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白日那场激烈的打斗让她印象太过深刻,一到了夜里,纠缠了宋晴紫快十年的恶梦再度找上了她。
睡梦中,她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女乃娘将地带到假山之后躲藏着,而从枝叶的缝隙,她看见了闯进家中的顾力申和那群官兵。
她的身子无法控制地剧烈颤外着,因为她知道,那个丧尽天良的奸臣很快就要故害她的爹娘了!
爹!快逃!娘!快逃!
她惊恐万分,想要开口叫爹娘快些逃命,然而她的咽喉却枋佛被人紧紧地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要……不要……不要杀害她的爹娘……
看着顾力申睑上狰狞的神色,看着那奸臣抽出一旁官兵的佩刀,她终于发出了惊骇的尖叫──
“不!不要──”
几乎是宋晴紫开始辗转反侧时,李景遥就醒了。
从她神色惊惶、冷汗涔涔的反应,他知道她作了恶梦。
“不!爹,快逃!娘,快逃呀!”
“快……爹娘快逃……他等等就要杀了你们……你们快逃呀……”
“不!不!为什么要杀我爹?为什么要杀了我娘?不──不──”
听着她椎心泣血的哭喊,李景遥的内心大受震撼。
虽然他早就知道十年前她逃过了一劫,但是他原本心想可能是那天她与她的女乃娘正好不在府里,所以才没有遭到毒手,然而此刻听起来,她像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爹娘惨遭杀害?!
倘若真是如此,目睹了那样的情景,未免太过残酷了。况且,当年她不过是七岁的女孩儿,怎么承受得了这样可怕的打击?
眼看恶梦中的她愈来愈激动,他忍不住扳着她的肩头轻轻摇晃,试图将她唤醒,免得她继续承受恶梦的折磨。
“晴紫,醒来!你只是在作恶梦!”
深陷恶梦中的宋晴紫,并没有因此醒来,反而梦见顾力申朝她伸出了魔爪,让她激烈地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
双臂激烈的挥舞中,她的指尖在李景遥的面颊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李景遥并不在乎这点疼痛,只怕她在激动中伤了她自己。
他伸出手,以坚定但又不至于弄痛她的力道扣住她的双腕,然而,她仍仓皇地惊叫,螓首激烈地晃动着。
李景遥蓦地低下头,覆住她的红唇,吻去了她惊恐的呼喊。
他辗转吮着她的唇,试图以火热的亲吻转移她的注意力,而这个法子果然有效,她逐渐平静了下来,紧绷挣扎的身子也逐渐放松。
察觉她的情绪已不再激动,李景遥这才松开了她。他低头望着她,就见她已再度睡去。
望着被他吮吻得红肿的唇儿,李景遥的眸色一深。
罢才虽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才吻了她,可是她的唇儿柔软甜蜜,滋味异常美好,差点让他停不下来。
此刻看着那两抹嫣红,他竟再度升起想要吻她的冲动,而他的心里很清楚,此刻的念头根本与安抚她的情绪无关,而是他单纯地想吻她。
望着她颊上带泪的睡颜,复杂的情绪涌上李景遥的心头,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为她拭去泪水。
当初他口口声声不愿娶她,也的确打定主意要将她“晾”到底,但是这个时而脆弱无助、时而坚强勇敢的皇子妃,却一再地扰乱了他的心。
他闭上双眼,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然而今日她为男孩疗伤时那温柔美丽的神情却蓦地浮上脑海,而一具温软的身躯也突然靠了过来。
李景遥睁开眼,看着身畔的人儿像是寻求安慰似地紧紧偎着他的身躯,那楚楚可怜的神情挑动了他的心,让他蓦地升起一股想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
他轻叹口气,伸出手臂将她娇小的身躯纳入怀中,最后甚至还情不自禁地在她的眉心温柔地一吻后,才拥着她一块儿入睡。
早晨暖暖的朝阳中,宋晴紫缓缓地苏醒。
一睁开眼,就见偌大的寝房中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李景遥一如以往,早在她起床之前就已离开。
她从床榻坐起来,思绪有些混乱,脸上更是浮现疑惑。
是梦吗?
她怎么隐约记得昨夜她好象又作了恶梦,但是后来……
后来,似乎有张温热的嘴堵住她的唇,吻去了她恐惧的呼喊,似乎有双有力的手臂搂着她,以温暖的怀抱安抚了她激动的情绪,才让她得以从恶梦中月兑离,再度沉沉睡去……
会是三皇子吗?
会是他吻了她、抱着她吗?
“不!这怎么可能!”
宋晴紫摇了摇头,立刻否定掉这个可能性。
他打从一开始就摆明了不想娶她,甚至亲口说了不会碰她,又怎么可能会吻她、抱她?
况且,他早已有了心上人,不是吗?心里爱着萧樱樱的他,怎么可能会吻她、抱她?
一回想起在皇宫中,他与萧樱樱不时目光交会的画面,宋晴紫的心就莫名地一阵揪紧。
可是……
宋晴紫伸出手,指尖轻触着自个儿的唇,那曾被炙热气息烙过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不像只是她的错觉……
就在她试着搞清楚那些感觉究竟是幻是真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响。
“什么人?”她开口问。
“启禀三皇子妃,是春香来服侍皇子妃了。”奴婢在门外答道。
“进来吧。”
春香推门而入,手里还捧着一只仍冒着热气的瓷杯。
“那是什么?”宋晴紫好奇地问。
春香恭敬地答道:“回三皇子妃,这是三皇子吩咐奴婢送来的宁神养心茶。”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宋睛紫怔了怔。
“是三皇子吩咐的?”她忍不住又问了一次,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是的。”奴婢肯定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三皇子没有交代原因,但肯定是因为关心三皇子妃的身子,才会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必心?
这两个字,蓦地在宋晴紫的心湖掀起了涟漪。
他是真的关心她吗?
可是,他明明说要和她当一对“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明明说要和她各过各的生活,为什么又要让奴婢这么做?
看着那杯仍不断冒着热气的茶,宋晴紫不禁再度想起了那些似梦似真的亲吻与拥抱。
懊不会……昨晚她真的作了恶梦,而为了让她安静下来,他迫不得已地吻了她、抱着她,但他不希望往后她再作恶梦扰得他没办法安寝,所以才让奴婢送来这杯宁神养心茶?
奴婢见她在发怔,便轻声劝道:“皇子妃趁热喝吧。”
宋晴紫回过神,接过了那杯热茶,缓缓地啜饮。
温热的茶汤入喉,让她的身子感到一阵暖意,同时也搅乱了她的心。不知道三皇子这么做的用意,究竟是为了什么……
书房中,李景遥召来了几名心月复手下。
“上回的事情,官府查得怎么样?”他开口问道。
“启禀殿下,根据官府调查,那户人家确实因为沉溺赌博,欠了赌坊一笔庞大的赌债。”
李景遥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天的那些人,确实都受雇于赌坊吗?”
“是,那些人确实受雇于赌坊。”
“雇用多久了?”李景遥问道。
“约莫半个多月之前雇用的。”
“半个多月之前?”李景遥挑起眉梢。
若以时间点来看,正好就是他与他们交手不久之前的事情,由此可见,那些人果然大有问题!
“是谁雇用他们的?”李景遥追问。
“是赌坊的老板亲自雇用的,不过赌坊方面口口声声说只是要那些人前去催债,并没有要他们伤人,但官府认为那只是赌坊怕惹祸上身的推托之词罢了。”
“是吗……”
李景遥的手指轻敲着桌案,若有所思地沉吟着。
“不过,被抓起来的那些人,在得知当天交手的人是三皇子之后,全都在牢中畏罪咬舌自尽了。”
“什么?!此事当真?”李景遥诧异地追问。
“是,属下已经确实查证过了。”
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让李景遥皱起了眉头。
全都畏罪自尽了?怎么会呢?
当天那些家伙明明一个比一个凶狠,扬言“就算是天皇老子也照砍不误”了,怎么竟会因为冒犯三皇子而畏罪自尽?
况且,真要追究起来,他们所犯的罪尚不至死,如今却全都畏罪自尽,未免太不合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尽避官府调查的结果,那些人确实受雇于赌坊,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事情肯定另有蹊跷!
谤据当天他亲自交手,那十多名壮汉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而这也是他要手下去调查此事的原因。
他怀疑,那些人名义上虽是为赌坊讨债,但其实是冲着他而来的。否则,一般地痞流氓遇上皇室的人,闪避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还逞凶斗狠地和他打斗起来,像是想置他于死地呢?
倘若那些人真是冲着他而来的,幕后指使者会是谁?
饼去他不曾与任何人结仇,为何成婚后会突然招来杀手?
思忖之际,李景遥忽然转念一想──会是宋晴紫吗?那些人的目标,会不会其实是她呢?
但过去这十年来,她一直和她女乃娘待在苏州,不可能跟京城中的什么人结下血海深仇啊!除非是……
“你们去查查,顾力申有没有什么亲人还在世,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放过。”他开口吩咐。
当年父皇下令诛杀所有与宋氏冤案有关的一干人等,但或许有什么漏网之鱼正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是。”
“还有,这件事情暗中进行,切莫打草惊蛇,知道吗?”
“是!属下明白!”
“好,去吧,有任何线索立刻回报。”
手下们离去之后,李景遥反复地思忖、推敲,愈想就愈肯定这件事情必定不单纯,而他的眼底也闪动着坚定的决心。
倘若真的有人藏身在暗处意图伤害宋睛紫,他绝不轻饶,非要将幕后的主使者揪出来严办不可!
三日后,正好是十年前宋家发生那场浩劫的日子。
彷佛连老天爷都在哀悼当年宋氏一家的枉死似的,从今日午后就开始下起雨来,一直到入夜了,这场雨不但没有停,反而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通常过了晚膳时刻,李景遥都已返回府邸,然而今儿个他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直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
由于早已说好当一对互不干涉的夫妻,因此她从不会过问他在忙些什么,而他也不会刻意交代他的行踪。
眼看夜色渐深,都已到了就寝时刻,宋晴紫便要奴婢们回房去歇息,然而她自个儿却丝毫没有睡意。
听着房外滂沱的雨声,她的心绪也跟着纷乱了起来。
“不行,我不能一再被过往的恶梦纠缠。”宋晴紫咬着唇儿,努力压抑住心底的恐惧。
十年前的那场浩劫,是她的心魔,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起来克服它,要不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摆月兑不了恶梦的纠缠了。
由于知道自己若是现在上床就寝,就算能勉强入睡,只怕也会恶梦连连,既然如此,她索性找点事情来做,顺便转移注意力。
她找出了针黹工具,开始绣起一条帕子。她一针一针地绣着,打算绣上一朵兰花,那是她娘生前最喜爱的图案。
淅沥淅沥……
不断传入耳里的大雨声,让宋晴紫的手微微地颤抖,就连最简单的一条直线都绣不好。
轰隆──
乍然响起的雷声,让她的心一阵揪紧,一个恍神,手中的绣花针不小心扎进了她的指尖!
“啊!”她痛呼一声,脸色苍白。
听着房外雷雨交加的声响,她再也没有办法静下心来绣花,而孤单的感觉排山倒海地袭来。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李景遥就在身边,即使他不会开口安慰她也无所谓,至少他的存在会让她放心一些。
坐立不安的她,不断地期盼李景遥快点回来,然而他却一直没有回来,而一阵又一阵的雷电声,让她的情绪愈来愈慌乱。
尽避她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再被心魔纠缠,但是今夜的一切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是如此的相似,让她怎么也抵挡不了如潮水般涌来的往事。
那些回忆太过可怕,她忽然很后悔让奴婢们全都退下。
此时此刻,她害怕自己一个人独处,她不要自己一个人落单,不管是谁都好,她一定要赶紧找个人到她的身边。
宋晴紫匆匆地推开房门,想要找名奴婢来陪她,而房门一开,正好一道雷电划过黯黑的天际,发出轰然声响。
她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又更苍白了几分。
此刻的场景……真的就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她害怕打雷的声响,撒娇着要女乃娘带她去茅房,想不到却在她们要回房的时候……
不!不!别想了!
宋晴紫不许自己再回想下去,她咬着唇儿,急忙想找人来陪伴,然而一种莫名的感觉忽然袭上心头,让她蓦地僵住。
是她太多心了吗?她怎么感觉似乎有人闯进了府邸中,感觉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快发生了,就像当年一样……
一双美眸恐惧地四处张望,瞥见庭院中有座假山,她不假思索地奔了过去,躲藏在假山之后。
她还记得当年女乃娘就是带她躲到假山后,才逃过了一劫,所以躲在这儿一定是安全的,一定……
滂沱大雨中,她很快就浑身湿透,纤弱的身子冷得发抖,但她不敢离开、不敢动弹,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豆大般的雨点不断地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狼狈不堪,然而因为雨水而模糊的视线,却惊见庭院的另一角似乎有黑影在闪动!
是她眼花看错了吗?
宋晴紫的呼息一窒,虽然她很想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瞧见,但却又忍不住再度望去。
这一回,她确定真的有人影晃动,而且那人影的行动有些鬼祟,看起来应该不是府里的人!
老天,那会是谁?潜入府里想做什么?
在宋晴紫惊疑不定间,那抹人影悄悄在庭院中移动,彷佛在搜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那人影像是忽然察觉了什么,竟朝她的方向走来。
宋晴紫惊骇地瞪大了眼,一颗心差点蹦出胸口。
眼看那道黑影逐渐靠近,她想开口尖叫、想要大声呼救,却因为过度惊惧而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她该怎么办?有谁能来救她?
李景遥呢?他在哪里?他怎么还不回来?
宋晴紫知道自己该赶紧逃跑,只要她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或许府里的侍卫就会察觉有异而过来救她,然而她的双脚却彷佛千斤般沉重,根本动弹不得。
很快地,那道黑影已然逼近,一股浓烈的杀气朝她扑来。
下一瞬间,她听见了长剑出鞘的声响,接着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她看见了一把森冷的剑直指着她的咽喉!
极度的惊骇与恐惧,让她眼前一黑,蓦地晕了过去,娇弱的身子跌入一副宽阔的怀抱中。
李景遥望着怀中的人儿,俊颜满是错愕。
罢才他一返回府邸,就隐约听见了可疑的声响,他以为是刺客胆大包天地潜入屋中意图行剌。
他没有开口叱喝,就怕刺客乘隙逃月兑,而他悄然运力于耳,察觉假山之后有隐约的动静,便立刻上前逮人,想不到竟然是她!还好刚才他收手得快,否则只怕己误伤了她!
不过……他虽没伤到她,却将她给吓坏了。
见怀中的人儿昏迷不醒,不仅浑身湿透,脸上更是没有半丝血色,也不知道究竟淋了多久的雨。
“晴紫!晴紫?”他喊着她,语气透着明显的焦虑与担忧。
一连喊了好几声,她都没有醒来,而她那苍白荏弱的模样,像是随时都会化为一缕轻烟离去似的。
李景遥的心一阵揪紧,他扔开手中长剑,迅速出手探她的鼻息与脉搏,发现她似乎只是惊吓过度,暂时晕了过去,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冰冷湿透的身子仍令他皱紧了眉头,知道自己得赶紧想办法让她暖和起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