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同国的都城同泽,被异常沉重可怕的黑暗笼罩着。
庄濮身披盔甲,肩系同国大王亲赐的御前将披风,手持宝剑,站在同泽主干道通往同安院的一处十字路口处,黑着脸看一队队士兵集结。
行动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展开,所有士都被严令不得发出声响,马匹四蹄都被包裹了厚厚的棉布,以免惊动敌人。
死寂般的空气中,缢满绷紧的,一触即发的危机。
何晏来到他身后,“将军,合庆王府前整条大街都封锁了,那附近居住的可能目睹事情经过的百姓,属下也派人集中看守起来,以备将来宫中审讯问话,好作为人证。另外,属下还打算再派一点人手,继续在合庆王府周围搜索,看看是否会有什么遗漏。”
“此事就按你说的去做。”壮汉点了点头,又问:“兵马集结情况如何?”
“驻城守军共一万六千人,其中六千人近日被去城外集行例行马战演练,目前不在城中。不过属下已命快马拿着将军的紧急调令去,要他们即刻回。留在城里的一万驻军,有两千布置在城中各处,一千是规定要守着王宫的,余下七千都在这里了。”
何晏也身着上阵时才会穿着的全副盔甲,虽然一夜没睡,却眼神清醒,向庄濮详细说了一下军队集合的情况后,又道:“还有一事,这里一个名叫福气门的染坊深夜向城中巡卫求救,说他们全楼的人都被下了迷药,而且还死了一个女孩子,奇怪的是,杀人的那伙人也死在福气门中了。都城之中,竟有人胆敢公然下迷药将整个小楼的人都迷倒了,并且杀人,如此嚣张,真令人不解,恐怕有什么蹊跷,我们是否要追查一下?”
“那些无关轻重的小事,暂放一旁。”庄濮脸上覆着厚厚一层黑霜,沉声道:“现在第一要做的是包围同安院,把萧家凤鸣抓起来,严刑拷问有关大王下落和王叔之死的一切情报。”
何晏欲言又止。
庄濮回头扫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尽避说吧。”
何晏这才有些犹豫地开口:“将军,恕属下直言。杀死王叔定是那萧家少主指使的,这一点不用怀疑,可庆离殿下是否和那人真有勾结,尚未有确凿的证据。这人如此狡猾,以一副友善面孔,险些将王叔和将军您都哄骗过去,保不准也正以同样手段迷惑庆离殿下。若庆离殿下也是受他所害,我们这样围攻同安院,万一庆离殿下和长柳王子妃在混战中有个意外,岂不……”
“所以本将军才要调动所有人马,暗中包围同安院,希望以重兵之威,逼他们投降就擒,问出真相。”庄濮脸上阴郁之色更重,方正的轮廓显出心烦意乱来,叹道:“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庆离殿下会有勾结外人,杀害大王之举。大王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且对他向来宠爱,同国上下都知道,大王一旦驾崩,他就是同国的新王,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靶叹片刻,眼神又转决然,“但不管事情内情如何,凤鸣公然派人在本将军面前将同国的王叔杀死,此事绝不可容忍,如果这次让他跑了,同国王族将沦为被各国奚落无能的笑柄。”
旁边一个副将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禀报,“将军,人马已经集结完毕。”
“好!”庄濮低喝一声,双眼爆出仇恨的光芒,发令道:“即刻传令,五百人守在各处街隘,禁止无关人等靠近,其余所有人随本将军包围同安院。”
将令一下,一传十,十传百,十字街大道高处看去,人龙行动起来,朝着同安院浩浩荡荡杀去。
同安院中的人们,对驻城大军杀向此地之事一无所知,谁也没想到大祸即将临头。
他们已经够心烦的了。
匆匆赶来的御医进内室后,长柳公主的惨叫,逐渐由高亢往下,良久之后,终于没了声息。
棒着一道帘幔,里面毫无动静。
真不知是凶是吉。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半空中,不安地等待着。
“御医,公主情况如何?”看见同国王宫中派驻的老御医掀开帘子出来,等候在外的凤鸣等人关切地迎上去。
御医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凤鸣顿时脸色发白,“难道……不会……孩子没保住?”
“只能说……目前暂无大碍。”御医又叹了一声,死了亲娘一样地苦着脸,“其实,王子妃本来身体不算差,可近三个月来,抑郁日深、饮食日少、心神不宁,已经有孕、却啼哭伤身、疾愤生忧,胎儿母体元气都大伤啊。这一次虽然保住了,但根基太弱,如果小心静养,也许可以保得平安,今后切不可动气劳神,唉,唉……”
唉了许多下,环视众人一下,愁眉苦脸地低声加了一句:“说句不吉利的话,若再有什么刺激,别说孩子,只怕连大人都……”
师敏听得胆颤心惊,呜咽一声,差点哭出声来,赶紧自己死死捣住了嘴。
凤鸣脸色凝重地点头道:“明白了,我保证不会再让长柳公主动气劳神。”回头看一圈众人,“都听见了吧?不能再让长柳公主受任何刺激。”
容虎道:“鸣王放心,事情正在好转。等喂庆离吃了解药清醒过来,让他见一见公主。公主见了夫君有好转,应该会更为安心。”
正说着,冬履拿着一个小檀木盒子从门外进来,禀报道:“属下已经把这里面的解药给裳衣看过,因为怕有毒,还要她当着属下的面亲自吞了一颗下去。她服食后一切无恙,应该是真的解药。”
“那就好。”凤鸣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东西,这是他趁着刚才等待御医诊断时,匆忙写好的一份手令,递给冬履,“你把这个交给裳衣。这上面有我的签名和萧家少主的印章,凭着这个,她可以随时去任何萧家作坊提出三百两金子。希望……嗯,希望她好自为之,以后都不要做这种事了,好好过日子去吧。”
冬履答应着接过手令。
容虎把冬履拿来的檀木盒子打开,里面平放着一个香囊。他把香囊顶端扎口的缎绳松开,往手掌倒了两三颗解药。
解药圆溜溜的,浑体乌黑,约有小指指头大小。
容虎拿起来,伸舌在上面舌忝了舌忝,舌尖逸出一股药香。
凤鸣不认同地摇头,“人家都已经吞了一颗以表清白了,你还验什么?如果有毒,裳衣会肯吃它?”
容虎正色道:“这可说不定,天下用毒之法,匪夷所思,就像那假杜风对鸣王所下之毒,沉玉和文兰都非毒物,必须两者相遇,才能呈现毒性。说不定这解药,常人吃了无害,却刚好可以融合庆离所服的迷药,混合成毒性。”
这倒也很有道理。
凤鸣不由愣了愣,“啊?那这解药我们到底喂不喂庆离吃?”
“喂。”
凤鸣恍然,“哦,你尝出来它是真的解药,对不对?”
“哪有这么容易?属下可不是摇曳夫人那种用毒高手。”容虎温厚地微笑,把解药放回香囊中,解释道:“属下之所以相信这是真的,是自问对人性还有几分了解。裳衣这女人年轻貌美,享受惯了荣华富贵,正是最留恋生命的时候。为了活,她可以出卖一切。要是给我们假药,一旦庆离出了意外,我们会放过她吗?不算上西雷,仅是萧家全力的追杀,她就已经死定了。所以,她绝不敢在此事上欺骗我们。”
他分析地头头是道,凤鸣一脸仰慕,频频点头,“对啊、对啊,容虎你真厉害。”
容虎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而对冬履叮嘱道:“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为防意外,在喂庆离吃解药,验证药性真实之前,你还是暂且把她扣着。等庆离清醒了,再把手令给她,放她离开吧。”
冬履笑道:“这还用得着你吩咐?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就把解药拿去给庆离吃吗?”
庆离原本呆在这个客厅中的,可是他神志不清,大吼大叫,口出污言秽语,辱及长柳公主。
长柳公主正是被他气得动了胎气,月复痛大作的。
侍卫们为免他继续刺激长柳公主,便把他关到了别处的厢房去,派了几个人看守。
容虎要和凤鸣寸步不离,不再离开客厅,开口道:“冬履,还是你走一趟,把解药拿去给庆离服下。等他清醒之后,才带他过来和长柳公主见面。”
“知道。”冬履答应下来,想了想,又道:“我看,等他清醒过来不再乱骂人了,还要叫人弄点热水让他梳洗一下,换套干净衣裳。两夫妻清清爽爽地相见,倒是不错。”
容虎失笑道,“你倒是够体贴,快干活去吧。”
冬履快步去了。
那一头,御医已经写好了药方。
长柳的贴身要事,当然通通由师敏负责,她把药方拿在手上仔细看了,有些庆幸地道:“幸好自从得知公主有孕后,各种药草我们都预备了部分,不然临时找起这些东西,只怕还不容易。奴婢这就叫人立即按药方煎药。”拿着药方到外头唤人去了。
凤鸣放心不下,到内室门口,用手指挑起帘子,悄悄往里面窥了一眼。
长柳公主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如青蜡。
脸庞和额上印着微弱的烛光略有些发亮,似乎正在冒冷汗,可见情况并不怎么好。
不过比起方才惊天动地的叫疼来,已经令人安心多了。
凤鸣不想惊动她,看了一眼就把帘子放下了,转身对容虎叹道:“作女人也不容易,嫁个没良心的夫君,这辈子就算完了。秋蓝能够找到你当夫君,福气真是不小。”
容虎哭笑不得,“好端端的,鸣王怎么扯到属上来了?要是说福气,鸣王福气才真的不错。”
凤鸣大方地点头,想起容恬,忍不住乐呵呵道:“我当然很有福气,嘻嘻。”
他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谁见了都会椰榆谈笑两句。
容虎也差点生出这种冲动,猛然思及谈笑之语会提及大王,这样做可是大大不敬,立即刹住了话头,只笑了笑,便不再吭声。
这一夜过得异常漫长。
凤鸣从忽然接到子岩亲笔信,赶到同安院,到弄清楚子岩下落,审问裳衣,布置计划,面见庆离,长柳骤病,取得解药……糊里胡涂,忙了一个晚上。
黎明都快来了,才稍有功夫停下来,歇一口气。
趁着难得的空隙,凤鸣和容虎等侍卫们都坐了下来,喝口热茶,同时等待庆离清醒的消息传来。
“庆彰王府那边的人头,也不知道埋好了没有。”
“烈中石和烈斗的身手很不错,应该不会有意外。”
“我也这么觉得,那两个家伙要是想玩抓迷藏,可比鬼还精。”
“鸣王只管耐心一点,等事情办好了,自然会有消息过来。”
凤鸣一边拿着长柳身边侍女送来的点心往嘴里送,一边和容虎有一句没一句。
“洛云不是说接了秋月送去船队就立即回来吗?怎么还不见人影?福气门又不是很远。嗯?难道深夜相会,天雷勾动地火?”凤鸣不知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把头凑过来,压低嗓门,贼兮兮笑道:“喂,你说秋月会不会被洛云的护花精神感动,然后就……就那个,哈哈,两个人就地正法,一时忘记了时间,所以洛云到现在还没出现?”
容虎点心吃到一半,几乎噎到。
鸣王现在被大王教导得越来越不象话了,真是什么脸红的话都敢说……
这个问题,打死容虎也不会和凤鸣一起讨论,只好权当没听见,狼狈地把手上的点心吞下喉咙,站起来道:“属下去吩咐侍卫们巡查一下同安院外围。”
一挥手,把坐着的侍卫们都召集到一起。
众人正在厅门处低声商议,忽然一阵奇怪的风声在耳边掠过。
容虎霍然抬头,眼前一个小小身影由屋顶从上而下地飞掠过来,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形,直朝着他冲来。
容虎眼尖,认出那是烈中石养的飞貂,松了剑柄,伸手往前。
小秋机灵到了极点,掠空而来,趁机在他臂上借力,后腿一蹬,直接从容虎手上跳到肩上,又连续几个三级跳,在众侍卫肩膀上蹦来蹦去,最后“咚”一下,落在摆放着满碟点心的桌面上,嗅到点心的香味,大为开心,竖起毛茸茸的大尾巴晃来晃去。
“小秋!”凤鸣眼睛大亮,开心地伸手把它抱住,取了点心喂它,“你回来了?是不是干完活了?人头埋好了吧?辛苦了、辛苦了。”
小秋一路上和他混熟了,加上有点心享用,也不怎么抗拒,乖乖让凤鸣抱了,伸出小舌头,舌忝着点心上最好吃的糖粉吃。簌,簌。
两道铁塔似的人影,鬼魅一般,从屋顶上窜出来,轻轻巧巧落在客厅内。
容虎等人和烈中石他们在船上待过,也知道这两人行动诡异,小秋既然出现,他们跟着出现是必然的事。
虽然凭空冒出来,却早有心理准备,没有出现从前惊诧莫名,人人拔剑的乌龙场面。
凤鸣见了他们两人,高兴地抱着小秋过来,笑容满脸,“总算等到你们回来了。这次你们立下大功一件,等我见了丞相,一定要好好表扬你们。”
烈中石和烈斗一反常态,听了夸奖,不但没有欢呼雀跃,反而脸色欲得通红,仿佛不知该往哪站似的,扭扭捏捏,又彼此互相瞪眼。
凤鸣奇怪地看看他们两人,“怎么了?”
烈中石涨红了脸,霍然转头,对着烈斗气鼓鼓道:“你干的坏事,你说!”
烈斗也气愤地回瞪,“我听小秋的意见,是按大少爷吩咐行事,怎么能算是坏事?”
“别忙着吵嘴。”容虎听出异常,容色一变,沉声问,“你们到底把人头埋入了庆彰王府没有?”
他一问这个关键问题,烈中石和烈斗就像忽然哑了一样,闭紧了嘴。
凤鸣也知道事情不妙,把啾啾叫着要去桌上大古子点心的小秋放开,让它自行去吃东西,问烈中石两人道:“到底怎么回事?不要不说话啊,你们这样不是让我着急吗?”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办事不力,大丢面子。
忽然对瞪一阵,又被凤鸣和容虎追问片刻,烈斗才勉强开口。
“我是听大少爷的吩咐,大少爷吩咐,鸣王在,要听鸣王的,鸣王不在,要听小秋的。”一开口,烈斗就很实在的说明了首要问题!!自己并非坏事的那一个,“小秋说……”
烈中石中途插入,“小秋根本就不会说话,就是你坏事!”
烈斗顿时扯高嗓门,“小秋分明就说了不可以进王府!”
“你还使唤小秋咬我的手!”
“你的手,小秋爱咬就咬!我没使唤!”
“你有!”
“我没有!”
“……”
“……”
两人连吵带骂,嗓门越来越大,事情又说得夹缠不清,听得众人脑门发昏。
小秋倒是最悠闲的,有吃万事足,优哉游哉把桌上所有点心上的糖粉都舌忝了一遍。
师敏刚巧吩咐好了煎药之时,跨进门来,见到两个可怕的巨人凶恶无比地正在争吵,吓得花容失色。
凤鸣见到师敏,猛地想起长柳公主就在房中歇息,叫道:“糟糕!”
跋紧对师敏抱歉地苦笑,和容虎等一道将吵开的烈中石两人拉到中庭。
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将互相斗气的两人劝解开来。
又费了许多力气,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洛云如何要他们去埋人头,两人如何在王府外争辩,小秋又如何不打招呼地个了烈中石一个“血的教训”,最后烈斗抱着晕过去的烈中石在城中僻静处躲了一阵。
烈中石醒后,当然大为恼火,把烈斗和小秋都指鼻子瞪眼睛地骂了一顿,说烈斗“坏了要紧事”。
烈斗当然不服气。
两人对骂,骂不出个胜负,便都说!“要找鸣王来评理。”
于是带着肚子饿了的小秋,飞檐走壁地窜进了同安院。
鸣王在同安院,这可是苦瓜脸洛云在船上说的。
“鸣王你说,到底是我坏事,还是他坏事?”两人异口同声,指着对方,大声问凤鸣。
凤鸣现在一个头涨得有三个头那么大,哪还有工夫给他们这两个巨型宝宝当裁判,一边考虑着目前的情况,一边问:“那同国大王的人头呢?你们带过来了没有?”现在去埋,也不知道会不会太晚……
烈中石还是指着烈斗,“问他!”
烈斗忽然成了锯嘴的葫芦,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凤鸣打个寒颤,又生出很不妙的预感,几乎申吟起来,“不会连这个很重要的东西,你们都弄丢了吧?”
烈中石顿时抗议,“不是我们,是他!是他!”
“谁说弄丢了?明明没丢!”烈斗大声反驳,“我把它挂在树枝上了!哼,我故意的!就在王府外头的树上,哼,下次要埋的时候方便!”
凤鸣差点晕过去。
同国大王的人头,这个一露面就会引起同国上下震动的东西,居然——挂在庆彰王府外那棵大树的树枝上!
我的妈呀……
凤鸣实在无法再和这两个家伙沟通下去,哄了他们两句,撇下他们给两个侍卫照顾,自己和容虎走到一旁,搓着手道:“完了!占兀了!本来要埋地下的,结果挂到树上去了,这可怎么好?”
容虎比较沉着,安慰他道:“虽然计划没照鸣王的意思进行,但今晚也算做成了许多事情,至少长柳公主这边情况得到了稳定,等庆离……”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厢房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同时一惊,视线转向那发出动静的一方。
“出了什么事?”
“鸣王!大事不好!”冬履从厢房里奔出,脸色极其难看地叫道:解药后,七窍流血,四肢抽动,好像……好像快不行了!
“什么!?”
凤鸣倒抽一口气,反射性地去看容虎。
容虎正好也朝他看去。
两人都在彼此脸上瞧见了大事不妙的恶兆。
心脏,狂跳起来。
在黎明前的黑暗掩护下,庄濮骑在高头骏马上,手持宝剑,领着兵马杀气腾腾开往庆离王子的府邸——同安院。
包裹了厚厚棉布的马蹄,踏在大条大条横铺地面的青石街砖,回荡着闷闷的极低沉的声音。
唯唯唯唯!
忽然,一阵和庄濮等人截然不同的急促响亮的马蹄声,突兀地从身后响起。
“庄将军!庄将军稍留一步!”武谦气喘吁吁,骑着马匹从后赶来。
他在熟睡中被心月复紧急叫醒,得知庄濮集结驻城军要围攻同安院之事,吓了一跳,连衣裳都没时间换,随便往身上裹了席披风就一路追了过来。
“庄将军留步!”武谦好不容易赶上,横空伸过手,虚拦住庄濮马头的前进方向,急切地道:“听说庄将军紧急调动兵马,要包围同安院剿杀鸣王,是否真有此事?”
“不错。”
“什么?竟是真的?”武谦回头看看,黑压压一片,全是持着兵器,眼冒凶光的士兵,又隹一急又不解地问:“鸣王向来和善,他以萧家少主身分在此做客,对将来同国的贸易税收大有益处,将军为什么……”
“他杀了王叔。”
“什么?”武谦猛地一愕,失声叫了一句,脸色也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别的事也就罢了,同国王叔被杀,这事哪里还能善了?
“事情发生得太忽然,我唯恐引发都城骚乱,所以暂时封锁了消息。”庄濮有点感伤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语气骤然一沉,眼中喷出仇恨的火焰,“什么西雷鸣王,萧家少主,看似友善,实则比蛇蝎还毒,几乎把我们同国玩弄于掌上。此事若只是别人传言,我断不肯轻易相信。但昨晚王叔被他派来的人当众刺杀,是本将军亲眼所见。可恨!此贼如此猖狂,断不可饶!”
武谦沉默下来。
因为鸿羽的关系,他和凤鸣近来常有交往。
这位西雷鸣王兼萧家少主,性格开朗,为人大方,活泼可爱,与之深谈,往往有令人惊讶的发人深省之语,实在是一位值得交往的朋友。
难道这一切都是伪装,凤鸣真的对同国包藏祸心,还干出派人当众杀害堂堂一国王叔的大逆罪行?想起凤鸣阳光般的坦率笑容,武谦说什么也无法相信。
不过,庄濮绝不是会撒谎的人。
庄濮还口口声声说了,这是亲眼所见。
“将军不要动气,这时候最要紧的是冷静。”武谦尽量语气柔和,思索着问,“就算王叔真的被人刺杀,将军又凭什么断定这一定是鸣王指使的呢?刺客招供了?”
“根本不需招供。”庄濮沉声道,“那刺客你也认得,就是每天跟在那小贼身边,片刻也不离的萧家侍卫洛云。只凭这一点,本将军就能断定鸣王和这事月兑不了干系。”
武谦心中吃惊,顿时说不出话来。
洛云是凤鸣身边形影不离的萧家高手,负责贴身保护凤鸣安全。这人在萧家年轻一代高手中地位颇高,听说还是萧家杀手团总管的独子,绝不可能轻易被外人收买。
除了凤鸣,谁还能让他连性命都不顾,在众目睽睽下刺杀同国王叔?
庄濮见他不作声,又冷笑道:“还有一事,你不知道。我们在王府门前围攻那洛云,就在几乎将他生擒那刻,一人冷不丁杀了出来,把他给救走了。”
武谦有些奇怪,“谁如此厉害,竟能在将军眼前把刺客救走?”
“这人有足够本事从任何人面前救走刺客。”想起萧纵大模大样,带着洛云扬长而去那一幕,庄濮就气得脸色铁青,咬牙道:“他就是那小贼的亲父。”
“萧圣师?”
武谦倒抽一口大大的凉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洛云和萧纵同时参与王叔被杀一事,凤鸣怎么可能月兑身?
他虽和庄濮交好,但国事当头,庄濮这个人可是不看私下交情的,别说武谦来劝,就是庄濮的亲娘来劝,恐怕也扯不住庄濮这颗要剿杀鸣王的心。
武谦叹了一声,“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这样吧,让我随你一道去同安院,鸣王和我还算有点交情,其中若有误会,希望可以说得清。”
“此事绝不可能是误会。”庄濮早就咬定了凤鸣是坏蛋,但他也不反对武谦跟去,沉吟道:“不过他藏在同安院内,和庆离殿下和长柳王子妃的关系还颇为模糊。若他对庆离殿下他们心存歹意,倒有可能需要武谦你从中周旋。别忘了,王子妃现在正有孕,这可是大王的第一个孙子。”
大手往后一挥,示意后面的军队继续朝同安院前进。
这时,天空再非墨般的漆黑,稍微透出一点灰蒙蒙的光。
带着血气的黎明,无声无息到来了。
“呜……”
低沉压抑的低鸣,盈满了不甘,和一点点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婬靡,从马车四周垂下的重重丝幔往外逸散。
这一行装饰精致奢华得令人叹为观止,又充满异国情调的车队,前后由数百精悍大汉骑马护卫,正声势浩大地在这片俊伟山峦中,往同国东面的海岸方向快速移动。
出于想快点到达自己地盘,好安心地进行下一步“吃点心”环节的心理,贺狄舍弃由韩若,经碌田,沿阿曼江主流到莫东海峡的老路,而决定从陆路到达东边的海岸,直接穿越单林海峡,将他的男人带回一草一木都在自己统辖下的地方。
这位王子至今仍固执地认为,当回到自己的地盘后,一切难以名状的诡异感都将消失。他一定会立即恢复成过去那个不懂惧怕,对世间所有事情都能掌控在手的海盗之王。
不可能再有什么可笑的,要温柔还是要强硬的犹豫不决。
包不可能,对一个被他抓到掌心,早就应该连骨头都哨掉的猎物,踌躇着不敢张嘴。
他可是,惩坏了!
不过,旅途无聊,虽然不能吃,占点便宜,还是可以的。
“住……住手!”子岩愤怒却没有多少力气的低吼,终于爆发出来。
带着湿气似的男性嗓音,异常性感。
贺狄知道他已经被惹火了,但抚模着翘挺双臀的手,根本无法听从大脑的指挥,指月复在臀缝间执拗地来回摩掌,近乎痴迷。
实在是,太诱人了。
“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把裳衣的事情通知长柳公主,还允许你写下亲笔信留给鸣王。现在,是你该酊合本王子的时候了。你的一举一动代表了鸣王和西雷王,许下承诺可一定要遵守到底。”
“你这个……嗯……”声音猛然走调,子岩咬住下唇,狠狠把自己发出的申吟咽下喉咙。
狼狈不堪之余,根本没有发现,这情不自禁中竭力后仰脖子的动作,又引来了敌人垂涎。
贺狄狼一样凑过来,毫不客气地在他喉结上一顿狂吻。
湿答答的舌头,好像品尝美食般,尽情舌忝着小麦色的项颈……
明明只应该生出被羞辱的愤怒,但脑海中浮起贺狄把自已射出的白浊,毫不介意地全部舌忝食干净那婬靡到极点的镜头时,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快感,狞不及防涌向胯下。
靶觉到子岩的反应,贺狄狡猾地收紧双唇,狠狠一吸。
“呜!”子岩腰杆上仿佛被人猛然打了一鞭。
似乎要哭出来的申吟中,白色的体一收从颤栗的铃口吐出来。
贺狄像敲骨吸髓的恶魔,伸舌舌忝刮着结实大腿的内侧,还有铃口和整条玉茎,仿佛怕点心被别人抢走似的,一点不留,统统吞到肚里。
收拾干净了,才把半吊起的细长眼睛往上挑,发出戏虐的笑声,“明明就很享受嘛。”
子岩闭着眼,疲累得找不出和他对骂的力气。
“子岩?”贺狄试探着叫了一声,直起身子。
“喂。”挑起子岩的脸。
充满男性刚强的好看脸庞,现在满布多次高潮后的倦色。
贺狄不高兴地把眉微微拧起。
“好像真的不行了。”颇为遗憾的语气,又转为男人的得意,“啧,可本王子还那么精神。”
男人的发烫之物,往子岩的月复肌上示威般擦赠。
那种硬度,活生生表示着侵略性。
“来,帮本王子弄一下。”贺狄对仅仅在子岩身上擦躇,已经觉得不够了。他希望更好一点的招待。
手臂撑在毯上,居高临下地虚压在子岩上方,“用手让我快活一下,怎么样?”
如果让属下听见贺狄这种极友善的打商量的口气,八成会吓得头发都竖起来。
不管是在船上,还是在床上,他们的大头领可没对谁这么和颜悦色过。
哪一次不是要抢就抢,要上就上?
可惜,子岩并非单林海盗之一。
对贺狄罕见的协商语气,根本不屑一顾。
这混帐海盗居然敢提这种不要脸的要求……
子岩把眼睛闭得更紧。
他困极了,压根不想再配合贺狄的恶趣味。从上马车到现在,天都快亮了,这人怎么就一点也不累?
“子岩,专使大人,你睡着了?”
不断擦赠着下月复的东西,和贺狄这种匪夷所思的近乎撒娇的语气,都让人毛骨悚然。
子岩坚决不理会。
只等了一会,贺狄的耐性就用尽了。他觉得自己真够蠢的,果然海盗绝不适合什么混帐的温柔!
他开始不耐烦地采取行动,加快擦赠的频率,蹂躏折辱这男人的火焰腾得烧起来,让他生出又痛快又激动的快感。
“子岩,”上身缓缓压下来,在近距盯着紧紧合闭双目的脸,不屑地一笑,“我知道你没睡。”
目光落在两片淡色唇片上。
他低下头。
“你想干嘛?”子岩霍然睁开眼睛。
一瞬间,贺狄在他眼中窥见了一丝慌乱。
坏笑浮了出来。
“干嘛?当然是吻你啊。”
两人贴得很近,即使马车中光线黯淡,但子岩还是毫不费力地看清楚了贺狄脸上邪气的笑意,还有——犹沾在贺狄唇边的一点白液。
罢刚才舌忝过……居然要吻他?
岂不是……
“不可以。”
“嗯?”贺狄敏感地察觉到异常,眼珠子轻轻转了一圈。
眸中闪动的,是猎人似的算计光芒。
不一会,贺狄“呵”地笑了一下,“原来。”
别有深意的,叫人高兴不起来的语调。
他故意往前靠了靠。
子岩被压在下面的身躯拚命往后一挣,“别……别靠过来。”
“怕什么,你自己的东西,自己也尝尝嘛。”贺狄扳着子岩的下巴,“本王子可以保证,味道不错的。”“住手!”
扬起弧度的唇就在眼前,几乎要压到自己唇上。
只有男人能分泌出的白色体液的腥味,钻入鼻尖。
如果真被强喂了这东西,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子岩相信自己一定会吐上整整一个月。
“不……不要!贺狄,你敢?我……”
“你能怎样?”贺狄有趣地问,“自杀吗?逃跑吗?撕毁合约吗?还是不许本王子再含你那根好吃的东西?”
子岩气结。
和这下流胚子比剑,也许有赢的一天,但说到斗嘴?可恨!
“想不尝自己的东西也可以,你主动点,给本王子排遣排遣寂寞。”
“……”
“喂,还说什么盟友呢,不是应该礼尚往来,公平交易的吗?本王子帮你吸了这么多次,你好歹也回应一下吧?况且又不是叫你含我的,用手算便宜你了。”
“……”
连续几次得不到回答,贺狄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斜着眼哼道:“不肯?好,咱们照原先的打算来。”
拧住子岩的下巴,死活往上面乱亲。
“住……住手!贺狄!”子岩拚死挣扎,脖子竭力后仰,喘息道:“好!”
贺狄顿时停下动作,“你刚刚说什么?”
子岩气喘吁吁,狠狠瞪他一眼,沉声道:“好。”
贺狄“哈”地笑出来,换了一副笑脸,“算你吧,总算学会点对待盟友的礼数了。”
抓住子岩的手,按在自己下面。
布满勃动青筋的坚挺,烫得吓人。
手掌握住那东西,子岩从脸直红到脖子,虽然很想作出一副不为所动而且不屑的样子,可又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极度,无法控制的,赤果的胸膛上泛起一层透明的粉红光泽,透出叫人惊异的媚色来。
贺狄难得逮着子岩肯主动,难耐地催促:“快点。”
子岩又怒又羞,“不是已经抓住了吗?”
贺狄真不知该笑该哭。
他这边火烧眉头的情况紧急,那一位居然还摆出无比纯洁的样儿来。
处子真麻烦!
“天啊,本王子帮你做过那么多次,你多少也学着点嘛。光抓住有什么用?你要模啊!”
“……”
“手指要打圈。”
“……”
“嗯……唔——啧,可恶,你别慢悠悠的行不行?专使大人,你一只手可是有五根指头的,全部给我用上!掌心也不许偷懒,裹着我的宝贝上上下下的揉搓。”
“……”
“可恶!我没喂饱你吗?这么软绵绵,手劲连娘们都不如……啊!”马车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吓得前后护卫的人马大惊失色。
正犹豫要不要冲进马车保护王子殿下,又一声怒吼,以震动山峦的气势轰入众人耳膜。
“子岩!你要谋杀亲夫啊?混蛋,我饶不了你!本王子今天非把你吸干了不可!这一路上你休想下马车一步!”
同安院内。
凤鸣、容虎、冬履等一群人站在那间临时软禁庆离的厢房内,低头看着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经没了气的庆离。
人人脸色铁青。
裳衣也被揪到这里,面对庆离的尸首,遭到严厉的责问。
“解药是真的!鸣王,你要信我!”裳衣一脸骇然,悲呼道二“害死庆离,对我有什么好处?庆离死了,你们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我,我这样做,岂不是自己要自己的命吗?”跪行上去,死死拽着凤鸣的衣摆。
师敏冲上去,啪地甩她一个耳光,唾骂道:“贱人!天下竟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到了这种时候,还敢下毒手害死庆离殿下!”
大骂了裳衣一顿,又转过身,焦急地对凤鸣道:“这事切不可让公主知道。庆离殿下虽然行为不端,公主却为着肚中孩儿的关系,总盼着夫妻重归和睦。要是知道月复中孩儿尚未出世就没了亲父,公主定受不起这个打击。”
凤鸣衣角被裳衣拽着,跟前又挤着一个师敏,还要考虑庆离碎死带来的严重后果,真是焦头烂额,皱起眉,安慰师敏道:“公主那边我们会瞒住的,唉,可是总不能瞒到孩子出世吧,这事真要命。喂喂裳衣,你先把我衣裳松开……”
容虎把裳衣拖到房角,沉着脸道:“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有一字虚言,休怪我辣手无情。鸣王也救不了你,知道吗?”
裳衣最怕容虎,娇躯乱颤,“知……知道。”
容虎对于解药一事,本来颇有把握,否则也不会让冬履给庆离服药。
裳衣明明就想讨条活路,并非那种宁死也要完成任务的人,怎可能到这个关头,给他们下了毒的解药?
容虎快速思考了一下,开口问:“你给庆离下的迷药,知道药方吗?”
“知道。”
“解药的药方,你也知道吗?”
“知道。”
“药是你自己炼的?”
裳衣摇头,“我在同安院中炼制药丸容易惹人怀疑,庆离虽然知道我会炼药,但药方中有几味药草,一看就知道对人身体有碍,所以我不敢让他瞧见炼药的过程。”
容虎双目一凛,“那你的药都是谁帮你炼的?”
“是王叔。”
“解药也是他帮你炼的?”
“是。”裳衣似乎也猜出哪里出了岔子,花容一变,颤声道:“是庆彰!他……前阵子因为旧的迷药对庆离无效,庆彰就帮我炼了这种新迷药,他约我出去,亲自交给我的。
他还特意把解药也一并炼了,交给我,说……说如果事败,这是我唯一的活路,可以凭此要挟。庆彰!你……你好狠啊!我这样为你,你竟反要害我。你一定会遭报应的!”痛骂一声,切齿不已。
她却不知道,在同国权势无人能及的王叔庆彰,已经遭到报应,伏尸街头了。
容虎朝这墙壁狠狠擂了一拳,力道几乎震裂关节,“该死!竟忘了问这环节!”
转身走到凤鸣面前,肃然道:“这事都是属下的错,居然放过了最要紧的问题。稍问一句解药炼制的出处,知道来自庆彰,就该知道有诈。请鸣王狠狠责罚属下。”
“拜托啊,容虎!”凤鸣一边翻白眼,一边抹冷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过来凑趣?不如这样吧,我罚你把这堆烂摊子全部收拾掉。同安院的风水一定和我相克,怎么我到了这里就一个劲地倒霉呢?”
正在大叹倒霉,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罢刚才接受了凤鸣命令,离开同安院去和萧家船队沟通消息,并且打探洛云下落的萧家高手曲迈,风一样地冲进来,拔高嗓子道:“鸣王!大事不好!”
今晚凤鸣最恨的,就是“鸣王!大事不好!”这句话。
“又怎么了?”凤鸣怪叫一声,满脸紧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连洛云也出事了啊!”
“不是,属下压根还没见到洛云。”
凤鸣松了一口气,拍拍可怜的心脏,“那还好。呃,那你怎么中途回来了?”
“属下根本就出不去。”曲迈喘着粗气,手指往门外猛指,狂喊道:“同安院!同安院外面,已经被同国大军团团包围了!”
“什么?”
“什么!”
房中众人集体一惊,此起彼伏的几下粗重呼吸后,猛然醒觉过来,疯了似的冲出厢房。
第二十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