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穗扬,你不要后悔。”
我想回他——即使后悔也不是今日的事情,明日再论。
还没开口,人已经倒下。
昏倒前隐约感觉月复部剧痛。徐阳文,你好狠的拳………
醒来的时候身在异地,不知道已被徐阳文弄到哪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鬼地方。
我躺在某块柔软地毯上望低首看我的徐阳文。
“这次我绝对不是吓昏过去的。”我指控:“你打我。”
他吃了一惊:“穗扬,你把这当成打?如果我动手殴打你,你以为这么快就可以醒来,而且醒来后手脚俱全?”
我呆着脸,点头:“好,打了人还外带恐吓。”
徐阳文温和地笑:“穗扬,你太累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宠腻温柔之极,仿佛在对我说——穗扬,你不过做了一场噩梦。
这让我害怕,警惕地集中眼光怒视他。
他说:“人累了,就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让我带你休息几天,。”递给我一个电话:“打个电话给家里,说你要出去散心,将有几日不归。”
“打人、恐吓还加绑架,我会告你。”我张牙舞爪,对他龇牙。
“不打电话也没关系。”他吓唬我:“我的本事你知道,根本不必担心被某个小人物的失踪案件缠上。反而你,如果你不见了,家里人一定很担心,说不定花许多冤枉钱。”
我愣愣看他很久,大大叹气,伸手抓过电话。
在他得意洋洋的注视下拨了家中号码,听见有人“喂”了一声。
“妈,我是穗扬。”我语气平静地说。
“穗扬,家里的米用完了,今晚回家的时候带一袋回来,楼下铺子就有卖,江西米才好吃……….”妈妈开口就唠唠叨叨,柴米油盐一起来。
“妈,我今晚不回来。”我淡淡开口,停了一下,默默看一眼徐阳文得意的脸。
“我被徐阳文绑架了!!!!!”我忽然对着话筒大吼。
这一句接着上一句,语调提高了八个八度,中气十足,响彻天地,必定把电话那边的妈震得几乎晕过去。徐阳文再本事,此刻也已经阻挡不住消息的传递。
把我想象得太好控制,是他败笔之所在。
吼了那句惊天动地、生死系于一线的话后,我关上电话,颇有勇气的坐在地毯上,看徐阳文做何反应。
此时杀人灭口已晚,若我消失,你以为可以逃月兑干系?
徐阳文倒没有扑上来立刻捏断我的脖子,他站在那里,有几分哭笑不得。
“穗扬,谁绑架你了?”
“当然是某个自大到有毛病的偏偏有几个小钱的小人,难道你认为我绑架我自己?”一时之间,我口舌锋利许多。
他平心静气:“我没有绑架你,如果你要走,可以立即站起来离开。”
“然后好在我背上来一枪?”
“我没有暴力倾向。”说得好正经,可惜我绝对不信。
我冷笑:“当然当然,比起日本的731细菌部队,阁下还有待提高。”
“你什么时候患上被害妄想症。”
“这个病是怎么患上的,你想必比我更为清楚。”
整整的一段对话,变成精彩的双人相声般的快板。他忽然笑了起来:“穗扬,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什么样子?”我好傻,神使鬼差问这么一句。穗扬穗扬,你不够绝情,此为人生大忌。
“就是现在的样子。”他向我靠过来,鼻尖在我发间摩挲:“不整天想着钱,不终日涂着甜死人的外衣。一心一意这么地………….和我对抗。”
我有瞬间恍惚,上天保佑很快清醒过来。
“我现在确实没有整天想着钱,”我把他用力推开:“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把没看过的书都好好看一看。”
“哦?”
我恶狠狠地说:“第一本要看的就是《基度山恩仇记》!”
他大笑,笑得恶形恶状,几乎要滚到地上一般。我抓住机会,猛然朝门口扑去,不管如何,也要争取逃月兑这个虎口。
即使门外保镖成群,李穗扬都豁出去了!
丙然,出门就直直撞上一个人。
一阵淅沥哗啦的清脆响声,我就着许多新鲜女乃油和另一人滚倒在地。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一看,撞倒的是一个男孩,面目清秀,不象保镖一类。
他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见您。”
此人好有礼貌,被人撞了居然还称对方为您。
他说:“您没有事吧?”
我看看满身女乃油,摇头:“没事。”刚想抓住他问这里是何处,如何可以逃出去,他说:“先生的衣服,请留下,待本酒店洗干净了再送回给您。”
酒店?我一直以为这里是徐阳文某处隐蔽的贼巢。
我站起来,环视四周,大拍脑袋。
懊死该死,这里居然是我家马路对面的东呈大酒店,刚刚没有注意,现在对着窗外看去,我家那栋楼就在眼前。
“你晕倒的时候,我想把你送回家,可是你家没有人。”罪麾祸首站在门边,促狭而笑:“当时你妈还没有回家。”
明明是布局!
我恼羞成怒,差点扑上去咬死他。不过心里对此人知之甚详,不敢轻动。目光如剑刺他千刀万刀,穿着那件满是女乃油的外衣,恨恨离开。
心里又疼又麻,想起自己受了这么多委屈,居然还被他如此耍弄,几乎要仰天长叹,找一处高峰跳下去完事。
但深处还有那么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欣喜,在徐阳文心中居然还有一点地位,让他注意关怀,不肯放手。
一路上自怜自厌,哭了一会又叹气一会,叹气一会又细想心头那微微甜意一会,疯子一样。
李穗扬,你实在不可救药。我骂:忘记他怎样推你下去,怎么又可以再度踏上他摆给你的梯子?
回到家,还没有掏出钥匙,门立即打开,仿佛里面的人等得我好急。
妈一脸惊慌:“穗扬,你怎么了?”她似乎很担心:“你再过五分钟不回来,我就要打电话报警了。”
我不语,进门。
“你说话啊!被人绑架是怎么一回事?”
我惊讶:“被人绑架?怎么一回事?”
“是你打电话,说你被一个叫徐阳文的绑架的呀。”
我皱眉头想一想:“没有呀,我今天根本就没有打电话回家。”笑道:“妈,现在无聊的人太多,专门守着电话机捉弄人,你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妈狐疑:“不会吧?这么巧,知道你的名字,声音也………….”
我好坏心,给她一个猜测的提示:“说不定是小弟,和朋友打个什么赌惹出来的事情。”
“哼,这不懂事的东西,这些事情是说着玩的么?等他回来………”
我暗笑,躲入房中。
连晚饭也不出来吃,我在房中默念咒语——圣母玛利亚兼观音姐姐,让我忘记徐阳文;圣母玛利亚兼观音姐姐,让徐阳文永远忘不了我。
罢念完一千零一遍,接到电话。
“穗扬,是我。”
这玩意至少有一半灵验,徐阳文真的忘记不了我。
“我刚刚报警,说这里有狂徒电话骚扰,现在你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录音作为日后起诉的证据。”
他嗤笑:“我也不想浪费时间,不过……….”他慢腾腾地说:“我这里有一部又破又旧的无主二手摩托车,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
我很想对他大喊那破东西送你当日后祭品,可惜人穷必然志短。
蹦足的气一泄如注。
“那是我的摩托车。”
“是吗?上面没有写你的名字。”
“徐阳文,没有想到你会说如小孩般无赖的话。”
他问:“穗扬,在你的心目中,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我快速接口:“错了,并非如此。”
“是么?”
我襟口,当日爱他如命,怎么会漏出口风。
他等了片刻,幽幽叹气:“穗扬,你恨我。”
我说:“不,徐阳文,我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忽然挂掉电话,扯过被子蒙头大哭。
因为我不够坚强,因为不够绝情,因为我在被你狠狠玩弄后,还想念你的温柔。
因为……李穗扬居然……还爱着徐阳文。
好没有面子哭了一晚,次日鼻子红红下楼,发现我那部破旧摩托放在楼梯口。
完好无损,性能齐全。
没有搭客的兴致,我开着车逛了一天,在珠江的长堤停下来,坐在岸边的石墩上。
一人走过来,挨着我坐下。
他说:“我跟你一整天。”
“那又如何,我可没有雇你跟着我。再说,我雇不起。”
徐阳文失神一会,说:“我怕你想不开。”
我转头,咬牙盯着他。
他蹙眉侧目对我:“我怕你跳江。”
我没有跳江,不过我确实跳——兔子一样猛然跳起来。
“少来这一套!”我手指几乎点上他的鼻子:“你以为可以再骗我?李穗扬再相信你,就死在这珠江里面!”
他脸色一白,好象有点紧张,站起来,隐隐挡住我往江边的去路。
这个傻瓜,居然以为我真的会去跳江。
我不想理他,转头便走。
以为以他的自大和厚脸皮,一定会阻止我。心里想好如何闪躲他的阻拦,眼睛早盯上两个在附近巡查的警察,准备一被骚扰就高声呼救。
没想到他失了魂一样呆看我离开,眼里流露的眷念叫我心中一疼。
笨蛋李穗扬,你还没有被他骗够?
心乱如麻,我连车也没有骑,一个劲往前走,下了决心不回头。
浑浑噩噩回到家中,妈说:“怎么搞的,叫你买米,今天又忘记了?”
我不答话,直接钻进房间,扑到床上。
又是一千零一遍咒语——圣母玛利亚兼观音姐姐,让我忘记徐阳文;圣母玛利亚兼观音姐姐,让徐阳文永远忘不了我。
第二日下楼,摩托车又回到楼梯口。
我绕着它走开,仿佛那是瘟神。
那部车,已经被徐阳文下了蛊,一碰,会要了我李穗扬的魂。
不摆小摊,也不去搭客,我暂成无业游民,四处游荡。
穿上一件薄薄的夹克,刻意露出还值得向外人夸耀的身材,我要去——再找一个天堂。
那天坐在中央酒店发了一天的呆,同样的位置。仅仅要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就在那里从早上坐到下午。
酒店的侍应生已经三两聚在我身后窃窃私语,我想:——
一旦他们过来要求我结帐,我就付钱离开——
我会给他们一百三十七元的小费——
那就是我忘记徐阳文的时候。
我佩服这酒店的员工素质和耐性,侍应生一直没有过来赶人。
来的是另一个人。
他如在自己家中一样主动,坐到我的面前。
“我坐在这里,你不介意吧?”他问。
我抬头看他,失笑。
又一个满身贵气的男人,是否这地方可以将我吸引同性的激素刺激到最大的发挥程度。
我冷冷看他:“你不会想请我吃饭吧?”
他的眼神我很熟悉——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情景,曾经从另一个人的眼中射到我的脸上。
他说:“正有此意。”
“你是谁?”
“我姓张。”
我问:“你叫张阳文?”
他一愣,轻笑:“我叫张澎,为什么认为我应该叫张阳文?”
我象吃了迷幻药一样对他吃吃的笑:“只要你不叫什么阳文的,我就跟你走。”
于是,我被他牵着手,带出酒店。
依然不是我付帐,准备好的一百三十七元小费躺在我口袋中。跨出酒店大门,应该是我——忘记徐阳文的时候。
天不从人愿,才被新买主带到他位处宁静郊区的别墅门口,一辆鲜红法拉利飞沙走石而来,差点撞到刚要进门的我身上。
徐阳文从车上扑下来,扯住我的手。
“你疯了吗?”他对我大吼。
我平静如常:“你才疯了。”
他指着张澎问:“你知道他是谁?”
“张澎。”
“他不安好心,穗扬。”
张澎在一旁悠闲插口:“徐阳文,请不要人身攻击。”
他没有理睬张澎,抓着我的手说:“穗扬,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我对他笑:“徐阳文,谁接近我没有目的?你吗?”
“他不过是想利用你来报复我。”
我转头望望张澎。
张澎对我笑眯眯耸肩,不否认也不承认。
于是我对徐阳文说:“那好极了,我和张澎目的相同。虽然我并不认为他对我做什么事情可以让你不好受。”
张澎得到我的支持,抓住我的右手:“穗扬,我们进去吧。”
我点头:“好。”
可是徐阳文抓住我的左手不放。
我说:“请放开我,我要进去了。”
这句话的效果是令徐阳文两只手都搭上我的左手。
然后——张澎的双手也派上用场。
李穗扬何时变得如此热门?
被两个高大的男子一左一右争夺的感觉并非如想象中好,我想起以前有个县令裁决两个女人谁是一个婴儿的母亲,就用了这个方法。
互相争,谁先放手就表示谁是母亲。因为争夺让婴儿痛苦,真母亲自然不忍心。
是否天可怜见,给我一个机会看某人真心?
于是,我苦苦皱眉做痛苦状,似乎被两人扯得生疼。
第一个放手的是徐阳文。
他吃了一惊,松开我还举手看了看,好象对自己如此用力觉得内疚。
张澎趁机抓着我进了门。
必上门,发呆的徐阳文被挡在屋外。
张澎望望窗外若有所失的徐阳文。
“我其实是徐阳文的死对头。”他说:“你知道,生意世家少不了世仇。我和他从小斗到大,张家和徐家,就这么一回事。”
我面无表情,点头:“哦…….”
“养成习惯,只要他不痛快,我就高兴。”
我还是点头:“哦…”
我两静静互相呆望数十秒,他轻轻说:“我借你一间房间哭吧。”
“谢谢…….”我轻轻说。
进了张澎借我的房间,他在门外说:“我刚刚想第一个放手的。”
我愣在当地。
他嘴角吊起微微一笑:“没想到徐阳文这么快就放手,让我计算失当。”语气中不知是佩服还是可惜。
我抖动着双肩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转身关门,将张澎隔绝在门外。
门锁“滴答”的一刻,眼泪已经滑落我的脸庞。
如此过了一夜,第二日出门的时候眼睛已经红肿。
张澎坐在客厅里向我道别:“日后需要房间,不妨再来。”
居然不送客,真真没有礼貌。
一出门迎头就看见徐阳文从门外的台阶上跳了起来。他的眼睛竟然也红肿,而且似乎还胜我一分。
红眼睛对红眼睛………
我不管他,直接上了他的车,坐在助手座上。
我说:“我要去看珠江。”
他如奉纶音,送我到长堤。
江风好清爽,长堤上到处是享受生活的人。
我们占了一小段江景,木然不语。
“徐阳文,你会游泳吗?”望着脚下江水,我问。
他愕然一呆,也如我般望望滚滚珠江。
不等他回答,我已经弹起腰身,飞蛾一样扑进江中。
“扑通”一声,体内无处可宣泄的热流被江水传递开去。我听见有人喊:“有人落水啦!救人啦!”
“救人啦!”
“救人啦!”
………………….
不要救我……如果你不是徐阳文,请不要救我……….
让我的眼泪滴在江里,化在水中。
身旁“扑通”一声溅起大片水花。
我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在身边浮沈。
心中激动,无以明状。几乎想搂着他从此沈在这江底,方显我天地可颂之豪情。
他想对我说什么,可惜一开口,水便咕噜咕噜进了他的肚子。
徐阳文开始挣扎,手慌脚乱。越乱喝的水便越多。
不好!这历来无所不能的人居然不会游泳。
我叹气,游到他身后勒住他的脖子,让他的脸露出水面,将他慢慢拖回岸边。
到岸边的时候,岸上掌声如雷,许多人伸出手将我们拉上去。
我们一起上了岸,呼呼喘气。
我问:“阁下可是遇到海难的王子?”
他说:“那你是我的美人鱼。”
“美人鱼有什么好下场,比不上灰姑娘。”
四目相撞,交缠许久。
他浑身湿漉漉,长叹一声,长臂一伸将同样湿漉漉的我搂在怀里。
我知道不应该原谅他。
可是我在他的怀里哭得那么厉害,哭得忘记了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