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子”语声未落,双掌扬处,人已如凶神附体地疯狂的涌身暴扑而上。来势疾若奔电,而且挟着无比的气劲,微带刺耳的轻啸。浩天看得心中不由暗暗一凛,心忖,这老道看似浮燥,但手底下的功夫还真不弱。遂左肩一斜,人已滴溜溜飘出五尺,避过“绝尘子”双掌,左手食指疾穿而出,点向老道右肩。
这一招快如闪电,老道只觉浩天倏然由眼前消失,接着便觉一缕锐利劲风向自己臂上的“关志穴”射来,心头不由大惊,慌忙一折身双臂向内一收,一式“归鸟投林”,人已如一条梭朝前窜去,险险地避过浩天的那一指。一旁观看的“夺魂神君”见状,不由“呵”的叫了一声。“辣手仙猿”也大张双眼,喃喃地道:
“金刚禅指!”原来浩天方才的那一指招式,正是佛门绝传百年的上乘武学“金刚禅指”。
此招式乃为“宇内魔尊”依皈佛祖后,由“不空”神僧处学来的佛门神功。尤其,如今浩天得食归元丹,以及参悟“天魔心法”后,功力大进,使出时威力最惊人。“绝尘子”一招失着,便被迫退,心中实在羞怒欲绝,须发根根倒竖,暴喝一声,重又扑上,双掌连环劈出,掌掌均打向浩天要害之处。
浩天冷然一笑,身形晃动间,人已如一条鬼魅,穿闪漫天掌山劲风中,偶尔也还几招平常的招式。可是,这些招式由他手中使出,好似皆月兑胎换骨,加上有微小的部位,略经他修改,使出后竟然恰巧完全封住对方的攻势,神妙之处,真是不可思议。“夺魂神君”看得心中大惊,便转身看“辣手仙猿”,而“辣手仙猿”此时也恰好回首望着他,月中充满惊愕之色。
二人互视了一下由双目中互通了心意,“辣手仙猿”遂对“夺魂神君”低声说道:
“副座,看这孟小子的武功似又有所进展,他随手挥出的招式,已近化腐朽为神奇的大成阶段,若不及早将他除去,将来便可能无人能将他制住,势必为本帮心月复大患,不如……”
“夺魂神君”脸上刹时闪过一层阴森森之色,狞笑道:
“这厮内力已消耗不少,等他与那牛鼻子老道分出胜负后,咱们再合攻而上,我就不信他是铁打的金刚,能再逃出咱们的手掌心!”
“辣手仙猿”仔细朝浩天看去,果然见其出手招势中,真力似不如前浑厚。当然这些分厘之差,如不是绝顶高手,是不易觉察出的。“辣手仙猿”不由面露欣然之色,对“夺魂神君”说:“副座不愧为武功绝顶,神目如炬,只是眼前有崆峒子弟在场……”
言下之意,表示冷魂帮虽非名门正派,但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北方第一大帮,当着外人之面,群击一人,传出后,冷魂帮之声誉岂不要一落千丈了吗?
“夺魂神君”闻言,目露凶光,阴沉道:
“孟浩天这厮今日是势在必得,其他有损本帮声誉的人,只好……”
说道用手作劈砍之势。“辣手仙猿”则哈哈一阵大笑,道:
“副座之意,正合吾心!”
二人遂相视作一会心的阴笑。且说浩天在先前奋力冲上断崖,真力已消耗不少,加上最后迫使了“神游九虚”的轻功,强提一口真气,不仅内力消耗过半,而且逆血回攻,还受了轻微的内伤。
所以他与“绝尘子”对招时,一直不敢放手硬拚,怕自己万一真力用尽,以致最强悍的敌人趁机下手,那时岂不要抱憾终身了吗?
他为了保全真力,便只用奇绝的身法,来回飘闪着,偶尔化解对方一二招。他身形一面闪动如电,一面却用双目紧紧地监视“夺魂神君”等人。此时,见“夺魂神君”与“辣手仙猿”鬼鬼祟祟的低头互语,知道他们心要弄鬼,遂暗中运力凝神窥听。
一听之下,方知他们竟连崆峒派诸人也不放过,不由暗恨彼此的凶阴狠毒,也为崆峒等人之昏惊,感到悲哀与可怜。想一招让过,“绝尘子”的一招“五丁开山”,遂一阵长笑道:“老牛鼻子,说你年老昏悖你还不服气,看你现在如此卖命,几乎连吃女乃之力也使出了,为人作嫁,人家可不一定感激你呢?”
他本意是提醒“绝尘子”的戒备,没料到这老道生来火爆脾气,那里能细分他话中之意,只知浩天又在出言讽刺。
一气之下,一声不哼,挥掌又一连劈出十余掌,而一掌比一掌更重。刹时,劲风怒号,狂飙暴起,齐朝浩天涌去。浩天身形连闪,斜出四丈开外,方避过老道,不由暗恨“绝尘子”之不明是非,也暗惊其功力的深厚。他又冷然喝道:
“老道!你还不知进退,待会你与你的弟子均将死无葬身之地!”
“绝尘子”怒目以对,喝道:
“怪不得外间均传你小子手毒心辣!杀人如麻!崆峒弟子与你有何仇恨,竟想赶尽杀绝!单凭你这付豺狼心性,贫道今日就要把你除去,替天行道!”
说罢,又暴起扑上。浩天闻言,知他误会,真是又气又好笑,一面闪过他的攻势,一面鄙夷地说道:“说你昏慵真是一点也不错,崆峒弟子虽然不见得个个都是好东西,但可还不值小爷动手呢!”
“绝尘子”这才听清,不由愕然问道:
“此地除了你之外,还有那个?”
浩天仰天一声狂笑道:
“你为何不去问问他们?”
说着,并用眼一瞟“夺魂神君”等人。“绝尘子”不由满疑惑的望着“夺魂神君”。“夺魂神君”见状,不由大惊,脸色微变。他想不到浩天在激斗中,尚能听到他们的低语,而且由“绝尘子”的神色来看,业已起疑。
不过,他到底不愧为老奸巨滑,眼珠一转,立时摆下一副忠厚诚恳的面孔,对“绝尘子”道:“老道长,万万不要受了这小子的离间计,这小子天生凶残,在关外,连破敝帮五分堂,杀人盈千。”
“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漏网,敝帮与贵派一向情谊不恶,何况贵派的浮尘道兄,亦为此小子击成重伤。老道长不可再拘泥于虚名,对付这种败类,大可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合手先除去他再说!”
说毕,将手一挥,“辣手仙猿”、“飞刀方宇”、“金恨谭列”,数人均涌身扑上。正当“绝尘子”迟疑之间数人已动上手。
“夺魂神君”见“绝尘子”仍在犹豫,遂沉声喝道:
“今日合围之势已成定局,道长还不合手截下这小子,贵派与敝帮的声誉,全在今日之战,望道长三思得失,不可为虚名所累。”
说毕,也不等“绝尘子”回答,身形飘动间,已闪入场中。立时,场中人影纵横,劲风呼号澎湃,掌影点点,如漫天花雨,浩天身形却如一条有形天质的魅影,在微小的空间中,翻腾闪动。
他自己真力消耗过半,而且内腑已负有轻微内伤,尤其眼下数人均是当今高手,在他真力弃沛时,正足可一拚。但如今却很难说了,他只好尽量使出那旷古绝今的“魔幢幻影”身法,避免正面与敌接触,保全一份实力,脑中却电转欲思一条是妥善的办法。
且说“绝尘子”怔怔的望着翻飞的人影,见浩天那深厚的功力,及矫健的身子,心中不由暗惊,心忖,自己若再与他单打独斗下去,势必出不了数十招后,则会落败。想道,遂仰天一声长叹,面上露着说不出是悲是哀还是羞愧之色,面皮抽动了一下,毅然反手。
“咣啷”一声,手中已多了一把精光耀眼,砭人肌胃的三尺青锋。他手握长剑,面上凄伤之色已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却是满面无比的庄散及萧穆。只见“绝尘子”脚下微动,身子已如行云流水般欺进,手臂微抬,一道射光,直浩天闪去。浩天这时奇妙的一晃身,凌空横移二尺,避过“绝尘子”的剑芒,遂哈哈一阵长笑,不屑地喝道:
“来吧!你们这群假冒伪善的鼠辈,早就该扯下你们的面具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令人呕心!”
“绝尘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但遂即恢复冷然之态,右臂动处,出剑如电,一连攻出七剑,强劲的剑气,在空中划出“咝咝”锐利的破空声。浩天随手挥出二掌,封住了“辣手仙猿”及“夺魂神君”的攻势,身子如一条游鱼般地滑过七尺,闪过了“绝尘子”的剑式,和“金刀谭列”以及“飞刀方宇”的攻势。
“绝尘子”一招落空,便左脚疾探一步,右臂带处,一道匹练的长虹,如闪电般地由浩天背后横扫而到。浩天心中大惊,他实在料不到这看来极浮燥的老道,剑术竟会那会深奥,忙不迭的反身一式“分光捕影”,不退反进,双掌遂虚幻莫测的挥人漫天剑芒中,朝“绝尘子”持剑手腕中扣去。这一着,果然大出“绝尘子”意料之外。
只听他闷哼一声,硬生生地将剑收回胸前,微抖之下,如在胸前展开了一蓬剑花。浩天乘这些微的间隙,飘过“绝尘子”,避开四方击来之势。虽说他这一着,避得巧妙绝伦,但也是万分的惊险。
“夺魂神君”一面朝浩天挥掌劈剑,一面见“绝尘子”使出的剑招,不由心头一凛,遂放声笑道:
“今日何幸,竟得一窥崆峒不传之秘——大周天三十六神剑!”接着又转首对浩天喝道:
“小子!你今日能死在我们手下,也该足以自傲了!”
浩天冷哼一声,闪身让过“夺魂神君”的攻势,反手拍出一掌,一股强大的气劲,将另一旁强攻而入的“金刀谭列”迫退。立时,场中剑光掌影飞射闪耀,一条白色的人影如鬼魂般地里面出没纵横,劲气四溢,乱起漫天风沙碎石,布满一七丈方圆的空间。刹那间,已过五十招。浩天这时,不由心急如焚,虽说他尽量保持真力,但在四周顶尖高手的围敌下,五十余招又耗去他不少的真气。
尤其方才一时闪避不及,与“夺魂神君”硬对了二掌,又因身形微顿之下,被逼与“金刀谭列”及“辣手仙猿”各对了一掌。四掌硬接下来,他只觉心胸血气翻涌,内腑隐隐作痛。心知是行前之伤势未经好好的调息,又被牵动,只好一面将“魔幢幻影”身法展至极处,一面突吸一口真气,将气血舒散。
遂即又在五人的围攻之下,对过了二十余招。浩天已愈感到不行了,身形已不如以前快捷,几次险伤在“夺魂神君”手下,全靠他临时用巧妙的招式化解开。他深知已无法再延续多久了,凭他此时之功力,拚着受伤月兑身并非无望,但他天生傲骨,岂肯如此一走了之。
他将眼前之情势,分析得很清楚。“夺魂神君”功力最深,其次是“辣手仙猿”及“绝尘子”,他俩的功力在伯仲之间,再次则是“飞刀方宇”及“金刀谭列”。他知道若先下手,只有先将最弱的除去,寻机再伤他一二个强手。他既经决定,遂指聚功力于双臂,正途“夺魂神君”与“绝尘子”掌剑双双攻到,他飘向左面一转身。
谁知道横里倏然闪出个“辣手仙猿”,朝他左肩挥掌劈到,这一掌出得突然,眼见浩天即将被劈上。蓦然浩天身体微侧,毫米之差,贴着“辣手仙猿”的手掌处缘滑身而出,快如闪电,左臂倏然由肋下穿射而出,带着一股其强无比的暗劲,向“金刀”胸口压至。
“金刀”万万想不到浩天突然间出现在他面前,惊觉时浩天手掌硬生生地由胸前交叉而出,疾疾地迎上浩天的掌势,以为总可保全一命。那知浩天冷笑一声,掌出半途,倏地化拍为拿,一只手掌飘闪而人。就当“金刀谭列”惊骇莫明时已把扣住他的手腕。
此时“夺魂神君”及“绝尘子”均觉不妙,双双疾扑而至。浩天冷笑一哂,身形不见停留,朝前飞驰,同时,反手用劲一带。“咔嚓”一声,“金刀谭列”惨哼一声,身形跌冲至浩天身后,如一具肉屏似的,挡住“夺魂神君”及“绝尘子”二人。“绝尘子”将剑一带,身随剑后,由一旁绕过。“夺魂神君”怒啸一声,身子遽然暴开五尺,由“金刀谭列”身上飘过,朝浩天疾扑而去。
浩天明在拧断“金刀”谭列手腕后,人却又朝“辣手仙猿”迎去,左掌由胸前划出二个半圆。只听“夺魂神君”惊呼道:
“执法小心,天魔手……”说着,他也凝聚真力,手掌刹时通红,挟一股令人窒息的热风,朝浩天身后暴袭而至浩天左掌画了二个半圆之后,一蓬银圈寒星,如正月火花般地,朝“辣手仙猿”狂涌而上。
同时,他右掌又用手指反拍身后,立时,圈光影朝后飞射而出。原来,他左右两手,分别使出了“天魔手”中的“银圈飞星”,及“平湖飞月”各半招。这时身后暴喝连声中,数条人影已先后扑至,正迎上那团光影。只听“轰轰!”二声大震,恍如石破山崩,强烈的震波,将地面震出一个个尺许窟窿。
一时灰沙漫天,碎石乱舞,在三丈外一块磨盘大石,竟被这一震之威力,震得四分五裂。人影闪动中,只见浩天踉跄的一连暴退十余步,面色煞白,头上汗珠滚滚而出,胸口一阵波动,终至“哇”地吐出一蓬血箭。“辣手仙猿”硬接了浩天半招“银圈飞星”,也被震飞四尺,落地后又踉跄地退了三步,才刹住身形,嘴角渗出丝丝血渍,面色泛青。很显然的“辣手仙猿”内腑亦受伤不轻。
“夺魂神君”衣衫散乱,左臂低垂,似是受了伤。旁立的“飞刀”方宇,及“绝尘子”皆是震骇之色,他二人均是全靠“夺魂神君”先接下浩天大部分的力道,更何况浩天此时已至灯油尽竭之际,而“平湖飞月”也只有半招,二人方才幸未受伤,但也使他们够震骇的了。“夺魂神君”看到浩天那摇晃不定的身躯,不由面露狰狞之色,阴笑道:“小了,想不到你也有今日,看在同为武林一脉的份上,只要你步向本帮低头服输,从此再也不找本帮的麻烦,今日,可由老夫废去你的武功,饶你这条残命!”
场中人闻言,无不惊疑,“夺魂神君”何以突然改变态度。浩天哈哈狂笑道:
“老匹夫,你把少爷当作什么人!休想!”
“夺魂神君”阴森地说道:
“小子,你胆量的确可嘉,但生命更可贵,望三思而行!”
浩天眼珠略转,傲然说道:
“看你三番四次不敢下手,你们这些豺狼成性的家伙,怎会有菩萨心肠,大概是怕我恩师得知会你来找你们寻仇吧!”
“哈,哈,放心好了,我个人私事,恩师向来不管,今日如栽在你们手中,也只能怪我武功不精,绝不与外人相干,怎么?怕了是不是?”
“夺魂神君”被浩天道破心意,不由恼羞成怒,阴恻恻地说道:
“既然你自己要寻死,老夫只有成全你!”
说罢,眼光朝“绝尘子”及“金刀”方宇一扫。三人遂暗聚全身真力,缓缓朝浩天围去。“夺魂神君”虽知浩天已受重伤,已无反击之力,但仍不放心,暗聚“丙火离魂神功”于双臂,准备一击得手。
“绝尘子”也提足功力于剑上。四人缓缓接近。十步……八步……一直到五步左右,浩天双目一直微磕,面目冷然,这时蓦然双目暴睁,射出二道寒光,面上也现出一片湛色。“夺魂神君”见状,一声大喝,双掌挥扬,一团赤红光圈之带着灼人的高温,朝浩天罩去。几乎同时,“绝尘子”的长剑也如一道电光般地朝浩天射去。方宇也同时进攻,浩天对他们似若无睹,双臂缓缓扬起。只听隐隐似有狂风呼号声,倏地又变为锐啸,刺目惊魂。
浩天竟使出“天魔手”中第三式“天风浩荡”,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江湖上使出。但听“轰”一声巨响,仿若山崩地裂,数条人影,带着一溜寒星,四下飞射而出。只见其中一条人影,拖着一蓬血箭,直飞出崖外,朝万丈深渊中落去。
等了好一会儿,风沙定息。定眼看去,只见“辣手仙猿”口喷鲜血,横躺在地上,他先前遭浩天半招“银圈飞星”已击成重伤,如今受二股大力一震之威,被震跌在地上内伤震动,不由鲜血狂喷不止。“夺魂神君”须发散乱,面泛青,胸口起伏不定,衣衫裂成片片掉在身上。“绝尘子”双手空空,嘴角一条血水,右手虎口全裂,双目流露出一股骇然之色。“飞刀”方宇更惨,全身微抖,面色淡若白纸,身子摇摇欲倒。
只有“金刀”谭列,因手腕新折、远远的蹲在一旁,没有受到波及。其他崆峒弟子,冷魂帮中数人,皆因不防被震跌了三个。“夺魂神君”调息了一下,方将血气平息,连忙窜至“辣手仙猿”身侧,探手入怀内,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二颗药丸,一颗塞人“辣手仙猿”口中,缓缓用手掌为他推拿一阵。由于他被震倒后,鲜血狂喷不止,无人及时为其治疗,故已奄奄一息。
他又赶到“飞刀”方宇处,好在方宇伤势较轻,服了一粒丹药后,已可自己调息。“绝尘子”此时才似有清醒过来,茫然地看了看自己那鲜血淋淋的右手,口中喃喃不停,也不知在说什么!剑也不拾,便朝山上踉跄走去。崆峒弟子互相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只好跟随下去。“夺魂神君”知“绝尘子”一生狂傲成性,如今到年老,自认难逢对手,不想对方一个毛头小子,竟将他手中剑震飞,其飞中悲痛之情,自不难想象。
想着,便将诸人伤势包扎好,便走至崖边朝下一望,只见下面云雾迷漫,深不见底,他不由得意狞笑道: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终至落得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他挥手令冷魂帮众人,将伤者抬抉下山,自己也缓步走去。照说,他将仇敌除去,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他反而觉得另有一种优闷之感,他深深地吐了口气,朝山下走去。且说浩天,当他最后拼着全身所剩无几的功力,使出“天魔手”中第三式“天风浩荡”,那时,他真力将竭,天魔手七式,一招比一招厉害,但所耗真力也越来越多,浩天勉强将“天风浩荡”使出后,只觉心胸乍时一空,好似虚月兑,但蓦然由丹田开起一股热气,反窜而上,直攻心腑,浩天不由大惊。就在此时“轰!”一声巨响,一股澎大无比的气流如潮水般向他胸口压至。
浩天不由大惊,心知此时全身似已虚月兑,绝无法抗拒,只好飘身向后纵去。但,此时真力已枯竭,动作远不如从前敏速,只觉胸口如受千斤大锤一击,张口一蓬鲜血,人直向外飞去。
虽然他并未完全失去知觉,但也是半昏状态,只觉全身轻飘飘,似羽化而登仙,耳中不时传来风声,且愈来愈急,最后终至脑中轰然一震,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良久——良久——他只觉耳中传来阵阵风涛之声,身体也摇摇晃晃,起伏不定,缓缓睁开双眼。四周黑沉沉,什么也看不到,他心中不同掠过一丝阴影,忖道:
“莫非自己已魂登鬼界了。他伸手向自己身下模去,只觉软绵绵而富弹性,触手处,似是草叶之类。
他想翻身坐起,可是稍一动,全身便酸疼,而且心浮气燥,血气翻涌,似欲月兑口而出。他心中大惊,忙吸了一口真气,并缓缓地运功自疗。他知自己消耗过甚,遂默运师门无上大法“吸元固丹”滋补真力。不一会儿已达到物我两忘,深深沉人其中。等他再醒来时天光已大亮,他睁眼望去,顶上是白蒙蒙的一层似纱似绢的云雾,距他头顶有时不及一丈。
而他自己躺在一个大有数十丈方圆,如一个巨伞的大树顶,也不知是何树,树叶圆细,功力恢复十分之一二,人体虽说仍甚虚弱,但酸疼却已大减,遂找寻着主枝攀缘而下。树高约十余丈,树干上长满青苔,滑不溜手,费了浩天好些手脚,才下得树来。
树干底部粗约数围,巨大的根,伸插在岩缝中,他这时才看清,树底是一块大约十丈的平台,树便生在平台右侧,树下设有一张玉桌及几把玉凳。在靠崖壁处,有一穹形圆洞上龙飞凤舞书着四个斗大的草字——栖云别府,下款注名为“玄玄”二字。
且说浩天一见这洞口写着“玄玄”二字,心中不由一惊,忙走至洞口,将衣冠整好,恭身兑道:
“弟子不幸由绝崖失足落下,误闯仙府,尚望主人见谅是幸。”
说罢,遂欠身立在一旁。可是等了半晌,无丝毫反应,他只好再说了一遍,但除了呼啸山风外,仍无半点声息。他见无人回答,想必是洞内无人,遂向里走去。只见洞内甚为宽敞,左右各有五个石室,他好奇心一动,便探首右侧第一间石室,见里面无任何东西,只在壁上悬了一副中年道人的图像。
细看图中人,仙风道骨,不似尘世间人,浩天生出警意走上施了一礼,缓缓退了。第二间,所放的是书籍之类,浩天过去略一翻看,全是道家经典,他不愿私看别人书籍,遂放下,退出。第三间亦为书籍,第四间放的全是大大小小的玉瓶,浩天打开其中一瓶观看。
立时,异香满屋,他知必是丹药之类,不敢妄动,怕洞主怪罪,遂走至第五间。只见屋中空无所有,只有中央设一架铜鼎。浩天再由左侧一排石室看去,前三间皆是打坐之处。
可是,当他探首第四间时,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和尚盘坐在云床上。浩天神目如电,一瞥之下,已发觉和尚已西归,因他望见此和尚身前放有一张素笺,及一个包袱,他便走上前去,先向和尚深施一礼,便拾起素笺一阅,见其上面满绳头小楷,他往下看去,愈来愈使他惊疑不已。
原来,这和尚正是少林少代掌门“法因”大师,自知即将圆寂,则事先将一切后事交待完毕,便独自带了一件重宝离去,欲寻一深山大泽人迹罕至之处了却残生。
这日无意走到井陉城外的恶鬼崖的落魂洞,倏地心血来潮,大彻大悟,遂涌身跳入洞中,那知半野被洞外异种仙树绊住,机缘遇合,使他得进栖云别府,他在洞中静坐了数日,回忆前尘,发现自己竟作了二件天大的错事。
虽说他当时事出无心,又受人挑拨,但只怪自己为魔侵,灵台混昧,方致有此过失,如今想起,一切都以太迟,如有来人重到此室,盼将此包袱带返少林,以了往日二件公案。虽然等发现事实时,可能事过百载,但也请来人送返,为少林后世考之戒。
浩天狠狠地盯了那老和尚一眼,原来“法因”大师,正是二十年前少林掌门,号召八大六派,及一些江湖人异士,与“宇内魔尊”赌技泰山绝顶的正是这老和尚。彼此在极端不公平之下,与“宇内魔尊”打下了三场比赛,一和一败,最后一阵,由“宇内魔尊”独斗八大掌门组成的“天乡八度绝灭大阵。”
这些掌门,个个都身负本派不传之秘,何况八人连手,加上“宇内魔尊”已力接二阵,所以到了百招开外,才以半招之胜,少挫“宇内魔尊”,结局一胜一败一和。照理说是一个和局,但“宇内魔尊”性情太傲,经不住别人不断挑说,又以疲惫不堪之体,去接少林威振武林的“十八罗汉阵。”本来罗汉阵奇奥之处,不在“天缠八度绝灭大阵”之下,但行使之人,功力却不及八大掌门深厚。
因此,“宇内魔尊”在平时一定可以闯过,但如今,久战疲乏之躯,功力大大的打了折扣,终于斗到八百招左右,他奋起最后余威,双掌“天魔手”皆出,劈翻了三个少林僧,使罗汉阵裂一缺口。但他自己也遭对方合力一击,内腑受了重伤,本该仍算一平手,可是“宇内魔尊”中掌在前,像他这种人物,岂肯自损名节。
当下一句话也没多说,照约定上所说,将“骷髅”玉符交由法因大师,自己便涌身跳入千寻绝壁之下。后幸为“不空”神僧故起渡化。这些事,皆由“宇内魔尊”平日口中得知,所以浩天对这“法因”和尚甚无好感,本待不管他的闲事。
可是,倒底他是侠骨心肠,心想,人死不记仇,何况他临终又有悔意,遂将包袱拾起,走至第五室。只见室内大小如前几个石室,只是云床上盘坐的是一个中年道士。面目与右侧第一室的图像上的道士一模一样。浩天一看便知是遗蜕。但见此道士的面目栩栩如生,一缘不见干瘪,竟然与常人没有两样,实不易分辨他是生是死。
浩天愈看愈觉此道人仙风道骨,慈霭中带有威严,使人不得不受兼敬。他情不自禁地走至道人床前,诚敬的拜下,磕了三个头,正欲起身时,只听一阵擦的一声,浩天一惊,就跪姿一式“沙鸥平渡”,横飞六尺开外。他经这一运动,又将伤势牵动,只觉胸口一阵骤疼,椎心刺骨,冷汗并流。
他强忍奇疼,定目朝前望去,床上道人遗蜕,已不知去向,在那道人盘坐处,却放有一张白绢及二册书籍。浩天等了一下,见无其他动静,遂放大胆,踱向床榻旁,伸手将白绢拿起。
只见上面写道:
“既入此室,即为有缘,医书宝笈,聊以相赠,外室灵丹,亦望相收,留后济世。玄玄子。”
浩天一看之下,大喜若狂,慌不迭重又拜倒,默祝道:
“‘魔魔’三代传人,‘空空’四代传人孟浩天,叩拜前辈,今日晚辈绝处逢生,幸获前辈青昧,将绝世药术及神功相传,晚辈一定不负前辈所托,必将使前辈的医术大行于世,普渡众生。”
“并伏前辈绝世武功,剪除天下不平之事,为世除害,使数百年四古之神威,重临于今世。”
说着,不觉豪气顿生,原来“玄玄子”、“魔魔子”及“不空”神僧之师“空空子”,还有鬼教的“冥冥子”,同为数百年前,道、魔、佛、鬼四斗中的四个顶头人物。个个均是天纵之资,为千古难过之奇材,身负旷世绝学,为各门派开了万世不移之甚业。
“空空子”武功贵在精,“玄玄子”贵在玄,“魔魔子”则贵在奇,“冥冥子”贵在狠。尤其,“玄玄子”医道更为称绝天下,今日幸得其衣钵,怎不欣喜若狂。浩天翻开二册羊皮秘笈,上题玄玄真经,第一册全是武学要诀,后册为医学要诀。他随手翻去武学部分,他因得“空空”、“魔魔”两门真传,武学上乘之精奥处,虽各家有所不同,但其理是互通的,所以尚不难参悟。
尤其在最后一夺剑法,皆暗合五行八卦,似由奇门易数演化而去的,奇奥异常。浩天师门“天魔手”掌法虽奇可说是冠绝天下,但却一套出色的剑法,因此他不禁对那夺剑法特别注目。只见上面写“天干十二式”,他一招招地看下去,只觉愈看愈神妙,精奥奇诡,不可言论。浩天正钻研在浩渺武学变化中,蓦然——
觉得一阵昏眩,双目发黑、胸胀疼欲裂,真气似有所不继。他不由大惊失色,赶紧合手闭目调息,原来他内伤未愈,真气才恢复一二成,经过一用心竭意思考,不觉将真气又耗尽,而牵动内伤。他调息了一阵,才觉稍好一些,他是着包袱及“玄玄”真经,步出室外,他踱到洞口,只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全为云雾封住,他不禁愁急起来。如此一个半山腰,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四周岩壁又滑溜笔立,将如何才能离开此地呢?他想,“玄玄子”总不至每次均由崖上跳落仙茶树上面入洞,就算如此,上去时又将如何着手,心想洞内一定另有捷径。
他便折身回府内四壁敲打,打寻片刻,仍看不出一丝破绽,他只好放弃,他想书中“玄玄子”可能提及,但将真经前后二册翻完,也上见道及。
他暂时不去想此问题,想到由遇伏起到现在已整整一天半了,但他却滴水未进,先前在紧张时,还不觉得,如今心事一定下来,反而觉得又渴又累了。他心中不由紧了起来,方才十室他大略都看了一遍,并没有食物,呆在这里岂不是要活活的饿死吗?想着,心头不由大悟,心忖:我怎么将这个都忘了。他遂奔至右侧第四室,找了几瓶丹药,见上面注有名字,往书上一对,只要是书上写着是提气提神,补精固元的,他都各倒了几粒,往口中送。
只觉入口芬香,立化为一股清顺喉而下,饥渴立止。他见食的问题已解决,便安心走到左侧第一室间中的云床上,盘膝坐好,默运内功,再看真经上他的伤势如何。一看之下,不由大惊,知道自己不仅真元大亏,同时内伤十分严重,不好好调息二三个月,似无法复原如初的。他只好捺下心来,默运师门“吸元固丹”大法,调息疗伤,刹时,只觉丹田涌起一股热流,心知是丹药之力,遂运动导引七经八脉,气游三十周天。
等他人室醒来,体力已恢复不少,他闲着无事,便翻阅“玄玄真经”,开始上面记载的内功心法。浩天因得一家真传,本人又天姿绝顶,互相对照参悟之下,渐得其神奥,又因“玄玄心法”的触发,使“天魔心法”及“天龙不动禅功”很多不解处,均得以新近透悟。如此相辅相成,不仅各家内功心法,已参悟了八九成,而且更进以取长补短,融会贯通,这也是因他迭得奇缘,主要也因他绝世的智慧。
如此,日复一日,他不仅参悟了“玄玄真经”,同时对他经前所学,以及与高手对招时所得之经验,互相参照复习。在不知不觉中,他武功又日进千里,已过大成之阶段。
这日——他已阅读至真经上册未章——“天干十二式”剑招,他细读之下,原来是合正反五行,再加上正反五行合运二式,恰为十二式。
他以手当剑,连比带划,愈演愈觉出它的神奥,真有神鬼莫测,风云变色之机。尤其五行合运正反二式“万象生息”,全身真力竟似欲月兑体而出,他大惊之下,赶紧收手,虽说如此,强猛之气劲,仍将石壁击了一个半尺深的巨洞。他不由暗暗乍舌,想不到这招式如此凌厉,他又那里知道,他本身功力已大进,尤其每日得食那些由“玄玄子”走遍名山大泽搜集提炼出来的灵丹,他的内伤早已痊愈,真力不仅补足,而且还胜出以往,只是他自己不曾觉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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