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云霄醒来,感觉与往日不同,茫然想了一会,才发觉洛格早已不知所踪。这一段日子都在洛格怀里醒来,如今有一日独自轻松躺在床上,反而有点不习惯。
想到这里,暗自对自己摇头。
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总觉得身上没劲,懒洋洋爬了起来。
绯红、绯绿自云霄被洛格带入寝宫中同住以后,就一同分到这里服侍云霄。见云霄起来,忙进内室为云霄梳洗。
近日这些贴身工夫都是洛格一手包办,此刻忽然换了别人,云霄更是不惯,连连摇手道:“我自己来就好。”
“就让奴婢侍侯十三王子吧。”绯绿手脚麻利,娇憨地将云霄按在床边坐了,和绯绿嘻嘻哈哈为云霄梳洗。
“这是怎么弄的?”绯绿正为云霄梳发,忽然指着云霄后颈上的一小块红斑,惊道:“不会是碰到哪里了吧?”
绯红也凑过来,点头道:“要不然就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云霄脸蓦地腾红一片。
两姐妹对着云霄颈上的吻痕细瞧。
正不知如何是好,落云走了进来。
绯红叫道:“落云姐姐,你快来看,十三王子这里是被什么弄的一块伤出来?”
云霄与落云眼睛一接触,心更慌张,象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任绯红绯绿在他颈后嘀嘀咕咕。
落云一早送走洛格,又出去打听了一点消息,刚刚入门,没想到云霄这么早就起来。听到绯红姐妹的话,摇着手里的绢扇走过来,笑吟吟问道:“什么伤,我瞧瞧。”又指着绯红姐妹笑骂:“我平日在他好好的,怎么你们一侍侯就弄出点伤来?殿下问起来,我可不帮你们。”说罢搬着脸对云霄颈后一望。
恐怕只有绯红绯绿这样未经人事的小丫头才看不出这是吻痕。落云虽已知道云霄与洛格之间情愫暗生,此刻亲眼见了,还是禁不住脸上笑容一凝。
落云也不说话,偏头细细打量云霄。
云霄轻咬着唇,一味躲避她的目光。
“落云姐姐,到底是怎么了?”
落云回过神来,敷衍道;“怕是小虫咬的,不碍事。”
这才掩饰过去。
已经很久没有在那珍贵的书卷里写新文章,不知道苏丽儿如今身在何方,过得可好。
现实的世界与云霄越来越接近,缤纷多彩的万物吸去云霄的心神,但那从小相伴的幻想世界,还是无法轻易的丢弃。
云霄很想回小院去独自将书卷取出,写一点东西。可是现在,无论他做什么,身边总有人跟着,左等右等,等不到机会,只好隐忍不发。
洛格今日起个大早,依依不舍离开云霄的温香,赶到外公家。
到了梅府正门,看门的杂役眼尖,急忙一窝蜂地拥上去侍侯洛格下马,请安道:“洛格殿下今日好早,太夫人昨天还念叨着要入宫探您呐!”众星捧月一样迎了入府。
洛格进了正堂,梅国丈和梅老夫人得了消息,急急在众人簇拥下赶了来。
“洛格殿下…….”
不等两位老人正式行礼,洛格一个箭步迎上去,笑道:“外公外婆不必多礼。”扶着梅国丈在上位坐了。
“好些日子没有来探望外公外婆,身体可还好?”
梅老夫人已年近五十,鬓边虽藏着一点银丝,皮肤却保养得甚好。她从小就疼爱这个外孙,每每想起洛格在王宫中无母妃照拂,又有小人时刻算计,就眼泪直垂。但洛格身为大王子,身份与众不同,即使身为外婆,也不能过于亲近。
眼看着洛格渐渐大了,行事越发举措有度,心只盼着他快点继承王位,自己也好安心。
如今洛格就在眼前,梅老夫人又疼又叹,抓着洛格的手直摩挲,话却说不出来。
洛格也不就坐,站在梅老夫人身侧,让她抓着自己的手。
金枝玉叶、王亲国戚,能互传温情的也不过是目前这一刻。
梅国丈劝道:“何必这样,不是常见面吗?”对洛格道:“殿下请坐。”
“不用了,就这样站着不妨。我也怪想外婆。”
梅国丈摇头道:“你外婆这两天不舒坦。梅朵要嫁人了,从小最讨人喜欢的孩子,没想到也到了嫁人的时候,过两天就出阁。我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洛格正是为了此事前来,顺着梅国丈的话问道:“梅朵妹妹怎么好好的许给穆家?我事前倒是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梅国丈花白的胡子一抖,轻轻叹气:“连我们也是一点消息都没听见。昨天清晨王令忽然下来,王为梅朵指婚穆家。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洛格蹙眉道:“那梅朵妹妹的意思………”
话音未落,堂外一把清脆的声音嚷道:“洛格哥哥!”洛格抬头,一道翠绿的香风扑了过来。
梅朵穿着叠花大摆裙,却嫌手上的丝幔太麻烦,自做主拆去了。这衣服虽怪象,在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喜气,整个人活泼得象喜鹊一样,拽住洛格道:“洛格哥哥,我要出嫁了!”说罢,脸上又喜滋滋笑开。
梅夫人在后面追着梅朵,轻斥道:“梅朵,不可对殿下无礼,快点行礼。”接着自己也对洛格行礼。
洛格一边止道:“舅母免礼。”一边笑着扯扯梅朵的辫子:“多大了,还没有小姐的样子,如何嫁人?”
梅朵娇憨地扭身:“我哪里没有小姐的样子?我从小就叫你洛格哥哥,为什么现在要改口?还要行礼…….”皱起鼻子不依:“我冒犯了你,你罚我好了。”
“梅朵,一点规矩也不懂。他虽然是你洛格哥哥,也是大王子,尊卑有分,当然要行礼。”梅夫人软声在旁边数落女儿。
洛格倒很喜欢这个妹子的脾气,哈哈笑道:“好,我罚你!我罚你……不许嫁!如何?”
梅家与穆家向来不和,这亲事若不是王亲自指婚,必不可成。梅国丈和梅老夫人,都不乐意这门亲事,梅夫人对这女儿宝贝之至,更是不想女儿嫁到可能受委屈的仇家去。
洛格的话虽是戏言,偏偏说中众人的心事。话一出口,梅国丈大笑起来,附和道:“罚得好!”
梅老夫人与梅夫人也点头微笑。
不料梅朵却脸色一变,叫道:“不要不要!洛格哥哥,我是必定要嫁的。这样,我给你行礼吧。”果然认认真真对洛格行了个礼。
这一来,众人反而愕然。
洛格一怔,猜道:“妹妹见过穆家那小子?”
“什么那个小子?人家是有名有姓的,而且………”梅朵心急口快,到后面才发现说漏了嘴,双腮一红,声音渐渐细下去。
“人家?哦…….”洛格细察梅朵的小女儿娇态,与外公对视一眼,衡量半日,终道:“我本想和外公舅舅商量梅朵妹妹的亲事,如果实在委屈,就去求父王另指他人。现在看来,我是多虑了。既然梅朵妹妹是一心想嫁的,洛格可不能坏了她的好事。”
梅朵嗔道:“谁一心想嫁?”跺跺脚,似乎想到自己确实想嫁,扑哧一笑,兔子一样逃开去。
少女情怀,总教人喜从心来。
洛格和梅国丈开怀笑了起来,梅老夫人和梅夫人也抿嘴一笑。
“只要梅朵这孩子不委屈,穆家就穆家吧。”
梅夫人点头道:“王指的亲事,穆家应该不敢委屈梅朵吧?”到底是心头肉,还是有点担心。
洛格知道梅夫人心事,安慰道:“舅母放心,宫里有我,如果梅朵妹妹受了委屈,定会要穆家还个公道。”
梅夫人一喜,站起来躬身道:“那就谢谢殿下了。”
梅朵的事情处理完毕,洛格记挂着云霄,陪梅老夫人抹了一回牌,借口宫中有事待理,辞了外公留饭,匆匆回宫。
一路飞沙走石挥鞭驰马,风风火火跨进亮宫,第一句就问:“云霄呢?”
身边的宫女急忙答道:“十三王子正在书房。”
洛格听了,不再往寝宫走,换了到书房的路。
云霄正坐在窗台上读书。这卷书已经放在手里一个时辰,却没有翻一页。
今日不知为什么,忽然深刻地怀念起苏丽儿来,很想很想在书卷里与苏丽儿好好谈谈。那种不喜不怒,淡泊致远的心境,近日被洛格破坏不少,往往想起洛格来,都心浮气躁,难以回复平日的清静。
趁着洛格一早就不见人影,本想独自回小院去取书卷。没想到落云片刻不离,毫无独处的机会。
云霄斜眼望望坐在桌旁与绯红下棋的落云,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们继续下吧。我一会就回。”
落云一听,扔了手中的黑棋站起来。
“我正下得不耐烦,还是陪十五王子出去散散心的好。”落云将棋盘里的棋子一把抓回盒子中:“亮宫池塘边的野红花开了,我们去看吧。”
云霄站在原地,抿着嘴不说话。
绯红奇道:“十五王子今天怪怪的,好象有什么心事。”
“嘻,我看他是不耐烦见我们这些奴婢。”落云将绢扇在云霄面前微微一招,轻声劝道:“十五王子,不是我们喜欢缠人,洛格殿下说了,什么时候都要有眼睛看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情。平日不都是这样的吗?怎么今天就心里不舒服呢?”
若是洛格,心里有火,早对着下人们吼起来了。偏偏云霄毫无王子架子,怔怔望了落云绯红一会,心里虽然不舒服,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坐回窗台,重新将书卷执在手中。
绯红也不是愚钝之人,知道云霄心绪不佳,与落云对望一眼,刚想着要找些法子逗云霄高兴,怎料一抬头,隔着窗看见洛格前来。
“殿下来了!”绯红道。
落云俏皮地做个感激的手势,笑道:“正好,我们也可以告退了。”
洛格一进门,落云绯红齐齐行礼,安安静静退了出去。
“云霄,今天做了什么?饭吃过了吗?”
云霄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洛格,心跳得厉害。想起落云的话,忽然一股怨气升上脑际,闷声道:“我做了什么,大王兄不是都清楚得很吗?”
他说话向来不愠不火,淡如清水,今日开口就带着三分挑衅,让洛格愕然。
“怎么了?”洛格靠近,抚着云霄的肩膀问。
我怎么了?
云霄话一出口,已经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素日清冷的心仿佛被搅乱。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昨天在湖边………
想到湖边与洛格的亲吻,心更加剧烈的跳动起来,象要蹦出喉咙一般。
“到底怎么了?”洛格愈加靠近,低头与云霄的脸只有一指之隔。
云霄簌然红了满脸,偏头道;“大王兄,你可不要….不要再这样啦。”
“不要怎样?”洛格俊眉紧锁,想了想,似乎明白云霄所指,笑容舒展开来:“不要亲你?不行不行。”说着,拧饼云霄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了起来。
云霄扭不过洛格,挣了几下,反而被洛格借势压在窗台上。
唇上又烫又热,洛格的力道迫得云霄不断后仰,只求争取一点呼吸的自由。洛格舌忝过云霄的贝齿,一瞥瞅见云霄后仰而露出的细白项颈,轻声一笑,换个方向,对着那白皙的颈侧啃去。
原本已喘息困难,脖子上又忽然一阵酥麻,云霄勉力用双手抵着洛格前胸,喘道:“大王兄………我…我可要恼了。”
洛格对着云霄笑,贴着云霄耳边促狭道:“就怕你不恼。”
脖子上的啃咬越发用力,云霄度量着上面一定又红又青的一片,心里羞急起来。
洛格得了势,更加得意,手逐渐钻进云霄衣服底下,一心一意往里面探。云霄蓦地被冰凉的手触碰隐蔽之处,浑身一震,脸上象胭脂化开般全红,急道:“我再不理你了!”眼睛瞪得圆圆湿润一片,似乎随时会滴下泪来。
洛格听云霄的声音,知道云霄动了真怒,不敢再胡闹,讪讪收回双手,放开云霄,讨好地笑笑:“都听你的,不要生气,你病才好几天?”
望入云霄凌乱的领口内白皙光滑一片,暗叹遗憾。又想,怎么自己这么没胆量,一遇到云霄发脾气就什么都依他?但心中甜蜜之及,不能用言语表达。思及云霄娇羞地对自己说“我再也不理你了”,洛格就想扬眉吐气对天长笑三声。
浓情之中,人就如疯子一样,喜忧不能自控,居然连洛格也不能例外。
云霄坐在窗台上整理身上扯松的衣服,不时警惕地抬头看看身前的洛格。一件件衣服理好了,神色才平复一点,脸也恢复原色,象整好了衣服,也同时找回平日冷淡的面具。
洛格最爱云霄脸红带嗔的模样,见云霄又缩回自己的壳中,大大叹气,恨不得再扑上去撕了他的面具,听他又急又羞的怒斥。想了想,还是作罢。
当晚吃饭,情势诡异。
洛格兴致高昂,象遇到什么喜事。云霄却低头不语,任洛格怎么哄也不肯说话,匆匆夹了两筷子菜,就将还有大半饭的碗放下,站起身来往里面走。
“云霄,怎么吃这么少?”洛格也放下手中的碗,拦着云霄。
“我吃饱了。”
“你吃这么少,怎么可能饱?”洛格知道云霄心里有疙瘩,想到今日书房里的绮丽,唇边逸出不经意的微笑,牵着云霄的手要他回饭桌:“来,再陪我吃一点……”
“大王兄,”云霄猛然挣月兑洛格:“我想回去小院住。”他话音虽轻,但语气坚决,显然是打定了主意。
屋内寂静下来。
每次云霄说起要离开洛格寝宫回去小院,洛格必定大发脾气,死缠烂打,掀桌翻椅,祸及他人,势必闹得云霄不说走为止。
所以众人最怕云霄提出要回去。
一听云霄的话,气氛顿时紧张,周围服侍的小爆女能躲的都躲开去。
落云本坐在一旁刺绣,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徐徐站起来。
洛格脸色一变,对云霄望了片刻,闷声道:“不准!”
“我病已经全好,不应该再打搅大王兄………”
“反正就是不准!”果然,洛格大吼。看着云霄脸色微微发白,又不舍起来,放软了声音道:“睡这里不是好好的,怎么又要走?云霄,我们不要闹了,明天是你生辰,今天早点歇息,我明日陪你一整天,都听你的。”
生辰?
云霄一愣,暗地里一算。果然,明日是自己的生辰。从来没有人在意自己的生辰,忽然被洛格如此当一回事的提起,心窝轻颤,象有暖流往五脏中慢慢注入一般。
如此一来,要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涨红着脸站在洛格面前垂头,良久,云霄才轻轻道:“那样,就早点睡吧。”再不望洛格,独自进了寝室。
洛格待云霄进去,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知道又过一关。今天的举动确实过分了一点,也难怪云霄生气,急着想离他这个大王兄越远越好。
当下十分高兴,对着落云扬扬眉,笑着尾随云霄进去了。
原说了要云霄早点歇息,上了床,洛格却直缠着云霄不放。因为云霄预先警告了一句——“你若亲我,再也不理你。”结果不敢擅自亲云霄,只将云霄紧紧搂在怀里,不断偷取他发间的馨香。
云霄挣又挣不开,被他闹了半个晚上,脖子处处都是痒痒的,实在扭不过洛格纠缠,只好求饶道:“大王兄………”
洛格道:“我不亲亲你,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云霄教教我怎么办?”
云霄知道洛格无赖,偏偏拿他没有办法,为求清静片刻,无力地点头:“那你就亲亲吧,我要睡了。”他也实在是乏了,居然没有想起用“再也不理你”来做威胁。
洛格目的达成,喜滋滋抱着云霄凑上去,硬在他女敕红的唇上留下红肿,仿佛已经在所爱的人身上烙下痕迹,才美美睡去。
当晚天上星星闪烁,预示着明日会是大晴天。
云霄不知道何时已习惯了洛格的拥抱,虽天气不再寒冷,还是在熟睡后渐渐窝入洛格的怀中。
洛格自从与云霄相处,性情不由渐变。以前在人前一副威严,少年老成,如今到了云霄面前,反而刻意嬉笑顽皮,只盼云霄开怀一笑。落云看在眼中,不知该悲该喜,有时候看云霄与洛格闹僵了,免不了开导安慰一下;有时候想到这样下去不是个结果,又不禁盼着两人早点散了的好。
云霄在洛格的怀里迎接了自己生辰的第一道阳光。轻轻伸个懒腰,洛格忽然睁开眼睛,轻道:“你醒啦?”说着也学云霄伸个懒腰,微笑着说:“我早醒了,怕动了吵着你,一直不敢动。”
大王兄为什么今天醒得这么早?云霄困惑地抬头看洛格一眼。
洛格似乎猜到他的心事,撑起半边身子侧躺着对云霄别有深意的说:“因为今天是云霄的生辰啊,大日子!”
从不认为自己的生辰是什么大日子。
很小的时候曾羡慕别的兄弟生辰有这么多吃的玩的,人人都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却总是孤零零一人。唯一可以算祝贺生辰的东西是王宫中大厨房送来的岁岁糕,那是五色米磨成的粉做的点心,每个王家成员生辰的时候都要吃一块,以示身体健康。
云霄接到的五色糕总是冷的,甚至还有点馊味。
那也难怪,十九公主生辰就在云霄前两天,五色糕制作繁琐,大厨房的人就将十九公主生辰剩下的五色糕拿来给这个不受注意的十五王子。
想到这里,云霄侧过头去,淡淡道:“这算什么大日子?我的生辰,就是母妃的忌日。”
不错,洛格以之为第二个母亲的丽蓉娜妃,就凋谢在云霄诞生的那日。
洛格的兴致盎然被云霄一句话打得七零八落,脸色阴暗一下,打起精神劝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应该好好玩一玩,何必想那些事情?”
云霄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叹气,翻过身去,又闭上眼睛睡了。
洛格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只觉憋得慌,偏偏又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只能静静躺在一边陪他。
落云早在外间听到两人的声音,带着绯红绯绿进来侍侯两人起床。一掀帘子,看见两人还窝在床上,笑道:“不是都醒了吗?怎么装睡唬我们?”
洛格睁开眼睛,翻过身来对落云轻轻摇头,使个眼色,又往云霄的背影一指。
落云何等伶俐,收了笑容,细细打量云霄两眼,转头对绯红绯绿轻道:“还没有醒,我们先出去吧。”
绯绿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发愣,绯红却看见了洛格的手势,和落云一道拉着绯绿掀了帘子,快快离开。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洛格本为这天准备了许多把戏,想让云霄好好乐上一天,看他的笑容绽放在眼前,没想到一大早就遇到这种情形。
沉默一会,洛格轻轻碰云霄一下。
“云霄,我找了很多有趣的玩意,起来一起去看,可好?”
云霄在那侧睁开眼睛,冷冷道:“我的生辰,向来是安安静静的。”
洛格一番好意,被云霄一堵,火气升了三分。瞪着云霄冷淡的背影一会,想着要把这不识抬举的王弟拽起来好好教训一顿,最好是将他压在身下欺负个半死,让他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别。
数种心思在脑里飞来飞去,却一直没有动手。云霄躺在那里,从绸被里露出一点臂膀的白皙肌肤,就象一碰就碎的琉璃女圭女圭般脆弱。又想到那天迫他到池子里拣盘子,差点送了他的小命。他被留在穆香宫的时候,洛格几乎悔断了肠子。
按捺又按捺,火气终于压了下去。洛格忍着将云霄掀过来狂吻的欲念,闷声道:“好,那就陪你安安静静。”咬着牙,与云霄并躺着睡下。
“安静”了一个时辰,洛格不耐烦起来,扭脖子看看云霄,心里佩服云霄安静的工夫,这要多少年才能磨出来?
手不动声色地移动,挪到云霄身侧。
先试探地碰碰云霄的指间,见云霄没有反应,洛格心里暗喜,又尝试着去捏捏云霄的小指头。
捏住小指头片刻后,大胆地将云霄的手包含在自己掌中。洛格象握到一直希翼的宝贝,大大吸了口气,满意地闭上眼睛。
云霄在洛格触碰他的第一刻就在另一侧睁开了眼睛。
他知道这大王兄行为唐突,难说会做出什么叫人害羞的事来,故一直小心翼翼防备,以待一有不对就立即月兑身。没想到洛格却只是握住他的手,没有什么更叫人脸红的动作。
手被握在洛格掌中,嘴里有点甜甜的感觉。云霄薄唇轻扬,笑自己的傻气。又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阳光直透进来,照耀着金碧辉煌的大王子寝宫。双国一向律己甚严的王位继承人,居然破天荒高卧不起。
在他身边并躺着的,是美名渐传于宫闺的十五王子。
有关他们的流言已经飞舞在王宫内外,他们却只是手握着手并躺在床上。
这是云霄的生辰,云霄的第十六个生辰,与他以前经历的十五个生辰一样安静,可又有明显不同。
他与洛格并躺在床上,任阳光照耀着身体。
没有声音,但清楚身边有人。
另一个人——不是苏丽儿。
梅朵的亲事,成了京中的一件大事。
赫赫大族,与王家关系密切而又彼此间互有怨艾的两家,要化干戈为玉帛,借儿女良缘和好?
梅家的新娘,穆家的新郎,王亲自定的亲事,多轰动的事,多大的面子!
定礼,过聘,媒人喜姑………大堆大堆的人穿梭在两府。
梅朵失了一向的从容大方,躲在自己房中绣着新婚用的枕套。
梅夫人悄悄在窗外,看见女儿脸上的甜蜜和期待,转身回到梅家众人聚集的大堂,含笑点头。
所有的人都相互用欣慰的笑容示意。梅朵是梅家的珍宝,王指定的亲事不可违抗,现在只能盼望梅朵本人对这亲事心甘情愿……….
锣鼓震得耳朵嗡嗡直响,给小孩子的喜钱一箩筐一箩筐地撒在大街上。
路人在街道两旁伸直了脖子,互相推挤喧闹着,希望可以看动人的新娘一眼。
梅家嫁女儿,用了最隆重的仪式,穆家娶媳妇,也用了最隆重的仪式。大王子带着王的旨意亲自来贺,给足了两家面子。
这是完美的亲事。
洛格凭着尊贵的身份,在送新人入洞房前走到梅朵面前。
“梅朵,进了这里,就是穆家的媳妇了。希望他会好好待你。”
大红头巾掩住梅朵的脸,她的声音幸福而甜美:“洛格哥哥,不须为我担心。”
在一旁搀扶梅朵的陪嫁丫头馨香也笑嘻嘻道:“大王子请放心,姑爷一定不会欺负小姐的。”
洛格点头一笑,目送最喜爱的小妹子成为他人妇。
这一边,云霄却开始争取自由的权利。
往日在冬庭,什么也没有,但自由自在,想看书就看书,想写东西就写东西。
自从被洛格注意上,就如同掉进了蜘蛛网中,越挣扎就被缚得越紧,但即使不挣扎,也没有逃月兑的希望。
洛格对云霄的争取反应相当大,免不了大发雷霆,耍尽大王子的威严。云霄却已经找到对付洛格的方法——不理不睬。
下意识地知道,冷淡可以使大王兄坐立不安,俯首求饶。
两人斗了几天,整个亮宫就象处于风暴中一般,每个人都尽力隐蔽自己,以免成为无辜的牺牲。只有落云,可怜兮兮地周旋在两人中,又急又气又委屈。
云霄决定,在没有取消所有的监视和软禁之前,绝不和洛格说话,绝不对洛格微笑,甚至,他连正眼也不看洛格一下。
洛格暴跳如雷,三番两次打算就这样趁着三分怒气将云霄占为己有,却往往在强吻的时候抵挡不住云霄的眼光而颓败下来。恨自己的怯弱恨得咬牙切齿,偏偏无可奈何。
如此煎熬了一段日子,首先举白旗的是洛格。
当着云霄的面吩咐众人不许在时刻看守云霄,还许诺云霄可以随时离开亮宫在王宫中行走,洛格感觉自己正在把温驯的小白鹿放逐到满是野兽的森林中。
可所有的不愉快和咬牙切齿的愤恨,在重新听到云霄的轻笑细语后,居然都烟消云散。
“落云,你说……我是不是中了云霄的咒?”
第一日实现允诺,洛格呆看着云霄回到自己的小院中,赶出了所有要跟进去侍侯的人,包括绯红绯绿。
落云坐在椅上就着阳光绣给洛格的披风。听见洛格没有自信的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将手中的活计放下,走到洛格身边送上一杯热茶:“十五王子不过是回了一下小院,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洛格也失笑,抓着落云的手放在肩膀:“身子怪乏的,帮我揉揉。”
从镜子里望着落云的脸片刻,又道:“怎么脸上好象红了一点?”
“那是换了新的胭脂,这色泽我倒喜欢。”落云幽幽嗔道:“都换了一个月了。殿下的心思只放在别处,哪里还有空看我的脸?”
洛格老脸一红:“这不瞧出来了吗?我的心思还能放在哪里?再说……….”他忽然站起来对着窗外望,转头喜道:“云霄朝这边来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躲在小院里一天都做了些什么。”一掀帘子,兴冲冲迎上云霄。
落云呆望着洛格与云霄在窗外,神色黯然地回到床边,翻出亲手为洛格绣的手帕,对着上面的双红花,长长叹息。
云霄性格越来越开朗,不但对洛格和身边的宫女们不时露出叫人惊讶的笑容,偶尔还会独自回到冬庭到处荡一荡。宫中的人,现在总算有了眼福,可以常看见这可爱俊俏的王子在王宫中行走。
洛格尽可能守在云霄身边,心里对众人停留在云霄身上的眼光恨得牙痒痒,脸上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克制自己不再阻碍云霄的自由,以免云霄再度对他反感。
又一个月过去,“国花”双红花已经开得漫山遍野。
洛格如常在父王身边处理政务。
云霄出入王宫次数渐多,与宫中众人也渐熟,若独自在宫中闲逛遇到各位王兄,不再一言不发悄悄躲开,至少颌首轻轻一笑。洛格开始担心云霄出事,见他日日如时回到亮宫,所做的也不过是四处闲逛,或到他人的书房看看文卷、或到到小院中独看天色,也慢慢放下心来。
这日,洛格回到亮宫,云霄却到自己的小院去了。云霄在小院中时,最忌有人打搅,别说绯红菲绿,即使落云洛格也不能去。洛格虽然觉得奇怪,但也随了云霄的意思;而且,云霄每次从小院中回来,心情便格外舒畅,总不断送甜美笑容给洛格。因为这个原因,洛格也就不再理会云霄到底在小院中做什么了。
落云为洛格换下外装,摘了洛格腰间的手帕道:“什么时候了,还用这个质料的帕子,殿下不嫌热?”娉婷走到自己床头,取了枕头下的一物,笑嘻嘻系在洛格腰带上。
洛格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新手帕,绣着一朵双红花,手工精细,雅致小巧。拉过落云搂在怀中:“就只一朵双红花?”
“那要几朵?殿下说要几朵,我下次就锈几朵。”
洛格戏谑道:“双红花不用多锈,我看这上面倒是缺了一对鸳鸯。”说罢对着落云露齿一笑。
落云脸一红,臊道:“要为殿下绣鸳鸯的多的是,这帕子不好,我要回来就好。”说着,伸手就要扯回手帕。
洛格哪里会让她拿回去,抓着落云手笑道:“怎么这么小气?”又柔声道:“不管多少美人帮我绣鸳鸯,我只将你绣的带在身边,这还不行?”
落云心里一甜,忽然又想到云霄,心道:若是十三王子送你一块,不知道我这块要扔到什么地方去?不由脸色黯然。
洛格看出落云脸色不好,知道自己对这从小相伴的侍女多有冷淡,心里也感歉疚。
罢要温声安抚,一声悲叫从亮宫外墙传来。
“殿下!…….”
这女声听在洛格耳中甚熟,此刻却尖利悲怆得变得无法辨认。
“殿下…….殿下……殿下!”
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似人死前用尽力气的悲呼。落云听得害怕,缩进洛格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