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
“我愿跪在你的脚下,求你渴望我,如我渴望你一般。”
***
夏尔站在寝宫的窗台前,凝视不远处的围墙。在那后面,就是夜寻以前被安置的房间。
陛下是否也曾这样,在月色中立于窗前,凝视着这毫无景致可言的围墙,思念墙后的夜寻?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夏尔安然转身,面对走进寝宫的封旗。
已经想好怎么惩罚我了吗?即使是再残忍的处置,失去夜寻的痛,恐怕也无法完全发泄吧。
看着一脸冰冷的封旗,夏尔移到君王面前,恭敬行礼,从容尊敬的表情,就如平日一般。
封旗不动声色地扫了夏尔一眼,坐到台阶上的主人位上,声音又冷淡又无情:
“你放走了夜寻。”
夏尔平静得如同当日在议政厅对奏:“是的,陛下。”
“你知罪吗?”
“夏尔知罪。私放王宫中人,视为欺君。请陛下处罚。”
“处罚?我能怎么处罚你呢?”封旗冷笑,尖刻的语调象刀子一样刮着夏尔的心:
“你出身索尔族贵族,十四岁就陪伴君王左右,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统管重城达也门,为帝朗司一方边疆大臣。如今只是放走了区区一名男童,我若是为了这样处罚你,恐怕人心不服。”
夏尔伏首,诚心诚意说道:“夏尔所有,皆陛下所赐,请……”
“你闭嘴!”封旗暴喝,打断夏尔的请罪。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你可以放走任何一个重犯,可以在宫中任意杀人,可以随便处置本王的男童,可以毁了本王任何一座宫殿。你犯什么错,本王都不会怪罪。”
封旗切齿:“只有一样,你不能碰夜寻。只有这一样,我饶不了你!”封旗仿佛燃烧着的魁梧身体移到夏尔的面前,冷冷瞪着他:
“我不杀你,夏尔。”
夏尔微笑:死亡只是一种快速的惩罚,他从没有奢望封旗会给他一个痛快。再残忍的折磨,恐怕也不能弥补他的罪过。
可是封旗接下来的话,却让夏尔脸上的笑容褪地干干净净:“我下不了手。”封旗这句话说得又慢又轻,却象尖针一样扎着夏尔的耳膜:
“没想到封旗竟然也有下不了手的时候,对不对?”
脑中一片空白,泪水却已经不能自制地流了下来。
即使从封旗里口中吐出的是最残酷的刑罚,也不能让夏尔如此震撼。他最渴望的时刻,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封旗居然会亲口承认,夏尔的重要,夏尔的爱。
丹凤美目不能置信地对上封旗积满了悲痛和愤恨的黑瞳。
封旗修长的手指解开震惊得已经失去任何活动能力的夏尔的衣襟,让健美的胸膛完全呈现在眼前。一条淡白的伤痕静静躺在夏尔的左胸,越发衬托出因为呼吸急促而产生的剧烈起伏。
冰冷的手轻轻触碰伤痕,夏尔不禁颤抖起来。
“这是在羽圆战役中留下的伤,你第一次在我身边受的伤。”第一次,封旗放弃君王的尊贵,毫不掩饰的流露怜惜的眼神:
“那一天,我们第一次相欢,就在我的帅蓬里。你的羽圆大将军的称号,也是在那一天授予。”
夏尔感受着封旗的触碰,抖得就象怒海中的小舟。
“可是你送上了夜寻,不但如此,你还放走了他,在我已经不能失去他的时候,你放走了他。”
封旗轻柔地在夏尔耳边低语,却让夏尔轻易觉察到他的悲痛和失望:“你不是一直都深爱着我吗,夏尔?那又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不杀你,不打你,也不骂你。我要你从此以后,紧跟在我的身边,亲眼看看你所做的事,亲眼看看你是怎么毁了你的君王。”
夏尔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封旗,这样的哀伤压抑,这样的失望心碎,他双脚一瘫,伏倒在地上,不能自制地大哭起来。
他知道封旗爱上了夜寻,但不知道封旗会爱得如此之深。
他为了救快凋谢的夜寻,却把封旗推入了一个深渊。
从没有想到,至高无上的封旗竟然也会如此脆弱。
他将让封旗日夜沉浸在失去夜寻的悲痛中……他——毁了最深爱的王。
可以听见心裂成碎片的声音,夏尔没有任何的办法表达他的悔恨和内疚,他只能哭,哭到再也没有眼泪可以流下……
***
“哎……”
叹息发自世间最美丽的小嘴。
夜寻无奈地看着河流消失在岩石之底,摇了摇头。这条居然是地下河,当日能随着河水飘到这里,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险滩急流,没被地下河中的尖石截成几段,或者窒息而死,只可以说是上天在帮忙。
看来是出不去了。也许可以去问问那个怪人,不过他那种脾气,问了只怕也是白搭。不如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遍功于常人难遇的惨痛经历,夜寻的接受能力竟然如此之好,打定了主意,居然就大大方方地住进了第一间没有人住的茅屋。
身为小日族王子,出来后又只遇到夏尔和封旗,他还没有什么别人的东西不可乱动的常识,只把自己当成了主人一样,没想到真地在山谷中住了下来。
比中的生活可以说比王宫中好上了千倍万倍,至少夜寻是这么认为的。随处的甜美野果四季不断,根本不用为饥饿发愁。有的时候,还可以发现其他的茅屋中有新鲜的已经烹调好的野味,夜寻当然知道是那怪人做的,也不多话,拿来就吃,甚至有的时候还可以发现一套粗衣扔在门外的草地上,夜寻也是拿了就穿,虽然没有去向怪人道谢,心里面却是感激不尽。
包好的地方,就是在其中的一间茅屋内,里面的几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厚厚的书,让夜寻找到不少乐趣。这些书籍中,有医术,有兵法,有工艺,也有剑术,夜寻只看了有趣的,就学来玩一玩,却不知道,这书中的渊博精巧知识,随便拿一本出去,也可以让世间的大师赞叹惊讶。
时间飞逝,夜寻已经长高不少,原本如少女般的脸,隐隐显出耀人的英气,如果以前是让所有男人迷惑的精灵,那么现在就可以成为使男女都要伏首称臣的美神了。
敝人也不是从不出现,有的时候夜寻会偶尔在河边撞到他。不过他从不和夜寻说话,夜寻试了几次,也就不勉强了,两人就这样在谷中相处,默然不语地成了习惯。
箱子中的书也看得差不多了,虽然没有完全学会,但已经让夜寻的瞳中增添了深邃的光华。他最近比较喜欢研究剑术,因为所学的知识已经让他充满了信心,如果可以把剑术练成,只怕找封旗报仇也不是不可能的。
夜寻喜欢光果着背躺在阳光之下,他想有小麦一样充满了力量的肌肤,那样的夜寻就不会是被强压在封旗身下的虚弱男孩了。可是他的皮肤却依然白皙,这让夜寻很生气,却无可奈何。
为什么想有小麦色的肌肤呢?有的时候,夜寻也会这么问自己,入目的总是封旗站立在帝朗司湖中那泛着光的身躯,让夜寻恨得自己不得了。为什么又想起那个该死的东西!
封旗似乎是一个永不消逝的梦魇,他总在骚扰着夜寻。
作为正常的男孩,总有生理的需求,何况是受到了封旗教的夜寻。
在月光下的小河沐浴的时候,夜寻不自禁地将手伸向了胯下。自己的手触碰自己的身体,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原本被压抑的渴求同时被激烈的挑起。
夜寻眯起眼睛仰着头,露出能俘虏所有人的美态,纤长的手却轻巧地在**中逗弄着。封旗带着邪气的笑脸从脑中一闪而过。夜寻忽然瞪大了眼睛,懊恼地发现自己正在模仿封旗的抚模方式。
不要去想那个人渣!
夜寻又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去想夏尔的样子。温柔的夏尔,在达也门的府邸中充满了怜爱地让夜寻第一次喷发。这样的夏尔比封旗好多了!
甜美的**从夜寻的嘴中流泻出来,可是无论如何,却到达不了期待的终点。夜寻苦闷地扭动着,终于自暴自弃地呼唤出来:
“封旗……封旗!……”
在以前,只要这么呼唤着,就可以获得解月兑,尝到最好的滋味。夜寻象丧失了神志般的呼唤着,在身体内四处游走,汇集到一点,冲击出体外。
杯得紧紧的身子忽然松了下来,伏在河边的光滑大石上,粗粗地喘气。夜寻睁开依然覆盖着的黑炯眼眸,恨恨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深夜的山谷。
怎么又是这样!没想到居然还不能摆月兑封旗的控制。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竟然会幻想着那个暴君达到高潮,让夜寻羞耻。
他在我身上的烙印太深了,要想办法除掉才行。
夜寻眯起了眼睛,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可怜了,应该有能力把这个问题给解决掉。威风凛凛地打败封旗,将他斩杀在马下,就可以了吧,或者,让我也对他做做他对我做过的事情。无论如何,是要报仇的。
明天开始,继续勤练剑术!
时间依然飞逝,夜寻在封旗的“鼓励”下日益成长着,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如果有,也只是那个怪人开始在夜寻练剑的时候出现在一旁观看,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与夜寻对打,并且常常轻易又快速地取得胜利。
夜寻原本想离开山谷去找封旗报仇了,他的武功已经可以让他轻易地攀上陡峭的悬崖逃出生天——这在以前嬴弱的他是不可能的,但是与怪人的比试,让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剑术居然不堪一击(其实如果他出去,就会知道自己的技艺已经到了让人惊叹的地步),所以他决定留下来,继续苦练。
春去秋来,当夜寻再次决定离开的时候,他在这个山谷中已经度过了五年。十五岁的男孩,早长成了高大帅气的俊美男子,虽然还比不上封旗,但几乎可以与夏尔并肩了,其风姿容貌却又远远胜于夏尔。不过若说这个,夜寻是绝对不肯承认的,他一心只想成为更强的人,真正的男人,如果这个时候还有人说他美,手中的宝剑恐怕立即就会出鞘。
离别的时刻终是来临了。
夜寻起得很早,仔细地整理了身上的衣服,把剑插在身后,又恋恋不舍地看过了几间相伴五年的茅屋。最后一间茅屋内的人总是不愿意被打搅,夜寻想保持以往的习惯淡然离去,最终还是忍不住,推开了茅屋的门。
门内的世界,似乎与时间没有任何的联系,一切如同五年前的一样,而怪人凝视雕像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如果不是夜寻曾经在外面遇到他,又曾与他持剑对招,几乎就要以为他五年来一直没有把眼光离开过那里了。
早觉得自己经过了大难,不会再有波澜起伏,此刻却不由微微颤抖。眼前的人,虽然从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话,没有给过自己一个好一点的脸色,却真真正正带给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夜寻!
虽然知道怪人不喜欢有人破坏屋里的宁静,夜寻还是虔诚无比地跪了下来,伏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轻轻喊了一声:
“师傅。”
没有拜师之仪,没有片言的教导,夜寻却认定了自己的恩师。
“哎……”
一声仅可耳闻的幽幽叹息,从头顶上传来。夜寻从没有听过的声音,终于发自怪人的嘴,让夜寻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他。
这么久了,夜寻真的几乎以为他是一个哑巴。
敝人叹息,爱怜地看着雕像,就象望着已经不在的恋人,让夜寻目瞪口呆地缓缓继续说下去:
“我生平只有两个徒弟,一个象我,一个象他,他若是有你一成的武艺,就可以坚持到我赶回来……”
缅怀久事的悲伤和悔恨夹杂在言语之中,怪人的声音居然浑厚动听地让人情不自禁感染了哀愁。
但他接下去的话,却如晴天一个霹雳。
“……我若是有封旗一半的精明,就绝对不会丢下他独自出外。”
封旗?
封旗!
夜寻只觉被响雷炸得四分五裂,满眼都是金星。迷迷糊糊中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大清楚,但怪人的回答却很奇怪地进入了意识中。
“封旗?他是我的第一个弟子。我也只和他说过几句话,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你认识他吗?”
他是封旗的师傅!是我的师傅!
封旗,竟然……竟然……是我的师兄。
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报仇!就算对不起师傅,也要杀了他!
夜寻晃晃沉重的头,勉强振作起来,目无焦点地看着怪人:“他是我的仇人。”
说话似乎让夜寻清醒了一点,他瞪着发亮的眼睛,又咬牙重复了一遍:“封旗是我的仇人!我出去,就是要找他报仇。”
“仇人?我和他以前也是仇人,爱恨情仇,谁又能说得清。”怪人的眼光终于从雕像移到了夜寻身上,带着几分奇怪的神色,缓缓说道:
“你在河里唤着封旗的时候,是恨他呢?还是爱他呢?”
又一个响雷炸在夜寻耳边。刚刚勉强驱走的金星又飞旋在眼前。
明明应该愤怒,却抑不住红云布上俊脸。没想到午夜时的种种丑态,竟然尽入别人的眼中。这也要怪自己,午夜的山谷是何等安静,怎么从没想过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呢?
夜寻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挣扎着走到门边,怪人的声音又传来,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话给夜寻造成了多大的刺激,依然轻柔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
夜寻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个终究是他的恩人——虽然他教出了一个大恶魔。
“夜寻,我叫夜寻。”
“夜寻?我叫素堂。”
五年了,才知道师傅的名字——素堂。
也许对这个从没有交谈的弟子的离去也有不舍,一向默然不语的素堂居然还问了夜寻一句:“你要去找封旗报仇吗?”
“是。”夜寻心里掠过一个念头,转身问道:“师傅,封旗的武艺,比我如何?”
素堂已经将脸转回到雕像那边,听了夜寻的问题,久久不言。
夜寻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再问,轻叹一声道:“夜寻走了,师傅保重吧。”
抬腿预走,却听到了素堂的回答:
“你在这里留了五年,封旗在这里留了一年。”
夜寻停下脚步,静静听着。他从没有见识过封旗的武艺,从这个人的口中,应该可以了解他真正的实力。
“你今天要走,是因为你要报仇。他离开,是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上下之分,不问可知。
夜寻的腿几乎软了下来。他日夜苦练,就是为了封旗,如今却被素堂一句话给毁个干净。
素堂接下来的话,也是奇怪之至:“不过,封旗是绝对斗不过你的。”
夜寻愕然,看着素堂。素堂却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凝视着雕像,仿佛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即使是比不过封旗,也绝对不服输!
夜寻激起自己的斗志,他不允许自己这样容易被打败,跪下再向素堂磕了一个头,再不留恋地离开。
等我杀了封旗,我一定要回来。这个山谷,是最好的养老之地。
收拾了心情,夜寻攀上了悬崖,离开山谷。今日的夜寻,已经长出了强健的翅膀,即将遨游——这广阔的天空。
封旗,我回来了!
出了山谷,一路猎食林中的走兽,夜寻终于走出了连绵不断的森林,真不知道当年在水中到底昏迷了多久,被带了多远的地方。
前方已经看得到很大的空僻地方了,许久没有接触外面的世界,夜寻还是压抑不住愉快的心情,飞奔而去。
丙然,人已到了一个小小的山头,俯首下望,满眼的青绿稻田赏心悦目,终于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奇怪的声音传来,夜寻扭头向另一边看去,一幅残忍嗜血的场景尽入眼中,怒火立即窜上了绝美的眼眸。
“锵!”
夜寻的剑第一次现于世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