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冷例,拂面如刀,白雪如银,漫漫千里。秋,给大地带来的遍地黄叶枯草,而今,已全被这冬季的白雪收拾而去。
镇山关,就座落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因为刚好在高耸人云的摩天岭下,而成了来往客旅的驻脚重地,这里,有近千户的人家,在关外,也算得上是一个大镇集了。
大雪,虽然已经停了,但是,灰蒙低沉的天空,飘浮紧密的彤云,却显示出随时都有再飘雪的可能,久走关外的客旅都有经验,虽然归心似箭,却也不敢贸然踏上征途,这倒给客栈带来了生意。
向山客栈是这里最大的一座客栈,由于屋外寒风砭骨,此时虽非进食时间,店内依然挤满了浅酌闲聊的商旅。
店内的人虽然不少,但需求却不多,因此,小二们大都闲着。
突然,厚重的门帘闪动了一下,室外透进的亮光,使台前的小二们知道有客人进来,散立在柜台前的三四个小二,全都轻身迎向门口,嘴全都张开了,但却没有喊出他们惯用迎客的语句来,因为,他们的习惯,全被同一个念头所打断了:“这人好俊逸。”
一张俊脸,白里透红,双眉斜飞人鬓,目如晴空寒星,直鼻通梁,唇红如丹,二十上下的年龄,虽然超过观音大士座下的金童年岁,但却只有金童才能形容出他那飘逸出尘的月兑俗气质。
缓慢地向店内扫视了一遍,少年和缓地道:“可有坐处?”
一语惊醒了沉迷中的小二们,一个三十上下的小二,忙上前一步,连声道:“有有有,公子爷,你这边走。”转身向内领路。
穿过嘈杂的人丛,在南边一张临窗口的地方找到一张空桌,小二陪着笑脸道:“公子爷,这边清冷点,您……您请多包涵。”话落向少年身上打量了一眼,心中又是一愕,暗自后悔不该带他到这个临窗口的地方来,敢情少年只穿了一袭单薄的白衣。
坐了下来,白衣少年淡淡地道:“不要紧。”小二又是一怔,暗忖道:“世上莫非真有不怕冷的人不成?”心念风车似的一转,忙着道:“是是。”
自衣少年从身上模出一锭五两来重的金块,在桌上一放,道:“来点可口的就是了,要快,送来之后,我还有话向你。”
眼睛盯着金块,小二慌不迭地道:“是是是,小的立刻给您送来。”话落,半走半跑地向厨房内奔去。
的确够快的,不到盏茶工夫,小二已率人端上了一盘全鸡、鲜鲤、鱼翅与一壶陈年的好酒,将杯筷摆好之后;小二陪着笑脸道:“其它的随后就送上来,公子爷,你先将就着吃点吧。”
白衣少年淡淡地道:“其它的不送来也不,要紧了,这些已够了。”
小二一呆,道:“但是,公子爷,小的已经……”
少年淡淡地笑了笑,道:“我付帐的钱就是这些,不曾短少。”话落指指桌上的金块。
呆呆地望着少年的那张俊脸,小二暗忖道:“他虽然是个男子,笑起来却是恁般迷人,只可惜笑得太短了。”一边转着念头,一边忙应道:“是是,公子爷,大多了。”
白衣少年指指对面的椅子,“你请坐。”
小二恭敬地道:“小的不敢,公子爷,你有话尽避吩咐,不管死活,小的一定会替您办好的。”
白衣少年淡淡地道:“你坐下,我才好说话。”
小二犹豫了一下,拉开椅子,告罪道:“小的放肆了。”话落坐了下来。
白衣少年缓慢地探手入怀,小心地掏出一卷画来,递给店小二,道:“在贵客栈中,你可曾见过与这张类似的画?”
小二惊悸地盯着少年递过来的那卷纸,短促地道:“画?’’伸手接了过来。
才一展开,小二立时惊骇道:“公……公子爷,你……你是从哪里拿来的?快……快请收起来。”急急地送了过来,一面不停地回头四顾看,好像怕什么人看到。
白衣少年俊脸上掠过一丝激动的表情,沉沉地道:“照此看来,你过去曾经见过与这幅类似的画了?”
小二霍然站了起来,急声道:“公子爷,请你收回去吧,小……”
小的还得去照顾其他的客……客人。”
白衣少年探手人怀,又模出同样大小的一块黄金往桌上一敢,道:“小二,把详细情形告诉我,这个就是你的了。”
小二看见那锭金子,抬起来的脚又放了下来,咽了两大口唾沫,终于下定子决心,说道:“公子爷,小的就为你豁出这条命吧。”
重又坐了下来。
白衣少年把画收入怀中,然后把那锭金子放到小二前面,道:“你先把这个收起来再说吧。”
小二把金子拿在手中一试,忙收入怀中,恭恭敬敬地道:“小的一家老小的生计,算是有着落了,小的就是为了您而送了命,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了。”
白衣少年淡淡地道:“你怕本地那些不成器的东西?”倒了一杯酒,开始用菜。
小二不同意地摇摇头,道:“公子爷,他们那些人全都是些亡命之徒,不怕王法,拿杀人当儿戏,我们一般百姓谁敢惹上他们呢?”
白衣少年抬头看看小二道:“江湖上尽多游侠,他们自然会收拾这些不怕王法的东西,你怕什么?”
小二叹了口气,道:“唉,公子爷,你可别小看他们,他们之中有很多是武功非常了不起的高手呢!就拿上次来说吧,一个功夫十分扎实的大侠,他也拿出与您今天拿的同一类一张画,结果,还不是把命送在店外大路上了,所以,公子爷,你这张画可千万别再拿出来亮相了。”
少年仍然低头吃着东西,道:“你从头说吧。”
小二干咳了两声道:“唉。由画而闹出人命的事,我再也忘不了,是发生在三年前的八月初五,一个老年商人,在这里拿出一张画给他的同伴看……”
白衣少年抬头问道:“那画上画的什么?你可曾看见?”
小二点点头,道:“那时我正好在那里服侍他们,因此,我全看到了。”停了停又道:
“那张画画的好像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厅,在正面靠墙的地方画着三座大莲台,莲台上却没有佛像,在那三座莲台下,画着……画着……”
白衣少年放下了筷子,沉声道:“画着什么?”
小二惨然地摇摇头,道:“唉!哪虽然是一张画,但却画得太逼真了,逼真得使人看到那幅画就像身历其境似的,想起来,实在太凄惨了。”他同情地摇摇头,继续道:“三座莲台之下,并排跪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夫妇,两人身们跪着二女一男三个孩子。五人胸口上各插着一柄长剑,各自手提着剑柄,看样于是被迫自尽的,血流遍地,惨不忍睹。在五人身后,大厅人口处,呆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好像也是那对中年夫妇的一个孩子,刚从外面回来,那触目的景象,,把他吓得呆了。”
白衣少年星目中透视出惨淡的光芒,原本红润的俊脸也显得十分苍白,直到小二再发出一声叹息,他才惊觉地敛去了流露出的神情。
白衣少年压制着激动,缓缓道:“第二张呢?画的什么?”
小二看看白衣少年道:“公子爷,你继续吃嘛。
自衣少年淡淡地道:“够了,说下去吧。”
小二迷惑地扫了白衣少年一眼,继续道:“那第二张画出现在隔壁的镇山老店中,那张画就是我所说的那个大侠拿到镇上来的,经过一番打斗之后,他们没有拾回去,所以我看到了。”
“那张画上画的景物也很惨……”白衣少年生硬地接口道:“在旷野里,三个蒙面人,杀害了两个白发老者,还有-个白发老者肋下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闯出了重围,是不是?”
小二一愣,道:“公子爷,还有一样东西也在画上,你忘了说了。”
白衣少年沉声道:“三佛台。”
小二不解地否认道:“不是,是三座莲台。”
白衣少年冰冷地道:“小二,那就是三佛台。”
小二打了个寒噤,暗道:“我的老天爷,声音冷得简直像能冻死人似的,这位公子爷的一切行动,好像古怪得使人无从捉模。”心里虽在转着念头,嘴里却忙应道:“是的,是三佛台。”
白衣少年又问道:“小二,那第三张画上画的是什么?”
小二忙道:“公子爷,第三张就是你方才拿给我看的那一张啊,那画上的老道士过去也许曾到过我们店中,那些山跟那条结了冰的河。也好像在哪儿见过,老道士背的孩子与以前我所见的那两张画上画的是同一个人,只是憔悴了很多而已。”
这时,又送上来几个莱,白衣少年却没有举筷子,自言自语似地道:“那条河叫寒水江。”
小二惊异地道:“寒水江?你是说渊泻于长白天池的寒水江。”
白衣少年点点头道:“不错,就是那里。”
小二怀疑地望着白衣少年,道:“你怎么能看得出是那里?”
白衣少年淡淡地道:“我曾到过那里!”
小二笑了笑,道:“公子爷,你真会说笑话,寒水江已经快到天池了,不要说冬天,就是夏天,你一个读书人也无法上去啊!”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蛮横而响亮的声音,道:“各位暂时请不要离开位置,兄弟们要找一位朋友,还希望……嘿嘿,各位合作。”
店内立时起了一阵骚乱,但没有一个敢擅自离开座位。
小二脸色一白,头也没敢回,颤声道:“公子爷,你……你千万别说小的也见过那张画……否则,小的知情不报,绝无生机,公子爷,你……你千万开恩。”不等白衣少年开口,已急急离位而去。
抬头向人口望去,只见那里并排站着三个身着重裘的汉子。
中间一个,年约五旬上下,左颊有一个紫刀疤,由腮直到耳根,青惨惨的一张脸,令人望之生畏。左右两个汉子,年纪也都在三旬以上,右边的手握着一柄厚背鬼头刀,左边一个拿着一柄十三节的竹节钢鞭。
疤面老者向四周扫了一眼,便径直向大厅中央一张桌子处走过去,两个汉子紧跟在他身后。
停在一张红漆大八仙桌子前面,然后,拉开一张椅子,疤面老者面对着同桌神色显得非常局促不安的一老二少坐了下来,凝视着对面那个身着狐裘的老者,咧嘴皮笑肉不笑地道:
“老儿,听说你身上有一幅山水人物画?”
老者心中虽然知道对方不是好路数,但却还沉着气,温和地笑了笑,道:“这位老哥,老汉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疤面老者疤脸一板一沉声道:“老夫不是来与你话家常,见没见过都是一样,你还没回答老夫的问话。”
老者右侧一个三十上下的汉子,霍然站起身来,沉声道:“老丈,我父子三人可都是安善良民,你要寻短处,可就找错了人。”
歪着头,斜眼瞟了那汉子一眼,疤面老者阴侧恻地笑了笑道:“这么说,我们三个倒变成不安份的人了,喂,年轻人,老夫不与你计较,回答我,你们身上可是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老道士背着一个小孩子?”
年轻汉子冷笑一声,道:“有又怎么样?花钱买来的,又不是抢的。”
疤面老者嗯了一声,点着头道:“这年头,有钱人的日子就是好过,要什么都可以用钱买到,喂,年轻人,那幅画是谁卖给你的?”
年轻汉子冷笑一声,道:“这可忘记了。”
疤面老者嗯了一声,回头望着身后两个大汉道:“你们俩听到没有,他说忘记了,你们想个什么法子看看,他能不能想起来。”
两个汉子彼此对望了一眼,持鬼头刀的汉子阴冷笑道:“兄弟,他说他忘了,准没有错,好在同来的有三个,他忘了,一定有一个记得的。”话落两人已走到那汉子身后。
年轻汉于一把推开椅子,猛一作势,就要转身,但身子还没转过去,两臂已被身后的两个汉子抓住了,不由厉声道:“哈,反了,反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打算抢啊?”
持刀汉子阴笑道:“朋友,我还当你是真有两下子呢!却原来只有几斤蛮力而已,既然你记不起那卖画的人是谁,爷儿们懒得与你罗嗦……你就静下来想想吧。”话落扬手一掌“叭”的一声,拍在那年轻汉子的玉枕穴上,接着两人同一松手,年轻汉子立时瘫痪在地上,气绝身亡。
老者离座蹲了下来,探手一模,发现气息已断,立时疯了似的跳起来,大喊道:“啊,打杀人了,店家,店家。”
两个汉子一左一右抓住老者,桌子左侧的年轻汉子一见这些人打死了哥哥,又抓住了父亲,立时就动了拼命之力,霍然站起身来,才想过去,疤面老者扬手抛出一根筷子,正好打在他肩井穴上,立时就被定在那里了。
店中一阵骚动,有些人纷纷离座。疤面老者脸一沉冷声道:“各位,在老夫未下命令之前,你们如果出门,被杀死在门外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一闻此言,欲动的人全都呆住了。
直到此时,老者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无人敢出面挽救了。
白衣少年向那边扫了一眼,沉声喝道:“店家,算帐了。”
先前服侍他的那个小二,巴不得他能快走,以免把自己也牵扯进去,闻声急忙上前,恭身道:“公子爷,你……你出去时可得小心点啊!”
白衣少年把桌上的那块金子抛给小二,冰冷地道:“我现在还不走。”话落,转身缓步向那张大八仙桌走去。
小二惊得目瞪口呆,上下两排牙齿,捉对儿打着哆嗦。
疤面老者抬头望着那边吓得变了颜色的那张老脸,阴沉地笑道:“老儿,你可还记得是谁卖给你的?”
老者看看周围那些敢怒而不敢言的面孔,知道这些人中是不会有人出面救他了,再也硬不下去,颤声道:“大爷饶命,小老儿实在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当时是……是一个过路旅客卖给我们的。”
疤面老者丑脸一沉,顺手抓起一恨筷子,往桌上一插,冷声道:“老儿,老夫再问你一次,如再不合作,这筷子对付的就是你未死的儿子。”话落抓起另一根筷子,在手中玩弄着。
老者扫眼看见那根筷子有半截已插进了八仙桌子里,吓得老脸惨白如纸,颤声道:“大爷,求求你饶了我们吧,小老儿说得句句实活,如有半字虚假,天打雷劈。”
疤面老者阴沉地摇摇头,道:“我不信,嘿嘿,老儿,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缓慢地抬起了右手,手中筷子,直向老者儿子的胸口伸了过去。
老者吓得直张口,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疤面老者的肩膀被人打了一下,一个冷漠的声音道:“朋友,你要找那卖画的就不该找他们,困为,那个人在哪里,我知道。”
疤面老者缩回手来少扭头发现站在背后的是个文弱俊美少年,只当他是个读书人,冷喝道:“混帐东西,你知道大爷指的是张什么画吗?”
白衣少年冷冷地道:“朋友,出口伤人,你得付出出乎意料之外的代价。”
疤面老者大笑一声道:“哈哈,读书人,你倒说说看,老夫得付什么出乎意料之外的代价?老夫觉得挺新鲜的呢。”
白衣少年探手人怀,阴冷地笑了笑道:“马上就会知道了,尊驾何不先看看这张画对不对再说吧?”似手来往桌上一抛,一卷画纸随手飘落桌上,滑开的一端,豁然露出三座莲台。
疤面老者脸色一变,向用鬼头刀的汉子使了一个眼色。
持刀汉子甩开老者的手臂,走到桌边,伸手就要取画。
“慢着,朋友!”自衣少年冷冷地道:“那画是我的,在未得我同意之前,你最好别动它。”
所有的目光,都惋惜地盯在少年身上,他们觉得奇怪,对这些凶神恶煞,别人避之犹恐不及,这个文弱的读书人,为什么偏要自己往地狱里闯?持刀汉子抬头看看白衣少年,嘲弄地斜眼盯着他道:“要是大爷这就拿它呢?”
持鞭汉子大笑道:“兄弟,你得付出出乎意料的代价啊!炳哈……”
白衣少年阴冷地笑了笑,道:“朋友,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不错,你如果擅自动它,那就得付出出乎意料之外的代价。”
持刀汉子黑脸一沉,狞笑道:“付给谁?给你?”
话落,伸手去拿画。
白衣少年冷冷地道:“不错,给我。”
持刀汉子眼盯着白衣少年,骂道:“他娘的,你小子好大的口气,你也不怕风寒冻僵了舌头,老子一生什么都不信,当然,也不信邪。”话落缓缓伸手抓向桌上的画。
嘴里虽然说着不信邪,那双充满邪气的眸子却紧盯在白衣少年脸上。
持刀汉子一寸一寸的靠近着,眼看着再有三寸就可以拿到了,脸色一紧,倏然伸手抓了下去。
就在持刀汉子手刚动的一瞬间,疤面老者突觉手上一轻,才发现手中的筷子不见了,对面已传来一声惨哼,一双眼睛,立刻又从手上转向对面,目光所及,老脸立时一变,霍然站了起来。
一只黑手,平贴在桌面上,距画仍有三寸远,疤面老者手中把玩着的那根筷子,正端端正正地钉在那双手的正中间,露出手背上的筷端不到两寸,鲜血喷流如泉,淌过手背,在八仙桌上积了一大滩。
白衣少年此时已如幽灵般地站在持刀汉子的身侧,一张俊脸,拎如寒冰。
由手中失去筷子,到白衣少年由背后转到桌上的另一面,这些举动,疤面老者一样也没看见,由见面,直到此时,疤面老者才发现事态有些严重了。
持刀汉子痛得丢下了鬼头刀,伸手就去抓手背上的筷子,哪知右手还没到,伸出的手背上立时又传来一阵彻心奇痛,那双手,也被钉在桌子上了。
疤面老者这次看清了那筷子是怎么钉上去的了,但是白衣少年那轻松的投掷动作,却使他的一颗心直往下沉。
持刀汉子双手平贴在桌面上,因为稍一移动,便更痛得发昏,因此,他除了惨哼之外,一动也不敢再动。
白衣少年阴沉地冷笑一声,道:“朋友,你犯了两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第一,你恃自身武功,欺凌身无一技的百姓。第二,你该明白你不配追究那张画的来源及那画中的人物。”
白衣少年怜惜似地摇摇头,道:“因此,你得付出你意想不到的代价呢。”反手一记耳光,“啪”的一声打在那张黑脸上,“喀”的一声,那个撑着脑袋的脖子猛然转了半个大圈,只惨哼了半声。那个庞大的身体,便软弱地瘫痪到桌子底下去了,钉在桌上的两根筷子也全拉断了。
店内的商旅好似都忘了疤面老者在此地的势力,齐声冲口喊出了一个满堂大采。
持鞭汉子见白衣少年竟一记耳光打死兄弟,丢下了手中的老者,虎吼上声,当头一鞭挥向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冷哼声中,右臂倏然向上一举,正好搁在持鞭汉子的腕脉上,动作看来,既轻松而又缓慢,但却正好迎上。
持鞭汉子手臂一麻,劲道立失,钢鞭沉重的沉下压力,他那失去了劲道的手指哪能抓得住,因而,钢鞭月兑手,向下跌落。
白衣少年星目中杀机一闪,左臂才起,右臂已出,轻轻向左一挥,正拍在转了一圈的鞭柄上,粗钝的鞭尖,挟着一股人体无法抗拒的劲道,穿胸透体,戳进了持鞭汉子的体内,鞭前只露出不到三寸的鞭柄。
持鞭汉子惨号一声,双手抚住胸膛,向后连退了四五步,才“轰”的一声撞在一张桌角上倒地身亡。
指顾之间,连杀两人,白衣少年俊脸上除了来时的那股迫人的煞气之外,没有一点异样的表情。
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太出人意料之外了,疤面老者不但来不及救应,就连想也没想到,直到两个手下全都赴了黄泉,他才算有了说话的机会。
疤面老者疤脸上的肌肉扭曲了好一阵子,才迫出一句生硬的话道:“够狠、够毒,年轻朋友,你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老夫算是看走了眼了。”
白衣少年挥手隔空拍开了桌旁被制汉子的穴道,沉声道:“你们走吧!”
话落,又转向疤面老者,冷声道:“朋友,现在你可看明白了?”
拉开一张桌子,慢吞吞地坐了下来。
白衣少年的轻蔑举动,使人无法忍耐,疤面老者气极狂笑一声道:“哈哈……年轻人你是我凤城坐地虎有生之年所见到的第一个狂人。”
白衣少年冷冷了一声,道:“朋友,空口说白话,改变不了事实,你如果能拿点东西出来,立刻就可以改变事实,不是吗?”
凤城坐地虎也是久经风险的人物,摆在眼前的事实,他当然看得出除了一拼之外,便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因此强自压下满腔怒火,冷森地道:“老夫忝为地主,岂能使来客失望,年轻人,你该有个名字才是。”
白衣少年简洁而缓慢地,道:“寒松龄。”
风城坐地虎老脸倏然一变,月兑口道:“你姓寒?像是中原……”
白衣少年打断风城坐地虎的话,冷冷地道:“在下就是你要找的人,也是你主子寝食难忘,梦寐欲得之而安心的人。”
风城坐地虎疤脸阴睛不定地变换了好一阵子,突然惊喜地强笑道:“哈哈……寒松龄,这次老夫又走了眼。”不由自主地向后连退了两步。
白衣少年寒松龄仍然坐在那里,他指指店内才涌进来的五六个黑衣汉子,冷漠地道:
“朋友,你要说的话可以叫他们回去说,在你应付的代价未付前,寒某人如果就这么让你走了,那岂不是太对不起人了吗?”
凤城坐地虎回头向涌进来的四五个黑衣汉子挥挥手,沉声道:“你们回去吧,告诉当家的,我们所注意的人,就是正点子。”
四五个汉子又向店内打量了一眼,相继扭头出店而去。
风城坐地虎转回头来,凝视着寒松龄,道:“寒朋友,老夫忝地主,岂能冷落了客人,嘿嘿。”阴笑声中,心念风车似的转道:“此人动作快捷玄奥,似非中原武学,斗招比艺,恐怕难以取胜,我只有用内功胜他了。”
心念一转,冷笑一声道:“寒松龄,老夫现在可以看看那张画吗?”
寒松龄猜不透对方的心意,星目在风城坐地虎脸上打了个转,冷冷地道:“请。”
凤城坐地虎望着那张画,皮笑肉不笑地道:“物主是你,老夫哪敢擅取。”
寒松龄豁然明白过来,冷笑一声道:“尊驾好客气。”
话落伸手抓往画纸一转,轻轻抬臂一抖,卷曲纸卷突然急泻而出,直取风城坐地虎的胸前。
风城坐地虎抬手“啪”的一声,抓住了另一端,早已聚满功力的右臂猛然向前一伸,内力沿纸而过,攻向寒松龄。
满以为对方平伸的右臂必然被压得弯曲下去,哪知事情竟然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这一推,竟推在一座万仞大山上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寒松龄盯着风城坐地虎嘴角上浮出一丝冷酷而深沉的笑意,那目光,使凤城坐地虎尴尬也使他自心底捅上了恐怖的意念。
周围的商旅,有些见多识广的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开始拢了上来,未见过的,仍恐惧地躲的远远的,以奇怪的目光望着二人。
被寒松龄解开穴道的汉子,这时已从地上抱起了兄长的尸体,老者走到寒松龄身侧,深深一揖,道:“小老儿王呈祥,承蒙恩人搭救,大恩不敢言报,乞请恩人示告大名,以使小老儿世世代代永感大恩大德。”
旁边知道的,见状大怪,月兑口道:“那老丈你是怎么了,那位公子正在与人家拼斗,你怎么倒去打扰他了,这难道是知恩回报之道?””’老者一愣,迷惑地望着寒松龄,不知怎么才好。
寒松龄挥挥手,淡淡地笑了笑道:“老丈去吧,江湖落魄之人,不言姓名也罢。适逢其会,无恩可言,老丈不必再费心思了。”
寒松龄一开声,风城坐地虎乘机一加劲力,哪知,竟如初时一般无二,疤脸上立渗出无数豆大的汗珠,眸子中也流露出恐怖之色。
周围知道的人,有人开声道:“这公子的内功比他深厚的太多了。”
另一个高兴地道:“是啊!比内功全凭一口气,他竟可以开声说话,这……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另一个声音兴奋地道:“老林,我觉得他一笑比美女还迷人呢。”
这些话都充满了兴奋与欣喜,好似在场比拼的不是寒松龄而是他们自己。
这时候,有人好像注意到老者仍在场中没有离开,其中一个高声道:“老儿,那公子名叫寒松龄,奇侠异士,施恩绝无图报之心,你们父子不要再费心思了,去吧。”
没有看清话是谁说的,老者向人丛中深深地作了一揖,转向寒松龄,虔诚地道:“愿苍天佑恩人,健如古树,寿赛寒松,小老儿告辞了。”
话落突然跪地叩了三个响头,起身朝身侧的二子摆摆手道:“走吧!”
当众人看到那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纵横的泪珠时,一个个都把感激的目光凝向寒松龄那张俊逸月兑俗的冷漠俊脸,犹如他们身受了他大恩一般。
目送老者离去后,寒松龄星目透射出骇人的寒芒,低沉而冷酷地道:“朋友,人生的路你已走至尽头了,寒松龄不想再陪你了。”右臂上内劲一推,绵绵如江河倒泻,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压过去。
凤城坐地虎的手臂由发抖而弯曲,疤脸从紫红变成苍白,眼中的恐怖光芒转成乞求,那是对生命的乞求。
寒松龄摇摇头,朗声地道:“朋友,江湖是要硬闯的,寒松龄心冷如冰,尊驾何不放硬朗点。”
凤城坐地虎嘴角上慢慢渗出了鲜血,早已汗湿全身,疤脸扭曲都变了形,提足最后一丝残力,嘴中拼出几个字,道:“饶……我……”一开声,人就往后倾,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人已向后倾倒了许多。
寒松龄俊脸上冷酷依旧,双眉一攒,冷声道:“朋友,去吧!”右臂倏然向前一送,接着向后一带,“啪”的一声,画纸断成了两截。
凤城坐地虎“砰”的一声,翻倒地上,猛然跳了起来,口鼻之中,血流如注,跌跌憧撞地向门口跑了三四步,便轰的一声,倒地身亡了,手中仍然抓着那半张画。
寒松龄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侧身跨出一步,弯腰伸臂去抓持刀汉子的尸体。
原先服侍他的小:二急步奔上来,恭敬地道:“公子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寒松龄站直了身子,道:“把这尸体带走,否则,倒给你们店家带来了麻烦。”
一个朴实老者,闻言排众走了出来,摇着手道:“公子爷,你想错了,你把人带走,等会儿本地的三爷他来时找不到人,老汉这家小店的麻烦可就真的大了。倒是,唉,公子爷,你倒是得小心点,他们人多势众,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你只孤零零的一个人,可得处处小心着呢!”
寒松龄看着那张虔诚朴实的老脸,再看看周围那些关怀的目光,突然觉得这批身无寸技的朴实商农,心存的纯直公正远胜过江湖上许多身怀奇技,以侠土自居的人物。寒松龄真诚地笑了笑,郑重地道:“老丈,你是个好人,寒松龄一个江湖落魄之人,虽然早已把生命置之度外,但列位关怀之情,在下将永远不忘,寒松龄告辞。”向周围拱拱手,大步向店外走去。
人们自动地让开了一条路,目送这个谜样的少年奇士走出了大门。
人才踏出店门。突见一团巨大的白影,直往寒松龄肩头驰来,一闪落在寒松龄肩上,竟是一只大如山鸡的鹦鹉,白羽红啄,状至惹人喜爱。
它用雪白的颈羽轻擦着寒松龄的颈项,以清晰的字句叫道:“庙中,有人,庙中,有人。”
寒松龄玉脸上透出一团寒气,招手弹弹它身上的雪片,轻声道:“雪儿,我知道他们会去的,因为我没有带那柄剑,那是件奇宝,是吗?从今之后,我们将一无比一天忙碌了,我们走吧。”
白鹦鹉抖抖身上的雪片,叫道:“小寒,别忘了爷爷叫你常笑。”
这句话它似乎常说,因此,说得十分流利,说完了,展翼冲天而起,刹时间消失于飞雪蒙蒙的灰空中。
寒松龄抬头望着隔天飘零的白雪,茫然地笑了笑,自语似地道:“但愿我真能常笑得出,但愿我能不使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失望。”话落,迈开大步,穿人飞雪之中。
寒松龄走出镇山关城郭的南门,提气轻身,捷如急风轻云,向半里之外白雪覆盖的松林奔去。
半里之遥,转眼已到,才到松林之前,突见灰影一闪,一棵巨松后面,转出一个灰衣秃头老者。
猛一沉气,倏然煞住急驰的身体,轻巧曼妙,状如落雁沉鱼,优闲而自然的停了下来。
“好身法,好身法!”对面的人月兑口喊道。
寒松龄上下打量了前面的老者一眼,只见此人年在六旬以上,天生的一颗秃头,牛山濯濯,颊下却长着齐胸的苍髯。灰白的眉,小小的眼,一个红而大的圆鼻头,再配上一个大嘴,状至可笑。由他眸子中闪射着的精芒,寒松龄一眼就看得出此人内功奇高。
寒松龄看他,那人也上下把寒松龄看了个仔细。未等寒松龄开口,他己抢先道:“好个可人的女圭女圭,就是那些镇日顾镜自怜的大姑娘小媳妇也赶不上你呢,嘻嘻。”
寒松龄冷冷地笑了笑,冲口直问道:“尊驾是为了寒某人而来的吗?”
“女圭女圭,咱们还没有聊上两句,你就要谈到主题了吗?”
寒松龄猜不透对方心意,只得冷漠地道:“大雪漫空,朋友,此地不是闲聊之处吧?”
秃头猛点了好几下,老者笑道:“女圭女圭,你叫我老秃子朋友,这句话可真使我老秃子打心窝深处暖和。好吧,这个朋友,咱们是交定了。女圭女圭,那么咱们现在就谈正题吧。”往大松树一靠道:“女圭女圭,听说你杀了凤城坐地虎与他两个手下。”
寒松龄心头一凛,冷笑一声道:“尊驾好快的消息哪。”
寒松龄话含敌意,秀头老者似乎听出来了,摇摇手笑道:“女圭女圭,你可别,想歪了,我老秃子人虽然长得不怎么俊,自己可也常对镜怜姿呢,说什么也不会与王八乌龟同窝的,娃儿,你如果不信,不妨打听打听,王八窝里有没有个应天僧。”
寒松龄闻言一怔,道:“尊驾就是名震关东的应天僧齐海生?”
秃头老者模模秃顶道:“我秃子虽然没有真个出家,可自信是应天运而生的,如假包换。”
寒松龄心念一转,暗忖道:“我一下长白,第一个入耳的关外奇人就是应天憎齐海生。
听说此人既不属中原,也不与关外隐侠来往,他今天来找我却是为了什么?”
应天憎齐海生望着寒松龄狐疑的俊脸,又道:“其实消息快的绝不只我秃子一个,还有些人绝不比我秃子慢。”
寒松龄淡淡地道:“尊驾指的是隶属中原的关外三星帮?”
应天憎齐海生笑道:“女圭女圭,你又猜错了。”
寒松龄-愣道:“那尊驾指的那些人是谁?”
应天憎齐海生脸上嘻笑之色一收,郑重地道:“集结关外,欲重整中原的那些人!”
寒松龄俊脸迷惑地一变,道:“尊驾指的是关外逸叟赵宗源与摩天二老康氏兄弟所领导的中原侠士?”
应天僧齐海生凝重地道:“寒松龄,他们如此注意你的行踪,你一定觉得奇怪是吗?”
寒松龄心中的确觉得奇怪,但没有开口。
应天僧齐海生继续道:“而且,他们马上会来找你,拉你加入他们的组织。”
寒松龄半信半疑地盯着应天僧齐海生道:“拉我加入他们的组织?他们就准知寒某人有用吗?”
应天憎齐海生神秘地笑了笑道:“女圭女圭,这一点我秃子不能妄加论断,还是你自己想的好。”
寒松龄心中暗自打了一个结,盯着应天僧齐海生道:“尊驾似乎还有话没说完。”
应天憎答非所问地道:“女圭女圭,我秃子交了个朋友,你猜是谁?”
寒松龄笑了笑道:“尊驾这句话问得不觉得太玄了吗?寒某人交的朋友,尊驾可知道是谁吗?”
应天僧没有理会寒松龄的问话,继续道:“寒松龄,这个人你也认得,在六年前,在长白天池下的寒水江上!”
寒松龄俊脸倏然一变,月兑口道:“孔雀真人?”
应天憎齐海生郑重地道:“女圭女圭,我秃子早就猜到你是那画中的孩子了。当然,他们也猜得到。女圭女圭,你可要见见那老道士?”
寒松龄打量了应天僧好一阵子才道:“他在哪里?可是与关外逸叟赵宗源在一起?”
应天僧严肃地道:“没有,因为那个组织中有三个极负众望的江湖异人已先后死手敌人围攻之下了,他们的住处,只有那组织里的人才知道。”
寒松龄一震道:“那组织里有奸细?”
应天僧笑笑道:“交浅言深,我秃子说了你也不一定相信。不过,我秃子知道那老道士不愿跟他们在一起,固此,现在他躲躲藏藏的地方只有我秃子知道。”
寒松龄俊脸先是一变,突然朗笑出声,好一阵子,才冷冷地道:“朋友,你不大了解孔雀真人,因此,你把话说漏了。”
应天僧脸上毫无惧色,笑道:“在他身上的血未被那妖女放掉之前,他的为人如何,我秃子只有耳闻而未目见。但在他失血之后,为了生存,他就不得不改变作风了。当然,这很痛苦,但却不得不如此。”
寒松龄疑信参半地望着应天僧,道:“哪个妖女?”
应天僧道:“如果他肯说的话,你见了他,他会告诉你,老秃子我不便多说。”
寒松龄疑心减去了些许,困为,应天僧后面的一句话,极符合孔雀真人的性格。他望着齐海生道:“难道世间无药能救他失血所造成的疾症?”
应天僧看看漫天的大雪,为难地道:“女圭女圭,你听过‘音梦谷’这三个字吗?”
寒松龄俊脸倏然一变道:“摩天岭紫金岩下,白凤藏身的音梦谷?”
应天僧齐海生凝重地道:“女圭女圭,你既然知道音梦谷,一定也听说过白凤公主艳容盖世,举世美女无出其右者。当然,也一定听说过有不少奇人异士已丧命谷中,死者之中,知名之士大有人在。”
寒松龄简洁而沉重地道:“药在音梦谷中?”
“老道士不希望他的朋友为他闯地狱。”
寒松龄摇摇头,凝重地道:“寒某人并不是他的朋友!”
应天僧正色道:“因此,他更不希望你去。”
寒松龄岔开话题道:“他现在在哪里?”
应天僧齐海生望着寒松龄道:“摩天岭南峰松海洞中,寒松龄,赵宗源一群人也是他躲避的人,齐海生希望你记住这句话。”
寒松龄凝视着应天僧道:“寒松龄在他见面之前,不会告诉第二个人。朋友,也许你我会在那里重逢呢。”
应天僧笑道:“哈哈……女圭女圭,齐海生本人很想交你这个年轻朋友。不过,不管怎么样,女圭女圭,咱们不会以兵刃相见的,老秃子的话,到此全说完了。”
寒松龄仍然凝视着应天僧,豪放地笑道:“哈哈……齐朋友,寒松龄相信你的话,最起码,在关外你我不会以兵刃相见的。以后的,只好以后再说了。目前,寒松龄得多谢你齐朋友的关照之情。”
应天僧怔仲地望了寒松龄一阵,突然笑道:“女圭女圭,你是个多心人。”。
寒松龄也含笑道:“齐朋友,你只怕也是个有心人吧?”
应天僧齐海生站直了身子,大笑道:“哈哈……女圭女圭,谁也不敢左右别人的想法是吗?
再会了。”纵身一跃,穿人林中,行动奇快如风。
寒松龄望着应天僧消失的方位,暗忖道:“此人年在六旬以上,过去从未在中原出现,却在近三年扬名关外,显然并非中原一系,照此看来,此人别有根源,短期间内,必然会与我合作。如果所料不错,此人今日所言,必无虚假,对赵宗源这批人,我倒得小心应付!”
忖罢闪射进人松林,向正南方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