结果,她更不知道如何反应。
“如果妳现在在想我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我会很伤心很难过哦!”邵轼齐嘻皮笑脸的在她对面坐下。虽然他们的师生关系早在半年前就结束了,但是他深信她还记得自己,倒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而是确信认真的学生不至于太快忘记老师。
回过神来,她始终维持的冷静出现裂缝。“你会不会太多管闲事了?”
“学生有难,我这个老师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楚玉寒很惊讶他还记得自己,可是这会儿她只觉得火气很大。“你这个老师还真是有爱心,不过这种救人的方式会不会太过份了?”
“哪里过份?”他无辜的眨着眼睛。
“你不是帮我解围,而是断了我的后路。”
“她都把话说绝了,难道妳还想赖在那里不走吗?”
“那是我家,为什么我不能赖在那里不走?”
眉一扬,他存心挑衅。“我还以为妳不是那种没骨气的人。”
“老师大概没有尝过苦头,不知道没本钱的人没有资格讲『骨气』。”
看着她,他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般的难受,虽然她的神情和声音都很平静,可他却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悲伤。不用问,他也猜得到她身上有一个故事,那是什么样的故事?
“我母亲那个人就是嘴巴刻薄了一点,无非是想刺激我,逼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工作,不至于真的把我逐出家门。”
“妳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我不认为妳可以继续住在那里。”
“不住那里,我可以住哪里?”
“既然帮妳解围,我就没有打算置身事外,这件事情交给我。”
“请问老师是准备收留我,还是借我一笔钱租房子?”她摇了摇头。“没名没份,老师以什么名义收留我?还有,我没有伸手向人家借钱的习惯,更何况老师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知道自己站出来那一刻,就决定成为她的避风港。
“老师,扮演英雄之前一定要先衡量自己的情况,今天是遇到我,如果是其它人,说不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巴着你不放,你的麻烦就大了。”
如果换成其它人,他根本不会跳出来解围……没错,因为是她,否则老是被女人批评骨子里面流的是冰水的男人,绝对不会跟“英雄”扯上关系。
他取出手机,问她,“妳的手机号码?”
“你要我的手机号码做什么?”不过,她还是把手机号码报给他,接着,他立刻按下那一串电话号码,拨出去,等她的手机响了几声之后,才结束通讯。
“妳把我的手机号码留下来,当妳想清楚下一步做何打算,再跟我连络,不管妳有什么决定,我都会帮妳。”
“老师,开支票可是要负责任的。”
“我的信用还不错,至今没有跳票的纪录。”
沉思片刻,楚玉寒终究没有说出一个“谢”字。“但愿老师的好意是多此一举。”
这一刻,他认为即便她会流落街头,也不会求他帮忙,可是一个礼拜后,他接到她的电话。
严格说起来,邵轼齐对女人不太敏感,大概是他有一张比女人还美丽的面孔,女人在他眼中就只是“女人”,从来不值得他浪费心思观察,可是现在,他却很认真的在研究一个女人。
她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美女,但是有一种耐人寻味的轻柔恬静,越看她,越可以看见那份清灵的美,这就好比欣赏诗词书画一样,越是细细的品味,越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生动。
不过,这毕竟只是外貌,教他好奇的是那个宛如铜墙堡垒的她,是什么让柔弱的她有着难以攻破的防线?她身上究竟藏了什么样的故事?
人的好奇心真的不能太旺盛,一旦挑起,就很难熄灭。
喝了一杯咖啡,楚玉寒还是没有说出来意,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难启齿的事情,因为连她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而不觉得太过份。
“我答应过妳,不管妳有什么决定,我都会帮忙,妳直说无妨。”他看得出来她正在自我争战,也实在不想催她,可是总不能一直坐到夜幕低垂吧。
早说晚说,终究要说,楚玉寒于是心一横,不再拖拖拉拉。“我承认你说对了,即使那里是我家,我也不可能继续待在那里。”
“妳母亲每天催着妳搬出来吗?”这不难想象,既然知道她有去处了,更可以理直气壮的赶人。
虽然是事实,但是被他这么轻易的戳破,感觉真是有够狼狈。
“这不是重点,结论是——我必须搬出来,可是,因为你那么一搅和,我父亲认定我搬出来是要跟男朋友同居,现在说什么也不肯让我搬出来,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方法——”她又打住了,真是羞于开口。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母亲原本是借机酸她几句,岂料父亲一听到有男人愿意养她,反应非常激动,两人因此闹得不可开交,母亲又气又恼,自然不会让她享有片刻的宁静。
“如果他有心养妳,为什么不干脆把妳娶回家?”、“我看他对妳根本没心,只是想弄个女人回家伺候他。”、“趁着妳现在年轻有本钱,妳去求他娶妳好了。”、“妳去问他,他到底愿不愿意娶妳?”……
这些话每天塞爆她的耳朵,日子一天比一天还难挨,她真的觉得自己若继续住在那里,不是没骨气而已,根本是孬种!
“我的心脏够强壮,有什么方法妳直接说出来,我不会被妳吓跑。”他打趣的想缓和她紧张的心情。
“我们先公证结婚,以便我从家里搬出来,等三四个月后再离婚。”
她的提议让邵轼齐很意外,一时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你放心,我可以写一张切结书给你,绝对不会死皮赖脸巴着你不放。”
“我知道妳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
“人不可貌相,你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了。”
眉一挑,他语带戏谑的道:“这个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收妳的切结书,妳就会死皮赖脸巴着我不放吗?”
“我一定会给你切结书。”
“真是糟糕,我不喜欢切结书这种东西,又不是在做买卖。”
“那……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巴着你不放,否则……”她的嘴巴突然被他伸手摀住了,她不觉一僵。这种举动会不会太亲密了?
他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难道没有人教妳,不可以乱发誓吗?”
饼了三秒钟,见他的手还摀住她的嘴巴,她只好伸手轻轻推开。“我总要给你一个保证,这样你才愿意帮助我啊。”
“我不是早就答应帮妳了吗?”他差一点朝她的小脑袋瓜敲下去,她的脑神经未免太直了,怎么转不过来呢?
“嗄?”
“没见过妳这么没良心的女人,一个礼拜而已,就把人家的话抛到脑后。”他像在撒娇似的噘着嘴。“我不是说过了,开出去的支票至今不曾跳票吗?”
眼前的男人媚得教人闪神,害她舌头差一点打结。“……我没有忘记,可是结婚并不是签个名盖个章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以为你需要考虑一下。”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公证结婚一点都不麻烦,只是太不隆重了。”
“反正几个月之后就要离婚,用不着太隆重,不过,你真的要帮我吗?”收到他警告的眼神,她赶紧转移话题。“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收留我一两个月吗?你放心,我会尽快找到地方搬出去住。”
他闻言皱起眉头。“我可没听过夫妻分开住的道理。”
“我们只是……”
“夫妻就是夫妻,只要我配偶栏上的名字是妳,照顾妳就是我的责任。”他不悦的打断她,不管这段婚姻是在什么情况下促成,许下承诺,就必须遵守,这才是有肩膀的男人。
“你愿意帮我,这已经难能可贵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从小到大,父亲就是教导我——照顾妻子是丈夫的责任。还有,我不至于连个老婆都养不起,以后不准再说自己是麻烦。”他越说越生气,不喜欢她这种老是委屈自己的态度,好像她生来比别人卑微,古代大户人家的大丫鬟都还比她高傲。
她吓了一跳,顿时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妳听好,无论我们为了什么理由结婚,我都会认真看待我们的婚姻,成为妳的避风港,成为妳的依靠,成为妳的守护者,这都是我的责任。”
或许这只是他的处事态度,却宛如一道暖流在楚玉寒心湖激起阵阵涟漪。父亲虽然很疼爱她,可因为母亲的关系,她始终觉得很孤单,认为自己是江河上的一叶扁舟,无依无靠,没想到这个只能勉强算是认识的男人却说要成为她的避风港……
“现在还有问题吗?”
她机械性的摇了摇头。
“很高兴我们达成协议了,那我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去拜访岳父岳母?”
“我爸不会同意我们草草结婚,还是等公证结婚之后再拜访他们吧。”
“我想也是,结婚是一辈子的事,绝大多数的父母都无法接受公证结婚。”
“如果可以,我想越快越好。”
“这件事情交给我。”
为了让他们的结婚更具真实性,邵轼齐坚持拍婚纱照,也坚持给她一枚结婚钻戒,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办理公证结婚,在结婚证书上面签名盖章,又在户籍上注册登记,让楚玉寒终于名正言顺的从家里搬出来,可是一个月后,她却只留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消失不见,一年后,他接到快递送来的离婚协议书——充满疑惑的他,开始寻找她的下落,怎知一年多来却没有任何线索……
饼去的点点滴滴一一从脑海掠过,楚玉寒将目光自夜空中收回来,转身在台阶上坐下,拉出隐藏在衬衫下的项链,抚模链子上的“坠子”——结婚钻戒。
早在送出离婚协议书的时候,这段婚姻就算结束了,可是,当初为什么没有同时退还戒指,而是留下来呢?
他们的同居生活虽说只有一个月,却教她想一辈子珍藏在记忆深处。这是她第一次尝到无忧无虑的滋味,领略到被照顾与被呵护的幸福,那段日子,她总以为自己在作梦,并私心盼望这个梦不要有结束的一天。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不会结束的梦?应该告别的时候,不想清醒也不行,但因为内心深处还纠缠着丝丝牵挂,她才情不自禁地把这枚戒指留下来当纪念,心想当那人追讨,她再交还也不迟。
虽然离婚协议书早就签了,可是至今她还没找他完成所有的离婚手续,****上的配偶栏还留着他的名字,户籍也是他家的地址,就算他想要回钻戒,也不知道上哪里追讨吧。
唉,她应该找个时间把这件事情做个了结……
“她都过世一年多了,妳还是习惯每天晚上坐在这里想念她。”
闻言,匆匆把戒指连同链子塞回衬衫下,楚玉寒仰头看着走到身边的张院长。“虽然待在我妈身边不到一年,却和她一样养成每晚睡觉前坐在这里看星星的习惯,我妈说星星象征黑夜中的盼望,如果不是因为一直存着盼望,她老早就撑不下去了。”
张院长在楚玉寒身边坐了下来。“临终之前可以圆了她长久的梦想,见到她心爱的女儿,还享有一段天伦之乐的时光,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当初得知身世时,如果我立刻寻找她的下落,我们早就见面了。”六年前,她有一天晚上无意间听见父母的争吵,才得知自己竟是父亲的私生女,她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当时,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垮了,心情乱成一团,根本没想到寻找亲生母亲的下落。
“我可以理解妳的心情,没有人可以平静接受自己的世界变了一个样,如果是我,当下那一刻也会选择否认、逃避。”
没错,一开始她忙着否认、逃避,想着这绝对不是真的,母亲对她再不好,她还是期盼她们曾经脐带相连,不过,终究压抑不住从心底钻出来的念头——真相是什么?
所以最后,她提出勇气向父亲追问答案。
结果,她证实了亲生母亲是介入父母婚姻的第三者,这曾经让她却步,直到抗拒不了好奇心的催促,她总算经由父亲找到亲生母亲从小生长的育幼院,最后又在张院长的帮助下寻到亲生母亲,只是此时母亲已经胃癌末期,医生判定只剩六个月,没想到之后她硬是为了失而复得的女儿支撑了将近一年。
“不要老想着过去,至少妳没有错过她最后的那段时光。”
“是啊,还好最后我能守在她身边。”
“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妳应该把心思摆在自己身上,好好找个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对象,生儿育女,这是妳妈妈过世之前最大的牵挂。”
楚玉寒张开口,可是肚子里面的话一到唇边,又犹豫了,她有好几次想坦白自己目前的情况,然而一想到迟早会恢复单身,又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真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呢?
暂且搁下心里的争战,她转移话题。“院长,今年的儿童节我想带小朋友们出去野餐,您觉得如何?”
“我忘了告诉妳,我们今天接到『晶曜饭店集团』总裁秘书的通知,儿童节那一天,他们总裁邀请我们育幼院的小朋友们喝下午茶,饭店还会派专车接送。”
“这是真的吗?”
“听说前年开始,『晶曜饭店集团』总裁都会在儿童节这天邀请两家育幼院的小朋友们喝下午茶,今年正好选中了我们育幼院。”
“小朋友们知道可以去饭店喝下午茶,一定很开心。”
“妳暂时保密,我想等到儿童节那一天再告诉他们。”
“我知道了。”
“育幼院所有的老师都在受邀名单上,妳别自告奋勇说要顾家,跟我们一起去吧。”张院长太了解她了,每次说要到台北,她总会不自觉的闪避。
“我不能算是育幼院的老师。”
“小朋友们的英文数学都是妳在辅导,妳还不能算是他们的老师吗?”
迟疑了一下,她笑着点点头。“真好,没想到我也有儿童节礼物!”
“妳应该说是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对哦,我都忘了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楚玉寒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故作轻松的态度。“我已经好久没有踏进台北了,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
张院长担心的蹙着眉。“妳是不是很久没有回家看妳爸爸了?”
略微一顿,她避重就轻的道:“我每个礼拜都会打电话向他报平安,知道他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这次到台北,回去住蚌几天,陪陪他吧。”
“算了,我回去只会让我母亲不开心,把家里的气氛搞得很不愉快。”
“那就约出来见面,妳爸爸一定很想念妳。”
“见了面,他就会知道我在这里,以后一到假日就跑来这里踏青,家里肯定又会乌烟瘴气。”当初没有知会一声就跑去公证结婚,老爸已经很生气很受伤了,这会儿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却不见老公陪在身边,他一定会认为邵轼齐待她不好,万一吵着要见邵轼齐,她就麻烦了。
“不要老是担心妳母亲的感受,上一代就算欠了她,那也是上一代的事,妳妈妈都过世了,她应该把过去的恩恩怨怨放下来。我相信她不至于那么不通情理,父亲关心女儿,女儿关心父亲,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也知道,可是……”生母是破坏母亲婚姻的第三者,她是让父亲生意失败的扫把星,面对母亲,她难免会产生很深的亏欠。
张院长心疼的模着她的头。“妳跟妳妈一个样,总是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爸爸是我最亲的人,他的日子过得平安顺遂,我才会安心。”
“我不多说了,妳自己慎重考虑一下,电话不比见面,亲眼看到人,了解对方的近况,不单单是妳安心,妳爸爸也会安心。”张院长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现在是三月,不是七月,不要在外面待太晚了,以免着凉。”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目送张院长走回屋内。
夜深了,迎面而来的风确实透着寒意,可是楚玉寒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不知不觉又取出衬衫下的项链,对着钻戒发呆。
他好吗?是否有论及婚嫁的对象了?他可曾想起她?
再给她一点时间吧,再过两三个月,她会把戒指退还给他,正式还他自由之身,也让自己彻底从这个温暖幸福的梦中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