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慧她双眼一闭,哭喊一声,就在她将要跳未跳之际,崖下霍扬起一阵龙吟也似的啸声!
啸声入耳,云慧熟而又熟,不由得大喜过望,疾睁眼,俯首探身,半恭腰,出声相询:“弟弟你没事吧?啊!你……”
原来崖下二丈之外,白云如絮,贴崖而生,白茫茫一片云海,难以见物。
云慧她一闻啸声,正是龙渊所发,知道他绝地逢生,忍不住发话相询。
她本是泪眼迷糊,又加云遮雾掩,乍相望,看不真切,故此在“你没事吗”之后相询“你在那里”。
但等到“啊”声出口,举起手抹去泪痕,运用慧目一瞧,立时穿云透雾,看清了龙渊,依崖高悬,吊在一条长有丈余,似蛇似藤的东西上!
这情景虽已无先前的严重,但亦是相当危险,万一那条细细的东西一断,或者是龙渊稍分心神,手脚略慢,立时还得送命!
笔而云慧她一见这等情形,顿时又吓了一身冷汗,将下面的问话咽住,怕分了他的心神!
左更生在一旁一直静观,他天生一对火眼,生具异能,足可透视云中之物,故而龙渊的一举一动,他都瞧得清清楚楚!
因此他大为震惊,他实在想不到,天下竟有如崖下龙渊一般的神功异能!
适才,龙渊在一甩之后,身如飞丸泻地!本已生望绝决!
但在他疾堕两丈之时,电般一闪,猛瞥见石壁之上,攀附游行的四足壁虎!
这一见,猛然触发了他的灵机,心想:“自己身怀几般利刃工具,怎的一时竟忘了使用!”
想着,忙即在怀中囊中,掏出那得自巢湖的紫金蛟之尾。“蛟尾鞭”。
放松四肢,任其加速下堕几丈,暗中乘机提真气,猛然间长啸一声。
啸声中,左臂一抖,蛟尾软鞭,猛的笔直如棍,一下扎进石壁内,深约寸余!
他本距石壁一丈有余,如今经蛟尾鞭一带之下,顿时往壁上撞去!
龙渊见计得成,心中大喜,左手迅速在怀中模出“丹血宝剑”,轻轻一刺,那短剑神品利器,削金断铁,无坚不摧,区区坚石,怎挡得住。
笔而只这么轻轻一下,便自轻而易举的平平刺入,深没及柄!
龙渊藉此,贴身岩壁,调息定神,而崖上云慧,乍然下望,还当他仅凭那蛟尾鞭,悬挂在那里一般。
黄山老农左更生看得真切,心中既惊且慕,暗想:“先放着他手中的神物利器不说,但凭这份急智、功力、身法,便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足以惊震当世,称霸武林的了!”
这一念头,可令左更生大不自在,推开新旧之仇,与误伤多年老友铁杖叟之羞不说,但那屈居人下,自惭弗如的嫉才之念,便足以导致如他一般偏激自负之人,做下丧失人性的可恶兽行。
他火眼电转,在崖下与崖边,龙渊与云慧两人的身上转来转去,一种无耻的卑鄙的念头,渐渐的在他的心中浮起!
不过,他也有顾虑,其一是云慧的神鬼莫测的功力,其二是身后文殊院中的第二代弟子——渡天和尚!
云慧此际,关心着身悬崖壁的龙渊的安危,其焦急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在此种状态下,耳目失聪,功力更是大打了折扣。
左更生自信,他与她相距不满五尺,乘此时际,暴起发难,攻她个惊慌未定,措手不及,必可一举成功,把她击落崖外。
但此尚不足虑,最可虑者是那渡天和尚,因感激千面书生下崖救人,转而反颜对己,相助千面书生,则自己即使一举将这位千面夫人解决掉则崖下的千面书生,上崖之后,又怎肯与自己善罢甘休?
到那时,自己送了性命,岂非大大的不智?
因此,他考虑着,一方面注意着崖下千面书生的动态,一方面眼角微斜,察看渡天和尚的动静。
渡天和尚自接下地师弟渡地,便自将他放倒在丈外一块岩石之上,为他诊治伤势,以便将他救醒!
但是那渡地和尚,因适才运集绝毒的“黑风七毒掌”,与云慧两人的罡气对撞,掌风宣泄未完,竟被罡气的反震之力,逼迫得毒气回攻,循臂上行。
同时,更受那罡气震荡之力,撞得内腑五脏,移本位。经过这一番折腾,毒气上腾,已至双肩,再片刻攻入肩井要穴,便不送命,双肩亦必报废无异。
渡天和尚与他既属同门,同时也练有此“黑风七毒气”功,深知余毒回攻的厉害。
当然,他也知道解救之法,故而方将那渡地放倒,立时便点了他双臂的主要穴脉,阻住了余毒回功之势!
但,另一处五脏移位之伤,却非他能力所及,就他所知,便是他师父普门大师,亦无此与功力!
这等于是说,渡地和尚,目下已生机渺茫,去死不远,渡天既与他谊属同门,情如手足,怎不悲愤填胸,怒火勃发呢?
他本是桀悍傲物的性子,这功夫怒火一发,顿时把龙渊舍死忘生,相救渡地之情,忘了个干净!
他抬头扫视,瞥见云慧凝立崖边,俯腰引头而望,他暗自忖度,若明里叫阵,自量不是这不知来历的贱婢的对手,何况雪耻复仇,不必什么手段,如其……不如……
他暗把钢牙一挫,抬脚站起,顿时胸臆起伏,重显出适才渡地和尚,运集功力时的一副怪像!
左更生看在眼内,心中暗喜,表面上不动声色,反往外横移五尺,离开云慧更远些!
只是,他那双火眼,可不再放松崖下的千面书生的一举一动了!他心里暗暗的计划着:“只要你这小子,一攀近老夫的莽牛气功的威力圈内,就得你的好看!”
他“吧吧”的抽着水烟袋,火星一闪一闪的,就是不见有丝毫的烟吐出来,这正是运集莽牛气功的象征啊!可惜,云慧不曾注意!
不过他们也不曾注意,在他们身后,在立雪台右侧,飘飘的掠下来一老一少,两名女人!
那老的,白发如银,青衫青裤,穿着朴素,脸上皱纹重叠,显然年过古稀!
只是她那双老眼,不仅未晕未花,更且精光闪闪,朗如夜空之中的寒星。
同时腰也挺得笔直,虽则左臂上挂着黑黝黝的大篮子,里面装满了零碎,右手执着一柄粗如鹅蛋的黑漆拐杖,杖端上坐着一个妙龄女郎,但举步间,非止未显蹒跚,更且一跨丈余,不带半点风声!
那凝坐杖端的女郎,美如天仙,一身纱质的碧绿衣裙,更显得那花容素手,更加光洁如玉。
只是她娇颜之上,却可无一丝欢愉之色,黛眉含颦,秋波蕴愁,粉颈低垂,一双纤纤玉手,有意无意的模弄着膝上一只小花篮中的鲜艳花朵,连眼皮都不肯抬!
最奇的,她凝坐杖端,身形一动不动,任那老婆婆,托着她迈步如飞,衣袂秀发,以及她身后的绿色剑穗,劲风过处,竟不稍动。
此际若非时未晌午,正是艳阳高照之时!这一老一少,悄无声息的倏忽出现,即使不被疑是鬼魅,也必须疑为是山精木魈的化身!
那老婆婆转入这立雪台上,目见这三立两卧,四男一女,形象不一,身份各殊的景象,不由大奇。
只是她倏忽止步,粗拐轻震,杖端少女,似被她梦中惊醒,伸了个懒腰,缓缓的抬起眼皮!
但当她如一泓秋水也似的眸子,一触台上情景,不由得亦是一怔。
她痴痴的左顾右盼,在默察原因之际,猛听得崖下忽然扬起了龙吟一般的清朗长啸!
她一闻啸声,粉颊上表情倏忽数变,是悲、是喜、是惊、是疑,谁也分不清楚。
只见她全身不动,忽然一掠下地,扑向崖边,同时已然呼出声,告诉那老婆子道:“女乃女乃,是龙哥哥,是龙哥哥……”
这呼声,如同银铃疾振,动听之极,但骤然间传入台上三人的耳里,却不啻似警钟巨响,令他三人,各个吃了一惊!
左更生亦吃一惊,扭头一瞧,那妙女郎,顿时心知不妙,中止了行凶暗算的主意!
但那渡天和尚,没他聪明,他一见来人一老一少,也不想想,人家是如何欺近台上,而他毫无所觉,竟妄想连这两个不识时务的女人,一起算上!
笔此,他乘着云慧,吃惊转头,察看来人是谁之际,悄没声一掠欺前,双掌齐扬,将提足的十成功力,尽力向云慧背上,劈空击去!
刹时间,风起五步,黑云漫空,锐啸疾作,腥臭满溢,直往凝立崖边的云慧,及刚刚掠进崖边的碧衫少女身上罩去!
远立数丈的老婆婆,一瞥和尚打出的两股黑色的掌风,不但大惊失色,更且勃然大怒。
只见她粗拐一顿,丈内坚岩,顿时碎裂成寸,怒叱一声:“孽畜敢尔!”
满头银丝,为之耸立,右臂大篮子猛的一旋,“呜呜”数响,应声发起三朵径寸墨莲!疾如风驰电掣般,成品字形往渡天和尚背上打去!
同时间,暗器才发,人似大鸟掠空而起,直扑当场,口中亦自改骂示警,招呼碧衣少女:“兰儿快躲开,这是黑风七毒掌……”
其实,若等她说句话再躲,已然早送了命。
那少女初闻风声,起自身后,其时她尚未着地。但见她临危不乱,应变神速,就在那间不容发之顷,右手花篮,猛地往后一拂,狂风忽生,将身后袭来劲风,挡得一挡。
玲珑的娇躯,却藉这一拂一挡的反震之力,在空中滴溜溜转个方向,人似飞燕掠波,翩然在立雪台外,划了个曼妙轻灵的半弧,飞落出丈半开外。
同时,就在她翩翩然飞出台外之顷,俯身空中,秋波闪处,已然看见了,壁立的悬崖之下,悬空而立的龙渊。
她骤然瞥见,龙渊身陷绝地,大吃一惊,差一点提不住那口真气。
所幸功力卓绝,并未真个气散神消,否则这一跌下崖去,又将是人命一条!
不过,虽难然如此,当她落在崖边之际,已然再也忍耐不住,樱口骤呼,询问:“龙哥哥你没事吗……”
她一言未竟,云慧在她掠身闪开之顷,已然开始反击。
云慧表面上看似无备,其实她早已将全身的功力运起多时,她不为别的,只为万一崖下的龙渊失手,她下去援救!
笔此,在碧衣女郎娇音初乍,她一闻耳音颇熟,回头察看,正看见来者非他,正是她与龙渊相约黄山相会的风兰,而同时又瞥见渡天和尚,暴起发难!
云慧她本来有点偏激,此时瞥见渡天,非但不知感激龙渊下崖救人之德,尚图乘人不备,猛下猝手,不由得勃然大怒。
因之,她凝立不动,一待风兰让开正锋,娇叱一声,双袖一拂,竟然挥出了“天地罡气”的十成功力,向黑气满天的劲风迎击过去。
笔而,在风兰语言方响未毕之际,轰然大震一声,双方的掌风袖风,已然撞在一起!
渡天和尚,打好了如意算盘,本欲一鼓作气,将二女统统打下悬崖。
那料到人算不如天算,两女轻功真力,竟皆高得出奇,他一瞥风兰掠空旋转的轻功身法,已心头暗凛,及见云慧举袖拂声,而身后尖风锐响,也电疾袭体而至,便心知马上要糟!
他自忖与渡地和尚,功力伯仲之间,此际虽则全力施为,无奈即便是挡住了前面也逃不过身后袭来的暗器!
因此,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渡天猛的左腕一挫,硬挫回三分功力,紧跟着左腿一蹬。
正赶上掌风接实,轰声作响,果不然如其所料,左掌因临时竭力,受震左强右弱,力道不均身似断线风筝,往右弹震而起!
这一来,背后袭来的暗器,果然缓了一步,被他籍力躲开了致命一击!
不过,这一来渡天虽免一死,活罪却也够受。
皆因云慧她含愤出手,用出了十成功力,区区渡天和尚,怎能挡得下来?前文虽说,由于他左掌力道,临危挫收三成,受震力道不均。
但即使如此,他亦如渡地和尚一般,余毒回攻,两腕顿时一齐折断,“叭哒”一声,四仰八叉的仰跃在坚岩地上,晕绝过去。
黄山老农左更生,一见风兰与一位老婆婆同时出现,已然吃惊不小,兼且又见渡天和尚自不量力,偷鸡不着蚀把米,顿时吓得他面目变色,拔足想溜!
云慧本来眉凝煞气,欲想大开杀戒,将他也折在当地,但尚未行动,却听见崖下龙渊,已然出声发说道:“慧姐兰妹你们怎么啦!放他们去吧……”
原来龙渊藉丹血宝剑之力,停身崖壁之间,运气调息,正准备上来,忽见风兰出现,紧接着就听见对掌之声。
他生性宽仁,不欲多事杀伤性命,故而忙即发话,阻止云慧风兰,再生节外之枝!
云慧一闻此言,煞气顿合,一瞥左更生拔足欲遁,顿时娇叱道:“喂,回来!把这三块废料快点搬走。”
左更生初则一惊,及闻后面之言语,顿时放下心事,水烟袋往腰上一插,闷声不响地,先将铁杖叟扛在肩上,然后将渡天渡地,一手一个,夹在腋下,眼皮子都不敢抬,如同丧家之犬般,往台左电奔而去!
云慧目送左更生,消失在松崖之后,转身对武夷婆婆,裣衽招呼一声,方又探身崖外,对龙渊发话催促道:“兰妹妹与婆婆都来了!你还不上来!尽赖在下面作什么啊!”
龙渊仰头上望,瞥见了两张艳如桃李的面孔,都充满了关切与焦灼之情,忍不住露齿一笑,道:“来啦!”
他此际早已调匀了真气,“啦”字出口,手脚身子等附崖之处,猛的一弹一震,施出“飞龙升天”的绝顶轻功。
顺势抽出崖中的丹血宝剑,与蛟尾软鞭,直似是一溜虹影飞矢,贴崖直射而上。
一下子突起六丈多高,超出立雪台面,二丈有余。
堪堪势尽力竭,只见他霍然长啸!朗彻天地,豪气冲霄干了。
同时人随啸声,式化“神龙过空”,舞着那映日生辉,红光万道,瑞气千条的一溜虹影。
在立雪台的上空,盘旋一匝,方自冉冉而降,落在了立雪台中央一株古松上!
云慧与风兰,瞥见这等威风,不由得齐声欢呼,双双向他扑去!
但云慧距他五尺,蓝眸一瞥,正瞥见武夷婆婆,一杖柱地,满面惊疑欢喜之容,不由得芳心一动,而骤然煞住了前扑之势!
但风兰却又不同。她一者看清了龙渊那副鬼脸,正是她寤寐思甚,一别数月的龙哥哥凌云。
二者适才目睹他临于危境,换个人非要送命不可的,如今上来,不啻是劫后余生,乍然相逢!
三者,虽则云慧口气有异,且与她先打过了招呼,但无奈云慧此际,颜改妆变,令她一时看不透,同时也无心思去猜,她到底是谁,故而少了许多顾忌!
因此数端,俏风兰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激动之情,一口气掠上前去,玉臂一张,双脚一顿,颤声唤了句:“龙哥哥……”
便一下扑入了他的怀内!
龙渊落在地上,瞥见两女扑来之势,如醉如痴,不克制止,忙将丹血宝剑收起,双臂一张,已然接住了风兰的玲珑娇躯。
这一下软香温玉自投怀,龙渊虽是衷心欢悦,但心中却因有云慧与武夷婆婆在场,而感得十分尴尬。
那知,就在这一瞬之间,龙渊他抬眼微睨,立雪台上却已失去了两人的踪迹!
他心知,必是云慧有意让他俩一叙衷肠,将武夷婆婆引往他处,心里一阵感愧,不由得说不出话来!
风兰玉臂拥着龙渊的脖子,俯首于他的胸前,但听得他心中怦怦心跳,却不觉龙渊有什么反应!
她微感幽怨,不禁想起从前种种,及云慧对她所言,龙渊的身世。
她误会龙渊仍然和以前一样,只当自己是个小妹妹,而毫无男女悦爱之情。
这一想,芳心如遭针刺,如堕冰窖,刹时间脸色猝变,玉臂一松,往后缓缓退去!
龙渊此际,本来是两眼平视,正在呆想心事,猝然间目光触到风兰苍白的两颊,幽怨的眼神不由大吃一惊!
他一把拉住风兰的双手,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冲口疾问道:“兰妹妹,你……你受伤了啦!”
风兰幽怨的盯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想告诉他:“是的,我受了伤,我的心碎了!肠也断了,那不是别人伤的,是你,就是你……”
想着,心头一酸,眼皮一眨,便再也忍耐不住,簌簌的流下泪来!
龙渊见她摇头,分明是否认未曾受伤,但看她神色,却又悲楚莫名,不由又急又气,又问道:“是被人欺负啦!啊?快告诉为兄,是谁敢欺负你,待让为兄替你出气!……”
风兰一听“为兄”两字,本来略见喜意的芳心,不由霍又一沉,她暗对自己道:“啊!他还是拿我当小妹妹看待!我其实已不是了啊!我已长成了,我可以……我有权利……”
虽然是对自己,她却也觉得羞涩于自承是“知情知趣的少女,有权去爱和被爱。”
她自己往那两句上想,却转而怨恨龙渊!
“是你欺负了我,是你不该那么寡情吝啬……”
由此,她忆起那可怕可羞,差一点被虎雄玷污的一幕,因此,她恨那虎雄,同时也恨眼前的龙渊,因为若非他不别而行,自己怎能哭倒在他的房中,而被虎雄所乘呢?
龙渊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恨意,心中一惊,月兑口问道:“你恨我?……”
风兰凝视着他,看到他那种焦急与微现慌乱的神色,芳心中又觉不忍,但听见他这么一问,竟而点首承认。
龙渊不由大奇,怔神一想,恍然略有所悟的道:“啊!兰妹妹你可是恨我过去不别而行吗?……唉,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我……”
风兰心中一惨,双泪交流,颤声道:“这事已然过去,不说也罢。至于说你有苦衷,我也多少知道一点,但……”
她本想责问他:“但若是不能解决,又何必多此一举,约我到黄山相会呢?”
然而,即到唇边,考虑之下,这龙渊并不曾约过她啊,数月前,约她的正是一位极美的异国少女,当时那少女对自己说明了一切,声言若自己肯委曲求全,则必能玉成,使她与龙凌云好事得谐。
风兰她在这数月之间,考虑者再,发觉自己对这位龙哥哥,竟已经情根深种,思念之情与日加深,终日茶食无味,一心只盼着早日抵达黄山,见着这龙家情郎,开诚布公,一诉衷肠!
武夷婆婆是过来人,一看孙女儿的神态,便知她对那奇丑的野小子,钟情已深,已然无可挽回,她心里虽有一百个的不愿意,觉得将孙女嫁给那小子,实如同乌鸦配凤凰,不配之极,但也不能表示反对,伤了祖孙的感情!
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武夷婆婆深知此中三昧,既知无可挽回,干脆顺着她,双双上了黄山。
但她祖孙,来早了半月,任凭寻遍了七十二峰,却没找着龙凌云的影子!
风兰愈找愈急,虽然不便对祖母发脾气,蹩在心里,更加不堪其累,终日愁言唏嘘,茶食不思,直似得了大病一般!
武夷婆婆看在眼里,大为焦急,带着她不昼不夜的游行于各峰之上,每到一处峰顶,都运起金刚指,刻石为记,留下:“武夷婆婆在此”字样,准备万一龙凌云游到此间,见字之后,会主动的寻找她们祖孙!
这日,她祖孙自天都峰巅下来,却不料竟在这立雪台上,意外的遇上了龙凌云,风兰她惊喜交集,自非笔墨所能形容。
那知,“剃头挑子一头热”,风兰她虽然热情如火,无奈对方仍然是块寒冰,数月的相思、苦忆与祈祷,刹时间被拒在千里之外,全化泡影,她怎不悲戚欲绝,痛不欲生呢!
只是,她正存着万一之想,盼望着那异国的美女,赶紧出现。
因为她与龙凌云有着密切的关系,同时也最了解风兰的心事,同情她“爱的真挚”。
若是她在此地,即使不会替风兰说些好话,也必然没法为她打开僵局!
她想到此处,又忽然想起祖母武夷婆婆,与那位和自己打过招呼的姑娘来!
风兰霍然心中一动,又暗想道:“难不成那位村姑就是龙哥哥的情侣?若不然她怎会称呼叫他弟弟?啊!她那声音好熟,难道我曾见过她吗……?”
想着,回头去瞧,那知不但村姑已然不在,便是自己的祖母,也已然走得不见了踪迹!
龙渊他虽与云慧相处数年,与风兰相处数日,但仍然模不透少女的苦心。
笔此他被风兰忽喜忽恨的态度,搞得糊里糊涂,一时不知该如何表示才好!
此刻,他瞥见风兰回头察看,知她是在寻找武夷婆婆与云慧,便道:“婆婆和慧姐姐到那边去啦!……”
但“啦”字以后,却无法接下去!
风兰闻听“慧姐姐”,忽有所悟,强抑着心头的幽怨,轻声询问:“慧姐姐可是……”
她本来想问,意姐姐可是那异国少女?但话到口边,转念她衣着虽能更改,但满头金丝也似的秀发,怎能染成这黑?
笔此也说了一半,而心头萌生的希望,也随之烟没!
龙渊本以为她必然认得云慧,这时见她茫然询问的神色,才霍地觉悟,慧姐姐早已改了装扮!
便赶紧接口解释道:“她正是云慧,只不过改了装扮,怪不得兰妹妹不认得她了……!”
风兰“啊”了一声,想起面前这龙哥哥,也是个天衣无缝的化装圣手,不由月兑口问道:“啊!她是你的师妹吗?我从前只见过她的本来面目,所以料不到她会扮成这种模样……?”
龙渊点头承认,同时也记起过去与云慧所议之事,此际见风兰面色已渐缓和,心中大喜,把握机会,软然作色,道:“她虽不是我师姐,但和师姐也差不多,此次她与我同登黄山,便是为践约而来。”
此言一出,不啻是他承认了他对风兰的感情!
风兰兰质慧心,领会及此,顿时芳心大悦,直觉得一天愁云,倏忽尽皆消散,寒风变成春风,严冬化成了春天!
尤其是她的娇颜,瞬息间转变更快,那本如梨花带雨令人生怜的凄楚神情,转眼间变做了骤绽海棠,一抹笑,两盏酒窝,还有另三分春色,尽皆爬上眉际!
龙渊目击这瞬息之万变,顿时又喜又惑,惊得呆住!
同时他那丑脸上,唯一可赞美的点漆双瞳,直勾勾的盯在风兰花娇柳媚的脸上,直觉得她这一点,当真是倾城倾国,与云慧珠瑙并重,分不出孰高孰低!
风兰瞥见龙哥哥态度大变,双目蕴含深情,默默凝视,情焰火花,愈聚愈浓,芳心中顿时更喜!
只是,那少女的娇羞,也随着喜意俱来,虽然她内心里一千一万个愿意,表面上却已然红染双颊,垂头佯嗔,细声道:“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不认得我了吗?……”
这一来,当地的气氛大见轻松和谐。龙渊见她如此,更忍不住愈看愈喜,“哈哈”笑着道:“数日不见,兰妹妹愈发漂亮了,为兄我情不自禁,多看几眼,兰妹妹又何必如此吝啬呢!”
这一番言语,更加表明了他的心机态度,否则,若是无意于她,又岂敢开这等过火的玩笑?
风兰至此,芳心大定,忍不住轻笑出声,佯嗔攒起粉掌,一下子擂在龙渊的心口之上,轻“啐”一口,道:“龙哥哥好不害臊,看我……”
话未说完,抬眼突见龙渊的面色骤变苍白,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出现额际,同时,双手捂着心口,身躯更是摇摇摆摆,而缓缓向前倒去!
风兰大吃一惊,不知他何故,突然变得如此。
上前一把将他抱住,直急得那适才止住的泪泉,霍又涌上眶外,颤声询问:“龙哥哥,你怎么啦,是我擂痛了你吗?……”
其实,她是口不择言,适才她那一下,别说是身具奇功的龙渊,就是只蚂蚁,也擂不死!
那知,龙渊全身软弱无力,整个依靠在她的身上,竟然申吟作答:“唉!哎啊,兰妹妹你这下,擂痛了我的心,唉!……”
风兰咽声自怨道:“真的吗?我真该死,不过……不过,我没有用力嘛!……怎么?怎么会这么痛呢?……”
说着运力将龙渊半扶半抱的,放倒在一方长有丈余的石台之上,再拥起他的头来,枕着自己的玉腿,纤手轻柔的抚模住他的胸口,便待运气为他推拿!
但龙渊却不肯消耗她的真气,侧身坐了起来,却把整个上半身,全依偎在她的怀内,轻声细气的说法道:“唉,兰妹妹你别动我,过一会就会好的……你这一下虽轻,却正好擂在我的心痛之处……所以,……”
他的丑脸,侧放在风兰的肩膀上,故此风兰根本看不见他的丑脸!
若此际风兰若能够看见,非惊得跳起来大叫不可。
因为,这功夫,龙渊脸上汗水如流,滚滚而下,同时脸上的颜色与黑疤,亦正随之逐渐消失!
风兰双臂环抱着他,听见他这般说法,不由又是一惊,道:“怎么?龙哥哥身上怎的会受了暗伤?过去我怎没听你说过?唉,若是我早知道,就不会这么冒失了!”
龙渊气息壮了不少,接口道:“兰妹妹这不怪你,其实我心里惭愧得很,过去,我有好多事都瞒着你,兰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风兰见他又提起别的事,虽然急于想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却因不忍再刺激,而只好顺着他说:“龙哥哥,我怎会怪你呢?不会的,就是过去你有一百件不好,我也不会计较,只要往后对我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鼓起最大的勇气,吐出心曲,那声音小得除非是耳力奇佳的龙渊,换了别个,就绝难听清!
龙渊仍然在自说自话,没接风兰的碴,他道:“过去我也不是傻子,我了解兰妹妹你对我好,但是我不能接受,我怕委屈了你,所以我毅然远走……”
风兰芳心中大为感动,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了人,龙哥哥过去毅然远走,不仅非是无情,其情竟然更深。
同时,由于此她更加感激云慧,若非是她从中说项促成,岂能有今日这般互诉衷肠,开诚相会的机会?两人岂不要两地相思,抱恨终身?她怕他说多了伤气,激动的抢先接口道:“龙哥哥,我知道你的心。同时我也知道在我之前,你已订下了一房妻室,不过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真心真意的待我,无论是名份地位,我都不会去计较的!”
龙渊亦被她这话感动了,他顿了一顿,方道:“我的家是个大家庭,共有九房,却只有我这一个后代,所以其他的八位伯叔,拿我也如同亲子一般!”
风兰过去听说过,便道:“这些我都听慧姐姐说过啦,龙哥你赶快运气调息,别多说啦!”
龙渊却仍然说个不停,他道:“我现在好多啦!我要乘她们没回来之前,把话说完,兰妹妹,你别打岔!”
说着,语气一转,又道:“在我八岁那年,我被一名海盗,偷偷劫到海上,他本想敲我家一点银子,那知时运不济,在海上遇着一条大鲸鱼,一口便将那小船,吞了下去……”
风兰知道龙渊在那船上,一听此言,大吃一惊,想问却未开口!
于是,龙渊便简单的将自己一生历险经过,及后来得遇云慧,与云慧孤屿相处,前前后后的经过,就了一遍。
风兰听罢,既惊且奇,对云慧的一切,更是同情、怜惜、佩服、感激,等情绪,交互而起!
她哑然思索,忽然而悟,惊叫道:“龙哥哥,你不叫龙凌云,你,你就是那龙渊啊!”
龙渊朗声大笑,病全好了!
他举袖一抹面上,飘然站起!
风兰抬眼一瞧,突然又是一惊,尖叫道:“啊,你果然是的,你,你,你这坏东西,戏弄得我好苦!……”
风兰虽然叫苦连天,但瞥见眼前的人儿,风流倜傥,俊逸若仙,却也忍不住笑由心起,冲上眉梢,绽开出朵朵嫣红的迷人笑容。
其实,龙渊的俊秀,尚在其次,主要的,她对云慧,早已建立了无比的好感。
包由于听了龙渊一遍故事,更进一步的晓得了云慧的种种,对她更加深各种感情!
因此,她格外的愿意与云慧分享龙渊,不但再无丝毫嫉妒,甚且更感激云慧的宽宏大量,替她所做的种种努力与协助!
她嫣然的笑着,娇颜上虽已泛上羞红,却再也不管不顾,回视着英挺俊拔的龙渊!
刹时间,四目交投,纠缠难分,渐渐的,也不知是谁的主动,两人竟再次拥抱在一起!
他们俩的心灵,也同时做着拥抱与结合,不,因为他们的心灵中,同时都存着云慧的影子,故此,也可以说是三个人!
这三个人,在瞬息之间,变成了一体,虽然云慧并不在场,而事实上,她与他们俩,目前而后,便再也分解不开!
突然间,一声轻笑,起自他俩的身边,两人一惊骤分,扭头一看,却是那颜容已复的云慧!
两人顿时都红了脸,云慧又是一笑,轻声道:“对不起,我无意打扰你们的温存,不过婆婆就要到啦!你们俩这般亲密,总不好落在她老人家的眼里头吧!”
风兰恨恨的一跺脚,白眼样嗔,张臂围住了云慧的两臂,搔着她的腋下,不依道:“好姐姐!啐,坏姐姐,吓人家一跳,耍得我好苦,看我饶你!……”
云慧未防她有此一着,顿时被搔得“咯咯”娇笑不停,前俯后仰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好妹妹……你得了……丈夫……忘了媒……真不该……”
风兰急得直跺脚,娇声道:“你还说,你还说……”
云慧实在笑累了,告饶道:“好,妹……妹……不说啦!请……请……”
风兰这才住手,却仍然拥抱着她,不肯放掉!
云慧休息片刻,调顺了气,说道:“妹妹你好厉害!……”
风兰拥着她故意娇媚的“哼”了一声,说:“你才知道哇!”
云慧冲着龙渊作个鬼脸,道:“弟弟你听见了吗?以后可得小心着点,否则,撞翻这只雌老虎……”
风兰大急,叫声“坏姐姐”,方待故伎重施,却被云慧一下挣月兑,藏到龙渊的身后!
龙渊目睹这一双并蒂莲花,笑闹纠缠,了无隔阂,心中大定,只乐得唇边绽笑,无休无停。
风兰瞥见他这付得意之状,芳心虽喜得开花,表面上却装出一股轻嗔,恨恨的直跺蛮靴!
那知才跺了两下,身后突然又响起一阵慈祥苍老的声音,笑道:“兰儿你怎么啦!耙是怕靴子穿不破吗?”
风兰闻声已知是谁,扭头走上前去,撒娇不依,恨声道:“好!女乃女乃你也欺负我,我不来啦!”
武夷婆婆,早与云慧谈了个明白,只见她一改数月来忧郁之状,又回复了小儿女态,不由得老怀大慰,敞声大笑,双臂一张,抱住风兰安抚她道:“好啦!好啦!谁敢欺负你这只雌老虎哇!……”
龙渊一见武夷婆婆出现,颜容一整,上前跪倒行礼,道:“龙渊叩见婆婆!并祈婆婆勿怪过去欺瞒之罪!”
武夷婆婆本厌他丑,那知如今一变,变得这么英俊,见状,忙指着风兰的玉臂道:“好啦!扮儿快起来,别脏了衣服!兰儿,你看龙哥儿多知礼数,那像你……”
风兰一听龙渊在向女乃女乃行礼,赶紧让开,站在一旁,及听到后半句,虽未发作,却已然又嘟起了樱桃小嘴!
武夷婆婆见她这付样子,微微一笑,改口道:“你们的事,慧姑娘都告诉我啦!难得慧姑娘这么大仁大义,连我老婆子都万分感激。方才慧姑娘还对我老婆子说了许多别的,我老婆子除了遵办之外,实在也无话可说!”
龙渊与风兰都转头去看云慧,那知她反而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看着天色,道:“该用饭啦!婆婆,咱们先下山好吗?”
武夷婆婆点头称好,便真个当先要循木梯,向山下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