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韶率着大军,连日赶路,终于赶到边关。
双国与雍赫国交接地,有两个军事重镇,一个位于南边,名叫叔县,另一个位于西北,名叫如田。
两镇中间群山相连,尽是茂密森林。雍赫国擅长野战,森林地形对他们极为有利。
穆香妃的兄长——震庭将军穆叙,正是惨败于这连绵的大森林中的一角,以至性命不保。
“四王兄,雍赫国大军就在前面三十里,不知道四王兄有何战策?”云霄下马,见开韶站在角楼上看远方敌军,走到开韶身边,与他并肩,淡淡问道。
“雍赫国兵力虽不强,但治理有序,显然有良将统帅。”开韶指着列队整齐的雍赫军道:“此刻不宜急进。”
他站在云霄身边,隐约闻到一股淡雅清幽的暗香,侧目看看身旁这俊美异常的王弟,见他容颜略带憔悴,心疼道:“云霄累了吧。赶了几天的路,快去歇一歇,别伤了身子。”
这言辞语气极象洛格当年,云霄微微一怔,含笑道:“谢谢四王兄。既然如此,我先去休息。”
他想到洛格,心中微乱,只想匆匆离开安静一下。
开韶望着云霄离开,也觉得有点怪异,但他素来粗线条,挠挠头皱眉一会,便将事情扔到一边。
开韶定下策略,暂时不出战以消耗敌军,坚守城池。
雍赫国连连挑衅,他只管在营中和云霄谈笑喝酒。
他生性粗豪,云霄不喜欢说话,他就自言自语,执着酒壶一杯一杯自斟自饮。选着众兄弟小时候丢脸的趣事一件一件娓娓道来。
云霄听他说得有趣,生活无忧无虑,离洛格又远,虽然身在边关险地,居然比在都城更快活万分。
这日,穆香妃遣来使者,送信给开韶。
开韶问了都城情况,打开来信,面色一变。
信中道:——
王病情日重,母妃甚忧。唯愿儿早日胜敌,于洛格登基前大捷,统帅大军于边关,可保梅家上下在朝中平安,为儿留一安身之地。
另:万万莫让云霄离身,切记切记。
开韶将信看了两遍,心头烦躁。
云霄正好走进门来,行礼道:“四王兄早,今天可去看将士们练武?”
开韶望白皙单薄的云霄数眼,心道:母妃盼望我大捷理所当然,为何却要云霄不离我左右?
对云霄摇头道:“不去看。我们到达多日,该准备出战了。”
他不愿云霄担忧,对父王病重一事,闭口不言。
若演的确支持不了多久。
御医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往往诊脉后低垂着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洛格心里明白。一边处理国事,一边天天探望父王,尽着大王子的本分。
穆香妃看着若演一天比一天不行,洛格地位一天比一天稳固,心中焦虑。
所幸儿子率兵而出,身边还带着一个护身符,不用担忧他被洛格所害。故表面上还没有露出惊慌,照样统管后宫,风光非常。
她时时陪伴在若演身边,只管垂泪,令命不久矣的若演深为感动。
暗香萦绕,明黄的龙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王。
穆香妃半跪在床边,柔夷奉上一碗温热的汤药,轻道:“王,该喝药了。”
若演微睁眼睛,望望宠爱多年的妃子,摇头道:“不喝了。不中用了。”
“王,请王好生养病,小妃还要一辈子侍奉王呢。”穆香妃眼中盈盈泪光闪动,悲不能言。
“爱妃莫哭。”若演虚弱劝道,伸手到枕下无力地模索半天,将一物递到穆香妃前:“你随我多年,凡事尽心,后宫事情无不妥当。我不行了,总要为你准备好后路,给你一个名分。”
穆香妃打开手中的王令,颤抖起来,眼中泪珠滚落。
若演喘息道:“洛格之母早逝,我惟恐有人薄待他,迟迟不肯另立王后。唉,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今日洛格已经长大成人,足以继承双国,我一定要还你这个名分。洛格素来对你尊敬有加,望你视他如亲子。”
穆香妃哭道:“王若不在,小妃要这名分何用?”
“爱妃,拿着这个王令,你就是双国的王后。日后洛格登基,你就是太后了。好好看顾后宫,看顾本王的儿子们,就是全了本王的心愿。”
“小妃……知道了…….”穆香妃头顶珠花颤动,哭倒在若演身上…………
次日,双国大王若演病逝。
穆香妃持王令,高登太后宝座。面上风光不减若演在世之日。
洛格,终于成为双国的大王…………….
洛格登基后的第一道王令,就是给开韶的。
令这四王弟立即出战,莫再延误军机。
又派十五王弟统齐宁另率大军,奔赴如田,与开韶大军首尾呼应,共抗雍赫军。
穆香妃贵为太后,只能管着后宫,不如若演在时可随侍听政。
她悄悄命人打探洛格调令,知道洛格并没有下令夺去开韶兵权,心中稍安。
边关之前,开韶已经正式与雍赫国开战。
交锋数日,双方各有输赢。云霄箭法虽好,力道却稍嫌不足,站在墙头无法远射,屡次向开韶要求出阵近距攻敌,都被开韶坚拒。
这日,开韶亲自率兵出阵,斩杀数名敌将,却因为对方将帅统领有度,无法追击,只好率大军返回营中。
云霄负责看顾后营,见开韶盔甲上满是鲜血而回,迎了上去。
“恭喜四王兄大获全胜。”虽是军中恭祝之言,云霄神色还是一贯的淡雅清清,对开韶依礼躬身。
“哪是什么全胜?”开韶对云霄笑笑,接过随从递上的毛巾在脸上随手一抹,携云霄一起入主营。
“大战的事情,不能急。这是四王兄说的。”
开韶望着云霄,忽然眨起眼睛,满脸惊喜道:“原来我平日和你说话,你也听进了两句。哈哈,不枉我一番心血。”
云霄被他这么一说,脸上微红,轻道:“王兄的教导,云霄怎么敢当成耳边风?”
“都是自家兄弟,你也太拘谨了。你啊,就是这个脾气才会受人欺负。”开韶坐下,想起军情,叹气道:“父王病逝,洛…洛……唉,他登基为王,第一道王令就是命我尽快出战雍赫国。云霄,我们只能胜,不能败啊。不但要胜,还要快点胜,才对得起父王。”
云霄虽受洛格关注,却从不涉及王宫争斗,闻言劝道:“大王兄已经派十五王弟率兵到如田助四王兄作战,如田和叔县首尾呼应,要胜不难。”
开韶侧头望望这心思洁白如雪的王弟,眷爱之情顿生,温言说道:“大王兄现在已经登基,云霄以后要改口叫王了。”
云霄心里却想:不过一个称呼,大王兄和现在的王,还不是同一个人吗?他素来性子和善,不生是非,也不与开韶争论,点头称是。
他怎么知道,虽然洛格还是洛格,但双国换主,天下形势已经大变,他自身处境,更是完全改观。
两人展开地图,正在商讨两军交战情况,营外一阵马蹄声响。
原来是统齐宁手下信使。
开韶击掌笑道:“哦,统齐宁已经到了如田?好,来得好快啊。如此一来,首尾已经呼应,可以对雍赫国前后反击了。”
命人好好招待来使,击鼓召集营下众将。
众将知道十五王子大军已到,士气大振,摩拳擦掌要与雍赫国大战一场,将敌人打个落花流水,纷纷在献策如何胜敌。
众人仔细讨论战情,如何利用我军优势,如何引诱敌军,如何利用如田的兵力,如何设埋伏……….
谈得兴起,众人连各自的营帐都不回,中午就在开韶营中,一边吃饭一边对着边关地图商谈。开韶因为大战在即,不准众人喝酒。虽然如此,气氛依然热烈非常。
开韶谈到军事,倒一点也不粗心,将所有问题仔仔细细反复推敲,又与云霄等人不断商议,居然一论就是大半天。
正论到大战后如何截击溃退的敌军,统齐宁信使又到。
开韶听到马蹄声,笑道:“快请信使进来。”
一人猛然扑进营中,身着统齐宁军中服饰,居然满身尘土血迹,身上伤口大大小小,甚是怕人。
居然象在千万军中侥幸逃月兑出来似的。
众人脸色均变,相互目视,心疑不定。
信使扑倒在开韶面前,抬头嘶叫道:“十五王子大军被困,请四王子速派军去救!”
开韶霍然站起,瞪大眼睛道:“出了什么事?你快仔细说!”
“十五王子刚到如田,还未整顿休息,雍赫国忽然大举进攻,我军仓促应战不敌,死守如田,即将抵挡不住了!请四王子立即去救!”
雍赫国擅长诡异战术,军情紧急,晚到片刻,恐怕这十五王弟就要步上震庭将军后尘。
开韶虽在王宫中与统齐宁纷争甚多,但到了战场,同是为双国而战,又是骨肉,不由为统齐宁担心起来。
开韶牛般的大眼睛骨碌转几下,喝道:“点起大军,立即赶往如田!”
身旁大将劝道:“四王子稍慢,如田定要解救,可是大军尽去,叔县空虚,若让雍赫国夺了叔县,双国大危啊!”
开韶急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统齐宁被围。”
“四王子可调一半兵力前去解围,十五王子手上也有大军。所以不敌,是因为雍赫国围攻之势已成。叔县一半兵力从后夹击,破了雍赫国围攻之势,十五王子必定率兵追击,两军联合,正好可以大大胜上一场。”
开韶点头道:“不错,我率一半兵力前去救统齐宁,留一半兵力守着叔县,可保万全。”
云霄站上前去,行礼道:“请四王兄让云霄一同去救。”
开韶皱眉道:“此次解围,看来轻易,里面恐怕有凶险,云霄不要去。”
云霄知道开韶担心自己,抬头道:“云霄求王命出征,就是为了上阵杀敌,怎会害怕危险?”他为人敦和,也被营中士气激起热血,希望可以为国出力。
何况在亮宫之时,统齐宁对他甚是热情,他虽不喜欢吵闹,对统齐宁的友好心里还是知道的。
虽然听过云霄一弓四箭全中红心的传闻,众将看着这文质彬彬、美如枝头娇花的十三王子,心底都不大愿意让他冒这般风险。
这么难得的美少年,应在王宫中锦衣玉食、谈风弄雅,穿梭于刀枪不长眼的血腥战场,莫说掉了性命,就是被轻轻划上一刀,也让人痛惜不已。
“四王子率兵定可大胜,四王子还是留在叔县吧。”
“叔县也是重要之地,怎可以不留下副将看守?四王子责任重大,不可轻出。”
众人纷纷开口劝说,都是不愿云霄随开韶前去。
云霄见阻力重大,秀眉轻蹙。他最不喜欢和人争辩,又无好战之心,便不再言语,听开韶的安排留在营中。
开韶另点两名老将,点齐人马,轰然而去。
此战若论兵力地势,并不艰险。
只要能从背后乱了雍赫国阵营,统齐宁率兵乘机追杀,可得大功。叔县众人也不担忧,安坐营中,等待消息。
到了下半夜,一切安静无恙。叔县众兵,除了守卫大营的,都在香甜酣睡。
云霄生静,舍不得这好月色,披着大毛褂子站在窗前。
思绪不由飘到都城。
不知道的王兄穿起王的服饰,会是什么一副样子?
坐在王座,可会象父王一样威风凛凛。
还是比父王更威严?
想起当年破天荒的将杂戏团唤进亮宫为自己表演的洛格。
缠着自己不放,逼着自己吃饭、喝汤,硬要为自己洗澡更衣。
瞬时笑,瞬时怒的大王兄,常常什么也没做,就惹恼了他;又常常微一发呆,恼火的他又回复常态,依旧地温柔呵护。
还有落云,总笑着在一旁他们胡闹。
云霄左想右想,脸上泛起笑意。
月色如此温柔。
此时此刻,他却偏偏没有想起洛格将书卷焚烧的狰狞面容,没有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洛格绑着他的双腕要将他撕成碎片,也没有想到把他吓得远远逃出都城的那个让人心寒的眼神。
夜已大深,露水极重,云霄轻轻捂嘴打个哈欠,刚要上床去睡,房外噪声大起。
“什么事?”到底身在军阵,云霄反应极快,携了宝剑出房问道。
开韶不在,军中责任落在他身上,不得不凡事小心。
快马而来的是开韶随身侍从,一身重伤,鲜血淋淋滚倒马下,哭道:“四王子被困九天山,形势大危,十三王子快派人去救!”
云霄惊道;“怎会如此?”
留守在叔县的诸将早纷纷赶到。
一人喝问:“如田有我方大军,怎么不向他们求救?”
侍从一听如田两字,咬牙切齿道:“我们从后冲击雍赫军,解了十五王子之危,遭到雍赫国大军反攻。不料十五王子没了危险,根本不出城追击敌军。我军人数与敌军悬殊,交锋立溃,四王子且战且退,在九天山被团团围住。四王子派我们数人浴血冲出包围,到如田求救。如田…….如田居然不肯出兵………”说到这里,伏地大哭。
云霄心里咯噔一声,坐倒椅上。
众将大怒,也顾不上王子尊卑,纷纷对统齐宁大骂:“四王子为他分兵去援,他居然这么狼心狗肺,见死不救!”
“简直猪狗不如!”
有几个老将对穆梅两家争斗略有所知,统齐宁母妃也是梅氏一族远亲,想起开韶身在险境,生死系于统齐宁之手,不由心中一寒。
云霄举手,制住全将怒骂,轻道:“各位将军莫动气,十五王弟虽然年轻,但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众人心叹:这种宫廷争斗哪里分年纪大小?出生就被卷进去了。十五王子就算不贪生怕死,利用这个时机让四王子死于敌军之手,也算为梅家胜了一场。
看眼前十三王子仙子一样无暇,待人真心宽厚,都纷纷垂头,不忍将事实说出来。
“我们点齐叔县人马,立即去九天山解救四王子。”
云霄当日被洛格逼着用功,也懂兵法,摇头道:“不可,第一,叔县紧要之地,绝对不可全军而出。第二,我们只剩一半兵力,即使全出,也敌不过雍赫军,只怕连现在这些人都要受困。”
一将大吼道:“难道就让四王子受围不管吗?”
那冲出血阵的侍从从小侍奉开韶,甚是忠心,跪在地上对云霄连连叩头,哀求道:“求十三王子救我家小主子!求求十三王子,立即带兵去救!”撞地有声,磕出潺潺鲜血来。
云霄打定主意站起来,手持宝剑唤人牵马,对众人道:“十五王弟不会见死不救,我立即亲赴如田,请他领军解救四王兄。”见众人脸上怀疑之色甚重,又道:“如果求不到救兵,那我就顾不得叔县了,立即赶回这里,率全军去救。不管成功与否,也不能坐看四王兄被困。”
他这一说,就是将生死也置之度外了。众人见这王子虽然面若桃花,安静沉默,没想到如此有血性,都不禁佩服,轰然拱手道:“我等在此待十三王子归来!”
云霄环视众人一圈,纵马去了.
云霄急驰到了如田。如田城外围攻的雍赫军已退,轻易入了城。
到了大门,统齐宁接到通传,急忙赶了出来,高声叫道:“十三王兄,你总算来了!”上前亲热地抓云霄的手。
大事当前,云霄也顾不上不和人亲近的忌讳,让统齐宁抓住他的手,急急进了厅中,问道:“四王兄被围九天山,十五王弟为何不救?兵凶战危,请十五王弟立即发兵救援!”
“十三王兄!”统齐宁似有难言之隐,搓手顿脚道:“我也想发兵啊,可是……可是王虽派我为正将来如田参战,军权却不在我手哇!”
云霄愕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任谁掌管军权,都不能看着自己的大军被围不救。”
统齐宁又急又气,鼓着腮刚想说话,厅外一把冷清的声音传来:“军家大事,怎可以只顾私情?为了大局,小小牺牲在所难免。现在救援,于我军不利。”
云霄转头一看,此人在启天宫议事时见过,原来是洛格的亲舅——双国赫赫有名的大将梅儒。
洛格下令统齐宁率兵远征,却暗中给了梅儒密令,让他掌管军中大事。梅儒原是老将,军中大小军官都是从他手上提拔上来。
统齐宁虽是王子,但年纪幼小又无战功,有梅儒在,当然无法调度人马。
云霄不知道里面蹊跷,也懂得眼前这人才是出兵关键,拱手道:“请将军立即出兵,以解四王兄之困。若因为将军延误,四王兄出了什么事情,恐怕对将军也不好吧。”
梅儒得了洛格密令,胸有成竹,淡然道:“梅儒为将多年,事急轻重,自然清楚,不用十三王子多言。”他知道云霄在洛格心中分量不轻,也不敢太过无礼,说话之时,规规矩矩对云霄行礼。
统齐宁为救开韶劝梅儒多时,早怀疑是洛格的意思,不敢再强求,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云霄焦急起来:“既然如此,请借我如田一半人马,我再带上叔县剩余人马,亲去为四王兄解围。”
梅儒嘴角微扬,朗声道:“我奉王令统领如田军马,怎可轻赋军权给他人?叔县是重要地方,四王子既然已经被困,军中无首,我已经派将领前去接管。就不劳十三王子费心了。”
云霄睁大眼睛,转头目视统齐宁,见他神色怪异,忽然想到一事,冷汗潺潺而下,颤声道:“你们坚决不肯救援,莫非…….莫非……故意使四王兄….…”
他自幼受人冷落,却未接触如此毒辣的心计,红唇微震,说不出话来。
梅儒躬身道:“王智谋无双,边关的事,早已料到了,我们只需按王令行事就好。”抬眼望苍白的云霄一眼,笑道:“王早知四王子被围,十三王子必来如田,吩咐我们好好照顾十三王子,万不可让十三王子出事。”他语气恭敬,骨子里却结结实实的满是强行压迫。
云霄气得不得了,听到洛格吩咐“照顾”他,眼角微瞄,赫然发现几个彪悍侍从已经缓缓围了上来。
“你们想干什么?好大胆子,竟敢对王子无礼……………”。
云霄被梅儒使人关在房中,好衣好食,侍侯周到,云霄几次要闯出去,都被守卫拦阻。
梅儒果然不愧为双国第一大将,几次冲击雍赫国都获大胜,却偏偏不解九天山之围。
次日,开韶手下数次冒死冲出重围,到如田求救。梅儒只是不肯发兵。
统齐宁看在眼里,焦急不已。他对洛格又敬又怕,知道是洛格授意,不敢强求梅儒出兵。
云霄被关在房中两日,外面消息不通,担忧开韶危急,寝食不安。想到开韶豪迈粗犷,却是热血汉子,一听统齐宁有难,即刻不顾自身安危来救。谁料却是一个毒辣至此的陷阱。
正在房中长叹,忽听见房外看守的侍从高叫一声:“谁?”便没了声息。
房门被推开,统齐宁小心翼翼地窜了进来。
“十三王兄,”统齐宁压低声音道:“我来救你。”不待云霄说话,将手中宝剑弓箭递了过去,又道:“侍卫们我已经对付了,马匹也已经为你备好,你快走。”
云霄接过宝剑弓箭,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救四王兄。”
统齐宁跺脚道:“你单身匹马去送死吗?快回都城求王下令出兵,四王兄在九天山苦守,应该还可以撑上十一二天,只要你求得王的恩令,要梅大将军发兵去救,四王兄就保住了。”
云霄一听要回都城见洛格,微微一怔,转头道:“我?大王兄怎么肯听?”
“唉,”统齐宁急道:“王这次是立下决心要四王兄为国殉身,除了十三王兄,再没有人可以劝得王改变心意。事不宜迟,十三王兄快去!”
云霄最怕见洛格,但想到开韶正在千军万马中拼命,热血也不禁涌了上来,咬牙道:“好,我去求大王兄。”他心思纯白,到现在还不曾改口称呼洛格为王。
别了统齐宁,匆匆上马,呼啸而去。
梅儒得知大怒,急忙派人追赶。统齐宁为云霄所配的是万中选一的好马,云霄骑术精湛,哪里追的上?
追赶的人灰头土脸,负命而回。
梅儒知道统齐宁弄鬼,偏偏碍于他的王子身份,知道他是洛格爱弟,只能暗生闷气——云霄日夜兼程,沿途换马,足足狂奔五天,才到达都城。
进到王宫,内侍都知道这十三王子以前曾住亮宫,与当今的王关系不同一般,不敢怠慢,忙引见到启天宫。
洛格正在启天宫处理国事,忽然听见云霄到来,大吃一惊,不由心神荡漾。
云霄进到启天宫,抬头一看,洛格就站在阶上。
威严赫赫,身着王服,头戴王冠,凛然之势隐隐散于四方。
虽知道会见到洛格,云霄还是不禁怔了半晌,酸甜苦辣,种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连日劳累,脸色苍白,憔悴非常,站在殿中,如被风吹打的双红花般惹人爱怜。乌黑眼睛对洛格轻轻一瞄,洛格心里猛然一跳,几乎要冲下阶去按着他吻个够本。
几番按捺,洛格终于拾回为王的冷静,温和笑道:“十三王弟出征而回,辛苦了。”
云霄挂念开韶安危,不待行礼,劈头就求道:“请大王兄立即下令,出兵解救四王兄。”接着便将开韶如何去救统齐宁,又如何被困,梅儒如何不肯救援的事情一一道来。
他语调虽急,吐字却很清晰,将开韶危险情势解说得一清二楚。洛格自从认识他,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
“大王兄,求你快快出兵,再不然就来不及了!”
洛格站在高处,静静看云霄容色,早已痴了三分,听见云霄请求,收回心神,冷冷道:“梅儒是我朝大将,经验丰富,边关的事情,尽交他处理。云霄不必担心。战争哪能没有死伤?”
云霄当堂愣住。他心里隐约猜到洛格意图,但在心底深处,对大王兄还是有着期盼,听洛格冷冷语调,恍然领悟,如被浸在冰窟之中,眼前景致摇晃数下,几乎跌倒。
大王兄,居然是存心要四王兄死在战场上。
若是如此,没有人能救四王兄了………
又听见洛格温言道:“王弟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许久不曾回亮宫,房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云霄昏昏沉沉,还没有听明白洛格话中的意图,茫然点点头,失魂落魄随前来引领的宫女到亮宫去了。
洛格目送云霄往亮宫去,心中畅美,实不可言,想到等下可以到亮宫与这思念多年的丽人尽情补偿往日痛苦,心都要醉了。
我终于不再用顾忌任何人。
我已经是双国的王。
洛格望着眼前属于他的王座宫殿,大笑起来。挥手召来一个内侍,含笑道:“你去禀报太后,十三王子驰马回报,四王子被敌军围困,我军束手无策,请她烧多点香,为她儿子祈福。”
快意的感觉,顿时让全身舒畅无比。
匆匆将手中公文处理干净,刚想站起来到亮宫去,派去传话的内侍回来跪报:“太后听说十三王子回来,四王子被困,昏了过去,已经请了御医。”
洛格更是大笑,缓缓道:“好药尽避用上,可不要怠慢了。”
内侍叩头应是。
这时,宫外一阵喧闹,侍卫进殿,惊慌道:“十三王子抢了马匹弓箭,一路杀出王宫。奴才们惟恐伤了王子,不敢太过紧逼,求王示下。”
这消息如重棒击顶。
洛格顿时敛去满脸笑意,霍然站起来,怒道:“没用的东西!追,给我追!”当下噌噌走下殿,取了弓箭,翻身上马,发了狂般追去。
云霄未进亮宫,神志已经回复,想到:无论如何,我不能将四王兄这样留给敌人。我为副将,主将被困,死也要死在一起。
当下杀出王宫,一心朝边关奔去。
出了城门,身后响起鸣雷般的马蹄声,知道追兵来到,更加扬鞭策马。
洛格领兵追到,见前面一人一马,身形单薄,高喊一声:“云霄!”
云霄知道洛格亲到,更加惊慌,死劲策马而奔。
两人均马匹优良,骑术精湛,一前一后追赶,逐渐将身后大军甩得远远。
云霄连续赶了五天长路,日夜不歇,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任骑术再精湛也无法坚持,但知道身后紧跟的是暴怒的洛格,不敢稍停,苦苦支撑。
洛格追了半日,始终差那么十几米,火气更盛。他知道云霄骑术厉害,深深害怕被他走月兑。
一想到若云霄逃开,也许永不再见,寒气渗入心中。
天下虽已得到,云霄不在身边,有什么意思?
焦虑渐盛,洛格几乎失了神志,不待思虑,直觉地弯弓搭箭,对着云霄的背影。
箭上满弦,如流星般向云霄身后射去。
只听见云霄一声惨叫,抓住缰绳的手一松,人停留在半空中数息,猛然坠往地上。
“云霄!”听见云霄的声音,洛格才恍然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茫然扔掉弓箭,狂叫一声,扑到云霄身旁。
云霄倒在草地上,浑身是血,箭在左肩,脸色如纸一般白。
洛格扑到云霄旁,见云霄还活着,放下心来。
他焦虑担忧连连,此刻见了云霄,又爱又恨,象一群蚂蚁在心窝噬咬,从不曾停过般。
对云霄的思念岩浆一般冲开心岩,汹涌而出。眼前的苍白面容,在梦中拥抱了多少回?在月下思念了多少回?
所有的疑虑顾忌,已经不存在了。
天下属于我,他也是属于我的。
我是王,不用再乞求、挣扎、压抑的王!
“你是我的。”洛格伏身,吻上云霄带血的唇。
云霄身上带伤,微微蹙眉,洛格视如不见,发了狂似的豪取强夺,将自己的气息深深灌入云霄唇中。
修长带着粗茧的手指,开始强行剥下云霄满是尘土的帅服。
云霄已不是当年的无知小儿,见洛格眼中欲火红得几乎要将身边的草地烧着,知道此番无望。
勉强移动右手,模索到腰间,忽然拔剑掣在自己颈侧。
眼前顿时寒光闪闪。
洛格一愣,狂乱的神志清醒少许。
“大王兄….”云霄微微喘气,鲜血中越发楚楚可怜,他说话慢而轻,却暗含着说不出的坚毅和决心:“你答应发兵救出四王兄,我…….我………我什么都依你。”
他说这句“什么都依你”时,满目哀求,乌亮的眼睛如失母的小鹿般,隐隐带着水气。
洛格听了这话,却是怒火腾上脑际。
切齿暗恨:好啊,你居然肯为那该死的开韶拼命至此!
但剑就在云霄颈侧,轻轻一拉,身下的人就香销玉焚。
充血的眼睛盯着云霄半晌,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云霄一直全神贯注紧握剑柄,见他答应,心里一松,全身力气立即不翼而飞,手上的宝剑垂了下来,掉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