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已经入了骨,
但为什么我的眼光,
却不能只停留在一个地方……
***
夏尔与夜寻在一个弥漫着浓雾的早晨到达同陵。
守卫在城门的是一小队穿着绿服的淙亢兵,表示并没有人把这里当成需要把守的重镇,防卫也明显松懈。
二、三十人排在城门等着入城。
“我们是归顺淙亢国,有特殊才能的艺人。”
向守卫城门的淙亢兵出示早准备妥当的特殊才艺证明,夏尔牵着驮着夜寻的马匹缓缓入了城门。
夜寻身着简便的女装,沉重的黑色面纱覆盖在他容易引起轰动的丽容上,只露出一双带着汪洋般神秘的眼睛。
“已经进入同陵了。”
夏尔忍耐着脸上涂得厚厚的灰土,那是为了不引人注意而做的掩饰。同时,他还要装成驼背,以掩饰他颀长矫健的身躯。
夜寻在马上,不断巡视这小城中来往的行人,将小鄙军队驻扎的情形暗暗记在心中。
夏尔扮成落魄的艺人,牵着仅有的两件财产——马和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孩”,在路上迟钝地走着。
充满玄机的交谈,却不断在两人间以仅可耳闻的声音继续着。
“这里的守卫不多。”
“找个容易引起轰动的地方把面纱取掉吧。很快就可以引来达也门的大军。”
夜寻轻笑道:“如果他们不相信我是可以要挟封旗的夜寻呢?”
夏尔忽然停步,抬头望着夜寻的眼睛。
“夜寻,只要他们看见你,必定会知道你是谁。”悦耳的男声让夜寻心底荡漾起来。夏尔赞美他的时候,总象在咏一首优美的诗。
“只要被你美丽的眼睛看一眼,就会象浸在冬天的帝郎司湖一样舒服。”
夜寻对夏尔一笑。
“就在那里吧。”
夜寻指着前方兴奋说道。细白手指指向的人群密集处,正不断有小队的淙亢兵巡逻,而且——在那地方的城墙上,居然还悬挂着封旗当年悬赏夜寻的告示。
有点发黄的告示已经被岁月侵蚀得破破烂烂,但非常意外,夜寻的人像还保持得完好。画这个告示的画师很厉害,夜寻灵动的美居然被他刻画出七八分。
夜寻远远下马,朝夏尔示意。
按原先的计划,由夜寻出去揭破自己的身份,让淙亢国知道他的到来,然后夏尔把他救出去。为了再次逮到使封旗疯狂的夜寻,达也门的淙亢军将举兵围同陵。
而那个时候——律朗将策动俘虏,占领达也门。
“夜寻……”看着夜寻向人群处走去,夏尔忍不住叫住他。
夜寻诧异地回头,又走回夏尔的身边。
“我一定可以把你平安带回达也门。”夏尔对夜寻道。
“我相信……”
走到挂着悬赏自己的告示旁,夜寻远远对着夏尔点头。
他伸手拦住一个经过身边的淙亢兵。
“喂,为什么这里的士兵都换了新制服?”夜寻大刺刺地问,不禁好笑地想起自己当日从与世隔绝的山谷中出来的时候。“我要找封旗。”
“封旗?你要找封旗?”被扯住的淙亢兵在听见封旗名字的一刻警惕起来,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夜寻。“你不是疯了吧?”
已经有许多人停下脚步。
遍顺的帝郎司人在淙亢国中没有一点地位,任何不慎都可能导致被杀。不少路人对夜寻露出同情之色。
夜寻冷笑,喝道:“你好大胆,居然敢顶撞我。等我见了封旗,他必定会取你小命!”手一扬,扯下脸上厚重的面纱。
惊呼声从人群中响起。
“是那个男孩……”
“封旗陛下的……”
“夜寻!他是夜寻!”
议论纷纷。
“夜寻!”被夜寻的容色晃得心神一阵恍惚,淙亢兵终于清醒过来。“来人啊!快来人啊!”他大叫着招来同伴,朝夜寻团团围去。
一两个回合后,夜寻挣扎着被反缚双手。他涨红脸大叫:“你们好大胆,我要见封旗!我是夜寻!”
一只轻佻的手在脸上滑动,下巴被淙亢兵挑起。
“看来你连现在是什么情形都不知道。你那个封旗,就快被我们伟大的王给消灭了。不过听说你对封旗非常重要,抓到你,一定可以要挟他快点向我王投降。哈哈哈,我立下大功了!”
夏尔站在远处,看夜寻被五花大绑押走。
“别担心,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他牵着缰绳,右手模到藏在衣内的长剑。
***
计划进行顺利。
夜寻被捕的消息被快马加鞭送往淙亢国的最高领导层处。每个淙亢人都毫不怀疑他对封旗的重要性——看,那曾经满街满巷的告示,还有封旗为了夜寻潦倒的街知巷闻的传言。
虽然派了重兵看守夜寻,但平日只派老弱驻守的小小同陵的淙亢兵,又怎么可以斗得过身经百战、足智多谋的夏尔,何况还有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在山谷中历练了五年的夜寻做内应。
第三天,这个瞬间可以改变战局的少年就消失在同陵守兵的营中——为了确保“娇弱”的夜寻不出纰漏,他们甚至连枷锁也没有让夜寻戴上。
夏尔偷入在他看来诸多破绽的敌军营中,悄悄割断看守夜寻的人的喉咙,将夜寻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了出来。
“没想到这么容易。”夜寻在夏尔怀里嘻嘻一笑,看街上一队队急促跑动的淙亢兵。
夏尔监视着周围动静,对夜寻道:“达也门的大军很快就会围城。”
“达也门大军轻出,不会太草率吗?”
“达也门现在在敌军占领地的偏中部,谁可以想到会有人突出占领?现在城中这么多兵,其实是为了便于立即调动,支援东西战线。”
夏尔满怀信心地分析:“所以,他们一定会轻率出城,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
夜寻静静望着夏尔料想战局的模样,忽然微笑起来:“夏尔,你这个自信满满的样子,真是漂亮极了。”
被夜寻突如其来的赞美,夏尔不由愣一下。脸色一红,心底微微发甜。
***
如同夜寻被抓的消息一样,夜寻逃月兑的消息也立即轰动整片大地。
一定要抓到这个战争的关键人物!
丙然不出所料,达也门内驻扎的淙亢军几乎全城出动,包围同陵。
小部分兵力进驻达也门,挨家挨户搜捕夜寻。
一部分兵力环守同陵,不让夜寻逃离同陵。
剩余的兵力,为了保证夜寻不逃出淙亢国的势力范围,各条通往帝郎司北部的道路都被重兵拦截起来。
连夏尔也不能不感叹,夜寻对封旗的重要性已经到了举世皆知的地步。
“我原本以为达也门会派大半兵力来搜捕,没想到……”夏尔道:“居然是全达也门的兵力都出动了。”
“那更好,演薛开龙他们夺取达也门不费吹灰之力。”夜寻藏在夏尔找到的绝妙地方偷偷朝外看围得同陵密密麻麻的淙亢兵,得意地说。
风从古老地道的隙缝中穿进来,夏尔将夜寻搂得更紧一分。
斯文自信的男音传入夜寻的耳中,亲昵得就象情人间的私语:“达也门城墙上火起之时,就是同陵围军退去之时。”
“那我们等吧……”
靠在夏尔怀中等待着,并不是痛苦的过程。
而演薛等也没有让夏尔夜寻失望。当日的子时,达也门城头上熊熊大火印红了半个天空。
“起火了!”夜寻压低嗓子兴奋地说。
城外密密麻麻的围兵开始不安地骚动。
夜寻和夏尔屏息等待着他们的撤退。只要城外守军一撤,立即就可以沿着这条地道逃出同陵,潜入达也门与众人会合。
“开始撤了!”夏尔在夜寻耳边说,弄得夜寻耳朵有点痒痒。
不错,军队开始撤退了,开始是三三两两,接着一小队一小队。
夜寻估计一下:“一个时辰就可以撤干净。”
“那我们就可以离开同陵。”夏尔也轻笑起来。
他秀丽的脸在微笑的时候,总显出一种月兑俗的飘逸。
这个微笑,可以将幸福带到眼底。
战场上,运筹帷幄、胜利的、骄傲的笑容。
忽然听见奇特的号角声。
一小队人马,似乎刚刚从远方赶来,拦住正在回撤的淙亢大军帅旗。
夏尔和夜寻疑惑地对望一眼,心生不妙之感。
不知道刚到达的使者和淙亢的统帅谈了什么,让夏尔两人大惊失色的,是淙亢正在回撤的大军居然又一队队朝同陵而来。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难道……”
夏尔已经笑不出来。原本料定,达也门被占,即使夜寻是封旗至爱的人,淙亢国也必定放弃搜捕夜寻,首先反攻达也门。任何学过一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会做这样的决定。
“难道……淙亢国把你看得比帝郎司的战局还……”夏尔震惊地看着重新将同陵密密围起来的淙亢大军。
难道……连淙亢国的王也被夜寻的美名所吸引,甚至不惜放弃帝郎司?
夜寻也面如死灰。
城外围兵不撤,即使有地道也没有用。因为地道通往城外的出口就在现在淙亢大军的阵营中。
从地道逃逸,在千千万万淙亢兵中把头探出去,只能是一个笑话。
为什么!淙亢国不顾惜达也门吗?
区区一个夜寻真的重要如斯?
许久,望着城外燃起点点火光,夏尔终于放弃等待大军撤退的希望,低声道:
“我们必须尽快和律朗他们联系,否则等不到我们消息,达也门内军心大乱。夜寻,”他修长的手忽然捏紧夜寻的手腕:
“我要你冲出同陵,叫律朗领援兵到来。只要有援兵在后方扰乱分毫,我就可以平安逃出同陵。”
夜寻睁大眼睛道:“城外围兵重重,我怎么冲出去?”
夏尔蓦地一笑,象想到一个轻松方法:“我有一个好办法,可以暂时引走城外的围兵。不过这个办法,告诉你就不灵了。”
“引起淙亢兵注意,你怎么可以躲到援兵到来?”
“只要我钻进地道,他们就不可能找到我。”
夜寻蹙眉一会,奇怪地问:“如果你在城内出现,城内的淙亢兵搜捕你足足有余,根本不需要出动城外的围军。”
夏尔呵呵一笑,眼睛里闪烁着谋略的光芒:“这个告诉你,我日后就没有可以卖弄的地方了。等日后平安月兑险,我再告诉你。”
他又认真地对夜寻道:“我这方法只可以暂时引开城外围兵小半个时辰,你一定要抓紧时机。三天,我在这里等你三天。”
熟悉的气息喷上夜寻的唇。“夜寻,答应我,三天内,带援兵来救。”
“三天……”
“不错,三天。”
夜寻细细凝视夏尔半晌,终于轻轻点头。
夏尔大喜过望,将夜寻搂在胸前仔细叮嘱:“我先出去,你在这里等着。一旦外面的大军移动,你就趁乱冲出去。”
千叮万嘱后,夏尔吻着夜寻的耳垂道:“夜寻,我们必定双双回到陛边去。”寸寸诚心,让夜寻心中一动。
夜寻点头:“好,我答应你。”
夏尔送开夜寻,将衣裳内的宝剑取出来慢慢擦拭一翻:“记住,冲出去,三天内千万回来。”
再望夜寻半晌,长身而立,一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