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我没有干过粗活。所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第一天学习劈柴,我把斧头劈坏了。陈伯说他真佩服我,要知道能把斧头劈坏的人其实不多。
外院有许多和我一样干粗活的下人,居然对我指指点点。
“看,那就是把主子踢伤的贺玉郎。”
“哟,看那白白净净的样子,倒想不出他那么狼心狗肺。”
“主子看着贺家的老脸,一入王府就叫他到书房侍侯笔墨,居然这么胆大包天,贺家当了王府里几代奴才,如今什么脸都没有了。”
“主子也算念旧,到底没有要了他的小命,还恩典到外院来干活。”
“快走,这小子目露凶光了。”
“对对,快走,他把斧头都劈坏了,劈起人来可怎么好?这样的奴才谁敢要?也只有我们主子才这么好脾性。”
我瞪着那些人缩头缩脑地跑掉,一肚子火气无从发泄,干脆把坏掉的斧头扔到一边,跑出找陈伯。
“陈伯,我不要砍柴!”
陈伯语重心长对我说:“玉郎,不要焦急。学劈柴也不容易,想当年我….”
谁想听他的奴才奋斗史?
“我一拿着斧头,就想砍人!”我咬牙切齿。
陈伯吓了一跳:“你千万不要又惹事。好吧,我帮你想个法子。”
除了陈伯和金妹,每个人看我的眼光都是怪异的。仿佛我是一个可怕的麻风病人,或者是个随时会扑上来咬人喉咙的疯子。
其实,我不过是很有道理而且有余地地踢了小王爷一脚而已。
夫子说,作恶多端的人,都有英雄来惩治。
为什么这世上人们把英雄当成疯子和怪物?
陈伯帮我调了个工作,专门到大厨房去挑水。
避大厨房的张大娘高高大大,听了陈伯的话,几乎吓白了脸。
“陈伯,”张大娘扯扯陈伯的袖子,两人走到一边说话。
“他就是那个踢伤主子的贺玉郎?”
“张大娘,这孩子不过是一时不懂规矩。主子都饶他了,你就给他个机会在厨房里学习学习。”陈伯放下老脸和张大娘嘀咕:“我总不能不帮老贺照看一下孙子,你也知道,他当
年在的时候没少帮我的忙。”
真是的,我又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自出生开始这十几年,虽然我妈说我顽皮,我爷爷说我欠打,却从来没人说我会是个杀人狂魔。
可张大娘回头打量我的眼神,仿佛就把我当成杀人狂魔。
“连主子都敢踢的奴才,能指望到哪里去?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心干活的人。”张大娘转头,神经兮兮地问:“老实说,他不会在水里放毒吧?”
我简直差点摔倒。
这个死老太婆,她必定不知道她那主子是何等欺压善良,活该挨踢。
由于我狠狠地瞪了张大娘一眼,吓得她几乎晕倒,所以,厨房的差事也落了空。
陈伯望着我叹气:“唉,玉郎,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这么凶瞪着张大娘作什么?现在好了,连最好说话的张大娘都不肯收你。”
我无辜地看着陈伯。
真的非常非常不明白,明明受欺负的是我,被戏弄的是我,被占了便宜的也是我,为什么本来应该很同情我的,也是被小王爷欺压的所有下人,没有一个站在我这一边?
敝不得奴才都让人瞧不起,只怪他们自轻自贱。
回到简陋的小屋里,我坐在床边,暗暗咬牙就算我真是一个奴才,也绝不自己作践自己。
金妹知道我又没了差使,居然耻笑起我来:“说了你吧,整天大家少爷似的,一点本分也不知道,如果不是陈伯,你能好到哪里去?”
我怒道:“我现在又能好到哪里去?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人人对我指手画脚,挨了没道理的打还要被人笑话!”
“哟,你还发狠呢。”金妹鼻子一哼,说:“你这样的奴才,敢打主子还不安心干活,换了别家,不是拉出去打断腿就是再卖到别处去。王府是多好的主人家啊,吃得饱穿得好。
要是把你卖到别人家去,不但吃不饱,遇上脾气坏的主子,一天一顿鞭子。”
我愣了一下,没想过还有被卖到别处的可能。
混蛋!我又不是东西,可以这样卖来卖去的。
想到这里,我眼睛凸起,牙齿磨得吱吱作响。
金妹害怕起来,连忙安慰我说:“你也不要怕。王府是大家,从来不干买卖奴才的勾当的,实在不喜欢了,最多打一顿赶出去罢了。”
“你这也算安慰?打一顿赶出去还当成恩惠!我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被他们爱打就打,爱赶就赶?”
这一下,金妹也火起来了。手一甩,站起来跺脚:“好,你有出息,你比我有骨气。谁希罕你这个傻瓜似的人?哼,明明是个奴才,还讲骨气?”她说完,头一扭,怒气冲冲出了
小屋。
陈伯一直因为我没有差使而发愁。因为他觉得,好奴才的本职,就是能够为主子干活,最糟糕的是,他认为我也必定这样想。
其实,没有活干,对我而言才是最好的。
王府里有许多大树,园子里还种了许多果树。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许多野生的鸟儿在大树上筑巢生蛋。在小王爷身边近身侍侯的几个大侍女,平日在王府里嚣张得主人似的,那天把陈伯找了去,说那些野鸟啄坏了园里新结的
丙子,那是要拿来给皇帝和王妃上鲜的,还说野鸟把她们养的鹦鹉给吓着了。
反正说了半天,就是吃饱了撑着,要找那些鸟的麻烦。
陈伯一听,高兴得不得了,终于为我找了个好差使。
于是,我被派去负责捣这些倒霉鸟的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