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山野中的茅屋,这儿有三个人,除了已被废除武功的黑公羊见,还有十面观音及一个既丑又跛的中年妇人。
仲春的晚上,在这北方还是相当寒冷的,妇人做了一大锅的热粥,也烙了葱油饼,还做了四个菜,端到热炕头上来。
黑公羊见的气色灰白,精神萎靡,废了武功的人,有双重的痛苦,一是心理上的,一是上的。
在心理上,好比一只鸟,本可以飞来飞去,自由自在,而现在就连走路也有气无力,像个生病之人似的,至于在上,那是比女人生孩子还痛苦的滋味。
屋内很暖和,十面观音只穿了一套薄薄的夹衣,触目之下,能使屋内更暖和如春,她道“吃饭吧!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饭总是要吃的。”
黑公羊见摇摇头。
十面观音道:“怎么?真的连饭也不想吃了?是不是不想活了?”
黑公羊见不出声,这似乎就等于默认。
一个人如果不想活了,吃饭睡觉就认为是累赘了。
十面观音道:“以我的功力,虽还没有把握使你恢复武功,总还可以试试看,并非没有希望。”
黑公羊见像块木头一样,老是不出声。
十面观音不再苦劝,自己就吃了起来,道:“蓝大婶,来吃饭吧!”
丑妇走进来坐在炕缘上用饭,而黑公羊见已经是三天不进饮食了。
丑妇蓝大婶道:“姑娘,白公子还在等你,这份情意,难道姑娘就一点也未放在心上吗?”
十面观音像是没有听到。
丑妇道:“‘沧浪客’白素心,论家世是武林世家,论人品和武功又是属一属二的,姑娘已三十几岁,总不能一辈子不嫁吧?”
十面观音仍不出声。
丑妇叹了一口气道:“‘沧浪客’可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女人,那种人,姑娘,不能再等了!”
十面观音低头吃饭,黑公羊见却似乎在注意听,丑妇还要唠叨下去,十面观音道:“谈点别的成不成?”
“好好……”蓝大婶道:“都说夫人没有死,姑娘你知道不知道?”
十面观音点点头道:“知道一点,不过她未死而盛传她死了,这其中另有原因。”
蓝大婶道:“是不是怕陆娟娟再起害人之心?”
十面观音点点头道:“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另外,她昔年练功走火,迄未复原。”
蓝大婶道:“夫人乃是数十年武林中最高明的大夫,她也不能治自己的宿疾?”
十面观音道:“一般来说,最重的走火入魔,已注定要残废终生或者寿命不久的,夫人能使自己再活一二十年,且能自疗到快复原的境界,不是已证明了她的医术不平凡吗?”
蓝大婶道:“要是由夫人来治疗公子的病……”十面观音一抬头,冷森森的目光,立刻把蓝大婶的话又逼了回去。
黑公羊见听了十面观音和“沧浪客”的事,本已动容,他想不通自己万念俱灰,为什么会关心这档子事?
继而隐隐听出,她们两人所谈的“夫人”可能和他母亲有关,再加动容,道:“叶姐,你们谈的‘夫人’是谁呀?‘沧浪客’白素心又是谁?”
十面观音不耐地道:“你是要死的人了,何必操这份心?”自顾吃饭,不再理他。
黑公羊见不出声了,待她们吃完了饭,洗好了碗筷,蓝大婶道:“姑娘,白大侠可能还在太山观日峰,如果我是你,就去看看他,他似乎今生非你不娶了……”
十面观音道:“可惜你永远不是我。”
这一夜黑公羊见一直未合眼,他想的事太多太多,但总不离母亲是否真的健在?那“沧浪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叶姐到底要嫁个什么样的男人?
十面观音说,知道她姓叶的人,除了黑公羊见,大概也只有“沧浪客”和她死去的师父玉面圣母了。
他告诉自己不要想了,废了武功的人,终日病恹恹地,生不如死,何必去想这些!
但是,一个人要控制自己的思想,谈何容易,一些出家的人,终生不知坐破了多少蒲团,仍然达不到控制思想的境界。
第二天他还是不吃饭,十面观音和蓝大婶也不理他,蓝大婶在早餐桌上道:“姑娘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去见白大侠?以白大侠的高傲个性,姑娘要是在最近不答复他,他可能有出尘之想了……”
这次十面观音没吭声,也不知道她是懒得答复抑是多少动了心?男女之间一见钟情的不多,但要得到自己十分中意的人,那“五大要件”之中,主要还是一个“闲”字。
一个人有“闲”工夫,才能谈到死缠。世上不怕死缠的女人不多。
黑公羊见忽然自动开了腔,道:“叶姐,我想吃点东西。”
蓝大婶一喜,正要去拿食物来,十面观音瞪了她一眼,冷冷地道:“都已经不想活了,何必糟蹋粮食?”
要是平日,他一定会感觉这话太冷酷,有伤自尊,但他现在一点也不计较,道:“叶姐,我饿了!”
十面观音漠然道:“干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又不想死了,对不对?”
黑公羊见嗫嚅着,道:“叶姐,我……我……的确是……”
十面观音道:“好吧!不想死有不想死的办法,一个人不想死,就希望能活得惬意些,你希望恢复武功对不?”
黑公羊见道:“叶姐多偏劳!”
十面观音冷冷地道:“我是天生劳碌命,并不抱怨,但劳碌了人家不领情,或者到了时候又心灰意冷,半途而废……”
黑公羊见道:“叶姐,我想我不是那种不能吃苦的人。”
十面观音冷冷地道:“还不仅仅是吃苦,还有更使你望而怯步的步骤,恐怕你还是会虎头蛇尾,或者以为别人另有居心……”
黑公羊见道:“不会的,叶姐!”
十面观音这才挥挥手对蓝大婶道:“去煮咸粥来,他三四天没吃饭,不能吃太干太硬的,用鱼肉、瘦肉丁和莲子熬得烂点……”
蓝大婶自去准备。
黑公羊见道:“叶姐,‘沧浪客’白素心是谁?”
十面观音道:“是个年纪不太大的高手。”
黑公羊见道:“他多少岁?”
十面观音道:“大概是四十出头吧!”
黑公羊见喃喃地道:“嘿!他比叶姐大十岁。”
十面观音道:“只大十岁而已,你今年多大了?”
黑公羊见道:“大……十八了。”
十面观音道:“正好,我比你大十多岁,他比我大十岁……”
黑公羊见不出声了,据他所知,男人比女人大十岁以上的配偶,世上多的是,男方比女方小十多岁的配偶可就太少了,简直就没听说过。
他越想越烦,就决定不想这些,道:“叶姐,你似乎对家父母昔年的事知道不少。”
十面观音道:“不,只是片断而已。”
黑公羊见道:“叶姐,家母的医道……”
十面观音道:“‘扫眉扁鹊,步步生莲’这八个字不是说得清清楚楚了吗?”
黑公羊见道:“叶姐,依你看,家父的声誉如何?”
十面观音道:“再伟大的人也有缺点,再卑鄙的人物,偶尔也会做出不平凡的事来,令尊这人,只是个平凡的人。凡是平常人,都会时好时坏,偶尔也会做些坏事的。”
黑公羊见道:“叶姐,关于家父作坏事,可以举例吗?”
十面观音道:“不就是其中缺点之一吗?不的人会有几个老婆,而且还另有野草闲花吗?”
黑公羊见道:“叶姐,对于‘骷髅夫人’再次出现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十面观音道:“这件事我也无法回答你……。”
黑公羊见吃了饭,并不能马上着手,因为他三日未进食,身子虚弱,必须使他的体力恢复正常才行。到了第二天晚上,十面观音才认为正常了。
十面观音道:“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黑公羊见道:“叶姐还不信我的决心?”
十面观音道:“并非不信,但有些不平凡的举措,一旦实行起来,你这人太迂,可能会以为……”
黑公羊见道:“不会的,叶姐,任何苦我都能受。”
十面观音道:“如果是其他方面的困难呢?”
黑公羊见道:“叶姐救我,我一切不计。”
十面观音道:“请谨记斯言,为了使你恢复武功,不论发生了何事,切勿魂不守舍。”
黑公羊见道:“我知道,叶姐。”
十面观音厉声道:“你并不知道,你生性迂腐,食古不化,紧要关头不知变通。”
黑公羊见深知她的喜怒无常,道:“叶姐,如果真有这缺点,我会改过。”
十面观音道:“蓝大婶,洗澡水弄好了没有?”
蓝大婶在外间道:“已经好了。”
十面观音道:“先去洗个澡,要洗得一尘不染才行。”
他现在唯命是从,不敢驳辩,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然后,十面观音道:“不要穿任何衣服,坐到屋角处的巨缸中去。”
黑公羊见虽极想问却又不敢,只好照办。原来缸中有半缸热水,坐进去正好水面到他的脖子上端。
由于水太热,不久就出了一头大汗。他道:“叶姐,要坐多久?”
外面的十面观音道:“一夜。”
黑公羊见不出声了,自己说过不畏任何艰难的。
人坐在水中,水是有压力的,就会微喘,十面观音道:“记住‘先天一气’上的口诀,使你的呼吸似有似无,至少也要使它平缓。”
黑公羊见照办,最初很困难,但因他天生是此道中人,很快就模到诀窍了。
第二天窗上已见曙光子,黑公羊见以为十面观音一定在睡觉,就低呼了一声:“叶姐!……”
“什么事?”她居然还在门外。
黑公羊见大为惊异,也暗暗感动,道:“叶姐,你在门外站了一夜?”
十面观音道:“你少管闲事,不可旁骛,一会要蓝大婶来喂你吃饭。”
黑公羊见道:“叶姐,这多不好意思,叶姐,偏劳你行不行?”
十面观音道:“她喂你不好意思,我喂你就好意思了?”
他无法回答,事实上是她在他的身边就有安全感,但他不敢说,蓝大婶喂过饭之后,十面观音道:“你以‘先天一气’的口诀,试运真气试试看。”
黑公羊见试了几次都失望地道:“叶姐,我……我没有办法……我完了……”
十面观音柔声道:“不要灰心,这本就是一件十分艰巨的事,没有人敢保证能绝对复原,但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
黑公羊见道:“是的,叶姐,让你跟着我受罪,我真……”
她厉声道:“不要说这些灰心泄气的话,再试,再试!”
他不敢再说话了,但是,一直试到正午,还是不成,缸内的水早就凉了,他有点发抖。
十面观音道:“看来是非用我们都不愿意的办法了。”
黑公羊见道:“叶姐,是什么办法?”
十面观音道:“到炕上去吧!”
黑公羊见回到炕上,门窗都已紧闭,甚至还用布蒙起,屋内极暗,只是这是白昼,仍可隐隐视物。
他忽然发现屋内还有一个人,甚至隐隐可见这人儿也是全果的,而且上了炕,道:“佛、道二家都以清心寡欲为主,因为欲是华缘的根源,而华缘又是修证的致命伤,所以大道之妙,全在凝神,能凝神得窍,则势如破竹,节节应手,反之,面墙而立,寸步难行……”
十面观音声音不大,却是字字入耳,又道:“上次我们互以刚阳及阴柔之气合并,使你击退百邪人魔及清虚等高手,那仅是阴阳合璧而已,这次要恢复功力,则必须三窍合……”
说到这里,她忽然不出声了。
黑公羊见道:“叶姐,什么叫‘三窍合’?”
十面观音良久才道:“上窍为口,中窍为脐,下窍为阴……”
黑公羊见心头一震,道:“叶姐……”
十面观音冷峻地道:“怎么,你后悔了?”
黑公羊见道:“叶姐,你不要误解,小弟十分敬慕姐姐,而姐姐为了救我,若是为我而失身,我……我虽死也不是迹其辜……。”
十面观音道:“‘三窍合’是道家秘术,也是本门治疗失去功力或走火入魔者的独门心法,所以对外从不传扬,武林中人无人知道。下窍之合,只是稍按即可,以便能使阴气与阳气互通互受……”
黑公羊见道:“叶姐,尽避如此,如以‘男女授受不亲’来看此事,我不能不为叶姐抱屈……”
那知十面观音忽然不出声了。
黑公羊见以为又惹她生气了,道:“叶姐,我又说错了是不是?我总以为你我相差十多岁,不能……不能……所以,我等于占了叶姐的便宜,我怎能安心,要是我们能……我就不计较了,不要说叶姐比我大十多岁……就是大二三十岁,我也愿意……”
他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十面观音身子震动了一下,但却仍然不出声,又过了很久,隐隐看到她的脸上微微闪光,伸手一模,竟是满面泪痕。
黑公羊见毕竟是性情中人,在极端激动之下,大力抱住了她,道:“叶姐……为什么如此悲伤?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叶姐……就算我说错了……我也认罪……真的,即使你比我大二十岁我也不在乎……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甘妮卿对我好我老是提不起兴趣来?叶姐!我的话都是胡说八道……你别恼我……我只是不愿欺骗你……愿意把心底的话告诉你……”
又过了很久,他道:“叶姐,我说错了吗?”
她摇摇头,道:“没有,你的话很使我感动……但是……总是相差十多岁……好哩!咱们开始吧!”
他们互搂着,肌肤密接,面孔相对,她的腿各由黑公羊见的腰上穿过,非如此,则不足以使三窍合,尤其是下窍。
这真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举措,他是一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抱的又是他心目中极为倾慕的人,两嘴相贴,胸部紧压,才能使两脐相对,唯其两脐相对,下窍才能对准而稍接。
十面观音低声道:“所谓稍接,接实而不亢进深入,阴阳水火既济,龟蛇自然幡结,发运四肢,贯通百脉,真气薰蒸,如火一般,这就是其阳祖气,过三关过九窍,要水火平均,不可过与不及,调和得宜,外阳自然溶回月复内,其火自然上冲,浑身酥绵,交感无穷……”
黑公羊见听是听明白了,但是,他毕竟是凡人,玉人在抱,肌肤密贴,呼吸相闻,要命的是下窍的微接,人非草木,岂能无动于衷?
神驰意走,他的生理立起变化。
他一有这种冲动,她就无法行动,因为她也是凡人,甚至是有生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密接紧抱,几乎已做到了男女在行周公大礼时的一切。
她的心头一荡,只要闭上眼,心情一松驰,任何摆布需索都会做出,作一对甜蜜的夫妻,不也是天上人间吗?
但是,一旦想到他是个残废的人,万一失身,他就无救。心头一凛,立刻收摄心神,外骛不侵,且冷峻地道:“生死存亡,全在一念之间,还不快快抱元守一,心若止水,身似太虚……。”
黑公羊见心地纯洁,且对这心法十分熟练,立刻忘形忘我,万虑皆空,只感龙虎相交;升干顶,降坤月复,动应静蓄,绵绵密密,两个人体已合而为一了……。
合二为一的境界乃是刚柔相济,阴阳调和,真气上运,甘露下降。其实这也是道家的某派丹道的起步。继续用功,会有六脉合璧,饥肠永绝,气化纯阳,身能耐寒却署;更进一步,就是达圣通天,玄珠下降炉中,丹光如莲开放,也就具有“久”了。
当然,他们的目的不在仙、佛,而在祛病按功。
如此不断地行功,约三昼夜,二十四周天,当能功行圆满,非但能恢复武功,且能较以前更增加功力,
蓝大婶这工夫可就紧张了,十面观音是她的恩人,承她收容,教她武功,并按月给她生活费用,蓝大婶对她的敬、畏兼而有之,十面观音的安危,胜过她自己的何止百倍。
她的双刀已在手,一会窜到屋后的大树顶枝桠中了望一阵,然后再下来守护,因为这是最最紧要的时刻:
此刻如被惊扰或侵犯,黑公羊见可能当场死亡,十面观音则可能走火。
时间在焦灼中渡过,东方已见曙光,漫漫的长夜已经过去了,蓝大婶胡乱吃了些东西,因为她必须保持自己的体力,以备发生事故时全力应付。
饭后自窗外向屋中望去,那是她在窗帘上留了个小孔,却并非窥春,而是观察屋内的行功进度情况。
那拥抱姿势十分不雅,简直就是在作销魂销魄的勾当,但是他们寂然不动,像石像浮雕一般。
十面观音的头上及身上冒着腾腾蒸气,黑公羊见身上却没有,似乎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呢!
蓝大婶当然也不明白何以有此现象?却想到,小姐为了救这小子,牺牲太大,这大概正是为什么小姐总对“沧浪客”白素心若即若离的原因了吧?
在蓝大婶看来,小姐要是真的喜欢这个楞小子,可真不是明智之举,他那及得上“沧浪客”呢?或者“风云剑”冷云萍呢?
一阵胡思乱想之后,又到屋后树上去了望。
这是荒凉的山区,大约八九里外才有农田,到此附近来的,也只有樵夫或采药的人,但也很少,所以直到正午,仍然平静如故。
蓝大婶盘算着:“已过了一半的时间了……”
午后约申时头,她又在窗外窥伺,不由微微一怔,正好相反,黑公羊见头上及身上蒸气腾腾,十面观音脸上、身上却布满了鸡皮疙瘩。
蓝大婶自不知道,一个是真火炼形,一个是二阳生,相互更迭交替,此刻固是十面观音在以本身阴气助其阴刚固基,在她困顿时,他也以阳刚之气回馈。
因而,阳中有阴,阴中有阳,阴缺阳补,阳亏阴充,到此境界,黑公羊见的奇经八脉又已畅通,他的天赋深厚,事半功倍,这在行功中的十面观音来说,也能感受得到。
道家有所谓“合藉双修”的夫妻档,大概都是用此“三窍合”方法,但此法稍一意志不坚,即陷入欲海泛滥,不克自拔之境。
天又黑了,蓝大婶不敢稍有怠忽,一会上树,一会绕屋巡逻,一会又在窗外观察,在她觉得,这是一生中最慢的时刻。
就在蓝大婶再次上树,隐于枝桠中,四下打量时,她忽心头一紧,发现在南方来了四个人,由奔行的速度来看,知道是武林中人。
这可怎么办呢?要是通知行功中的小姐,可能导致她走火,要是不通知,由于小姐树敌太多,而武林中人又都以为“先天一气”秘笈在黑公羊见身上,这后果可以想像。
蓝大婶以为,也许这只是路过的人,再说,远远望去,虽然这四人奔行快速,绝非一般樵夫或采药的人,却也不像是顶尖高手。
蓝大婶自从跟着十面观音,除了教她功夫,有时还把她当靶子喂招,所以蓝大婶可以说能打能挨,算是一流高手。
直到那四人相距约三五十丈,蓝大婶才悄悄下树,返屋把门闭上,不久,传来了敲门声,好久,蓝大婶才“嘟嘟嚷嚷”地走出来道:“谁呀!深更半夜地……”
门外有个少女口音道:“大嫂,我们是过路人,错过了宿头,能不能借宿一宵,弄点吃的?”
蓝大婶道:“真对不起!家里有病人……不便惊扰,至于吃的,晚饭还剩下四张油饼,我这就去拿来……”
没有开门,蓝大婶就匆匆地去取了饼来,把门开了一缝,把饼递出。她发现这四个人只有这少女陌生,另外之人正是颇有名气的“五华三义”。
这几个人当然唬不倒蓝大婶,可是两人正在紧要关头,惊扰不得,再说两人全果相拥,那景象被任何人看到,都会蜚短流长,捕风捉影的造谣。
小姐的安全重要,小姐的名节更重要。
因而蓝大婶递出了饼就要闭门。
云开太接过油饼,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说大妹子,天这般时候哩!眼看数千里内也没有人烟,你要是不留宿,眼看要露宿在荒野中,我们爷们倒无所谓,只是女孩子家不方便,大妹子能不能想想办法……”
蓝大婶道:“大爷,一共只有两间房子,我占了一小间,我那有病的老爹占了一间,他刚刚睡着,实在是不便吵醒他,各位,真……真是对不起呀!”
“匡啷”一声,把门闭上了,蓝大婶返回屋中可就不敢怠慢了,这四个人显然不想走了,万一来个越墙而入,发现了屋中的景象,非但误会,也会造成行功中两人的危险。
外面的甘乃常道:“家里有病人就不便打扰,咱们还是走吧!也许能找个守山的草寮什么的……。”
卜来道:“老大.我看这个娘们不大像农家妇,二位意下如何?”
云开太道:“怎见得?”
这鞭那小妞甘妮卿却低声道:“是啊!卜大叔观察入微,我也以为这妇人不是种田的,她的衣裳就不对。还有,我们在门外,她最初并未开门,应该不知道外面有几个人,却匆匆取了四张油饼来,可见她在我们尚未到达这小屋附近之前,她早就发现我们了。”
笆乃常道:“你倒是心细如发,这想法有几分道理,照你这么说,这妇人是什么来路,屋中有什么秘密?”
笆妮卿道:“那侄女就猜不出来了,反正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阴阳笑”云开太道:“何必和她罗嗦,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就将要越墙而入。
但甘乃常扯他一下,道:“慢着,从后面进入看看是可以的,可别扰民。”
四人绕到屋后,有个很大的后院,以竹篱围住,种了数十畦的菜,但也种有果树。
云开太往里一掠,“平沙落雁”,足一沾地,忽感疾风自侧面袭到,身子一仰,自颚下呼啸而过,原来是一段枯枝。
云开太道:“什么人暗算云大爷?”正正打量,忽然又是一股劲风袭到,“啪”地一声,在他面前溅开一蓬泥土。
“好个鸳鸯镖手法!”云开太冷笑道:“快别卖弄哩!
爷们本来不一定在此留宿,这么一来,就非在此睡上一夜了……”
这工夫甘乃常在外一打手势,卜来自东边进入,甘妮卿自西边进入,甘乃常则自正门进入。
虽然四人并非同时进入,蓝大婶却已经发现了他们,她知道今夜有麻烦,为了杀鸡儆猴,一定要先下煞手攫倒一两个再说。
而这四人当中,卜来贪功躁进,首先往后窗上贴,就在这时人影一闪,身后已站着一个人,伸手就戳“神堂穴”。
卜来急挫身子狼狈地一滚.因为对方来势至快,不如此就有被制的危险,然而,他虽避过了第一次危机,人家这一脚来得更快,取穴之准也十分惊人,“叭”地一声,踢在卜来的“委中穴”上。
此处在小腿弯处,踢中后腿弯以下的小腿就不能动了,一只小腿不能动就变成了跛子,接着又被人家点了“大杼穴”,瘫在菜畦中。
这正是蓝大婶,她此刻已无暇他顾,回到屋上一看,前面的甘乃常也到了前窗外,似想窥伺。
她是绝对不许任何人窥伺的,一式“苍龙入海”,猛扑而下,甘乃常疾退,见是这妇人,叱声道:“果然是道卜的人物,差点被你瞒过去……”
蓝大婶双手交互劈下,甘乃常未及撤兵刃,不免有点心慌意乱,因为蓝大婶的攻势凌厉,其中一招竟是“先天一气”上的绝招。
“唰”地一刀,砍在甘乃常的左肩上,不由哼了一声疾退。然而,就在这时,忽闻后窗外传来尖叫及怒骂声,那是甘妮卿的口音,道:“呸……呸!不要脸!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哩!原来和这骚女人在……”
蓝大婶已然赶到,怒极之下一口气劈出二十来刀,甘妮卿虽是清虚之徒,论功力也高不过甘乃常的,立刻手忙脚乱。
但甘乃常负伤不退,急忙扑上助战。
蓝大婶心焦如焚,不知道屋内行功的二人情况如何了?按-般情况,他们都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凡是疗疾行功,或者自行调息运行周天之时,大多预定有时限,有的一个时辰,有的一天,也有数日及数十日的。一旦受扰而且未到结束之期,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蓝大婶以一敌二,并无败象,而甘妮卿还是边打边骂,道:“那个浪女人是谁?谅她不会是什么正经货色……不要脸……不害臊……”
突然,一声厉啸,只闻“轰”然巨震,这小茅屋的屋顶竟被冲开一个大洞,一个果影由洞中穿出,仅一两个起落就不见了,而后面追出的,也是个全果的人。
前面是女人,后面是男人,这男子手中还抓了不少的衣物。茅草、土石纷纷洒落,蓝大婶已上了屋顶,自屋顶洞中向下一看,立即追随两果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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