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深处,一座幽谷之中,有一个极深的古洞。
二三百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进进出出,从这个古洞里,不断的向外搬运碎石。
他们搬运了已经一个多月,几乎是日夜不停。
这些碎石并无出奇之处,可是他们并不稍懈。
这些搬运出来的碎石,他们并不重视,远远的倒在-边,连看也不再多看一眼。
“老张,这是为什么呀?”
终于,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禁不住好奇,向一个类似头目的人这样问。
“谁知道?反正搬一天,给一天的工钱,问那么多干什么?”
老张似乎也不知道,答的话,更难使那个小子满意,于是又问道:“这个冤大头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老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小伙子还要再问。
老张忽然看到远处有人向这边走来,颜色立变,生怕小伙子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莽撞惹祸,忙压低声音,警告他道:“不准胡说,花钱的人来了。”
小伙子循着他视线望去,忽觉眼睛一亮。
“咦!老漂亮!”
老张再又瞪了他一眼,方欲走去。
花钱的人已然走近。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丽人,手里还牵着一头小猴子,雪白可爱。
“老张,洞挖得怎么样了?”
两个字音一点都不错,但他觉得,出诸丽人之口,要比出诸那个小伙子之口好听得多了,赶忙答道:“快挖通了!”
“告诉大家,再多卖一点力气,挖通之后,我另外有赏。”
听到有赏,老张精神百倍,匆匆的答了一个“是”
字,飞快的便向洞里跑去。
丽人手牵猴子,也姗姗的步入洞中。
洞里,每隔两丈便点着一支火把。
浓烟、汗臭,洞里空气很是污浊。
丽人迤逦前行,并不介意。
到达洞底,伸出雪也似的玉臂,向洞壁轻轻敲击。
回声“空空”,果然像要挖通的迹象。
一丝喜悦甫上面颊,倏又敛去。
显示她心情的变化十分剧烈。
这个丽人自是江枫。
她深恨自己,目前这个办法想得太迟。
但她还毅然的要这么做。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后才可以向师弟有个交代。
现在,她既希望这个洞马上挖穿,又怕马上挖穿见到的是一具尸体,心情的矛盾,实已到了极点。
谤据适才洞壁的回声,估计挖穿还需一些时间,牵着小白,又退了出来。
挖洞壮汉看雇他们的,竟然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妇女,不用老张多说什么,就自动加劲工作起来。
当天晚上,洞径即已挖通。
挖洞的汉子原以为里面必是藏得有金银珠宝,那知挖穿之后,里面仅是一个巨大石室,除了一个深坑,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江枫发付了工资,每个人又多赏了几两银子。
大部分有妻小的,都欢天喜地连夜结伴而行了。
有几个年纪轻的,为了好奇,也可说还有几分贪婪在作崇,推说天黑,路上难免遇见毒蛇猛兽,还不肯走,围在江枫身旁,说长道短。
江枫也不理会他们,只顾着搜寻。
石室虽大,但在江枫锐利的目光下,可说是一览无遗,无所遁形。
除了那个深坑,既无蛇虫恶物,也无翁若梅尸体。
她踱到坑边,紧张的向下张望。
坑很深,一二十丈以下,连她也看不清楚,坑下究是什么情况。
“姑娘,你要找什么?我们还能帮你一些忙吗?”
老张也没有走,他试探着问。
“我要找一个人。”
“找人?什么样的一个人?”
不但老张惊讶,留下的几个小伙子也深感意外。
江枫又道:“找一个女孩子,她是我妹妹,这个洞塌陷的时候,她正在洞里,洞里既无生物,也没有尸体,她到那里去了呢?”
最后一句话,像问老张,又像在问自己。
“别是掉到这个坑里去了吧?”
一个小伙子关切而猜切的说。
是呀,雇用他们的这个女子就够年轻漂亮了。
她的妹妹一定还要年轻。
像这么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果摔死或被碎石砸死了,岂不可惜?
“我们下去看看!”
另一个小伙子自告奋勇,提出了这个建议。
江枫极为谨慎的拦阻道:“先不要莽撞,说不定下面还有毒蛇一类的东西呢!”
“丢几个火把下去试试看!”
又是一个小伙子建议。
没待江枫同意,几支火把已经投入坑中。
江枫欲待拦阻,已是不及,赶忙暗中行功戒备,准备一有意外,好保护这些热心的人。
火把投入坑中,半天才到坑底,爆出一些微弱的火花,还好没有全灭。
火光显得微弱而昏黄。
这还是江枫内功深厚,视力极强,才能有些发现。
旁立壮汉简直什么也看不到。
又隔了半晌,坑底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江枫环绕着坑边巡视一周。
坑壁光滑陡直,无可着足之处,这么深的坑,她也没有把握能够自由上下。
望着深可百丈的坑底,呆呆的发起怔来。
也不知她凝立多久,耳边又响起老张的声音道:“姑娘,大家结了一根绳子,想下去看看,你看这办法可使得?”
江枫从呆怔中惊醒,看到老张手里提着一圈很长的绳子。
那是由壮汉们挑担上集合起来,连结在一起的。
江枫略微试了试,足可承担一个人身体的重量而不致折断。
她感激的扫视了这群壮汉一眼,坚决的道:“办法可以一试,只是下面有没有什么恶毒的东西还不知道,各位的好意,我很感激,还是让我自己下去吧!”
“不!泵娘下去,危险实大,还是让我们来吧!”
江枫如何肯让这些朴实的人为她前去涉险,连忙从老张的手里接过长绳,握住一头,慢慢向下松坠下去。
长绳松完,估计着和坑的深度差不了多少,示意小白先行下去。
壮汉见她只命白猿下去,关切的心才算放下。
小白动作何等矫捷,瞬息之间,它那白色的小身影便为黑暗所吞没。
足足有半个时辰,也不见小白上来。
江枫传声下去,亦不闻回应。
自小白下去,江枫即凝神注意下面动静,始终没有听到若何声响,不像遇到什么恶物。
她只不解,何以这久小白还不上来?-
人一兽,二十年患难相处,已经建立很深的感情,她对小白的关注,绝不下于翁若梅。
又隔了半天,她实在放心不下,将长绳一端递与老张,一个飞身,便向坑下飘去。
一群壮汉齐声发出一声惊呼。
江枫飘下坑口,一把将长绳捞住,已在坑口两三丈以下。
事出不意,老张几乎被她拖下坑去。
“老张,等我一个时辰,让我自己下去看看,时候过了,你们只管走,这儿有一点钱,你给大家酌量着分吧!”
随着话声,甩上来一个小布包。
“姑娘,你快上来,让我们下去吧!”
老张和一群壮汉着急万分的喊嚷着。
江枫那还肯再听他们的,顺着绳索,疾速向下攀落。
她此时的心里既着急,又难过。
她以为坑底必是潜伏着有极恶毒的东西。
不然,以小白一身颇为不俗的功夫,何致一招未见挣扎,便没有了消息?
进而想到翁若梅,可能早进了毒肚。
她觉得非常对不起翁若梅,要是刚一月兑困出来的时候,就这么办,可能还有一点希望,时隔半年,连根骨头恐怕都不易见到了。
加上小白如今又没有了消息,愈想愈想不开。
此番下去,实已存下以身相殉的打算。
百丈深浅,很快的就到了底。
坑壁光华平整,如有恶物,绝难遁形。
然而小白竟然神秘的失踪了!
她不由诧异万分。
还恐光线太暗,看不真切,顺着坑壁,逐步向前寻去。
坑上的老张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江枫上去,急得直在唉声叹气。
终于,还是洞外向老张问话的那个冒失鬼说道:“我再下去看看!”
这个冒失鬼说做就做。
他也缘着绳索下去了,并没有创造奇迹出来,依然和小枫、小白一样,有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这样一来,坑边上的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还有一两个胆大的想再尝试。
老张双手一松,长绳便向坑底坠去,就是有人想再下去,没有了绳索,也下不去了。
“老张,你这是干什么?”
“妈的!底下的人要是没有死,还怎么上得来?”
群众纷纷的向老张责难,有的还骂出了口。
“听我说……不要乱……听我说呀!”
老张摇晃着两只手,要求群众们暂时肃静,听他解释。
有的还在喝骂。
有的却说:“先静一静,听他究竟还有什么话好说!”
老张待群众的声音稍微静止下来,才悲痛的说道:“各位乡亲,我们相处不是一天了,我老张平日的为人,想各位乡亲都是知道的……”
“别尽说一些不相干的话!”
“说不出道理来,把他也推下去!”
群众情绪非常激昂,认为老张把绳子丢下去,断了下面的人的生路,实在不对。
说好说歹,好不容易老张又把群众激昂的情绪压了下去,续又说道:“依我看,下面一定潜伏着极厉害的东西,不然下去两人一兽,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群众觉得老张所说的不无道理,已经不像先前地么激昂。
但还有人质问:“你又没下去,怎么知道下面会有恶毒的东西?”
“我虽然没有下去,但我敢说,我的猜测不会太差。
那位姑娘下去时的身法,大家全都看到了,如我推测不错,她一定还会武功。
抛开那位姑娘不说,就是那头小猴子有多么灵活?
还有二楞子,经常两三个人都打不过他。
何以这二人一兽也没听见挣扎?
再说,那位姑娘和我无怨无仇,二楞子还跟我沾点亲戚关系,我这么做,究竟又为的是什么?
说老实话,各位乡亲都是我奉姑娘之命请来帮忙的,如果再有人下去上不来,叫我怎么向各位家里交代?
诸位如果真想再下去,绳子又不是就这一条,还可以再买新的。
诸位如果认为我的话言不由衷,没有道理,我就跳给大家看。”
这一番话情理俱到,群众们再无话说,但如就此一走,又觉得对不起已经下去的人。
“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一个平日和二楞子极为要好的汉子又说了话。
“先看看那个小包裹是什么东西?”
“就你他妈的想着钱!”
“别随便骂人,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如果钱多,我们也可请一个有本事的,下去看看,也好放心。”
“对,请一个保镖的,如果真有恶物,也好就此除去,给下去的人报仇!”
老张此时已经把小包裹打开,里面是十几张金叶子和两颗珍珠。
卖苦力的平常那里见过这种东西,于是七言八语,又纷纷的议论起来。
老张力排众议,提出分配意见道:“两颗珍珠,给二楞子的寡妇母亲,金叶子留两张请镖师,其余的变了钱大家分,怎么样?谁还有更好的办法!”
“好,好!就照老张的意思办!”
“为了公平无欺,请大家再推举出两人,和我一同去办。”
于是大家果又推举出来两个平日十分老成的人,会同老张办理一切。
老张又叮嘱大家,先不要把二楞子的遭遇告诉他的母亲,只说他被一个远方商人带走,两颗珍珠就是留的安家费用。
众人自无异议。
出得洞口,天已过午,这才知道在洞里耽误的时间已经不少。
他们果真在南昌请了一个叫金刀陈胜的大镖头,下得深坑,探查一遍。
结果,坑底什么都没有。
下去的两人一兽,就这样神秘的失了踪。
江枫、二楞子和小白果真失踪了吗?
没有!
他们的遭遇和翁若梅一样,分从另外三个门户,进了坑底秘洞。
两人一兽遇合各有不同,容后再作交代。
抗下的秘洞只能渡得一个有缘的人便失去效用,是以陈胜再无发现。
腊鼓频催,年关密迩。
一艘特制客船,风帆引满,顺风顺水,自鄱阳湖口向下游驶去。
船舱里,相对坐着两个人。
靠着左舷的是一个老人,年约六旬,须发已然花白,精神却极健旺。
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身着蓝衫,神清骨秀,健逸超尘。
蓝衫少年乃甫别楚庄,再入江湖的翁如松。
他在楚庄又住了一个多月,一身黑紫皱裂的皮肤方始月兑尽。
在这一个多月当中,他一面勤修自己的课业,一面观察润生的为人心性,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放过。
经过两次试验,和将近两个月的揣摩,觉得火灵真经所戴的武学过于凌厉,愈发不敢轻易传人。
楚润生和他的关系那么密切,他也不肯徇私相许。
这其间,他还有另一资质极好的人选在他的脑子里盘旋着,挥拂不去。
这个人选便是和他间关跋涉,带他去莲花山而又失去踪迹的贾芸。
他把贾芸和润生暗中试一比较。
论资质,两个人都是上选。
论性情,贾芸爽朗谦和,润生倔强急躁。
这也是他不肯急于转传润生的一个原因。
虽然如此,他还是把火灵掌五式先传了楚润生。
他知道,这五式掌法虽极精奥,但如无火灵功相辅为用,威力则又大减。
他虽期许贾芸,但贾芸已然失踪,即或将来再能相遇,以他武功之高,是否亦如自己早已经有了师承,也还是一个重要问题。
因此,他对楚润生也还没有完全决定舍弃,这就是他为什么先将五式掌法先传给楚润生的用意。
再者,他在楚庄住了两个来月,即或将来决定贾芸,有了这五式掌法,也算酬谢楚氏父子的照拂之情了。
病毒祛尽,楚贤还要留他多住几天,过年再走。
试想他有那么许多的事,等着他去办,他那里还能住得下去。
鄱阳渔隐闻超、不第书生李望,在这期间也都没有走。
他们没有走的原因,固然是怕卢同去后,还有人再来,最主要的,还是要和翁如松多多接近。
这两个老人对于翁如松的武功,可说是推崇备至,病好之后,更惊奇他俊美的仪表。
翁如松也蓄意和他们推诚攀交。
他明白自己未来的任务艰巨,能够多结交一个正派人士,将来就多了一份助力。
离开楚庄,翻阳渔隐闻超,又邀他到自己住的翠碧嶂小作盘桓,知道他要去金陵,便派遣专船专人相送。
不第书生李望恰也有事东行,因此,两个人便作了一路,相伴而行。
和翁如松在舱中对坐的便是李望。
李望不单是武功不俗,而且还是个饱学之士。
不第书生称号之由来,并不是因为屡试不中,而是因为朝廷易鼎,不甘臣事异族罢了。
一路舟行平稳,一老一少谈得十分投契。
李望这才知道,面前这个少年比自己还要积极。
自己只是不甘巨事异族。
而翁如松更有驱逐鞑虏,恢复故国河山的壮志。
因而两个人又商谈了一些未来的事。
这一天,船到芜湖,距离金陵已然不远。
李望却须于此弃舟登陆,转道北上。
两人因是志同道合,大是依依不舍。
翁如松提议酒楼买醉,兼作话别。
李望自不反对。
芜湖乃是皖米的集散市场,市面极为繁荣。
两人上得岸来,选了一家最大的酒楼。
因为坐得鄱阳湖的专船,到得比一些商船均早,太阳还没完全落尽,是以酒楼上才不过上了四五成座,是以有些什么客人,自可一目了然。
客人虽不算多,临街的座位却已经让早来的人占据一空。
两人本在话别,座位好坏,本不介意,不料酒保却颇识趣,迎着翁如松殷勤的说道:“公子爷,您来的还是真巧,尚有一个好座位还没有人,请随我来!”
边说边已在前带路。
须臾,酒保停在一处,笑着道:“您看!这个座位还不错吧?”
这个座位还真不错,只是地方嫌小了点,两个人坐刚好。
那是楼上的一个角落,还略略的凹进了些,仅仅放下来张小长方桌和四把椅子。
也许是这家酒楼生意太好,老板也很会讲生意经,不然,这个地方仅能放下来一张下手桌。摆摆撤下来的杯盏之用,然而老板却能把它作高度利用。
不过,地方虽然过窄了些,空气倒十分流通。
原因是墙上有扇窗子,隔窗可以远眺长江。
如果说好,这该是唯一的好处了。
两个人对于这个位置还是真满意,取其闹中有静。
点了酒菜,酒保自去料理。
在这个酒楼上,他们这个位置仿佛别有天地。
天慢慢的黑了下去。
酒客逐渐的增多起来。
他们依恋在别绪中,沉醉在醇酒里,天时、人事,好像是与他们漠不相关。
忽然,一句沉浊的话声使翁如松吃了一惊。
“……我们得连夜急赶。”
“当家的呢?”
“已经先头赶去了。”
“事情这么紧急?”
“怎么不急,当家的一连发现几批高手。”
“都是那些人?”
“你自己看!”
“啊!有活阎王……”
“看就成了,出什么声!”
翁如松从话声入耳,两只眼一直盯着发话的那一桌。
围着那张桌子,一共坐着六个人。
首先发话的那个人正背对着他,看不见面貌,身材却十分魁梧,显然为六人之首。
问话的那个,也仅看到侧面,是个老头子,很瘦,颔下几根稀疏山羊胡子。
其余四人,年纪也都在四旬以上,从眼神和两太阳穴显示,内功也颇具火候。
只不知这六个人是何人属下?
他们的当家的,又是那个魔头?
从他们的对话里可以看出,某一个地方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许多的武林高手正向那一个地方集中。
最使翁如松吃惊的,是他们口里说的活阎王。
醉道人告诉他,叫他提防的四个魔头,活阎王便是其中的一个。
四个魔头他已见过两个,如今又听到一个,另外一个,是个女的,江湖中人称为追魂仙子。
这个魔头避之惟恐不及,现在听到也奔了这个方向,请想他如何不惊?
这时,那个瘦老人已经将他们当家的令谕看完,面显沉重之色,可以想见,出现的高手绝不止活阎王一个人。
翁如松再向其他各桌上望去,或多或少,已经坐满了酒客,其中还有一两批类似武林人物。
“老弟,有何发现?”
李望悄声的问,敢情他也已有警察。
“适才中间那桌所谈的话,李老可曾听见?”
李望点了点头,啜了一口酒,轻声说道:“老朽初出道时,江湖上即盛传着一首歌谣,内容是这样的:‘僧尼渡厄,剑指追魂,壶中天地,恶判阎君。’
这首歌谣包含了当时江湖上十个武功最高的人。
僧与尼,是指的令师和师叔。
渡厄上人曾琦,一手金针,不但能够治病,且能克敌,江湖上提到金针渡厄,便是指的此人。
剑指费无极,十双指甲特长,贯注真力,锋利似剑,因以得名。
追魂仙子柳如黛,人极美艳,一支玉笛可以音损伤人,在十个高手中,手段也最毒辣,得罪了她,非弄得家败人亡不会收手,因此,江湖中人也称她为‘玉笛追魂’。
壶中指的醉道人,此人佯狂玩世,不拘小节,惟他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见到一面。
天与地,指的是一对天生残废的兄弟,长名何非,天生一双独臂,幼名何恶,天生一条独腿,江湖中人称呼他们为‘天残、地缺’。
恶判官钟霄,生得最是高大,相貌也最凶猛,赤发蓝脸,活像一个山魈。
活阎王童威,喜生吃人心,为人也最残忍。
这十个武林高手,正邪俱有,三四十年的江湖生涯,一个我也没见过。
想不到活阎王这个魔头现在还在人世,看来平静一时的武林,恐怕从此又要多事了。
老弟武功虽然远在我上,如果遇上这个魔头,还要特别当心才好!”
翁如松没有想到由于一个活阎王竟然引出他这样一段话来。
不过,这段话还是他所喜欢听的。
翁如松本想将遇见钟霄、费无极的事也告诉李望,旋又觉得,此时说出,徒然使他不安,终于把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别绪离情,依依难舍,这一顿酒饭一直吃到定更,两个人才会帐下楼。
到了没人之处,李望止步说道:“老弟,目前江湖乱象已萌,正是我们崛起为雄的好时候,我想及早把琐事料理清楚,好着手我们商谈过的事,不回船了。”
翁如松此时巴不得早点和李望分手,好便于行动。
现见他自动提出,正中下怀,说道:“李老,路上诸多珍重。”
“江湖险恶,你也要随时小心。”
两人拱手作别。
李望转身行去,瞬即消逝在夜影中。
翁如松回到江边,厚赏船家,打发他们迳返鄱阳。
他自己则沿着江边向下游行。
离开芜湖渐远,四觑无人,展开轻功,奔向金陵。
在他想像之中,酒楼上所见六个江湖人,早走不到半个时辰,以他现在的轻功,必然能够追上。
然而追到金陵,也再未见六人形影,判知所走不是一路,心中不无怏怏。
静夜中,传来三声更鼓。
飞身城墙之上,向城中展望,灯火也极稀疏,索性便在城墙上坐待天明。
通远镖局歇业虽然已有半年,在居民印象中,声名还没完全淡忘。
经路人指示,很顺利的,翁如松便已依址找到这家镖局。
入目大门已然上锁,不胜惊讶。
他那又知道,这还是他那顽皮妹妹的铁手杰作哩!
从近邻口中询知镖局虽已歇业,人还住在里面,出入全由后门,这才放了心。
六朝故都,人烟稠密,白天行事,多有不便,略不忖想,何不藉这机会一览金陵名胜。
信步走出玄武门,朔风凛冽中,湖面冰封,游人绝迹。
自然,这种天气对他自不会发生何种影响。
漫步前行,约经里许,一条狭长的路已到尽头。
纵目前望,湖面还算辽阔。
默想,湖水解冻,绿柳垂丝,迫舟其中,却也别饶情趣。
闹市之中,能有这等所在,也颇不恶。
正瞑想间——
“噗嗤”一声,身后有人轻笑。
细碎步履,他早已察觉,还当是遇上同好,因此也未曾在意。
迨至笑声入耳,使得他不能再不回顾。
身后丈远,正亭亭玉立着一个少女。
年纪、身材,约与若梅相似,着一身青煅袄裤,左手中提一竹蓝,覆盖严密,不知内装何物。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正灼灼的望着自己,面现微笑。
“书呆子,这样冷的天跑到这里来,也不怕冻坏了!”
“谢谢姑娘关怀。”
“枯树寒冰,有什么好看的?”
“冰湖远眺,另有一种境界哩!”
“别酸啦!快回去吧!”
“是,小生也正想回去呢!”说罢,微一拱手,便向城中走去。
一摇三摆,酸气十足,边行边在左顾右盼,似是对眼前景色发生极大兴趣。
小泵娘待翁如松走出丈远,未见他回头一次,不再顾忌,竟提气纵身,踏着湖冰,直向湖心一座小屿如飞奔去。
这一切早在翁如松意料之中。
此时此地,小泵娘突然出现,他也早有所疑。
他虽没回头,但在左顾右盼之时,眼角余波,一刻也没离开小泵娘停身之处。
是以小泵娘的行动和去向,他已完全看清。
看小泵娘打扮类似丫环侍女,已有这高轻功,是则她的主人当是武林知名之士。
她是谁?
隐在此处,有何用意?
武林十异,除师叔外,只有一个女性,再证以醉道人的警告,他脑中已有了隐身此间主人的影子。
他很想暗中探探,隐身此间的,到底是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个人,以及她的图谋。
醉道人的警告,再次在他心中发生了作用,又使他提高警惕。
入夜,约近二更,通远镖局后进,罗信的书房之中,窗纸上正映着灯光。
书桌旁,一红面高大老人正挑灯夜读。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书桌前,已然多了一个蓝衫书生。
他是怎么进来的?
阅书老人武功也算不错了,竟然没有看出。
但他毕竟不愧是个老江湖,虽然自忖非来人之敌,却仍能临变不惊。
他坐着的身子连动也未挪动,注定来人,轻声问道:“尊驾何人?”
“歉难奉告。”
“夜间书斋,意欲如何?”
“想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你可是罗信本人?”
老人心头微微一震,却未形之于色,从容答道:“身在罗信之家,尊驾以为老夫应是何人?”
“这很难说,据我所知,江湖中已有两个罗信。”
老人又是一震,这次再难掩饰。
“这个问题便是尊驾今夜欲知之事?”
少年虽已看出,并未理会,却简单的答道:“另有所询。”
“请迳说来意。”
“佛令玉-现在何处?”
“尊驾自立约言,时间未到,何又出尔反尔?”
少年一怔,旋有所悟,佯作不知,又道:“我几日拉过约言?”
老人立从抽屉之内取出了一张便笺,递与少年道:“难道这张便笺非尊驾所留?”
便笺笔迹,少年已经认出,遂道:“便笺虽非我留,留笺之人却是相识。”
“尊驾之意,是否与留笺之人有所不同?”
“姑按留笺行事便了!”
“敬谢美意。”
“至期不可误事。”
“当尽量而为。”
“留笺人现在何处?”
“留笺时,即未现身,留笺后,未再来过。”
少年目注老人,森冷的目光犹如利剑,想是看出老人神情不似有诈,又道:“紧记约期,不可误事。”
话声中,灯影微摇,顿失少年所在。
宝力之高,为老人未曾见过,不觉冷生遍体。
面对如此强敌,未来后果不知是凶?是吉?
离开通远镖局,翁如松微觉后悔,暗恨自己何必如此匆忙,致将揭穿真假之谜轻轻的失去。
但因心中记挂另一件事,不愿再行回转。
到了玄武门,隐身墙头,自垛口中向湖面展望。
证实确无任何警兆,方飘下城墙。
沿着湖岸,排树成行,正是前进的极好掩蔽。
他气凝丹田,功行两臂,小心翼翼的,逐步向前前进。
他敢轻视罗信,是因为真正武功修为高深的人绝不肯混身市尘,充任镖师护院。
罗信既然开设镖局,武功再好,大不了和彭冲、卢同这一干自命一流高手的人差不了多少。
何况洞宫山那个叫罗信的人武功如何?他已经见到过了。
如果这个罗信在武功上真有高深造诣,也绝不肯让洞宫山那个坏蛋冒名做恶而不加闻问。
隐身小峡这人,他推断十有九是追魂仙子。
早在几十年前,追魂仙子即已名列十异之一,与师父齐名。
师父、师叔固不必语,即以醉道人乃至钟霄、费无极,修为之高,都已无法估计。
有了这种想法,面对假想中的追魂仙子,他那敢有一丝轻忽大意。
当天离开玄武湖时,他原不准备再来。
活阎王及一些不知名的高手陆续的东来,则追魂仙子之在此处现踪,岂不偶然?
这其间一定是有重要原因,才致如此。
说不定与佛令玉-有着关连。
由于这个原因,他决定非来不可。
里许路程,不消多久,即已到了尽头,略又观察片刻便向小峡奔去。
小峡中,一楼巍然,门窗紧闭。
凝神谛听,不闻声息。
试图接近,亦未遭遇阻拦,待断定楼中无人,破窗而入,顿又使这朵武林奇葩猝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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