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个问题叶飞空可以回答她。
他是LePapillion的老板,在江朔雪还没进入餐厅前,他就坐在张家强身后的位子上翻阅杂志,直到现在,所以他听进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听见她的哭泣、她的悲恸。
在LePapillion里上演过不少段分手戏码,不过像她如此冷静、不吵不闹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起身向柜台要了瓶葡萄酒和两只酒杯,他踅回她的对面坐下,倒了杯红色澄净的葡萄酒,递到她面前。
“喝一点吧:心情会比较好。”他从来不信酒入愁肠愁更愁这一套,顶多就是睡得更好而已。
江朔雪抬起红肿空洞的双眼,鲜红的液体映入她瞳仁,她二话不说的握住后便仰头猛灌,一杯喝完还不甘心,拿起桌上的酒瓶对着嘴大口大口的吞进肚里。
酒精迅速麻痹了她的胃,却麻痹不了她的脑袋,她还能清楚的看见那双纤纤白手揽在家强手上……她的心又扯裂了另一道伤口,她灌得更急了,直到酒瓶里的酒一滴不剩。
她这样的喝法,连已见惯大场面的叶飞空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一瓶好酒耶。”他可惜又心疼。看她刚刚连句话都说不出的软弱模样,没想到灌起酒来像喝白开水,她怎么不把这气势施展在那个负心汉身上,却拿来对付他的这瓶好酒。
“再给我一瓶。”她说,胡乱的抹去脸上的泪水与酒液。
“不行,这酒后劲很强,再像这样喝一瓶-会死的。”叶飞空拒绝。就算是失恋想寻死也不能靠酒精呀,那未免太幸福了点。
“不用你管!”她举起手摇晃,对着空气大喊。“再给我来瓶酒!”
现在已是晚餐时间,她的失态马上引来其他客人的侧目与窃窃私语,叶飞空连忙站起身来代她向客人致歉,并使个眼色要服务生别理她。
“这酒很贵,不能这样喝的。”坐回座位上后,他好心的劝她。
“你怕我没钱?”她将桌上那张支票推向他。“这些买一瓶酒够不够?”她打了个酒嗝。
这是江朔雪头一次正眼看他,不过刚失恋的她眼里看见的任何男人都像屎,所以没有其他女人望着他时必会浮现的迷醉与爱恋。
叶飞空是个很好看的年轻男人,修长的身形,英俊黝黑的脸庞上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不笑时显得有点邪气,笑起来时更是邪气得厉害。
他微-着眼瞧了支票一眼。哇,七位数呢!
“这用来买一瓶酒,太多了一点。”而且他的餐厅也不收支票。
“少-唆!傍我拿来就对了。”她吼完,砰的一声倒在桌上,撞倒了酒瓶跟酒杯。
叶飞空扑过去救下酒杯,酒瓶则摔了个粉身碎骨。
“男人是混蛋……”她昏睡前仍不甘心的喃道,却不知忙坏了一干人。
服务生飞快的拿了扫帚来清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免得扎伤客人。
“老板,需要叫警察过来处理吗?”清理完毕后,服务生看着趴在桌上酒醉不醒的女客人。
叶飞空吐口长气,无所谓的抓抓及肩的长发。
“没关系,就让她在这里睡一会儿好了。”他说,反正不怕找不到人来把她扛走。
不过他欣赏她,宁愿少张桌子做生意,也想让她安静的醉着默疗情伤。
他月兑上的西装,轻轻覆盖在她的肩背。
就算是睡着了,她红肿眼皮下的睫毛仍是湿润的,眉宇微皱,隐隐透露着她所受到的沉重伤害与痛苦。
叶飞空微微一笑,对她没有一丝同情。她的眼泪只是春天的前奏曲,没什么好可怜的。
经过一顿晚餐的时间,石为径尝到何诗然媲美饭店大厨的好手艺,她特意的柔媚与暧昧的眼波流转也将他迷得团团转,所以就算他先前已经吃下了个鸡腿便当,仍硬是将她煮的菜给全扫进了肚子里。
她是个贴心且不多嘴的好女伴,绝口不提他左眼上可怕的瘀青,只是含情脉脉的对着他笑。
在她有了危机感后,她就不敢再拿乔了,英俊年轻又多金的石为径还是她心目中的第一人选,她真的喜欢他,所以宁愿放下骄傲也要使出看家本领来绑住他。
吃完了心猿意马的一餐,当何诗然提议看她带来的DVD时,他虽然不愿,也只好调暗灯光,陪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穿越时空爱上你”。
他瞟了眼电视柜上的电子钟,钟面上稳稳的映着22:17。这时间上床,平时他会嫌早,不过现在他一点也不觉得早了。
何诗然靠在他身畔,他鼻子里嗅到的全是她的发香,手臂上感觉到的是她柔软的胸脯,眼里看到的是她白皙的大腿,脑袋里想的是床上的香艳。
总而言之,他的心思完全没放在那该死的影片上,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于是不管她是否正专心在萤幕上,他还是执起了她的下巴,迅速投入热吻里。
然而,正吻得难分难舍之际,石为径总算感觉到了胸前欲拒还迎的乏力抵抗,他纳闷的放开她。
何诗然精致的脸蛋上飘着桃红,喘息浅促。
“我想先去洗个澡。”她羞怯的说。
“-已经很香了。”他又想欺上去,却又马上被她的手给推开。
“不要,我希望我们的第一次是尽善尽美的。”她娇嗔道。“你先在这里看电视,我马上就出来,好吗?”不待他回答,她起身施施然走向浴室。
石为径大叹一声,两手一垂。他才不相信什么马上就出来的鬼话,上次她以试用新浴室的名义,在里头足足待了两个多小时,见他等到睡着便悄悄走了。
这次又来,将他的胃口吊到半空中后,又放开绳子重重摔下,他的欲火当场灭了一大半。
闷闷的看了十几分钟电视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显示的号码,他挑高眉毛。
“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不讨厌讲电话了?”他好情绪的调侃着大学好友之一。
“当然讨厌,尤其是跟你。”叶飞空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你现在住在东方明珠里了?”
石为径自然知道又是谁泄露的,不禁在心里暗骂杨天乐大嘴巴。
“如果你们想来个乔迁Party的话那就免了,这里禁止狂欢。”连最不爱闹的叶飞空都惊动了,他还真是小看了爪耙子杨天乐。
“我没有要给你庆祝。”叶飞空无情的道。
“那你打电话给我干么?”石为径大感惊奇。
“我这里有个东方明珠的小姐,麻烦你来把她带回去。”他看着趴在桌上边睡边哭泣的江朔雪。还好她胸前挂着东方明珠的名牌,所以找石为径是最方便的了。
石为径失笑。“叶飞空,你觉得我长得像警察或保母吗?”
“不像。像杀手,要不要加入我们帮里的暗杀组织?”叶飞空问得认真。
“谢老大赏识,我还不想死。”他拿起桌上的可乐喝了口。“这样好了,看在你难得打电话给我的份上,你把她的名字给我,我打电话去给服务台,看她们怎么处理。”
“这不好,要是她因此被开除,那不是害了她吗?”
石为径又是一阵惊讶。什么时候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的叶飞空,竟懂得担心起别人来了?
“她做了什么事?在你那里吃霸王餐,还是强吻你了?”他玩笑的问道。
叶飞空笑了起来,决定不告诉他,她想花一百多万买瓶红酒及对他大吼大叫的事。
“都不是,她喝醉了,睡得像只猪,我叫不醒她。”
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突然闪进石为径脑海里。该不会那么巧吧?若她真的有急事,现在应该是跟别人在一起,不太可能会独自醉卧在好友的餐厅里才是。
他语气一转。“她叫什么名字?”虽然认为可能性不高,但他还是问了。
“江朔雪。”
只闻石为径低声诅咒一句,而后一片静默。
“你还在不在呀?”那头彻底的安静令叶飞空怀疑他挂了自己的电话。
“你没对她怎么样吧?”他的口气严肃凝重,先前的玩笑轻松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飞空心里划过一丝错愕,心念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
“现在没怎样,待会儿就不知道了。”他故意叹了口气。“你知道,常有人对我酒后乱性--”这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我马上到!”这次石为径真的挂了他的电话。
他的动作从未如此快速过,抓起车钥匙、拿起外套后,掉头往外走。
“为径?”刚出浴室,仅在身上围了条浴巾的何诗然喊了他一声,不解的看着他。
石为径一征,回过身,看见性感撩人的她,奇异的竟升不起丝毫邪念,而且……他该死的忘了她也在了!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他握住门把,挣扎一下后又说:“如果我晚回来了,-就先回去吧。”
他关门离去,留下一脸惊愕与受辱的何诗然站立在那里。
他真的变了!这可能性让她感到一阵心慌。为什么?跟她的沐浴精油被倒光有关?
一个女人的影像蓦地浮现在她眼前,令她蛾眉微蹙。
虽然他告诉她那只是场闹剧,他跟江朔雪没有任何关系,她当时虽然相信了,但女人的第六感却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并不怕江朔雪那个姿色平庸的女人,她担心的是石为径动了心。
在男人堆里游荡多年,她知道越花心的男人一旦动了真心,就算她使尽浑身解数也难以挽回了。
希望事情别转变成如此棘手的地步才好。她阴沉沉的想。
直到开车上路,石为径才晓得LePapillion离东方明珠有多近,这段路只花了他三分钟。
叶飞空站在餐厅外抽着烟。
看见他,石为径恢复平常的冷静自持,却也不解自己方才的焦躁是从何而来?
“她在哪里?”下了车,他问道。
两个男人身形相仿,同样好看,但帅的类型不同。石为径的帅外放慑人,叶飞空则是内敛邪魅。
看见他眼睛上多了圈黑轮,叶飞空忍俊不住。
“难怪天乐说你帅了一大圈,原来是这样的一大圈。”知道自己会跟天乐一样问不出他在哪里吃的瘪,于是索性放声大笑,
石为径尴尬的俊脸一红。他怎么会挑上杨天乐当他的事业伙伴呢?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可不是来听你废话的。”
叶飞空没说话,丢下烟用脚踩熄后,转身走进店里,
LePapillion晚上九点半准时打烊,而他是在打烊后才打电话给石为径的。
当他领着好友走到江朔雪身边后,只见石为径原本无奈的脸色转为凝重,而且隐隐透着怒意。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她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但却不安稳,眼泪沾湿了她的睫毛,几颗小水珠垂挂在上头。
在这里,只有叶飞空是旁观者。好友情绪的浮动是显而易见的,旁观者清,在他挂上电话的那时候,自己就隐约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绝不是住户与服务员那么简单便能交代的了。
经验告诉他,这时候最好还是老实点,否则这头野兽若是翻脸,即便是他,也应付不来。
于是他将江朔雪与“前”男友之间的对话,以及她的反应、支票、浪费好酒的事全说了出来,细节无一遗漏。
听完后,石为径倒是没有太过惊讶。
“就这样?”他问,对着江朔雪摇头。
这女人果然蠢,被个烂男人抛弃,居然连个巴掌都不掴,只顾着灌醉自己?这么古老的失恋戏码亏她做得出来。
“就这样。”叶飞空也对她摇头。心思与好友差不多,不过没那么毒辣。
他转向好友,研究什么似的直瞧着他的脸。
“干么这样看我?”石为径不满的问。
“你的脸上正慢慢浮现春天二字,恭喜了。”叶飞空正经八百的说。他就说江朔雪没什么好同情的,她的春天早就来了。
不过这个春天不是那么温暖就是了,但,聊胜于无。
倘若石为径知道好友心里在想什么,还把他跟“聊胜于无”这成语摆在一起,只怕Lepapillion又要碗盘齐飞了。
“我看是衰字才对。”他没好气的说,还伸手粗鲁的拍打江朔雪的脸颊。“醒醒!”
然而,她只是申吟一声,将头从左边趴向右边,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一直耗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他弯腰抱起她。
“你要带她回你那里?”叶飞空跟在他身后。
“不行吗?”待好友替他将后座的车门打开,他立刻将她给“丢”进去。
江朔雪不舒服的缩在一起。
“她可是个刚失恋的女孩。”
“那又怎么样?”
“你要趁人之危,我也没办法阻止你。”
“那也得要我对她有兴趣才行。”石为径冷着脸的坐上车,接过好友递来的东西。“这什么?”他打开,是张一百二十万元的支票。
“那个小白脸给她的分手费,她醒来后交给她吧。”
起初雨下得并不大,所以江朔雪没有立即转醒,直到雨势越来越大,大到跑进了她的鼻孔里、嘴巴里,令她睁不开眼,她才惊慌的挥动双手尖叫的坐起身来。
突然,大雨停了。她抹去脸上的水渍,呛咳不已,整颗脑袋像要裂开似的痛苦不堪。
“清醒了?我真不明白,像-这么没用的人,怎么这么爱喝醉酒?上次给-的教训还不够?”
江朔雪咳得面红耳赤,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只得拚命睁开酸涩的眼睛,想看清楚是谁在说话。
当她自眼缝中望见高高耸立在一旁,手里拿着莲篷头,面色冷酷的石为径时,登时整个人清醒了一大半。
“你……”觉得身下冰凉平滑的触感不像粗糙刮人的柏油路,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大马路上,而是一个熟悉的大浴白。“我怎么会在这?”她茫然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被抛弃了,记得吗?”
他冷冷的声音像一把锐利的刀,狠狠的、毫不留情的在她伤痕累累的心口再划一刀,痛得她冷抽口气,脸上血色尽失。
她缩在浴白里发抖。
石为径将莲篷头扔下,从架子上取下一件浴袍,丢到她身上。
“冲个澡,然后出来,我给-二十分钟。”说完,他转身步出浴室,用力甩上浴室门。
二十分钟后,江朔雪走出浴室,却发现他正跪在客厅里擦着地板。
她这才发现空气里飘浮着一股难闻的酸味,玄关处的原木地板上还躺着一个碎成好几片的花瓶,眼前的一切让她忽生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怯怯的问道。
“-吐了一地。”他头也不抬的,将手里的卫生纸丢进身边的垃圾筒里,而垃圾筒早已积了一堆卫生纸。
江朔雪一点记忆也没有。
“对不起……”她哽咽的道歉,双手不安的绞着腰上的带子。
“我没有怪-,别在我面前哭。”
她连忙擦掉眼泪。
“我……你……有人看见我……呃……”不知是被酒精侵蚀的脑子还没清醒,还是其他原因,她无法确切表现自己的担忧。
“我用外套包着-,直接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来,没人看见,-放心吧。”石为径不慌不忙的说,很了解她在恐惧什么。
由于住户全是有一定身分地位的人物,所以东方明珠的保全极严密,对出入访客都经过再三确认才会放行。不过为了保护客户隐私,所以正厅的三部电梯并未加装监视器,只在地下停车场的两部电梯里装上监视器以策安全。
江朔雪松了口气,却也暗自惊讶他的心思缜密。她冷不防的瞥见电视上的电子钟,上头显示现在已是凌晨三点零五分,她喘了一口大气。
“那么晚了?!”天呀!朔望一定以为她失踪了。
“-弟弟打过电话来,我跟他说了-的情形,他很懂事,只叫-好好休息。”总算连地毯上的污秽也让他清理好了。
“你接了我的手机?”
石为径正将垃圾打包好。“-当时正忙着呕吐。”他将垃圾袋从垃圾筒里拿出来,走向大门。
她尴尬又沮丧的站在原地,像犯了过错的小学生。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LePapillion的?”等他回来后,她打起精神又问。
随手拿起一罐喷雾式的空气芳香剂,他漫无目的的朝屋子四周喷了几下。
“那里的老板是我的好朋友。”他简单答道。“-今晚就睡客房吧。”
是吗?还真巧。不过到LePapillion几次,她都还没机会见过老板,没想到竟是他的朋友。
“刚刚那个花瓶是怎么回事?”她鼓起勇气指指已然空荡没有花瓶当摆式的玄关。
“没什么,-不用在意。”他很累似的,一坐到沙发上。
他都这么说了,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真是我摔坏的?”她无措的望着他。“多少钱,我赔给你!”
“不用了。”石为径疲惫的-着自己的肩膀。
江朔雪的罪恶感更加深重,急急走到他身后,主动帮他按摩肩膀。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要赔给你。”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不然我也可以去买一个回来赔给你。”那种款式、花样的花瓶她在大卖场看过,买到一模一样的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忘记失恋的事,只想着该去哪里找个一模一样的花瓶来补偿他,或许买一对更好,如果不是太贵的话。她想。
“买不到了。”
江朔雪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买得到呀!大卖场有在卖,而且还满多的。当然,如果你要一模一样的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得多花点时间去找,如果你愿意等的话--”
“那些全是复制品。”他打断她的话。“-打破的那一个是真品,明朝官窑出身的青花瓷瓶,我从一个日本人手里买回来的,花了两百五十万。”他站起身,怜悯的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她。
“两、两百五十万?”江朔雪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打破了一个两百五十万的古董花瓶?那不是大卖场的廉价花瓶吗?两百五十万……
石为径叹了口长气。“不用介意,快点去睡觉吧。”他伸了个懒腰,却听见砰的一声。
原本站在沙发后头的江朔雪突然不见了,他倾身往下望去,见她就直直躺在那里,看样子是被两百五十万这个数目字给吓晕了。
石为径无奈的走过去抱起她,走向客房。
往好的方向想,至少她今晚能好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