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水莲望着他,心中除了惊讶之外,更多了分赞叹与佩服。
这男人彷佛从来不知道烦恼、忧伤为何物,看着他那潇洒自若的神色,她真的好羡慕他,能活得这般轻松愉快。
“这世上有什么能让你感到痛苦、烦心的吗?”她不禁好奇。
听见她的问题,再看着她美丽的容颜,沙尔拓的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彷佛想起了一件不愿回忆的往事,但那压抑的光芒也只是一闪而过。
“谁没有不愉快的回忆?不过我不会让那些事情留在心上太久的。”他耸了耸肩,刻意换了个话题。“我叫沙尔拓,你呢?”
“霍水莲。”
“嗄?『祸水』莲?”
“你没听错。”霍水莲自嘲地笑了笑。“咱们霍家是按照族谱来命名的,我这一辈正好排到『水』字,所以我想不当『祸水』也不行。”
一思及自己的“宿命”,她忍不住说道:“等雨稍微小一些之后,你快走吧!”
沙尔拓挑眉望着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我快走?要我把你扔在这里?”
“我不想害你。”她幽幽地说。
刚才没从山崖摔死,不代表她的霉运不会害了他。
见她又蹙起了眉心,一脸忧郁消沉的模样,沙尔拓自然明白这妮子又想到了她的“宿命”。
“不是说了,我根本不相信有命中带煞这回事吗?况且我们这会儿不是活得好好的?从山崖摔下都能不死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次虽然侥幸没事,但是下次呢?你若是不赶快离我远一点,只怕真要惹上可怕的祸事了!”霍水莲语气有些激动地说。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她早就摔死了,她不希望害惨了他。
看着她那一脸坚信自己是倒霉鬼的神情,沙尔拓索性两手一摊,说道:“好吧!就算你真的天生带煞好了,那我倒想看看我会因此倒霉到什么程度?”
“什么?”
霍水莲瞠目结舌,原本以为他只是在说笑罢了,却见他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你真是个怪人。”她下了结论。
沙尔拓对她的评语不以为忤,反而还深表同感地点头大笑。
“现在,为了不让你『害死』我们,我得设法让咱们活下去了。”沙尔拓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山洞内忙碌了起来。
他将山洞中所有的干柴枯枝全部聚集起来,努力了好一会儿后,顺利生起了一小堆火。
霍水莲惊叹地看着这一切,看来他们至少不会被冻死了。
“你还真有本事。”
“还好喽!”沙尔拓笑了笑,说道:“你刚才说我是怪人,没错,我就是出身『怪人堡』。”
“什么?”霍水莲惊讶地瞪大了眼。“你说的……是传说中的『怪人堡』?”
相传,“怪人堡”是由江湖上一群特立独行的怪人创立的,他们有男有女,性情一个比一个刁钻古怪,却都身怀惊人的本事。
据说那些“怪人”当中,有连御医都要甘拜下风的神医;有连使毒世家都要敬畏三分的毒王;有能进出守备最森严的皇宫还不会被察觉的神偷;更有着曾打败号称武林第一高手的绝世高人……
世人对他们的评价有褒有贬,有人说他们是性情中人,有人却说他们成天只会嬉笑闹事。
想不到他竟然出身“怪人堡”,难怪性情与一般人很不相同。
“你也有听过?看来『怪人堡』的名声还挺响亮的嘛!炳哈哈!”沙尔拓一边大笑,一边动手褪下衣衫。
他自幼就被干爹、干娘给捡回了“怪人堡”,或许是平静的日子太过无聊了,他们一个个抢着将一身的本事传授给他,于是乎,看病、使毒……这些都难不倒他,也让他出门在外时,有各种法子替自己赚取盘缠——例如替人看诊治病,或是凭借轻功到峭壁山崖等险峻的地方摘取珍贵的药材来贩卖。
“呀!你……做什么?”霍水莲低嚷一声,俏脸瞬间泛红。
“月兑衣服啊!罢才不但掉进湖中,还淋了雨,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不把衣服褪下来烤干怎么行?”
“可……”
见他没有停手的打算,霍水莲心慌意乱地别开脸,视线再也不敢朝他瞄去。沙尔拓早料准了她会回避,便也大大方方地继续月兑衣。
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霍水莲的心跳莫名地加速跳动,突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好了,换你月兑吧!”
“什么?我……”
“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霍水莲瞬间满脸通红,整个人像被点穴了似的,根本无法动弹。
孤男寡女的,要她在这儿褪下衣裳?这……这未免太于礼不合了吧!
可……一阵寒风吹来,冷得她直打哆嗦。她知道自己若是继续穿着这一身湿衣裳,怕要染上严重的风寒。
心里天人交战了许久,她悄悄转过头,就见沙尔拓正背对着她坐在山洞口,看起来像是在欣赏眼前这场滂沱大雨。
他那赤luo的背影,让她脸红心跳,匆匆地又移开了视线。
“不把衣裳褪下来烤干,会染上风寒的。放心,我会一直待在这里,不会再靠近你半步的。”沙尔拓说道。
听了他的保证,霍水莲仍旧心慌意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犹豫挣扎了许久,在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啧嚏之后,她终于妥协了。
她用着微颤的小手,一一褪去身上湿透的衣物,只留下贴身的兜儿和亵裤。
将褪下的衣物放在火堆旁边烘烤,安置好之后,她又回到了原先坐着的角落,一颗心乱纷纷的,脸上的热度更是久久无法消退。
“看你身上穿着嫁裳,你本来今天要嫁人的吗?”沙尔拓的声音,拉回了霍水莲的思绪。
“本来是,但是我趁乱跑了。”
她将迎亲队伍在半路遇到土匪的事情说了后,顺便也将她本来要嫁的对象和原因大致述说了一遍。
“什么?你本来要嫁的对象,是一个病得只剩一口气的老头儿?”沙尔拓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未免太糟蹋人了吧?再怎么说,她也是个正值花样年华的美人儿呀!
“我爹只是希望尽早将我这个祸水送走罢了……”霍水莲幽幽一叹。
不知道对于她的失踪,章、霍两家会有什么反应?
说不定他们以为她已死在土匪手中,也说不定在发现被她扔在山顶的凤冠后,会以为她跳崖自尽了吧!
无妨,就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吧!
反正,这世上也没人会在乎她的死活,说不定还会为了这世上少了个会害人的祸水而松了口气……
“啐!真要说命中注定,那么若注定是长命百岁之人,岂会因为你的缘故而变得短命呢?”
“这……”霍水莲被他说得一阵哑口,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说的,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算了,不提这件事了。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霍水莲忽然一阵茫然。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她不可能回霍家去,更不可能嫁入章家。她悲哀地发现,天地之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沙尔拓从她的沉默知道了她的处境和心情,想也不想地便说道:“我看,不如跟我回『怪人堡』吧!”
去“怪人堡”霍水莲被他的提议吓了一跳。
“但他们……那些……”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些传说中个个不太正常的怪人。
就算他愿意带她去,那些“怪人们”能够接纳她吗?
“他们全都是我的干爹、干娘,我从小无父无母,是被他们养大的。放心吧!他们老是嫌日子闷得发慌,若是你能制造些『灾难』让他们有事可忙,说不定他们还会拍手叫好呢!”沙尔拓笑道。
他那些干爹、干娘个个身怀绝技,只消他那位医术比御医还高明的干娘随便帮几个达官贵人看看病,那诊金就足够让他们吃喝不尽好几个月,更别提其它干爹及干娘都各自拥有令人叹服的本事了。
唔,听起来,“怪人堡”还真是住了一堆怪人哪!不过,或许是因为这群人够古怪,他才会拥有这样特别的个性吧!
“你真的不怕我害死他们?”
沙尔拓不以为忤地朗声笑道:“放心吧!我干爹、干娘跟我一样,根本不信鬼神,绝不会把你那什么『宿命』之说放在心上的。况且,我还有个医术卓绝的干娘,再怎么样也闹不出人命来的。”
听他这么说,霍水莲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但是又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相逢自是有缘,况且你也没其它地方去了,不是吗?我总不能扔着你不管吧!”沙尔拓说着。“怎么样?愿不愿意呀?”
“我……我愿意,当然愿意!”霍水莲点头答应。
自幼她就没了娘,爹又认为她是祸水,一心想将她推得愈远愈好,她几乎从来就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这会儿有人愿意接纳、收留她,甚至给她一个栖身之所,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不过,跟着我也是有危险的。我那些干爹、干娘在创立『怪人堡』之前也不乏仇家,说不定那些人恨不得宰了我这兔崽子来泄恨呢!你会怕吗?”
“我才不怕!”
她那斩钌截铁的语气,让沙尔拓不禁扬起嘴角。
“好,那就这样吧!我带你回『怪人堡』,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嫌弃或厌恶你的『宿命』了。”
听了他的话,霍水莲的心底涌上一阵感动。
“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她忽然期待起未来的曰子。
“也许一个时辰后,也许两个时辰后,不过那并不重要,反正雨总是会停的,不是吗?”
“你说得对,不论如何,总是会天晴的。”
霍水莲扬起嘴角,绽放一抹灿烂的笑颜,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抑郁与难受,奇异地一扫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