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芊芊再度清醒了,张开眼,她就看见仇大娘趴在圆几上睡着了。
芊芊撑起身子下床,仇大娘或许是太累了,竟毫无所觉。
她徐步走出房间,往寝居移去,好不容易走进去,居然发现霍伯打地铺而睡。
芊芊小心翼翼地移到床畔,看着仍旧动也不动的海上飘,忍不住又悲中从来。
她该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离开自己吗?
不……不行,她一定要救他!
对了,她的嫁妆里还有药,记得娘曾说过有一瓶救命丸得在完全无药可医的情况下才可以服用,倘若一般病情服用,反而会恶化,那她能拿来试一试吗?
咬了咬下唇,她已顾不得许多,既然大夫都说过了今晚飘就没救了,那她还等什么?
拖着疲累的身体,她朝偏房走去,从堆满药罐子的木箱里翻出救命丸,再回到海上飘身边。
“飘,来,快服下……”
海上飘一点意识都没有,她只好将药丸放进自己嘴里嚼碎,再以嘴喂食,将药送进他口中,“咽下……求求你,咽下呀……”
好不容易见药滑入他喉中,她这才松口气,只是有没有效,她完全没个准儿,如今只能等待了。
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
或许太累了,芊芊等着等着便趴在床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听见有人喊着她,“夫人,-怎么又跑来了?”
张开眼,她看见仇大娘紧张的神情,可她第一句话问的却是,“飘呢?他还好吧?”揉揉眼看清楚,才发现她正躺在另一张床上,与海上飘隔着一段距离。
“我跟鲁护院说,与其让-这样跑来跑去,倒不如让-和爷住同一间房。”仇大娘说:“大夫刚刚说了,奇迹出现,海爷的病情好转了。”
“真的,那太好了,救命丸果真有效。”她这才松了口气。
“什么丸?”
“救命丸。”芊芊笑了笑,“是我娘给我的药丸,昨晚我突然想到可以试一试。”
“那一定有效,瞧海爷的状况好些了,连脸色都红润了。”仇大娘也跟着开心起来。
“仇大娘,有件事我想麻烦。”她小声说道。
“夫人请说。”
“我想过去陪飘一块儿睡,-抱我过去好不好?”她羞赧地说。
仇大娘掩嘴一笑,“当然好了。其实,当初也是为了方便大夫诊治,不得已才让-和海爷分房睡。”
“我懂,可现在我已好多了,我可以帮着照顾飘。”芊芊对她点点头。
仇大娘也对她点点头,抱起她轻放在海上飘身边,“那我先退下了,有事喊一声就行。”
“谢谢-,仇大娘。”
“快别这么说。”仇大娘退出房间,并识趣的阖上房门。
芊芊主动窝进海上飘怀中,“你一定要好起来,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我都还没为-生女圭女圭呢!你不可以扔下我一人。
“不只我需要你,所有海家人也都需要你……这是你的责任,还有矮房舍那些等着你救的病人更是需要你呀!”
说着说着,她又想到两人初识的情形。
“还记得那天你堵住了我,也看见了我在包子店的肉馅里加料,可你居然还愿意娶我,当时我还以为你是想报复我呢!”
她笑了笑,模着他在病中依然俊朗的脸,“在我出嫁前,还故意饿肚子向父母表达抗议呢!早知道你是这么好的男人,我干嘛还这么折磨自己,你说对不对?”
“如果我真的这么好……就亲我一下……”
她张大眸,因为她看见……看见他的嘴在蠕动,非但如此,还开了口说话!
“飘,你醒了?!”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赶紧坐直身看着他。
“我要的吻呢……”他虚弱地逸出口。
芊芊淌下开心的泪水,低首吻住他的唇,泪水也顺势滑下他的嘴角,“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等等。”他握住她的小手。
“怎么?是不是哪不舒服?”
“-别走,我想听-说话,是-将我从睡梦中唤醒。”他终于张开了眼,看着这间熟悉的房间,“没想到我居然没死。”
“我不让你死,就没人敢夺走你的性命。”她坚定地说。
“芊芊!”他激动地想坐起,一手搭上她的肩,却不慎触及她的伤口,让她抽息了声。
“怎么了?”他愕然。
“没……没什么。”她疼得都冒出细汗了。
“我看看。”
“真的没什么。”她摇头。
“不给我看?好,那我就起来找仇大娘去。”
见他想下床,吓得她赶紧说:“好,要看就让你看,但你可别大惊小敝,大夫说我已经好很多了。”
芊芊边说边拨下衣襟,露出整片瘀黑的肩头。
海上飘倒抽口气,“这是怎么回事?”
“小伤而已,我真的没事。”芊芊微微笑着,“我还是快让仇大娘请大夫过来瞧瞧你的伤,这样我才能放心。”
下了床,她走到门边,嗓音中带着兴奋地喊道:“仇大娘……仇大娘……”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仇大娘立刻跑了过来。
“飘他醒了,快请大夫。”芊芊笑说。
“真的?!好,我这就去。”仇大娘迅速去请大夫,不一会儿鲁俞、霍伯与大夫全进了屋里。
大夫立刻察看海上飘的伤势,再为他把把脉,不敢置信地说:“海爷,您真是了不得,不但清醒过来,连体内的毒性都减轻了。”
“谢谢你了。”海上飘微微笑着,转而对芊芊说:“芊芊,我饿了。”
“好,我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她开心地点点头。
仇大娘立即说:“夫人,-也歇着吧!我去就行了。”
“不,我已经好多了,我们一块儿去吧!”见海上飘已没有大碍,芊芊的疲累也消失无踪。
“那我扶-过去。”
“嗯。”芊芊在仇大娘的搀扶下慢慢朝厨房走去。
这时,海上飘一把抓住大夫的手,焦急的问道:“老实告诉我,夫人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是故意调开芊芊,为的就是要好好问话。
“夫人的伤是扛您的缘故。”开口的是鲁俞,“当我找到你们的时候,您和夫人都倒卧在地,夫人至少拖了你有两里远。”
“两里!”海上飘的眼角微微湿濡,感动不已,“她这么瘦弱,居然扛我走了两里……”
“不过爷放心,夫人的伤没有大碍,只需休养几天便可康复。”大夫做出保证。
“那就好。”
想到芊芊为自己所做的事,海上飘内心荡漾着感激与柔情,
“吃这个,这个也得吃点儿。”
三天后,海上飘和芊芊的身体都有相当大的进展,原本就伤得较轻的芊芊就成了海上飘的小避家婆了。
“我已经吃太多了。”海上飘直摇头,“说不定现在体重已过重,再也飘不起来了。”
“没关系,再重我都扛得动你。”芊芊甜甜一笑。
“那好……我以后出门都让-扛-!”他撇唇一笑。
“那有什么关系。”小妮子身体已好转,又开始故态复萌,调皮捣蛋了起来。
“对了,等你伤好些,我们一块儿回苏州去跟我娘要冰玫瑰。”
“这样好吗?”他就怕让人误以为他娶芊芊就是为了它。
“我知道你心里的顾忌,放心吧!日久见人心,没想到过去这么洒月兑的你,竟然也会在意世俗的眼光。”
“我也是世俗之人啊!爱上一个淘气丫头的普通男人。”他幽邃的眸影紧紧追随着她的倩影。
芊芊的眼中也泛起雾气,“你不用在意世俗的眼光,只要我相信你就行。”
“芊芊!”他用力将她揽近怀中,“-知不知道,-救了我两次。”
“什么意思?”她眨着眼。
“-瞧。”他将手伸进衣襟内,掏出上回她送他的千年古玉。
“它怎么了?”芊芊凑近一看。
“瞧见没?这上头有道裂痕。我猜,就在那天乱箭齐飞时,它帮我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什么?那么巧。”她连忙抚着上头的痕迹,紧紧握在手心,“还好有它。”
“是还好有。”他深情款款地望进她灵灿的眼中,“若不是-所赠,我这辈子绝不会戴这种累赘的东西。”
“现在你可不敢说它累赘了吧!”她好开心,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感恩。但想想不对呀!“你记不记得,卖玉的老板说它是无坚不摧耶!怎么一支箭便让它有了裂痕,这老板说话真不老实。”
“哈……-还真贪心,若不是它,-丈夫的命就没了。”他仰首大笑着。
“人家只是说笑嘛!”她露出甜甜的酒窝,就在他们打情骂俏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谁?”海上飘问道。
“是我,霍伯。”霍伯在门外回道。
“什么事?”
“亲家母来了。”
“什么?”海上飘一震,转而对芊芊说:“-娘来了。”
“哦!”她咧开嘴,“太好了,我这就去见她。”
见她裙子一拎,蹦蹦跳跳的要离开,海上飘连忙喊住她,“等等,我也一起去。”
“不行,大夫说你得躺在床上休养,我自己去就行。”说完,芊芊便兴奋地走出寝房。
海上飘摇摇头,对这可爱的小妻子宠溺更深了。
匆匆奔向大厅的芊芊,看见分别许久的娘就端坐在那儿,一颗心更是雀跃不已。
“娘……”她急忙冲上前。
“芊芊!”正在饮茶的沈静一见着女儿便笑得开怀,“过来,让娘瞧瞧。”
“娘!”她抱住母亲撒娇。
沈静轻拍她的背脊,“在这过得好吗?海上飘对-好吗?”
“他对我很好,大家都好,每样事都很好,唯独……”她想起上回闯下的大祸,将白灯花给毁掉的事。
“唯独拿不到冰玫瑰是吗?”沈静笑问。
这时,海上飘也已走近内厅,听见沈静这么说,与芊芊有着相同的疑惑。
“娘,您怎么知道?”
“-和海上飘被葛未越谋害之事早已传遍整个江南,我也是耳闻之后才特地赶来看看-,顺便带这个过来给。”沈静要于家的小厮将木箱拿来搁在桌上。
木箱一打开,芊芊瞪大眼,瞧着里头一朵结了冰的玫瑰,“这是……”
“冰玫瑰。”沈静笑说。
“岳母大人。”海上飘走了过来,“不行的,这可是沈药庄的镇庄之宝,我绝不能拿。”
“海上飘,你有这份心我很开心,但救人为要啊!况且,大家只知道沈药庄有冰玫瑰,却不知我们有两朵,将其中一朵拿来救人,有何不可?”
说到这儿,沈静微笑的脸突地一皱,“只是……”
“娘,您到底想说什么?”芊芊急问。
“只是我从没听说过冰玫瑰可以当成药引,-外公也不曾告诉我有关它的任何事,所以对于它可以拿来解救热病患者,我仍然存着疑惑,?无论如何都得试试。”沈静模模她的头。
“谢谢岳母大人。”海上飘恭谨道谢。
“别客气,快拿去调配吧!若不行也好另觅良方呀!”沈静笑说。
“我帮你拿去,你还伤着,快坐下。”芊芊直忧心着海上飘的伤势。
“别担心,我拿去就好,-陪娘。”海上飘虽然在沈静面前仍一丝不苟的,但从他对芊芊的温柔言语中,不难听出他对她的深恋浓爱呀!
沈静暗暗点点头,这下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娘,我带-到处看看。”芊芊勾住娘的手臂。
“好,我们母女俩好好的聚聚……”沈静和芊芊一块儿步出大厅,两人有说有笑的。
苏州与扬州之间有座高山峻岭,这儿就是海家发现白灯花的地方,可当他们再次上山时,却没见到任何一株白灯花。
但是,却鲜少人知道这座山名叫“无天山”,而山中更有一名霸主--石槐。
当年,他发现他种植已久的发亮花儿被偷走数株后,曾大发雷霆,嘱咐手下好好看守剩下的花儿。如今,海家与葛家的风波传遍千里,他终于知道当年的采花贼便是海家。
但他无意对海家采取报复手段,他有兴趣的是海家的主母--于芊芊。
听说,她曾为救自己的丈夫扛着他走了两里远!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有这般气力扛得动像海上飘这样魁梧的大男人呢?
想他石槐如今什么都有,就是身边少了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既是如此,如果他以花儿来作为交换于芊芊的条件,不知海上飘会不会同意?
“来人……”他朝外头唤道。
“寨主,有何指示?”底下的小三头儿问道。
“将这封信柬送到扬州的海家,让海上飘知道我这儿有他们要的花儿,如果想要拿到花,就得将他的女人让给我。”石槐撇开嘴角,笑得万分恣意,“我倒要看看姓海的会如何抉择?是不是真如传闻中的爱妻如命。”
“寨主,这样好吗?”海上飘可不是好惹的呀!小三头儿一听他这么说,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怕我斗不过海上飘?”石槐眉一蹙。
“不……小的不敢,而是这可能会徒增麻烦呀!您不再考虑考虑吗?”
他们平日劫富济贫的,在山上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没必要去招惹是非,万一惊动官府岂不麻烦?况且,寨主也不是个好的人,好几次他们从有钱人家里救出可怜的小妾,也不见寨主将她们纳为已有呀!
非但如此,寨主还分别赠给她们一笔银子,要她们逃得远远的。
真不知这回是什么原因竟让寨主起了那么大的玩心,害得他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哈……放心。我只是逗逗海上飘,并不是要跟他卯上。”石槐仰首大笑,笑声如洪钟,足可惊醒山上沉睡的飞禽走兽。
“既然如此,您就放弃这个念头吧?”
“你真烦,再-唆我就罚你三天不得碰酒。”石槐怒言。
唉……想他小三头儿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酒呀!寨主还真是清楚他的罩门。
“是,小的这就去办。”小三头儿为了酒,再怎么觉得下妥也得领命了。
希望不要弄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到时候闹上官府,可就麻烦加麻烦了。
数日后,海上飘将冰玫瑰与药剂调配成汤药,可他的眉头却不见舒缓,反而愈蹙愈紧……
无效,正如岳母所言,这可能只是以讹传讹。
如今唯一的希望破灭了,该怎么办才好?
“飘!”芊芊走近,看着他懊恼的脸色,已经料到了,“是不是没用?”
海上飘转过身,看见芊芊探询的神情,怎么也说不出谎言,只能照实说了,“没错,根本没用。”
“啊!”她捂住了嘴,“娘昨儿个返回苏州时还跟我说,一有好消息一定要通知她,这下……”
“别急,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海上飘淡淡地说,如今只能安慰她了。
“可是只剩下个把月的时间,该去哪儿找另一样替代品呢?”她真的好焦急呀!原以为一切妥当了,哪知道天不从人愿。
她再度陷于自责与彷徨中,“如果能以我的命换他们的命,我真的愿意。”
“不许-胡说八道。”他用力扣住她的肩,“再让我听见-说死不死的,小心我修理。”
“可是--”
“嘘。”他的唇贴着她的额,“别担心,一切有我。”
“嗯。”芊芊点点头,可内心依然好沉重。
“爷,外头有个奇怪的人要见你。”鲁俞现身在门口。
“奇怪的人?”海上飘与芊芊一块儿走出研药室。
“是的,他穿着一身的兽皮,活像深山里的野人。”
“他有说什么吗?”海上飘边问边往外头走去。
“他说……他有白灯花。”
海上飘与芊芊同时顿住脚步,下一刻又疾步朝大门口走去。
一到门外,果真瞧见一位穿着兽皮的男子,他扯着笑问:“你就是海上飘?”
“正是。”海上飘-起眸望着他。
“这是我们寨主要我送来的,指定要你亲自打开。”小三头儿从腰间取出一只信柬。
“你们寨主是?”
“你看了信就知道。”小三头儿将信递给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芊芊,“这位就是海夫人了?”
芊芊微微行礼,“我是,来者是客,要不要进厅里坐坐?”
“果真是个特别的姑娘。不了,我先告退。”
“等等。”海上飘喊住他,“听说你有白灯花?”
“白灯花?”小三头儿一愣。
“就是那种会发光的花。”芊芊补充道:“白灯花是我给花儿取的名儿。”
“哈!我怎么不知道那花儿有名字?”小三头儿一笑,“我回去会告诉我们寨主这花的名字,谢谢-了,芊芊姑娘。”
“你还没回答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取得白灯花?”发现这家伙的注意力全摆在芊芊身上,海上飘有点火了。
“我的回答依旧是那句老话,等你看过信就知道。”说完,小三头儿便腾空飞起,离开他们的视线。
“飘,快看看信上头写些什么?”芊芊紧张地说。
海上飘点点头,可才打开信就掉出一片花瓣,鲁俞拾起一瞧,“海爷,是白灯花的花瓣!”
他点点头,立即摊开信一瞧,哪知道愈看愈火,额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
“该死。”他二话不说地将信给撕碎。
“你怎么把信撕了?上头写些什么呀?”芊芊吃惊地问。
“废话而已,别理它,我们走。”他拉住她的手往屋里拖。
进了大厅没一会儿,正好有生意上的客人来访,芊芊于是乘机步出大厅,将海上飘刚才撕掉的信拾起来,打算回房玩拼图游戏。
“哼!还说我是你的妻子,居然什么都要瞒我,看我晚上让不让你上床。”捧着满手的碎纸片,她悄悄地往寝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