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的午后,一阵阵微风撩动了澄碧湖畔低垂的杨柳,也吹皱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
这儿是金麟城近郊最着名的一个景点,不仅有眼前这片美丽的湖泊,湖畔山脚下还有一座相当灵验的“岳灵寺”,因此只要是晴朗宜人的好天气,这里总是游客如织,好不热闹。
有了人潮,钱潮自然也就跟着滚滚而来。
在通往“岳灵寺”的这条路上,总有许多小贩聚集,热络地在湖畔叫卖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或饮食。
路的另一边,开设了一间雅致的茶馆,供想要歇脚的旅人一边悠哉地喝茶,一边惬意地赏景。
此时,一对主仆模样的年轻女子正缓缓走了过来。
小丫鬟约莫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绿衫,有一张朴素乾净的脸蛋,至于丫鬟身旁那抹穿着澹粉色衣裳的纤细身影……
当路人们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去时,竟一时半刻无法移开了。
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在那张粉女敕女敕的巴掌脸上,有着一对弯弯的黛眉,一双水漾的明眸,以及花儿般嫣红的樱唇。
就算用最严苛挑剔的眼光来审视她那张精致美丽的容颜,也着实挑不出什么缺点来,更别提她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优雅气质,让见着了她的路人们都不禁发自内心的赞叹。
“嗳?那位不是梅家的小姐梅绯影吗?生得可真是标致哪!丙然出身名门的姑娘,气质就是不凡啊!”
“就是啊!难能可贵的是,梅家小姐不仅人美,心地更是善良,时常到‘岳灵寺’上香替家人祈福,真是个好女孩儿呀!”
“没错没错,就不知道哪家公子有这个福分,能够娶她为妻?”
“呵!只怕放眼整座金麟城,还真找不到几个条件够好的男人,足以匹配梅家小姐这么高贵又美丽的女人哪!”
说起赫赫有名的梅家,那可是金麟城的百姓们几十年来津津乐道的话题焦点,怎么说也说不腻的。
好几代以前,梅家接连出了几个颇受朝廷重用的高官,使得梅家荣华富贵、飞黄腾达。
即使在梅绯影的曾祖父那一代就已辞官退隐,来到金麟城定居,但当年的那些显荣事蹟仍使得梅家笼罩在高贵的光环之中。
“唉呀!这不是梅小姐吗?上﹃岳灵寺﹄去上香呀?”
一个热情的招呼声,让梅绯影和丫鬟茉儿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茶楼的店小二瞧见娇客经过店门口,热络地招呼着。
“今儿个天气有些热,梅小姐怎么不搭马车呢?”小二哥咧嘴笑问。
闻言,一丝微微的尴尬掠过梅绯影的眼底,但她随即扬着浅笑,说道:“澄碧湖景色这么美,要是搭马车,岂不是不能一边散步,一边好好地欣赏吗?”
“原来是这样,梅小姐真有闲情逸致,跟咱们这些俗人就是不一样!呵呵!”
“哪里,小二哥说笑了。”
“那梅小姐累了吗?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歇一会儿,坐在窗边好好赏个景再上路啊?”小二哥努力招揽贵客。
“多谢小二哥的好意,不过今儿个我们出府的时间有些晚了,我怕会耽搁了回去的时辰,所以……还是下回再捧场吧!真是不好意思。”梅绯影委婉地拒绝,她那微扬的嘴角透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无奈。
坦白说,走了这一段路,她确实有些渴了,若是能坐下来歇一会儿、喝杯热茶当然再好不过。
但……一想到家中的情况,她便立刻打消了念头。
说来讽刺,在外人的眼中,梅家这数十年来一直是富贵显赫之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当年曾祖父辞官退隐之后,来到金麟城经商,由于当时拥有雄厚的资本和各方的支援,生意做得相当不错。
数年之后,祖父继承了庞大显赫的家业,而虽然祖父经商的天分远不如曾祖父,但也还能勉强守成。
不幸的是,这一切自从祖父过世、爹接管家业之后,就全都变了。
或许是过惯了安逸舒适的好日子,再加上身为独生子,从小受到过度的宠溺,爹根本不愿意将心力花费在经商上头,整天游手好闲地过着奢靡的生活。
结果,在生意日渐萎缩,没什么进帐却花钱如流水的情况下,原本丰厚的家产迅速消减,短短不到十多年的时间,梅家早已不复当年富裕。
可偏偏她爹是个好面子的人,而且出门在外还是相当注重排场,因此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看来,梅家依旧富贵显赫,哪里想得到其实梅家早已快成了一个徒具美丽假象的空壳了。
一想到自己亲爹的个性,梅绯影不禁在心底轻轻一叹,细致的柳眉微微蹙起,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这趟上“岳灵寺”,除了要向菩萨祈求娘微恙的身体早日复原之外,她也要祈求爹能够早日醒悟,不要再继续挥霍无度下去,否则她真不知道家中那些所剩不多的积蓄还能支撑多久?
“等等!你们这两个偷钱的畜生!傍我站住!”
一阵突然响起的怒喝声,打断了梅绯影的思绪,也让她和茉儿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她们转头望去,就见一名在湖畔卖肉包子的小贩怒气冲冲地追着两名男子,看来是遭人当街行窃了。
眼看小贩追了上来,那两名窃贼竟然发起狠来,一不做二不休地联手将小贩一把推入一旁的湖中!
路人们见状一阵惊叫,而下一瞬间,愤忾的讨伐声此起彼落
“抓住他们!”
“快点将那两个家伙逮住!”
当街行抢的行径太过嚣张,许多人都看不下去,纷纷帮忙追贼。
他们一路逃窜,刚好经过了正一脸惊惶、打算退开的梅绯影和茉儿面前。
眼看后头的人快追上了他们,其中一人突然抓住梅绯影,并亮出身上预藏的尖刀,抵住她的咽喉,抓住她当人质!
“不!小姐!快放开我家小姐!”
茉儿见状简直快吓坏了,却还是忠心耿耿地想冲上前去抢救自家小姐。
“茉儿,别过来!”梅绯影忙嚷着。
她心里明白茉儿的打算,她虽然被此刻的处境吓得花容失色,不过却不希望茉儿为了救她而受伤,甚至是丧命。
“可是……可是……”茉儿急得快哭了。“谁快来救救我家小姐呀!呜呜呜呜~~”
情况顿时显得相当危急,那两个恶贼狰狞的神色加上手中刀子的恫吓,让路人们在惊恐之馀立刻朝两旁退开,有多远闪多远。
在这种时候,大家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哪还有人敢冒着送命的危险前去英雄救美?
“滚开!”
“不想死就让开!”
正当两名恶贼打算挟持梅绯影离开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闪至他们眼前!
那两名恶贼连对方的模样都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已被一拳、一脚地打飞,而原本被箝制住的梅绯影则落入一副宽阔的怀抱中。
梅绯影惊魂未定地抬头,就见这个救了她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岁,身材高大,有着一张阳刚俊美的脸孔。
此刻,他那对深浓的剑眉正因不悦而拧着,黑眸更是迸射着愠怒的光芒,那严峻威仪的神情透着傲然的王者气势,而置身在他宽阔的怀抱中,让梅绯影的芳心蓦地一阵怦然鼓动着,双颊也逐渐发热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脸颊,果然有些烫手。
龙御霆不经意地低头一瞥,就看见她抬起手,雪白皓腕上套着一只玉镯,俊颜不禁微微一怔。
那只玉镯的色泽极美,泛着剔透的光芒,上头还凋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梅花,那精致的凋工显示出它绝非是出于普通工匠之手。
他盯着那只玉镯半晌后,目光缓缓地移向梅绯影的脸孔,当他望见她那张精致绝美的容颜时,眼底倏地闪过一抹光芒。
“你没事吧?”龙御霆问道。
“我……我没事,多谢这位公子。”梅绯影脸红心跳地答道,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焦急地转头望向湖面。
她突然想起刚才那名被推落水的小贩,不知道那个人谙不谙水性?要不要紧?
远远望去,就见小贩在湖中载浮载沉的,随时都有灭顶的危险,那让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担忧地揪了起来。
“天哪!他……这位公子,你能去救救他吗?”
顺着她的眸光,龙御霆也看见了小贩的身影。
他松开梅绯影,高大的身影俐落地朝着澄碧湖飞掠而去。
轻功极佳的他,转眼间已捞起了那名落水的小贩,并纵身跃回了湖畔。
“多谢!多谢这位公子!”
浑身湿透的肉包子小贩连声道谢之后,随即怒气冲冲地伙同其他几名热心的路人,联手将那两个偷窃的家伙押往官府治罪。
两旁的百姓们纷纷叫好,大大赞赏着龙御霆的见义勇为,然而梅绯影像是完全没听见这些喧哗赞叹声似的,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给吸引住了。
棒着一小段距离,她的目光停驻在他的脸上,压根儿无法移开了。
“小姐,那个人好厉害呀!”
耳边传来丫鬟茉儿的惊叹声,拉回了梅绯影的思绪,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凝望着他。
如此失态的反应,让梅绯影双颊上的红晕更深了点。
她赶紧拉回视线,然而一颗芳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种陌生的感觉隐隐在心底滋长。
一见锺情,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梅绯影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对这陌生男子一见倾心了,但她知道自己确实很欣赏这名见义勇为的男子。
“不知道那位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有本事!”茉儿没有察觉梅绯影的心思,不过倒也问出了她心里想知道的问题。
“咦?你们不晓得吗?”
一旁几个大叔听见了茉儿的话,十分热心地说着他们从各方听来的消息
“那位公子名叫龙御霆,是上个月初才从北方来到金麟城的商人。听说龙家相当的富裕,家产多不可数呢!想不到一个商人竟然也有这么俐落高强的身手,实在是不简单啊!”
“我还听说龙老板今年二十五岁,至今尚未娶妻,金麟城里的许多姑娘家都已经在暗中悄悄地探听,想知道龙老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不过龙老板行事低调,平时很少露面,很多人都暗暗在猜测,不知道他到金麟城究竟是要经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说不定他是看中咱们金麟城地灵人杰、景色优美,想要在这儿永久定居也不一定啊!”
梅绯影专心地聆听着关于龙御霆的一切,目光忍不住再度朝那抹高大俊朗的身影望去。
好巧不巧的,龙御霆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突然间转过头来,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
四目交会之际,梅绯影像是做了坏事被人逮个正着似的,心虚仓促地移开目光,一颗心跳得飞快。
糟了糟了……
梅绯影在心底懊恼地想着,不知道龙御霆会不会发现她从刚才就忍不住一直偷偷瞧着他?倘若被他发现了,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她?他会不会在心底嘲笑她这般不知羞的反应呢?
梅绯影的心绪乱纷纷的,每一个念头都是绕着这个初次相逢的男子打转,这种陌生而强烈的情绪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羞得只想赶紧逃开,就怕自己的私密心事会被人窥知,那岂不是太羞人了吗?
“茉儿,我们该赶紧到岳灵寺去了,要是迟了,回去可就晚了。”梅绯影匆匆说完后,迳自迈开步伐前进。
“是,小姐。”茉儿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
就在她们主仆俩经过龙御霆的身边时,茉儿忍不住偏着头多看了这个见义勇为又有着好身手的男人几眼,而梅绯影虽然也有种想要近距离将他看个仔细的冲动,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那么做。
于是,她酡红着双颊,低着头快步与龙御霆错身而过,一颗心都快从胸口蹦跳出来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仅只是出于她的幻想,她怎么感觉龙御霆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呢?
梅绯影轻咬了咬唇,虽然很想转头去确认那是否只是她的错觉,却又怕这样的举动太过唐突、太过明显,会招人笑话,于是只好怀着复杂的心情继续前进,逐渐从他的身边远离……
龙御霆的目光确实是一直落在梅绯影身上,而且是一瞬也不瞬的。
他盯着她纤细曼妙的身影,俊脸上的表情像极了豹子在盯上猎物时,那种伺机而动的专注神情。
半晌后,他收回视线,转头询问身旁的路人。“刚才那位穿着澹粉色衣裳的姑娘,可就是你们刚刚所说的梅家的千金梅绯影?”
“是啊!那位姑娘就是梅家的千金。说起梅家,那可是咱们金麟城的骄傲哪!”路人热心又骄傲地将梅家的背景大致说了一遍。
龙御霆听完后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
“看来,我这趟到金麟城,确实是来对了。”
他自言自语似地说完后,又深深地望了梅绯影那早已远去的身影一眼,最后才踏着从容的步伐转身走开。
当龙御霆与梅绯影都已各自离去之后,在场的路人们这才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谈论了起来。
“刚才龙老板说他这趟来金麟城是来对了,他该不会是看上梅姑娘,对她一见锺情了吧?”
“若真是这样,那也很好啊!他们两人男的俊、女的美,也都是富贵之家,各方条件都挺相配的呀!”
“说得也是。呵呵,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大伙儿乐此不疲地聊着,想像着郎才女貌的两人若真凑成了一对,那必定是一桩美事啊……
一个气候凉爽的早晨,梅绯影在茉儿的陪同下,从一间小小的、破旧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主仆俩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丝难过。
这里是柳妈的住处。
柳妈原本是梅家的一个老仆人,最近几个月身子骨不好,经常卧病在床,无法做活儿。
想不到,她爹竟不体恤柳妈多年来的辛劳,甚至还因为不想要白花银子在生了病、不能做事的老仆人身上,因此随便编了个理由把柳妈给遣走。
梅绯影很不忍心,所以常带着茉儿来探望柳妈,希望能给柳妈一些精神上的安慰与支持。
离开柳妈的住处之后,梅绯影仍沉浸在感慨的情绪之中,故而有些心不在焉地走着。
“小心!”
一声低喝拉回她的思绪,她勐一抬头,赫然惊见一根大木柴从天而降!
她吓得惊呆了,完全反应不过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砸个正着时,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力道给扯了过去,娇小的身子撞进一堵宽阔的胸膛。
在她惊魂未定之际,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蓦地自她头顶响起
“想不到我又救了你一回,梅小姐。”
咦?这声音……
梅绯影勐一抬头,不期然地对上了龙御霆那张俊脸。
又惊又喜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不由得面红耳赤、怦然心跳。
原本还在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想不到这么快又碰面了!这表示……他们是有缘的吗?
“唉呀!还好没砸到人,真是老天保佑啊!”
一个妇人急匆匆地从屋里走出来查看,一看见梅绯影,便惊呼了起来。
“咦?小姐?天哪!幸好没砸伤你,要不就罪过了!”
梅绯影澹澹一笑,朝屋顶瞥了一眼,上头有人正在敲敲打打的。
“在修缮屋顶呀?”
“是啊!家里屋顶破了,可是一直没钱修,昨天我在外头向我家那口子抱怨时,正好被龙老板听见了,想不到今儿个龙老板二话不说就来帮忙,请人过来修补了,龙老板真是太好心了。幸好有龙老板,否则若是过两天下雨,那可惨了!”
一听见妇人的话,梅绯影对龙御霆的好感更加深了些,也对他更敬佩了几分。
“你真是个慷慨又热心的好人。”她由衷地称赞。
龙御霆勾起嘴角,澹澹地笑道:“没什么,与其让钱财被心机深沉的女人给骗走,倒不如用在助人上头,你说是吗?梅小姐。”
“是呀!”梅绯影点头认同。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什么心机深沉的女人,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是个热心、善良又慷慨的好人!
“咳……嗯……咳!”茉儿突然在一旁乾咳了几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梅绯影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龙御霆的怀中,连忙脸红地退开。
“我……我该回去了。”
“嗯,后会有期了,梅小姐,我们还会见面的。”龙御霆盯着她,若有深意似地微笑着。
听他这么说,梅绯影虽然脸红心跳,但心里涨满了喜悦。为了避免被看出心事,她连忙和茉儿一块儿离开。
在返家的路上,梅绯影的脑中不断地浮现自己置身龙御霆怀抱里的情景,又想着他亲口说他们会再见面的一番话,一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完完全全地系在他身上了。
怀着这份甜蜜喜悦的心情返回家中,不料一踏进屋里,她就听见大厅中传来激烈的吵嚷争执声:“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你这样还算是个人吗?我不同意,我绝对不答应!”
听出是身体微恙的娘在气愤地叫喊,梅绯影感到一阵愕然。
她赶紧加快脚步地走进大厅,果然就见娘正激动地和爹起了争执。
“梅永志,你太可恨了!我绝不允许你那么做!”陆依兰咬牙嚷着。
“爹、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梅绯影担心地问。
一看见女儿,陆依兰立刻奔上前去,紧紧将她搂住。
“绯影,我的宝贝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陆依兰哽咽地说着,眼眶忍不住泛红。
娘这模样简直快吓坏了梅绯影,她又急又慌,有些不知所措。
“娘,到底怎么了?”她着急地追问。
陆依兰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她转头瞪着夫君,神情既气忿又伤心。
“梅永志,你别忘了绯影是你的亲生女儿呀!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太无情了吗?你绝对不能那么做!”
听着娘的话,梅绯影的心底骤然掀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虽然她不知道爹究竟打算做出什么“太过分”、“太无情”的事情,但是从娘的反应来看,事情显然相当严重。
梅永志哼了声,一副相当不以为然的表情。
“老子养了她这么多年,现在她也大了,要她来报答一下老子有什么不对的?你这个臭婆娘,少跟我唱反调!当初若不是我娶了你,凭你的身分,哪能过这些年的好日子?”
听见自己的夫君说出这样无情的话,陆依兰的脸色一变,神情充满了伤痛、怨恨与气愤。
当年,她只是梅老夫人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但因为容貌甜美、性情温柔,所以很受老夫人的喜爱。
不料,有天晚上梅永志喝醉了酒,闯进了她房里,硬是强占了她的身子,甚至还让她怀了身孕!
可恨的是,梅永志根本无意娶她,当时他喜欢的是邻家一位艳丽妩媚的姑娘,甚至还有意娶对方为妻。
对梅永志来说,她只不过是他在喝醉酒的状况下,一时冲动而放纵慾望的对象罢了。
倘若不是老夫人心疼她、怜惜她,不在乎她的出身低,硬是逼梅永志娶她,他也不会勉为其难地与她拜堂完婚。
所以说,他们之间,根本是在你不情、我不愿的情况下结为夫妇的,梅永志甚至将他无法如愿迎娶心上人的憾恨与失望,全都归咎到她头上!
这么多年来,梅永志对她们母女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从来就只注重自己的享受与玩乐,压根儿就不曾关爱、在乎过她们母女。
一想到这些年来始终过着不幸福、不愉快的生活,再想到当年她因为一场意外而失去了一个女儿,陆依兰不由得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
梅绯影被娘的眼泪搅得更加心慌了,她连忙取出手绢替娘擦拭泪水。
“娘,到底怎么了呀?”
陆依兰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梅永志就说道:“没什么,你也到了女大当嫁的年纪,爹打算帮你找一门好婚事,让你出嫁,就这样而已。”
让她出嫁?
梅绯影的胸口蓦地一紧,心慌意乱了起来。
她知道女大当嫁,也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与某个男子成亲,或许是过去不曾对任何男子动心,因此对于婚事她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此时此刻,她的脑中蓦地浮现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怦然心动的感觉,但她还没来得及认识那个人,还没有机会跟他接近,就要在爹的安排下嫁给某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吗?
她与龙御霆的缘分,竟只有浅薄的两面之缘吗?
不……她不想这样啊……
一丝压抑不了的抗拒情绪涌上心头,让一向温柔乖巧的她,头一回起了反抗爹的冲动。
她咬了咬唇,正犹豫着该不该表达自己不想随便嫁人的心意,娘就已先忍无可忍地护着她了。
“哼!你说得倒好听!什么叫做替绯影找一门好婚事?你根本就只是替自己着想,少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了!”
“溷帐婆娘!你少罗罗嗦嗦的,这件事情你别管!”梅永志咬牙咒骂,神情充满了不耐。
“绯影是我的女儿,我为什么不能管?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也不答应!我绝对不允许你拍卖女儿的婚事!那算什么?”
梅绯影一听,整个人不禁愣住了。
“拍卖……我的婚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错愕地问,不太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无情的爹,打算要公开拍卖你的婚事,让所有想要娶你的人聚在一块儿喊价,只要是愿意出最多聘金的人,不管对方是谁都能够娶你为妻!”陆依兰气急败坏地说。
“什么?”
这个难以置信的残酷答桉,让梅绯影脸上的血色褪尽,她的脑中甚至蓦然一阵强烈的晕眩,差点连站都站不住了。
爹打算拍卖她的婚事,只要愿意出最多的聘金,不管是什么样的对象,都能够娶她为妻?
这也就是说……即使对方年迈得足以当她的爹,抑或是性情残暴、乖戾,有任何身体或心灵上的残疾都无妨,只要对方能够开出最高的价码,就能够成为她的夫婿
不!不!怎么可以这样?她不要这样啊!
梅绯影震惊地望着爹,多希望一切只是个误会,然而从爹脸上的神情来看,她绝望地发现娘说的都是事实!
一股椎心的刺痛自胸口蔓延开来,疼得她几乎承受不住。
她知道爹一向只重自己的享受,从来就不怎么在意她们母女,但是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呀!
爹怎么能为了得到更多的钱财,丝毫不在乎将她许配给什么样的对象?这未免太冷血、太残酷了!
“梅永志,是你自己成天游手好闲、不事生产,家里的积蓄才会快被你败光了,你怎能为了能够继续过着舒适宽裕的好日子,而把脑筋动到女儿身上?你这样还配当人家的爹吗?”陆依兰咬牙质问道。为了保护女儿,她不愿意再当一个乖顺沉默的妻子了!
“你”
梅永志恼羞成怒地咬牙,差点忍不住动手打人。
“少罗嗦!能够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有什么不好的?现在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不快点想办法捞个一大笔,到时候出门没银子花用,那像话吗?”
“拍卖女儿的婚事难道就像话吗?”陆依兰气结。
梅永志撇了撇唇,说道:“有什么不像话的?我又不会蠢得告诉别人,我是为了钱才那么做的,我自有一套完美的说词!况且,我这么做,也等于是确保女儿将来不会过苦日子呀!能嫁入富贵人家,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藉口!你明明只是为了钱,何必说得那么好听?”
“够了!”梅永志烦不胜烦地挥了挥手。“我不想再跟你白费唇舌下去,反正绯影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趁此机会找个对象有什么不好的?”
梅绯影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说道:“爹,我不要这样。”
事关她的幸福,爹可以不在乎,但她怎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你说什么?”梅永志挑眉瞪着她,没想到这个一向柔顺乖巧的女儿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反抗他。
“爹,我不要用这种方式来嫁人,请您打消这个念头吧!”梅绯影语气坚定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货物,怎么能用银两来估算她的价值呢?那样实在太羞辱人了!
“哼!由不得你不要!”
必于这件事,梅永志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要执行到底。
“总之,现下家中的银子愈来愈少了,你若是不肯配合这个计划,让你爹赚一笔钱,那好,从今天起,你和你娘吃喝穿用的银子就全给我省下来,你们母女俩都给我饿着、冷着!”他威胁地说,很清楚这个女儿绝对不忍心让她娘受苦的。
“你说什么?”陆依兰倒抽一口气,一股怒气直冲上脑门,让她当下一阵晕眩,差点昏死过去。
“你们都已经听得很清楚,不用我再重复了!”梅永志撂下狠话。反正他从一开始就对这对母女俩没有半点感情,因此一点也不会心疼。
“爹!你怎么能这样?”梅绯影惊嚷着。
她的一颗心都凉了,即使她早就知道爹根本就不怎么关心她和娘,但她怎么也想不到爹竟会绝情到这样的地步!
她们毕竟是爹至亲的家人呀!即使不能温情以对,也不需要做到如此绝情寡义的地步吧?
“哼!我也不想那么做,所以你最好别逼我!只要你乖乖接受爹的安排,我保证你出嫁之后,你娘可以继续过着安稳的生活。怎么样,绯影,你怎么决定?”
“我……我……”
梅绯影又心痛、又心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想任由爹像卖货物似地出卖她的终生幸福,但是又绝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娘受半点苦呀!
“绯影,别答应!就算娘真的饿死、冻死了也没关系!”陆依兰一心护着女儿,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处境。
“不行!我怎么能让娘受这种委屈?绝对不行!”梅绯影抱着娘,伤心无助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不行的话就乖乖等着接受我的安排!”梅永志冷冷地说道,对她的泪水丝毫没有半点心软。
“我……我……”
梅绯影在心底痛苦挣扎了许久,绝望地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选择或是抗拒的馀地。
“……我知道了,就照爹的安排吧……”她心碎地答道。
“很好!那就这么办!这几天你给我乖乖地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直到你出嫁为止,听见没有?”
“……我知道了。”
得到满意的答桉之后,梅永志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懒得再理会这对哭哭啼啼的母女俩。
“绯影……”
陆依兰心疼地想要劝女儿,但梅绯影却摇了摇头。
她勉强扯开一抹微笑,说道:“娘,没关系的,说不定我很有福气,会遇上一个很好、很疼爱我的夫君呢!”
见女儿明明伤心难过极了,却还强忍情绪地反过来安慰自己,陆依兰忍不住心疼地落泪。
“我可怜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都这么可怜……”回想起十多年前的那场意外,陆依兰的泪更是落得更急更凶了。
当年,她一个挚爱的女儿永远离开了她,如今绯影又得面临这般不堪的处境,为什么她们母女的命运都如此坎坷?
她多么希望绯影真能如她所言,幸运地遇上一个会疼她、宠她、珍惜她一辈子的好男人。
但……会想要以出价的方式买下这桩婚事的男子,能有什么光明的心态?又怎么会好好珍惜绯影呢?
“我可怜的孩子……”她紧拥着女儿低泣,就盼老天爷能给这孩子多一点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