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翔仰天长啸一声,只见天空中,迷迷茫茫的云雾,被啸声冲激得翻滚旋转,可是那
只闪电即逝的缝隙,过后仍是阴霾翔重。
“护狱使者,你就拿去吧!老夫不原愿落人口实,披上不守信约的罪名……”
须知龙天翔是武林道上最敬畏的人物,后望崇盛,超过原时间仅升个时辰,在别人看来
也许甚为平凡,但在他的心中却是重大的过失,是以只好忍痛割爱赔剑补过。
冷云姑沉住那张满月似的脸庞,凝眸瞧着这个发须花白而英风不减的老头子,心里不由
一阵紊乱,因为龙天翔翻如此豪气,的确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乃是幽冥岛上第一交椅人物,精纯的武功,养成她自傲自尊。从不讲理论情的孤僻性
情,除了她的师妹教主阴魂始之外,从不理会任何人,但现在却为龙天翔的豪气所震慑,岂
不可怪。
正在难分难解之际,龙野已自急得团团直转,最后实在忍不住爷爷英名为此屑事受损,
大喝一声吼:“阁下未免欺人太甚。”飒然微风声中,欺身劈出一记强弩神箭直奔冷云姑撞
去。
龙天翔见状之下,勃然面变,眉目间隐泛怒意,大喝道:“龙野你敢来!”左手持剑,
右手劈生平最得意的雷霆掌。
他内力深厚,随手一击之下,威势就非同小可,看似轻描淡写,力道却是强猛已极。龙
野蓦感拳风一空,就知不妙,顾不得再攻击冷云姑,立即抽身向后飘退。
就在他疾速后退的身形,触及栏杆之际,那股强猛暗劲,己自挟着雷霆怒呜的潜响直撞
过来,龙野暗叫一声:“厉害!”急忙一提真气陡然又腾空而起,猛向前面欺去,轻飘飘地
落在龙天翔身后,但闻一声巨响过后,那片栏杆已遭余劲波及,少跨了一角。
龙野暗下乍知不已,抗声道:“爷爷,那妇人这般苛刻作为,焉能真怪孙儿无礼。
龙天翔怒道:“胡说!凡事该长则长,该短则短,咱们理亏,当然接受人家提出的条
件,至于罚得或重轻,自有他人去衡度,你如此胆在妄为,一旦扬言开去,岂不落了个以强
欺弱,蛮不讲理之名!”
此言一语双关,正面是指责龙野不该动手,反而却在表白心意给冷云姑,意思是说:
“咱服输把佩剑赔偿前过,并不是怕你,而是亏理。”
冷云姑又不是傻子,焉有听不懂之理,不禁沉吟起来,此刻她若再强持下去,虽不怕天
下人奚落她心胸褊狭,不能容人,但对方即如此慷慨,使她心中总有点窘困。
但若是轻易放过对方,一语既出,重如泰山,万不能够反口失言,出尔反尔,正在游称
不决,眼角突然瞥见剑穗飘飘,心中登时一动,暗想本门目前各誊凋零殆尽。风闻此老单剑
挫败剑鹰帮三位那二代堂主,我若能居然将此老打败,本门威名岂不一振万丐!思念及此,
当下乃大声道:“阁下既然如此大方,小熬已感心满意足,不过泼水难收,今日难以就此终
了,异日小熬当宣布天下群雄知晓,正面与你过指,如你战胜,不但这笔帐从此勾消,而且
小熬亦遁影隐迹,反之,恕不客气,没收此剑。”说完踱步下楼,隐没不见。
龙天翔怔得一怔,陡然仰天一阵惨笑……
锵的一声,紫龙剑月兑鞘而出,但觉剑气森森,万道紫光犹如神龙冲霄而起,令人不寒而
悸。
龙野不禁失声赞道:“好剑。”忽见龙天翔身形一展,似一团轻烟似的揉升到那根奇高
的石苟,挥到如笔,石屑飞扬,四散迹溅,刻道:“中原龙门第四代掌门人龙天翔三败于
此。”
字迹苍劲有力,人石半寸,纵是风吠许洒变不会腐没。
龙野看得鼻也发酸,差点替这位了不起的祖父痛哭出声来……
陡然钢牙一挫,痛下决心,凌空一跃,轻巧如燕一般飞上另一根石笱,劲贯指尖,破石
而书:
“天缕传人龙野誓破此岛。”龙天翔回头一看,不觉放声大笑,神情顿时变得甚是矍
铄,刚才那番神伤之态早已飞散殆尽。
……
是日,天高气清,惠风和畅,海滨之上,但见海为集,波平浪静,一叮孤舟轻如白云缓
缓靠岸。
龙野脚步一踩砂滩,心中突然一动,回头道:“爷爷,鸥如果身中散血水,腐髓化骨
丹,日阳月华鸟之涎,等三种奇毒,尚有方法施救么?”
龙天翔听出乃孙这话问得太过古怪,反而沉吟道:“龙野,你问这个是干什么?”
龙野也是机警绝伦,情知爷爷是个老江湖,撒谎反会引他起疑,于是坦然道:“爷爷,
请你老人家宽怒孙儿一次,孙儿曾跟人家定约,不能透露原因!”
龙天翔微笑颌首,道:“没关系,走江湖方最要紧就是“守信”两字,我绝不会责怪你
掩饰秘密。说话间,脚步并没停止,径自走出十几步。
龙野忽然觉得爷爷心情异常沉重,因为砂滩上那深深的脚迹,已足够把爷爷心中情绪表
露无遗,于是他不敢再发问,闷闷地追上去。
龙天翔倏然停止脚步,沉重的眼皮缓缓闭上,他现在连想起来,已充份明白剑鹰帮真正
力量,的确不同凡响,这位满腔雄心,自信绝艺无敌于天下的老人,也无必胜信念,再者另
个威震一方的遁世门,自负能够与剑鹰帮一争长短,而且还大有想力夺天下群雄而执武林牛
耳之势,当然自有超今拔古的绝艺,因此他不得不再度考虑自己的实功,究竟能够制服得上
他们的第一高手“冷云姑”不能?
同时他更考虑到这位刚认不久的爱孙的安危,当年洛一谷扫荡剑鹰,把赤木子石一堂扫
了一记“蓝天星火掌”,这事使得赤木子大大震惊,遁这东海,潜修苦炼,这一笔血仇非同
小可,龙野将来只要被赤本子碰到,非被他立下毒手杀死不可,诚然,龙野那身武功跟他一
比,不想而知,还差着一大段距离。
再者!极毒派此际已东山再起,力谋发展,目前他们实力虽难跟剑鹰帮,遁世门这两派
相比,但他们掌门人韦恨天乃是东海武林的总盟主,若给他们扇动东海武士相犯中原,其波
浪之巨,可就难靠有几位正义人士何能压住,况且他还有一位师姑韦妇静在世,谁敢保证她
不会帮助师侄,重振家门,而且极毒门的宿仇又是天缕派,故此这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老
人,心中竟然惴惴不安起来,想带龙野隐匿一段时间,苦炼武学,但龙野提出这种问题,显
然,不容他敛择,而且还会揭起巨大风波。
海风吹得龙天翔衣袂飒飒作响,皓发银须飘扬不定,却吹不开他胸中沉重的心情。
这时的龙野亦急得转个不停,他已瞧出爷爷必定晓得能够医治活地狱中那群囚徒中毒之
法,但此刻他老人家却好似暇的闭目休息,他却不敢出声打扰。
原来龙野计算遁世门敢如此猖獗,主要是依靠着活地狱中那批将成气侯的高手,如自己
有取得解药,将狱中囚徒解救出来,阴魂姑一旦失去靠山,便有如无骨之躯,到那时要灭幽
岛就必不难成功!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龙天翔才缓缓睁开眼睛,叹道:
“野儿!你适才所问,我本不想向诉你,但看你神色显然极是关切,我亦不欲令你失
望,不过说出去后,希望你详加思考,不要去做那没有价值的事!”
龙野大喜过望急道:“野儿尊命就是!”
龙天翔回望一眼后道:“你所提的那三种奇毒,一中人体,万难生存,纵是万年灵芝,
千年参果亦回生乏术,宇宙虽大,却仅只有三种东西能解……”
“据我所知,一是佛光玉像……”
龙野失望道:“爷爷你不是说过早已被剑鹰帮使偷天换日手段夺去了么?”
“不错,它现时已整个在赤木子月复中……”龙天翔突然一整脸色,郑重地道:“第二种
解药”要得到它可说是极易,但亦可说是极难,也可以说它远在天边,亦近在眼前,便是你
体内的那十四两鲜血!”
龙野差几点惊得大叫起来,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可不要是爷爷近日心情不好,想找
自己开玩笑,解解闷苦才好。
龙天翔慢笑道:“觉得太惊奇么?其实你自己也不难得知!原因是你吞下的那只虾枫
蛙,已把后天毒气用三味真火逼入脑后泥丸穴,融会其丹灵之气引穿经脉,而这种灵丹真气
便是解毒圣品,换句话说,现在你的身内的鲜血便是,这点按理是不能让你知道,不过恐你
将来被邪道人所骗,贸然送人两三滴鲜血,助长其为恶!”
说到这里,陡然声色俱厉地喝道:“我先警告你!尽避中毒的人怎么重要,决不能滥用
鲜血治疗,须知当今武林情势,魔长道短,你的责任正自重大,万不能轻易牺牲性命,同是
石剑田倒底是不是你父亲,以及你母亲秀琴的形踪真相,样样都须你一人全力查个水落石
出……”
龙野心头一凛,脸色严肃已极,跟着沉声道:“野儿知道了!”
龙天翔闻言才,如放心地长吁一口气,弯身扶他起来,道:“最后一种解药乃是二年前
此天地堡宝鸟地献贡给满清皇帝的“霭霄芳幽心草”……
龙野倏然豪气勃勃的说道:“爷爷……”
龙天翔连忙喝道:“不必那么急,把话听完再说!”
“霭芳幽心草乃是天地堡宝鸟地国王为着讨好雍正,不顾民怨德伤,以碧玉碾碎铺地三
尺,播种六百颗活人心,每逢早晚两次以长白山纯精人参压计浇溉,历时三十年,才由六百
颗人心中之一颗长出一根幽心草,传闻那颗人心还是宝鸟地国第一勇将的……”
龙野目皆俱裂,咬牙道:“那个国王一定是狼养的……”
“这根霭芳幽心草擅能壁镇百虫,克治任何毒物,而且据说如将之携于身畔,经过一年
能够强身健鼻,终生不疾,再经周年,又毛伐髓,易筋换骨,神力自生,只因幽心草能冒出
若有若无的暗芳,令人心清神爽,杂念不生,无意间自能调息运气,功力精时甚速,但这种
暗芳除了携带者能领悟了外,其余旁人由身边擦过或同室同库之人,亦难受其惠。待至第三
年,幽心草逐渐萎黄,终于成为一根枯草,再不能散发暗芳,唯若全根服下,效最之大,有
非口舌能宣的神妙……”
龙野听得心焦,因为根据爷爷所提的时候,目下已进人第三年,倘若又被雍正吞服下
肚,自己那番如意算盘,岂不变成过时彩卷,一无用处?因此急急向他讨主意。
龙天翔忽然关闭话泉,慢步往前走去,龙野见他忽然不理睬自己,管自离开,心里说不
出是股什么滋味。
其实龙天翔此刻心里烦闷无比,跟本无心顾及其它之事,只因清宫乃是万乘之封行权之
时,戒备森严,那批卫士武学当然不俗,尤其雍正身旁不时有三百六十个亲月复武士“血滴
子”,能高精悖,每人身际均携有十二袋“血滴子”暗器,专破气功硬功,防不胜防,再者
清世宗雍正本身又是少林寺教出来的高手,绝乘功力,当今少林弟子,几乎无人可凌驾
之,如今又得芳幽心草奇效之助,修为当更有精进,是以要从他身上偷取宝物,无异是件不
可能之事。
但北神绝艺凌驾天下,自信还不怕这群人,最叫他忧虑的还是皇宫不知那里携来一位怪
人,春秋几何?武学境界?一直讳莫如深,但宫内武士却个个敬若神明。此人性情甚怪,孤
独矜持,忖年不得见他开口,宛如机械似的跟着雍正,亦步亦趋,传闻他的任务是保护皇帝
性命安全,其余你纵是将皇宫烧成平地,他亦不过问,只要不打雍正主意就行。故此他在郑
重考虑之后,认为最好不要平地生波,将这怪人引出来在江湖上闹动,以免闹到不可收拾的
地步,是以迟迟不回答龙野。
他们走得很慢,彼此沉默着,龙天翔突然想到龙野的性情,刚硬不曲,我如置之不理,
必定独自去闯祸,回头瞧去,只见龙野满脸怨色,眼光凝注在自己脸上,流露出跃跃欲试的
神情,不禁心中一动,微微笑道:“你不用着急,我老人家骨头只朽,自负宝剑还利,我们
立即就动身……”
龙野听了,不觉心中十分高兴,一扫脸上之情,纵身一跃,飞身落在龙天翔身侧。
“爷爷,咱们走。”
龙天翔满面严肃的在详细嘱托龙野应看他眼色行事之后,便放宽脚步,振臂驰奔,剑穗
飞来,如一派武学宗师的风度,龙野连忙拔脚跃起,直如星驰电击般追了上去。
龙天翔轻车熟路,开走小路,避开了宫道城池市镇,以便旋展脚程。
北国河山,雄伟壮丽与江南的山明不秀,旖旎多种,又自各异,一路之上,奇闻异事,
不绝于途,龙野不禁耳目为之一新。
是日,古城都已遥遥可望,龙天翔自知一人城里,必被熟朋佳友,同路上的兄弟紧留不
放,是以定落宿城外客店,龙野当然唯命从是。
两人先找一间较清净的客店,洗除路上风尘而慢步进人酒店,但见顾客如云,市声盈
耳,俗不可耐,不由得心烦脑闷。
龙天翔霜眉一皱,方想在找一间,忽觉身侧一对流露出无限怨恨的目光,怒注这边,他
心头微惊,当下不作声色,眼稍微微一掠,但见靠窗一桌坐着一位十多岁华服小孩,五官方
正,气魄不凡,可惜眉目之间时而露出杰做不驯之气,而且浓眉紧皱,面容阴沉,缺乏小孩
有天真神情。
龙天翔阅厉渊博,有那华服小孩眼神中看出是个身材似玉,身无半艺的陌生人,但那种
神色,情知必定有极深仇怨,连忙沉声问道:“龙野儿,那小子你认得么?”
龙野目光炯炯扫孝一下,那小孩似被龙野眼神所吓慑,慌忙低下头,龙野回头答道:
“孙儿未见过此人!”
龙天翔闻语心头稍宽,以为华服小孩看错了人,于是旋身退出,这时酒店客满,是以小
二并没上来招呼。
龙野回步转出,倏看那爷爷突然掉头迅速的退入店里,他觉得爷爷这种动作突然,探头
一望街道,自己同时为之惊讶,赶快缩头回来。
落日余晖,横架长空,彩霞交织复散为托奇,冷艳绝伦,飘逸美丽。
这时,帝都东城效外,车马如潮,行人很多,急急赶着进出,只因城门将要关闭了。
剑稳飞扬,一个神采焕发,顾盼生威的中原人,潇然迈步跟着人群走进了酒店。
这位气度非凡的中年人,极是机謦,在这一刹那间已觉到暗有人跟踪着自己,猛然一转
身,眼光正与一个精双的老人家那威如天神般的眼光相遇,心头顿时感到一阵怦然狂跳,立
即匆匆从避开。
店里的龙野情续很乱,变得异常激动,每当想起那少年振人的名字,总是无法控制自
己。
龙天翔两目炯炯有神,不时射出骇人的寒光,沉声道:
“他……所到之处,必有事故,追……”语滑即返身离店紧步向那人即的追赶而去,龙
野紧随在后。
靠窗坐的华服小孩,心中打定主意,探首射出怨毒的目光,紧紧记住龙野所去的方向,
然后匆匆付了帐,绕过几个弯,又是一条街道,从老不远传来叮当之声。
他脸上浮着凶戾杀气,三步并作二步赶去,大约走了三十个店,果见一间店铺内有六个
铁匠,正在熊熊炉火上工作,那振耳欲聋的打铁声,随着四浅的火星在不断起落。
里头一位肥头胖脑,油光满面的店伙,见这小孩举动不凡,衣冠华丽,想必非平凡,连
忙出迎道:“少爷,干问有何事?”
华服小孩一阵清然,月前还是个给人家牵羊赶牛牧童,这些天来被人称了不下百句的
“少爷”,这种声音听来多么舒服,多么叫人留恋!然而这一出都将如昙花一现,在指缝与
仇人同灭……
一种伤心的事情藏在他幼稚的心目中,使他披星戴月,在茹茧含辛,攻攻不绝的寻找师
父,却先碰着了仇人。
谢弓,陇右一带,山民谢家的子孙。事见本书第五,当日他划划埋掩一家一代六口的龛
体后,即支身离家,一路上狂风刮面,寒露浸体,举目无亲,使得这坚强的小孩,不禁泪潜
然!四海茫茫,自己孤苦一人,手无分文,如何能寻得明师。
他只有乞讨一途,不过,乞讨得远离故乡才行,这种有辱门风的丑事,要丢脸也的到陌
生的地方才行。
接着,不知不觉进人了红红借宿的卧间,他当然不晓得,忽见床头有一口制作精细的丝
绸颤袋,他正找寻的眼红,当下飞步上前,拿起一看,将袋内的物品向床上一倒,珠光宝
气,眩目生辉,天呀!竟是三十多粒明珠。
谢家仍是贫户,几时见过这些明珠,谢弓当时绝想不到这是红红遗留的,他已将红红,
龙野当作万恶不赦,杀人放火的强盗,他认定大概祖宗当年是个富家,后来兵慌马乱,烽火
四播,祖宗们怕惹祸,因此将宝珠理藏下面,遗给祖父时,不想依靠上人代福分,甘想自力
更生,吃苦耐劳,事到如今,家时实在维持不下去,是以才把宝珠挖出来,殊不知,反而惹
来了那个青年强盗,这一袋必定是匆促中遗落的。由此一念,更将龙野,红红恨之入骨。
此后,他靠着这袋宝珠为生打听到藏龙卧虎的京都学武艺。路上虽富衣足食,但无从倾
诉自己的痛苦平时沉默无话,而且精神上惨痛,更是他日来瘦弧憔悴。
这种环境,对于孩童的心灵,是有无限影破的忧恨中流浮,养成他阴狠荷毒的性情。然
而经过这番煎熬的性格,却更形坚强。
再说那位铺店连问三声,谢弓头脑方是清醒回到现实中来,沉声道:“掌柜你想要杀熊
用什么兵器最好。”
店东那知“熊””是代表武艺高强的龙野冷笑道:“听说熊浑身刀抢不人,力大无穷,
少爷你可别去招惹他……”
谢弓急急道:“自已跟人打过赌你这儿有削铁如泥,断金切玉的宝剑么?”
他这么行家说话的店东脸上现出困惑之情,谢弓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明珠,一下闪着光
华,四下放射,房内木是昏黯,此际顿时一屋通明。
谢弓怅了几怅明珠,道:“这是一颗夜明珠,价值连天,你如有宝剑,这颗宝珠就送给
你。”
此时那六个汗如雨下的师傅,全为这粒宝珠所惊瞪眼直视,露出一副贪相。
店东把眼都看红了,却可望而不及区区一个小铺那来削金切玉的神物,但到嘴的肉要让
溜掉,又未免可惜谢弓等得心急,因为这一会工夫,已担误了不少时候,尚若仇人走远岂不
又要落空。
“怎样,有就拿出来,没有少爷就走。”
其中一位打铁师傅说道:“像你所说的宝珠别说咱们这家没有,就你踏遍京城,也是没
有不过敝店倒有一把家传的百练铜剑虽不能削金断玉,也说得上锋利无比……”
“拿出来看看,只要能杀熊就够了。”
店东一听,虽不忍心将宝剑出让,但到底还是夜明珠的诱惹大,略一犹豫,转身人内捧
出一柄尺半长的短剑,剑鞘古朴,满剑灰尘,果真是件镇家之物。
谢弓急切的接了过来,猛一按柄,但听一阵龙吟般的清啸起处,寒光映得室内一片,冷
气森森,砭人肌肤,的是一柄百炼纯钢剑。
他凝视短剑一下,甚是合意,当下付了夜明珠,归剑还鞘,迈步出店,热血阵阵沸腾,
使得他四肢百骸开始发抖……
且说龙天翔与龙野快步追到街道尽头,倏然不见了石剑田的形踪。
正寻间,后面突有蹄声缓作,随居闹市,龙天翔却能清觅地变出来骑蹄声异常神俊,不
由回头一望。
只见四骑并络缓缰而行,越过他们,果真不错,这四骑属酉藏异种罕有稀见的骏马,尤
其为首一骑,浑身纯白如雪,鬣毛高耸,哼呜如雷,越发觉得神骏非凡。
龙天翔眼光移向骑上诸人,心头倏然一跳,故示从容一拉龙野脉门,闪进一间杂货店
内。
龙野脉门被扣,劲力消失不少,被龙天翔连用潜劲一带,不自禁的向前栽去,随他进入
店内,但他究不愧是个精明能干之人,在这一刹那间,心中已明白是怎么回事,眼梢微微向
外一看。
但见为首一骑之人,穿着一件上好的狐裘,外罩是深红色的风帽风,腰际挂着一柄式样
华丽大方的长剑。面如重石,修眉如剑,颔下美髯修长及月复,气宇极是不凡。第二个却是适
得其反,衣服已是悬鸽百结,褴楼非常,脚下登着间双草鞋,头发蓬乱像一团乱草。
龙野咄咄称奇,回头一瞧爷爷,却见他七谈八问的跟店东谈起货来,最后买了几件小孩
玩具,龙野又是一怔。
接着是两位俱着黑衣黑巾的壮年武士,神采奕诙,体格雄伟,腰挂长剑,显然俱皆身怀
不俗武功。
龙野付了钱,倏然问店东,道:“刚才那四位骑马的行人煞是可怪!”
店东笑道:“是么?最初却也惹得我们都喊奇称怪,不过后来大家都看惯了倒也不觉得
怎样!”
“他们常从这儿过么?”龙天翔瞪大眼睛,装出非常好奇和惊讶的样子!
龙野在旁爬耳抓腮,急得什么似的,这一会工夫石剑日早已不知跑到那里去了,爷爷还
有那份兴趣买玩具,闲聊天。”
“这还是一件艳事哩西有镇家早已息影归隐家看的陆大官人,他有个大女儿,生得沉鱼
落雁,闲使羞花,真是天上仙子,滴降凡尘……”
龙野见他摆头摇脑,津津乐道得形容一大堆,差一点笑出声来,插口道:“掌柜的你见
过她么?”
店东摇头叹息道:“人家千金小姐,每天不出闺门,小人天生贱伏,那有这份艳福,这
还是他家老仆说的呢……”
“大概是十天前,刚才那人打猎由此经过的,唉!人家说姻缘三生驻定,果真无讹,带
着那位大爷刚绕过陆家朱楼时小姐碰巧倒了盆水,把他淋了个落汤鸡似的,哈哈……就这样
认识,此后每天黄昏那位大爷按时报到,翌晨才恋恋不舍离开。”
龙天翔总算称心满意,想知道的已听了大概,当下拜别店主,招呼龙野出店。
正走之间,两三位小孩子在小巷捉迷藏,其中一位五六岁的小孩子跑得正急,全神贯注
如何不被同伴看着,猛然一脚踢着地上卵石,踉踉跄跄直往龙野怀里撞来。
练武之人,到底龙野这种功力,反应何等灵敏,刚瞥见小孩撞来身形,右手疾如电光一
掣,伸手挽住小孩肩膀,那知他腕力雄浑,对敌已惯,无意中稍用力,那小孩子登时痛澈心
脾,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下可不得了,那小孩愈哭愈不停,最后索性挣月兑了龙野手腕,倒在地上打滚,竭力
撕喉大哭起来,街上行人俱皆停足,还看龙野体格魁伟,宛如一头雄牛,身上又有一把利
剑,人人望而畏惧,不怕人家以为他以大欺小,来个打抱不平。
龙野登时手足无措,满脸尴尬的向龙天翔苦笑着,呐呐说不出话来。
龙天翔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早已防到这一点。”说罢,将购来的玩具寒人小孩手
中,那小孩登时破涕而笑,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龙野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怪不得家乡老人说,城市小孩比较鬼灵精,连五六岁的
小表儿已会撤懒敲竹杆。
龙天翔回头瞥见爱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觉哈哈大笑,招呼一声,始相皆离开。
这次他旧地重游,自是异常熟悉,东绕西弯,大约走了两里许,踱人一片树林中,倏然
停步不前,双眉紧锁,似乎正在决定一件十分为难之事。
龙野趋步向前,目睹爷爷凝目沉思,久久不言,忍不住问道:“爷爷你可是在想心事
么?咱们几时进皇官?”
龙天翔缓缓侧身,目光炯炯地扫视龙野一下,道:“你猜猜看,刚才那四骑是什么人
物?”
龙野倒底不失是一个聪明之人,瞥见祖父脸上神情,心头一震,道:“难道是雍正这个
异族皇帝!”
“不错,为首那位就是。”
“最后面那两个雄纠纠的武士,仍是当年武林高手之一的天山孤独一剑的嫡传爱徒,宫
门豪杰吕氏兄弟,那孤独一剑名震疆藏,武功玄奥,宫得豪杰既是嫡传徒弟自然学有惊人绝
艺,等一下对敌时,你不可稍存轻视!”
龙野大喜,想不到雍正竟然自离雷池铁墙,如此一来自己倒轻松了不少,他虽不畏皇宫
戒备森严,但倒底麻烦得多,今他送上门来,自然较为有希望的取“霭芳幽心草”。至于宫
门豪杰吕氏兄弟,尽避武功怎样高强,顶多亦不过像血泪潭之役,那位在五十年,震掠江湖
的清宫领统清天一鹰之流是以龙野闻言只淡淡一笑,根本就未把他俩放在心上。
他的心思显微微浮现故脸上,但龙天翔的目光何等精锐,当下拂髯正色道:“吕氏兄弟
虽非等亲之辈,但到底不是主要劲敌,最后重要还是那但蓬首垢脸的老者,神诡莫测以我见
多识广的眼光,竟然无法识其来历,不过他的十指甲特长特尖,晶莹如玉,如我记忆不错,
此老必然练有绝闻武林已久的“鹅毛流兵”功夫。
龙天翔故意停口不说下去,瞧着龙野脸上的变化神情。
野果然俊脸登时大变,星眸射出惊异的目光……一段往事缓缓浮现眼前……
江凌城青莲谷学艺时,饭余闲谈中,龙野曾问一句:
“蓝天星火掌与乾坤二线功,既为万毒之克星,必冠绝天下武林中之各种神功?”
当时克毒幽默地应道:
“但未必天下无敌,却足以大惊武林,纵横江湖,只要不碰着会发光的鹅毛就行。”
往事如此,清晰如镖,龙野还记得师父对此,说起来还特地收起了玩世游味之态!
据你祖师阅历江湖累积所得结论,当今天下各派之中,若论起奇门神功,则要推少林的
“灵犀一点”,武当的“浮萍流离”,昆仑的“般若禅功”……等等成为精妙神化,但比起
本门“蓝天星火”配合“乾坤二线功”是用来,所具威力似乎还差一点。”
“是以在你祖师被尊誉为天下神的眼中,天鹅湖九华童子的“鹅兵流兵”才是宇内唯一
强敌,堪与“星火掌”同称举世神功,而且擅破“乾坤二线功”,野儿你自应加倍注意。不
过九华童子自当年天缕出世之后,便回湖清修,不问世事,将执掌人间不平之重担卸交给你
祖师,天鹅湖又是凡尘仙湖,并不存在于腥味浓厚的泥土上,宛如过空白云,无迹可寻,你
倒大可不必企求想去拜会这武功。”
往事如烟,飘然即逝,龙野满腔锥心,阵阵翻腾,一方面为与师同门同举为宇内神派的
天鹅湖,已有门人逐迹俗世而豪兴激发,因为他的性情爽朗磊落,一心想跟天鹅湖一比高
下。
但另一方面,他又为了雍正能有这种异人护驾而感惊异,眼见今天抢劫幽心草,必有一
番凶险的争斗,万一不幸被天鹅湖的“鹅毛流兵”冲破“乾坤二线功”,岂不以此饮恨黄
泉?
龙天翔眼瞧龙野忽而神采焕发,豪气千云,忽而瑞惴不安,神情黯然,便已证明出天缕
派武功果有几分忌怕“鹅毛流兵”的神功。
须知他识博见广,武学渊深,一眼就辨出那位蓬发垢脸的怪老者指上练有这种绝世神
功,却不知是其渊源创自天鹅湖九华童子,只向此派绝传武林已达三百余年之久,有这种功
夫至多不过传闻而已。
这位大名鼎鼎的北神龙天翔,忽然激起争锥之心,道:“野儿,今个那个怪老者由我应
付,你专心对付雍正。”
语音未了,忽然如一缕烟,纵身上树,以树阴障蔽身形,探首望去,龙野有所惊觉,效
法跃上。
适值此刻,两条人影疾如过空云儿,由树林外转了弯即隐身不见。
龙野在这一瞬之间,已看出来人是一男一女,女的衣袂飘飘,淡碧色的长裙迎风飘动,
很是好看,他猛然忆起此妇的形影,可不是极毒派后代韦兰花,另一个苍发老人,大概便是
极毒掌门人韦恨天。
龙天翔面色一沉,道:“野儿,时刻已不容老人家前言无信了,你说,夺取幽心草究竟
有何企图,相信此事当重大,不然剑鹰帮与极毒门绝不会也在这种主意!”
龙野心头一凛,想起谢清风相诚之语,不许自己将活地狱的秘密漏给任何人,但转眼一
看爷爷神色,严肃得从未见过,可见事情相当严重,或许今日便是使个武林情势的折点,岂
能为着个人的信誉,而遗祸于天下之人。
于是心中一狠,将许下之诺言置诸脑后,重诉活地狱经形情,并说出自己心中的抱负。
龙天翔闻言面色一沉,喝责道:“真是糊涂,这等重事你还替他隐瞒,简直是要将天下
生灵断送给这邪魔外道!”
“哼,今晚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能让幽心草落在剑鹰帮,抑是极毒门手中。”
怒喝间,身形已迅速的向左边绕去,一出林外,便像电击风驰般,直向前面一座园林院
落扑去。
龙野猪忖那座园林必然就是陆家体官归隐的宅院,连忙施展轻功,兔起鹘落,飞掠而
出。
龙天翔此时两目射出骇人寒光,略略一辩地形,两个起落,已经到了墙外,一跃而过,
身蔽树下。
他听了龙野述说秘密后,心中已极迅速地想到剑鹰帮的企图,须知目前幽冥岛上空,倏
然出现的那只雄俊黑鹰,正是剑鹰帮专用侦探外界动静的巡查鹰,这种鹰秉性特异,记忆力
极佳,劲力很强,这天凌空盘绕三圈,已探着地狱的各种内情,急急飞回报信,是以那天阴
魂姑才露出惊惶之情,顾不得再想使用诡计逼龙天翔祖孙二人归人门下,慌忙回去商量对付
之策。
赤木子饲养它已达百余年之久,能识得鸟语意思,凭他这等怪杰奇才,精博丰富的邪门
奇功,立时算出活地狱是用于熬磨“溜劲流毒”的场位。他自知若是真让遁世门培养出那种
惊民俗骇的高手,则剑鹰帮万难与共对敌矣。但若赤木子倾是前去破坏,幽冥岛上却有一坐
可愚纵地无心质火的山峰,一旦使其爆发,立会全岛沉没,敌我俱亡。
因此他在权衡轻重之后,即刻发讯通知石剑田等人,务必取得“霭芳幽心草”,再派人
暗地侵入活地狱中,以狱中囚犯那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必然乞讨药解毒,如是,
则可彻底摧毁阴魂姑一番歹毒心血,则狱犯徒必会归降剑鹰帮,供其凭用。
凭这九十六个一流高手,已足够用以为破遁世门与周围天下武林的本钱。
龙天翔老谋深算,眼看当今武林局面,难免揿起一场空前绝后的浩劫,但若幽心草落人
剑鹰帮手里,无异是给他们凭空添上了九十六个高手,徒增猖獗,不如先行毁掉幽心草,再
让遁世门顺利获得,使他们两派来个鹤蚌相争,互相残杀,然后号召武林道上的正义人
士,全力求胜,荡平魔焰堡。
不过,上述方法乃万不得已的,最好还是取得幽心草,解救活地狱中那群高人的痛苦,
然后加以忠言劝解,与正义之士,联袂翕臂,抑强暴,诛邪恶维护人间正义,与魔门鬼道来
个殊死战!
笔此,今霄之故目标虽是幽心草,暗地里却是正邪两道日后区分胜负的关健所在。
忽听衣袂飘飘之声传来,龙野已跃至身侧,龙天翔义死词严的分析着今晚战役关系之事
大,龙野听得热血滚滚,想起自家一身恩怨,虽教亟待清断,但自身渺小,天下事,暗下决
心,默念:
“苍天默佑,龙野今霄要为天下生灵决一死战了。”
整个园院,除了东边一条小溪水声琮琮,和晚风吹来的松涛低语之处,一切都显得那久
寂静和安详。
龙天翔收敛眼神,搜索四周,他虽久历江湖,被尊为司剑之神,仍然不教大意,鹤步蛇
行,找着树荫掩蔽身形。
瞻目远望,例白清风,花影婆娑,只见三十丈外高楼耸立,烛火辉熄,隐隐绰绰人影憧
憧。
倏然,连串数响,极其轻微的衣袂破风声,悠悠飘林,龙天翔侧目一望,四条黑影宛似
鬼魁悄然消逝,隐没于花树暖影之中。
“哼,剑鹰帮第二代首要人物。”
龙野压低嗓音,道:“我们先下手?抑是让他们……”
“按照计划,我对付那怪老人,你下手取宝,要快,以迅雷不乃掩耳的身形,绝对要在
五招之内得手!”
龙天翔毫不犹疑的回答,暗中提集真气,只一伙身,悄没声息地忽然掩至十丈开外,龙
野身居其侧,竟然没能发觉,直待龙天翔说完话,才发现爷爷已移出好远,心中大为惊异,
这手轻功当今之世真没有几个能够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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