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艾玛坚持不去医院,也不回育幼院,以免吓坏天翔和天晴,雷亚书只好将她带回自己的公寓。
车子在公寓前停妥后,他将钥匙放进她手里。
"你先上去,我去买药回来帮你擦,马上就回来。"
艾玛一下车,他立刻开车疾驶而去。
她爬上楼梯,正要抬头开门时,却被从铁门旁的阴暗处走出来的人影给吓了一大跳,钥匙掉到地上惊魂甫定,她便发现那人是雷龙书,他一脸不解的看著她。
"你怎么在这里?你的脸怎么了?"看见她脸上的伤痕,他朝她伸出手。
艾玛本能的往后退。
她的惊疑与害怕刺伤了雷龙书,他缩回手。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面对她时,情绪总是那么容易起波动,他的眼睛没认出她,潜出息识则早知道了她是谁,就算已经过十五年,她还是他的小珍珠。
现在她更能轻易撩动他的情绪了,总觉得有些可悲。
"亚书呢?你现在跟他住在一起?"他强打起精神问,而这个想法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亚书去买药,马上回来。"她突然哽咽起来。"我跟天翔、天晴现在住在育幼院里……"她的手背也被抓伤了,只能用手指拭去眼泪。
她的确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从小到大,没人这样攻击过她,而且还这么突如其来的,想到王洛琳的表情,她馀悸犹存。
就算那次被人拿著菜刀架在脖子上,她也没受到像这次如此高度的惊吓。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雷龙书,她的委屈就开始发酵,鼻子发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看她哭得伤心,雷龙书也没说什么,只是弯身捡起地上的钥匙,打开门,然后打开屋内的灯。
艾玛跟在他身后进入屋里。
他这才完全看清楚她的狼狈模样,整颗心像被人狠狠刨去一半般的痛。
她细致的脸上散落了几条抓痕,其中额头上的那条都沁出血来,她的嘴角也破皮流血,脖子上、胸口与两条手臂更是散布著数不尽的抓痕。
她站在那里不停的哭著,雷龙书只觉得心里有股无处爆发的火团在激荡著,唯一的念头是想将雷亚书给撕成碎片。
他到底把她怎么了?!竟见然让她全身是伤的回来?
"别哭了!"
他突如其来的咆吼声又吓得她震了一下,让他既悔又恨。
"对不起,我不是对你生气,你先坐下,等亚书回来,我再好好问他是怎么回事。"
艾玛的哭声一下子停住,愕然的瞅著他看。
他刚刚真的有跟她说对不起,还是她听错了?她楞楞的坐进了沙发里。
"不关亚书的事,他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开口替雷亚书说话。
雷龙书回头看她,心情极为复杂。
才多久的时间,她跟亚书的感情已经那么好了?
"离开我那里后,你一直有跟亚书联络?"他蹙著眉头问。
她避开他的口口光。
"是他帮我们住进育幼院的。"
"你喜欢他?"他眯起眼睛。
是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没有女人不喜欢亚书的,他是那么俊俏又好相处,跟孤僻又冷峻的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怎么会不喜欢亚书?
"我当然喜欢他,他很照顾我们,就像我哥哥一样。"
她的回答让他的心情又沉郁了起来。
看她的模样,应该不知自己曾是他的小珍珠一事,之前自己又对她那么恶劣,她不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
"你……来找亚书有事吗?有事的话,等下他回来,我可以先离开。"看见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她战战兢兢的问。
他的虎目忽地炯炯发光的盯住她。
"我问你,你的脊椎中央,有没有一块十元硬币大小的红色胎记?"
艾玛惊讶的张大嘴巴。"你怎么知道?"她从没穿过任何露背的衣服呀,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背后有块红色胎记?
听到她的话,雷龙书的眼神倏地发亮,但瞬间又转为黯淡,紧瞅著她的眼瞳变得非常哀伤。
若他心中尚有疑虑,也被她的话给冲得一干二净了。
万九真的没有骗他,她真的是当年的小珍珠,只有小珍珠的背后才有那块显眼的胎记,那么特别的胎记,不会有第二个人有。
天呀!他该怎么做?他烦恼的搓著脸。
不行,他得先离开这,好好的想一想。
艾玛不知所措的瞅著突地站起身的他。
"艾玛,你还好吧——"
罢要开门进来的雷亚书差点与夺门而出的雷龙书撞个满怀,还好他的反应灵敏,连忙往旁跳开。
雷龙书则是头也不回的跑下楼去,对他的叫唤充耳不闻。
"大哥什么时候来的?你说了什么惹他生气?"
走进屋里,他将手里的药水、OK绷放到桌上,询问艾玛。
她连忙摇头。"我不知道呀,我一上来他就已经在门口了。"
雷亚书蹲在她身一刖,拿出双氧水来沾湿棉花。
"他没说要干么吗?"他小心翼翼的消毒她的伤口。
伤口一碰到双氧水,简直就像有几百只蚂蚁在上头死劲啮咬般,痛得艾玛不停抽气往后缩。
"没有,只是问我怎么会变这样子,我没跟他说今晚的事。"她皱著眉连嘶了几声。"你轻一点啦,很痛耶!"
他往她的伤口吹气。
"就这样?可他的脸色怎么那么古怪?很不对劲。"
"我也觉得他很不对劲。"她点点头。"他还问我,说我的背后有没有一块十元硬币大的红色胎记。"
雷亚书的手突然停顿下来,俊脸上满是惊愕。
"他问你红色胎记?那你怎么回答?"他急快的问。
"我问他怎么知道呀!我的背后是有这么一块胎记,怎样了,很奇怪吗?"
雷亚书手里的镊子掉到地上,整个人呆住了。
"你怎么啦?"他的反应让艾玛不禁害怕了起来。
他楞楞的开口,"小珍珠的背上也有一块红色胎记……"原来她真的是……
"你在说什么?"艾玛摇摇头。"不可能的,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小珍珠才有红色胎记呀!"
"但是大哥谁都没问,就只问你。"
他的话让她哑口无言。
这就是雷龙书突然变得忧伤的原因?他觉得她就是他的小珍珠?
但,怎么可能?虽然她不记得三岁之前的事,但照顾她的婆婆说,她是在摩纳哥出生长大的,跟台湾这东方小岛根本一点关系都沾不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
雷亚书捡起镊子,霍地站起身来。
"要知道怎么回事,就只有一个方法,我亲自去问大哥,问明白你到底是不是小珍珠。"他将镊子塞到她手上。"你先自已擦,我马上就回来。"
她连忙抓住他。
"等等!"她有些迟疑不安。"就算你问清楚了又怎样?我跟他之间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呀!"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他不悦的说。"如果你真的是小珍珠,就该知道当年的大哥有多爱护你,爱护到几乎可以为你付出生命了,而他当时也只不过是个才八岁的小男孩。你那么善解人意,应该可以了解他的心情,是不是?"
雷亚书走了以后,艾玛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沉思出神。
她想起遗留在雷龙书家中的白色马克杯。
要是心想事成在她身边就好了,他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拿起药水心不在焉的擦著身上的伤口,之后又打了通电话回育幼院问问天翔、天晴的情况,才放心的躺倒在沙发里。
她睡得恶梦连连,最后是浑身汗湿的惊醒过来。
她擦掉冷汗,看看壁钟。已经午夜十二点了,亚书去了四个多小时,还没回来。
才刚想著,大门就发出声响,雷亚书打开门走进来,脸色发白。
他双眼泛红的看著艾玛。
"我们到医院去,万老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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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一片死寂。
艾玛坐在角落,看著雷龙书两兄弟。
雷龙书将脸埋在手掌中,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从她跟雷亚书进入病房到现在。
而雷亚书则是坐在沙发里,沉默的靠在椅背上,表情哀戚。
她的视线又移到病床。
病床上躺了个老人,那位她曾经在皇宫里见过一面的老人,不过现在他的脸上覆了块白布,他去世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得留在这里,不过他们都还在伤心中,她实在走不开脚。
"你们……要不要喝些什么?"她小声的问。
实在受不了了,她好想出去透透气。
"坐下。"威严沉肃的两个字从雷龙书手掌下飘出。
艾玛不敢拂逆,又坐了回去。
之后是长长一片沉默。
"亚书,你带她回去吧。"雷龙书突然又说。
"大哥……"
"老头子的事我会处理,你就别管了。"他抬起头。
艾玛看见他脸色,真觉得只有糟糕两字可形容。
虽然她不知道他跟万九确切的关系,但凭直觉,万老先生对他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否则他不会为他的辞世如此悲伤。
走出病房后,她连忙拉住雷亚书。
"你有没有问他呀,我是那个小珍珠吗?"
他不理的闷著头继续往前走,却硬是被艾玛给拉住。
他无奈的停下脚步。
"小姐,我一到大哥家,就跟他一起赶到医院来见万老最后一面了,哪还有心情去问这些。"他又迈开步伐。
"说的也是,对不起。"
"没关系,你不用道歉。"
嘴上是这么说,但他的心里一直在跟艾玛道歉。
苞大哥在一起那么久了,他可以从他的行为举止中察觉出任何一点细微的不对劲,就算大哥不说,他也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艾玛就是小珍珠。
而万老在临终前说的话,更加止目定了他的想法。
"不要为难艾玛,要是她觉得当个公主比较快乐,那就别把她当成小珍珠,十几年了,你该学会如何放手。"
万老临终时对大哥说的话也同样震撼了他的心。
大哥的心情只怕比他复杂千百倍。
艾玛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后频频回顾。
"怎么了?"雷亚书见她没跟上来,便停身问。
她一手揪著心口,哽咽的吸吸鼻子。
"我也不知道,突然觉得心口好痛,脑子里一直浮现雷龙书的身影……你先回去好了,我留下来陪他。不管他有多坚强,现在这种时候,总还是需要人陪的。"
他孤独悲伤的身影,不知为何一直在她脑海中浮现,像能感受到他的伤心般,她的一颗心也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难受得想掉泪。
她无法丢下他一个人待在那个充满悲伤的房间里,想像他独自一人待在那房间里她就觉得很难受。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个东西给你们吃,大哥晚餐还没吃,你也还没,你们可以一起吃,然后我再回育幼院去看看天翔和天晴。"
***
因为万九将所有的一切全留给了雷龙书,所以在处理完他的丧事后,雷龙书便开始掌管起公司的一切事务。
为了协助他,摩纳哥方面也派了代表过来,处理一些平行输入的问题,他们虽然可以用英文沟通,但遇到些专有名词,还是需要艾玛充当翻译。
希冀早点进入情况,雷龙书比公司的任何人都早到公司,比任何人都晚下班,一天睡不到四个小时,一起身一止刻又投入公事里。
艾玛将他的认真全都看在眼里,才短短一个月,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她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开始为他准备三餐。
当过了午餐时间,他还待在办公室里不出来时,她敲敲门,一把打开办公室大门,生气的将饭盒放到办公桌上。
雷龙书正在跟摩纳哥代表谈香料进口的问题,被她这样一打扰,不悦的抬起头来,见来人是她,眼神又不自然的移开。
经过这个月来的合作,双方的默契已经好多了,不用她在旁边也能沟通良好。
"午餐时间已经过了,你应该吃饭了。而且你也应该让赫曼先生去吃饭。"
赫曼抱歉的看了雷龙书一眼。
他的肚子真的饿了,但碍于总经理那么认真,他实在说不出口。
雷龙书倒也干脆的收起图表。
"真抱歉,赫曼先生,耽误您的用餐时间,您先去吃饭吧。"
赫曼连忙起身告退。
艾玛将饭盒移到他面前。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我煮的东西,但是你这样真的不行,你变瘦了,如果病了怎么办?多少还是吃一点吧。"她说。
以前他的身形比亚书壮许多,现在都变得快跟亚书一样了。
"你在担心我?"
以往在雷龙书眉宇之间的狂傲如今已经被沉稳所取代,火爆的脾气改了许多,也不再常常口出秽言了。
"嗯,我担心你,你瘦了好多。努力工作虽然重要,但还是要保重身体。"
"我知道了。"他将饭盒打开,吃了起来。
艾玛在一旁看著他吃,结果一个饭盒他花不到十分钟就吃光了。
吃完后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把饭盒递给她,又摊开了图表。
她原本想要出去了,但愈想愈不甘心,一回身,又快步走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虽然明知道答案会是什么,但她就是不甘心的想问。
"呀?"雷龙书从图表中抬起头来,不过一接触到她的眼睛,视线马上又避了开去。
"就像现在这样,你连看都不想看到我是不是?"她指控道,觉得心里很受伤。"我只是想帮助赫曼先生跟你沟通,如果你真那么讨厌我的话,那我可以不来。"
看见她眼眶含著清泪,雷龙书顿时傻了眼。
以前他还可以毫不犹豫的骂她几句,现在他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的事,你想太多了。"他低下头却对图表视而不见。
"你现在连骂我都懒了?"这一点还真的令她挺难过的。
"你这么希望我骂你?!"他都忘了她有多特别了。
"不希望,可是如果骂我可以让你变得像以前那么有朝气,那你就骂我好了。"总比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工作狂来得好。
雷龙书吐了口气,靠回椅背上。
"我不想骂你,现在我最不想骂的人就是你。"他也骂不出口了。
不是因为万九临终前的交代,而是因为她是他的小珍珠。
"为什么?就因为我不是你以为的小珍珠?"只有这个可能才会让他看见她像看见空气一样。
雷龙书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什么?!"
"亚书都跟我说了,因为我跟小珍珠背后都有一块红色胎记,你就以为我是小珍珠,后来又发现我不是,就对我不理不睬了。"
他这样做不觉得太现实了吗?
亚书,又是那个多长个嘴巴的男人!雷龙书在心里暗骂。
"这跟你是不是小珍珠没有关系,公司的事情很多,我忙得很,没空理你。"
这的确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无法直视她清澈的眼睛,那只会让他想起自己以前对她有多坏。
虽然他那时不晓得她就是小珍珠。
艾玛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词。
"那我就放心了,你晚上还要留下来加班?"
"嗯。"他的注意力又放回图表上。他几乎快要以公司为家了。
以前他在保安组的时候,从不知道万老的工作量立见是如此庞大,等他一肩挑起时,才明白维持一家公司的正常运作真是不容易。
"那我晚一点再做饭来给你吃。"
"不用了,晚了就待在育幼院里,还出来做什么。"他想也不想就否决她的提议。
"也对,那我就待在这里陪你到下班好了。"她走到一旁,将桌上的报纸一一叠好后,坐到沙发上,拿出纸笔。
"你做什么?"他皱起眉头。她待在这里,他哪来的心思办公?
"写稿,等我写完后,你的传真机可以借我吗?我得传回摩纳哥的报社。"
"随便你到哪里写,就是别在我这里写。"他恼怒的吼了起来。
她露出受伤的神色,眼眶开始泛红。
"你做什么?你到台湾来不是为了学习勇敢与坚强?才说你两句就哭,你这几个月来到底学到了些什么?"他忍不住又显露了以往的性格。
他的话像阵雷似的打醒了艾玛,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到台湾的目的。
她擦掉眼泪,又坐了下来。
"你说的对,我不能一遇到挫折就放弃。"她重新摊开笔记本。"我就待在这里写,不管你怎么骂、怎么说,我不走就是不走。"说完,她便低头努力写了起来。
雷龙书真是拿她没辙。
"你不回去天翔、天晴他们怎么办?"
"育幼院里的老师会照顾他们。"她头也不抬的道。
"你在这里会打扰到我。"
"你不跟我说话,我也不会开口的。"
换做以前,他会把她扛起来丢出去,但是现在,他只能举起双手投降了。
他想重新投入工作中,却无法不意识到她的存在。
十分钟后,他放弃的丢下笔。
"你为什么不回摩纳哥去?你上个月就该回去不是吗?"
他将全副精力投注在工作里,就是为了在她离开时能有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
力,老头子说,他该学会放手了。
她抬头困惑的看著他。
"你听谁说的?我才到台湾没几个月,怎么可能回去?我得在这里实习两年,等到满二十岁才能回去。"
"二十岁?!"雷龙书这才明白自己又被万九给耍了。"那你那位雷尼尔先生也没有帮你准备欧洲贵族等你回去相亲了?"
她噗味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可能,雷尼尔先生才不管那种事。他只准我们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怎么可能还帮我准备欧洲贵族相亲?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呀?"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无形中帮他卸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他好笑的摇摇头,老头子还真是用心良苦呀。
"没什么。写你的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