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灵山,本名伏凌,山势高峻峥嵘,崖障寒深,阴崖积雪,夏天亦凝冰不化,其绝顶可瞰塞内,为兵家要地,此所以秦始皇筑城以拒其险。
一朵云到过这雾灵山十多次,故尔对入山之路极为熟悉,他领着上官慕龙钻入山麓的一片树林,迂回向山上登去。
这是初春的夜晚,天上无月,雪花稀疏落着,山间积雪毡,雪花盖在树枝上,像披着一件银衣,十分壮丽纯洁……
一朵云一路往上飞越,所过之处,雪地上不留一点痕迹,上官慕龙提气施展轻功紧随其后,但却无法做到踏雪无痕的地步,以致在身后留下一条长而浅的脚印,好在天上鹅毛似的雪花不断落着,不久便将那些脚印掩盖于无形。
攀崖越峰,约莫顿饭工夫之后,登上绝顶处一座大崖壁前,一朵云掉头向上官慕龙一招手,随即双臂一展,像一只飞鼠窜入一块崖石后面,上官慕龙弯行到他身后蹲下,低声问道:“到了么?”
一朵云遥指十几丈外那座大崖壁,轻声道:“那崖壁下有一个山洞,看见没有?”
上官慕龙运目瞧去,果然看见那崖壁下有个洞门,还看见洞前有两个黑衣人手持缨枪站在那里把守,乃点头道:“嗯,有两个人守在洞口!”
一朵云道:“这就是降龙老贼的贼窝,里面有许多人似非中原人物,他们很少出来走动,这洞门经常有人守着,是以叫花子搜索枯肠也想不出如何进去!”
上官慕龙问道:“现在降龙老贼不在洞内?”
一朵云摇头道:“不在,不过有很多高手在里面!”
上官慕龙想到母亲在那洞中,不禁跃跃欲试地道:“前辈,咱们何不打进去试试?”
一朵云沉吟道:“这山洞很深广,只怕洞内有机关布置,咱们若公然打进去,可能很难逃得出来……”
上官慕龙忧虑道:“但沈冰雁说,我娘现在可能有性命危险,晚辈若不赶快进去施救,我娘恐将遭其毒手!”
一朵云目放精光道:“好吧,不过你要准备杀很多人,出手千万不要留情!”
上官慕龙面现坚毅之色,点头道:“当然,烈山一役,晚辈也曾生起怜悯之心,觉得不应残杀无辜,但现在情形不同,晚辈也不管那许多了!”
一朵云道:“那么,咱们先把那两个守门的喽罗诱过解决掉,然后再打进去!”
说罢,由雪地下模出一粒石子,正要抖手打击之际,忽地似有所警觉,疾忙缩回手,回头向上官慕龙低声道:“躲好,有人上山来了!”
上官慕龙心头微震,上身向前急倾,隐入崖石下的黑暗中,侧耳凝听,果然听出左后方传来一阵衣袂飘动之声,接着便见一条黑影由身左掠过,向那崖壁下的洞门飞纵了过去。
来人身手不高,脚落雪地上,赫然便是一个大大的脚印。
洞前那两名黑衣喽罗发现来人,一齐挺枪作冲刺状,大喝道:“站住,你是何人?”
那夜行人突地刹住身子,高声道:“北支部黑剑第一号,有事晋谒大将军!”
洞前那两名黑衣喽罗闻言忙收起缨枪,其中之一答道:“原来是郑大哥,你不在马兰关泡姑娘,半夜赶回来干么?”
自称“黑剑第一号”的夜行人举步走过去,一面笑道:“我有个消息要禀报大将军!”
黑衣喽罗问道:“什么消息?”
黑剑第一号道:“今天城里来了一个神医余介清,据说医术如神,一下就把个昏睡十多天的病人医好,我想大将军也许需要他……”
说到未了,人已走到洞前,他驻足由怀中取出一样东西让黑衣喽罗看过,随即入洞而去。
看到这里,一朵云望着上百慕龙轻轻笑道:“大将军需要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慕龙愕然反问道:“那位大将军又是何人?”
一朵云笑道:“主使降龙老贼为害中原武林之人,详细情形我也不甚了了。”
上官慕龙皱眉思索道:“大将军需要我?难道他已发觉“神医余介清”就是晚辈化装的?”
一朵云摇头道:“不,我猜可能是那位大将军有者甚么疾病,需要一位“神医”来医治!”
两人于是坐在崖石后等候,一面运功御寒,一面注意敌人的动静,大约过了两杆烟的光景,方见那黑剑第一号由洞中走出来,黑衣喽罗之一开口道:“怎么,又要回去了?”
黑剑第一号答道:“不错,大将军命我赶紧去请那位“神医余介清”来此看病!”
黑衣喽罗笑道:“看好病,那位“神医”只怕下不了山吧?”
黑剑第一号不答,向他们拱手道别,立即展开身形,朝山下飞纵而去。
躲藏在崖石后的一朵云连忙转对上官慕龙道:“赶快,你必须在他之前赶回客店里去!”
上官慕龙低声问道:“前辈打算仍躲在这里么?”
一朵云道:“是的,白天我可以藏身雪堆中,不会被他们发现,你快下山去吧!”
上官慕龙不敢怠慢,起身急往下飞窜,远远绕过那名黑剑第一号,顺着上山路径往下,一口气冲出雾灵山,奔回客店,解装,上床,打鼾。
将近天亮的时候,那黑剑第一号方才赶到客店,他由窗口跳入房中,走到炕前,伸手推着上官慕龙轻喊道:“余神医!余神医!请醒一醒!”
上官慕龙申吟一声,翻了个身,喃喃道:“唔,春色恼人眠不足,小二哥,天还未亮,你别吵好不好?”
黑剑第一号道:“余神医!请你醒一醒,我不是小二哥……”
上官慕龙蓦然翻身而起,瞪目惊问道:“啊,你是谁?”
黑剑第一号连忙抱拳躬身答道:“在下郑宝,奉了家主人之命,特来请神医去看一个病人,务请劳驾一行。”
上官慕龙一摇头,又倒身躺下,满不高兴地道:“要看病,也得等天亮再来,你瞧现在是什么时候?”
黑剑第一号耐着性子陪笑道:“神医请委屈一下,那病人十分沉重,若是等到天亮,只怕要没命了!”
上官慕龙淡淡问道:“那病人在哪里?”
黑剑第一号道:“在雾灵山上,距此只有十多里路。”
上官慕龙又摇头道:“太远了,我不去!”
黑剑第一号浓眉一扬,翻腕撤出长剑,抵住上官慕龙心坎,冷笑道:“你去不去?”
上官慕龙故作大吃一惊之状,张口“啊!”了一声,恐慌失措地道:“去!去!去!壮士快把剑拿开,我这就跟你去便了!”
黑剑第一号收回长剑,沉脸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起来穿衣服!”
上官慕龙诺诺连声,慌慌张张的爬起身子穿上衣服,背起药箱,荷起药锄,随着黑剑第一号越窗出店,冒夜赶向雾灵山……
“嘿,你走快一点行不行?”
“是是,唉,你壮士身有武功,走路自然要比在下快啊!”
“你是江湖郎中,还不是成天在走路么?”
“我是慢慢走的,从中原走到这里,足足走了一年哩!”
“你来关外干么?”
“采雪莲子!”
“那也要上山去嘛!”
“正是,要到深山幽壑里才能找得到,哦,对了,你家主人生了什么病?”
“到了你就知道!”
“现在先说一说又何妨?”
“奉命不得说出!”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家主人的千金生了病,是不是?”
“哈哈,你常常替人家女人看病么?”
“不错,女人毛病特别多,譬如……”
当东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黑剑第一号方才死拉活扯的把“神医余介清”带上雾灵山绝顶,来到大崖壁下的洞府前。
上官慕龙一面假作喘息,一面在游目四顾,看不见一朵云是躲在那个雪堆中,当下故意大声道:“唉,累死我了,想不到你们主人竟会住在这山顶上,莫非他是占山为寨的强盗么?”
黑剑第一号怒道:“别胡说,快跟我进去!”
上官慕龙惶然一哦,赶忙跟他走入山洞,暗中运目打量,只见这山洞异常宽敞,已经人工修建过,但走入数步,眼前洞道忽然一分为三,每条都是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黑剑第一号领路走入左边一条洞道,行约百步。洞道忽宽一倍,两边壁上均频着美丽光滑的大理石板,洞顶安然,而且每隔十步,便悬挂着一盏琉璃灯,一眼看去不下百盏之多,光线十分明亮。
上官慕龙佯作惊奇问道:“郑壮士,你们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黑剑第一号沉声道:“你最好别多问,否则对你不太好。”
上官慕龙惶恐道:“啊,这话怎么说?”
黑剑第一号不作答,走到第十盏琉璃灯下停住,纵身抓住琉璃灯往下一拉,只听一片“轧轧”轻响应手由壁间透出,立见有边一堵五尺宽阔的大理石壁缓缓往上升起,露出了一道秘门。
上官慕龙一见之下,不禁暗赞道:“真妙啊!这洞道笔直伸入,深不可测,谁知“秘密”就在这第十盏琉璃灯下,若是不知情一路闯将过去,只怕就要踏入机关地带了!”
黑剑第一号向上官慕龙一招手,当先举步走入秘门,上官慕龙随后进入,只见秘门内是一间宽敞华丽的大厅,气派森严,陈设有若将相府第的厅堂,厅上垂着一幕轻纱,隐约可见里面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人,个子高高的,只看不清他的面貌。
黑剑第一号走到厅中跪下,恭禀道:“启禀大将军,神医余介清带到了!”
纱幕后那位大将军轻“唔”一声,缓缓道:“叫他走近一点,本将军要问他几句话!”
嗓音粗犷,语音生涩,似非中原之人。
黑剑第一号连忙回头向站在身后的上官慕龙道:“喂,你走过来一点,我们大将军有话要问你!”
上官慕龙故作惶惑之色诧声问道:“大将军?可是戍守马兰关的大将军么?”
黑剑第一号胡乱答道:“正是,你快来叩拜大将军!”
上官慕龙于是走前三步,躬身深深一揖道:“小民余介清叩见大将军,不知大将军贵体有何不适?”
那大将军不答,反问道:“你是哪地方人?”
上官慕龙应道:“小民河南人。”
那大将军又问道:“河南开封府外,有一个人很有名气,你知道他是谁?”
上官慕龙即口答道:“他是弄月庄主,病龙柴亦修!”
那大将军微一颔首,再问道:“你行医多少年了?”
上官慕龙道:“只七八年,此次是来关外采取雪莲子的。”
那大将军略一沉吟,突又问道:“何谓歧黄?”
上官慕龙平静地说:“歧伯与黄帝,医家奉以为祖,后人遂以医道谓之歧黄!”
那大将军又沉“唔”了一声说道:“好,我们这里有人生病,你如能把他医好,本将军愿赠送你十颗莲子!”
上官慕龙大喜,一揖到地,道:“是,小民敢不全力以赴,但不知病者为谁?”
那大将军道:“一号,你带他去看吧!”
黑剑第一号恭应一声,起身带着上官慕龙退出大厅,回至洞道上,低声道:“病人就住在前面,你跟我来!”
走到第十八盏琉璃灯下,他又纵身抓住琉璃灯往下一拉,旋听“轧轧”之声又起,左边一堵大理石壁缓缓上升,露出另一个秘门。
上官慕龙随后走入,发现秘门内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两边壁上亦嵌着大理石,每隔七八步便有一扇铁门,门上开着一个小窗口,情景类似牢门。
黑剑第一号在第一扇铁门前停步,面朝小窗内发话道:“徐香琴,我们大将军清了一位神医来为你看病,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若是想活命,最好乖乖接受神医的诊治!”
说罢,由怀中取出一柄钥匙,打开铁门上的铜锁,推开铁门,回望上官慕龙笑道:“神医请进!”
上官慕龙讶道:“徐香琴?病者是一位女士?”
黑剑第一号含笑点点头道:“不错,但不是小姐,你放心进去吧!”
上官慕龙对于歧黄一门,其实一窍不通,但到了这时候,不过去是不行了,当下一撩长衫,举步跨入。只见房中设备简陋,只有一张土炕和一张桌子,那个叫“徐香琴”的女人,此刻背向房门侧身睡在炕上,身上盖着一条棉被,看不出她的面貌,只听她嘴里发出微弱的申吟声。
但从她半露在棉被外的头发上看,似是个中年人!
上官慕龙把药箱药锄放到桌上,走到炕前拱手道:“徐女士,在下来为您诊病,请你把手拿出来!”
徐香琴不动一下申吟道:“不必诊脉了,我的病只是心痛,你有治疗心痛的现成药丸,拿几颗给我就行了。”
上官慕龙只想拖延时间,便道:“在下并无现成的药丸,何况心痛病因很多,若不诊脉断定病情,在下也不敢随便下药,还请女士把手伸出来吧!”
那徐香琴吐出虚弱的声音道:“没有现成的药就算了,唉,老实说,我的病即使请皇帝的御医来也不会医好的,但不医治也绝对死不了……”
上官慕龙听她说得奇特,忍不住问道:“徐女士这话怎么说?”
那徐香琴道:“因为我还不想死,我要等着一个人来!”
上官慕龙追问道:“徐女士要等什么人来?”
徐香琴道:“等我的儿子!”
上官慕龙又问道:“令郎是谁?他此刻在何处?”
徐香琴道:“我儿子叫上官慕龙,他此刻在何处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到这里来的!”
上官慕龙一听他的儿子名叫上官慕龙,不由心头猛烈一震,月兑口惊呼道:“啊,你
你的儿子叫上官慕龙?”
徐香琴道:“嗯,你认识我儿子么?”
那站在门外的黑剑第一号接口问道:“不错,余神医,你也认识上官慕龙么?”
上官慕龙极力定住心跳,徐徐转对他笑道:“正是,在下月前曾在保定一家酒楼上见过上官慕龙一面,原先在下也不认识他,只因那天酒楼上有人在猜测他父亲可能是什么“降龙圣手”的话,他一听就跳了起来,劈头赏了那人一个耳光,因此之故,在下方知他就是上官慕龙”
徐香琴猛可转过身子,急问道:“快告诉我,我儿子很好么?”
上官慕龙回头一见她的面貌,只惊得心头“扑扑”狂跳,差点又月兑口惊叫出来,当下赶忙紧紧咬住牙根,连点了几下头,方才开口答道:“很好,令郎真是个少年英雄!”
徐香琴消瘦的脸上闪过一抹喜悦的光彩,微笑道:“我儿子正是一个少年英雄,有一天,他会来此救我出去的!”
上官慕龙强笑了一下,躬身道:“现在请徐女上伸出左手,让在下诊断一下如何?”
徐香琴敢情因听到儿子的消息而高兴异常,闻言不再拒绝,慢慢伸出左手,含笑道:
“好,你看吧!”
上官慕龙左手轻出,用食中二指轻按在她脉门上,侧头“听”了一阵,点头道:“此病乃忧郁积疾,气结于心,凝而不散所致……”
说至此,头一抬,转对门外的黑剑第一号道:“郑壮士,这位徐女士之病只有一方可治!”
黑剑第一号道:“你把药方开出来,我们自会派人进城去配药!”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不须服药,此病绝非药石所能治愈者!”
黑剑第一号讶道:“那你的“一方”是什么东西?”
上官慕龙面呈严肃之色道:“我的“一方”是,带着这位徐女士到洞外去散散心,让她呼吸新鲜的空气,如此两三日后自可痊愈,否则……”
黑剑第一号道:“否则怎样?”
上官慕龙走近门窗边,低声道:“否则亦不出三两日矣!”
黑划第一号一愕,接着皱眉道说:“带她出洞散心,万一被她逃走了怎么办?”
上官慕龙又低声说道:“这位徐女士身体衰弱异常,业已举足无力,你们怎么还怕她逃走得了?”
黑剑第一号摇头说:“话虽如此,我可不敢作主!”
上官慕龙微笑道:“何不请示大将军去?”
黑剑第一号“哦”了一声,点点头道:“不错,我去请示看看”!”
说罢,将铁门下了锁,一迳请示去了。
上官慕龙走回炕前,极力压抑住激动的情绪,轻声道:“徐女士,要是他们愿意带你出洞散心,你不会拒绝吧?”
徐香琴眨动深陷的眼皮,徐徐睁目道:“当然不,但你到底是谁呢?”
上官慕龙不敢和她对视,低头道:“在下余介清,一个江湖郎中!”
徐香琴微微一笑,道:“刚才,你告诉他说我活不过三两日,我看,如果你当真是一个江湖郎中,你才真活不过三两日呢!”
上官慕龙假装惊惑道:“啊,徐女土这话怎么说?”
徐香琴慢慢转过头,轻叹一声道:“你或许还不知道,这里是一个大魔头的贼窝,外人到此绝难生还,你若把我医好,他们就要杀死你了!”
上官慕龙惊道:“可是,你也是外人,他们为何不但不杀你,而且还要为你延医治病?”
徐香琴苦笑道:“那是因为他们要我儿子的一面“大千宝镜”之故,大约半月前,一度消息传来,我儿子的“大千宝镜”已为他们所得,然而他们正要把我杀掉之际,又一个消息传来,那面“大千宝镜”又被一个钟情于我儿子的姑娘抢了回去,因此他们又不敢杀我!”
上官慕龙接口道:“为的是,他们想利用你威胁令郎交出“大千宝镜”?”
徐香琴道:“是啊,本来我可以一死使我儿子不受任何威胁,可是我心里有个秘密,我要把那个秘密告诉我儿子后,我才能安心死去!”
上官慕龙心头“扑扑”狂跳,急问道:“那是个什么秘密呢?”
徐香琴道:“我不能告诉你,除了我儿子上官慕龙外,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上官慕龙焦躁地搓着手,在房中走了一圈,又问道:“那么,你可否告诉我,那位“大将军”是何许人?”
徐香琴道:“他是成吉思汗的一名部将,名叫库雷,奉命主使”
罢说到这里,房外走廊已传来脚步声,上官慕龙急忙摇手制止她再说下去,走近门窗向外一看,来的正是黑剑第一号,便开口问道:“郑壮土,大将军怎么说?”
黑剑第一号道:“成了,我把你诊断的病因转告大将军,他听了很欣赏,认为你医道确实高明,故已准许带她出洞去散心!”
一面说一面开锁推开铁门,向躺在炕上的徐香琴问道:“喂,徐香琴,你能不能自己下来走动?”
徐香琴申吟道:“唉,我如能下去走,还愿意成天躺在这炕上么?”
上官慕龙忙道:“徐女士,在下扶你出洞如何?”
徐香琴挣扎着坐起身子,慢慢伸脚下炕,有气无力地道:“好吧,离开这人世之前,到外面看看天空也好……”
上官慕龙连忙上前替她穿上鞋子,然后扶她下炕,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房间。
于是,仍由黑剑第一号领路,三人走出秘门,走过洞道,终于来到了山洞外!
山洞外,距离洞口两丈之外,放着一张上垫软毡的交椅,而在交椅的四周,围立着十八个装束与黑剑第一号相同的黑衣剑手,他们背椅肃立,全神戒备着。
黑剑第一号道:“来,把她扶入椅子里!”
上官慕龙把徐香琴扶入交椅坐下,抬目环望周围的十八个黑衣剑手,皱眉问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黑剑第一号笑道:“保护徐香琴的安全!”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行,这对病人是一种精神威胁,影响病人的心情太大了!”
黑剑第一号一耸肩头道:“没办法,这是大将军吩咐的!”
上官慕龙道:“至少也该站远一点,不要挡住病人的视线!”
黑剑第一号点头道:“这倒可以”
说着,转对十八个黑衣剑手大声道:“兄弟们,你们再退后三丈,洞口这边四人,分到左右去!”
十八个黑衣到手应声退出三丈外。
上官慕龙凝目四望,发现对面五丈外,有一尊雪人盘膝坐在一块崖石上,形状像个笑弥勒,必中一动,躬身向徐香琴笑道:“徐女士,你看那雪人塑得很逼真,是不是?”
徐香琴消瘦的脸庞上升起凄婉的笑容,轻轻点首道:“嗯,它倒使我想起了二十多年的一段往事……”
上官慕龙讶道:“一段往事?”
徐香琴苦笑道:“是的,一段美丽的往事,那是二十五年前,有一天,我和他在五台绝顶戏雪,那时他也堆了一个雪人,形状就像现在这个!”
上官慕龙“哦”一声道:“徐女士所谓他,可是上官慕龙的父亲?”
徐香琴黯然道:“不错,金龙上官天穿!”
上官慕龙道:“在下虽非武林人,但猜想“金龙上官天客”,心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是么?”
徐香琴目涌泪光,遥望远方痴痴说道:“是啊,那时他虽只二十出头,但武功已凌驾他八位师兄之上,稳然为武林祭酒,哪知天妒英才不!是一个面善心恶的人妒嫉他的武功,把他害死了!”
上官慕龙强忍心中悲愤,轻声问道:“真不幸,那害死他的人是谁呢?”
徐香琴泪珠一颗一颗滚下,摇首不答。
上官慕龙轻叹一声,转问道:“徐女士,你说上官大侠当年堆成的那个雪人,很像现在这个么?”
徐香琴低泣道:“是的,不过比现在这稍微高一点,也比现在神气得多……”
那黑剑第一号听得不耐烦,转对一个黑衣剑手问道:“兄弟,那尊雪人是谁堆起来的?”
黑衣剑手答道:“不知道,大概是负责守门的兄弟堆作的吧。”
黑剑第一号眉头一皱,喝道:“去把它毁了!”
上官慕龙心中一惊,忙道:“不!不能毁掉它!”
黑剑第一号微怔道:“何为不能毁掉它?”
上官慕龙正颜道:“这对病人有莫大的好处,可以使病人暂时忘记眼前的痛苦!”
黑剑第一号诧异道:“触景生情,只有增加病人的悲伤,你这郎中何以反说可以使病人忘记痛苦?”
上官慕龙微笑道:“这道理很深奥,说了你也不懂!”
黑剑第一号举手搔头皮,嘿笑道:“好吧,老子若非听见你一下医好一个昏睡十天的病人,我真要骂你是狗屁神医!”
上官慕龙含笑不答,俯身对徐香琴道:“徐女士,你可愿过去看看那尊雪人?”
徐香琴点首道:“好,你扶我过去瞧瞧。”
上官慕龙正要扶她起来,蓦地里,身左四五丈外飘来一个低沉而冷峻的声音:“哼,谁教你们把她带出洞来的?”
声未落,一条巨大的蓝影倏的飘至徐香琴身前的雪地上。
来者非别,竟是一代巨魔降龙圣手。
黑剑第一号吃了一惊,慌忙屈膝跪下道:“圣手回来了!”
降龙圣手冷哼一声,一对凶眸耽眈注望上官慕龙一会,沉声问道:“这人是谁?”
黑剑第一号恭禀道:“他是神医余介清,卑职请来为徐香琴治病的。”
降龙圣手凝然道:“曾否禀明大将军?”
黑剑第一号道:“有,大将军因曾听圣手说过不能让这徐香琴死去,最近见她日愈消瘦,故吩咐卑职下山找个大夫来,恰巧这位神医来关外采药,卑职便把他请上山来。”
降龙圣手皱眉道:“治病治到洞外来么?”
黑剑第一号纳头道:“圣手容禀,这位神医说徐香琴的病是忧郁积疾,气结于心,凝而不散所致,故须到洞外来散散心,吸收新鲜空气,否则不出三两日……”
降龙圣手冷笑道:“会死么?”
黑剑第一号道:“是的,这是这位神医说的,他说得不无道理,所以卑职便请准大将军把她带了出来。”
降龙圣手又冷哼了一声,转望徐香琴咧嘴笑道:“贱人,你还没见到上官慕龙一面,死得瞑目么?”
徐香琴看也不看他一眼,双目遥望远方天际,一股冷漠之色,缓缓道:“当然死不瞑目,都是这位郎中坚持要我出来散散心,其实别说两三日,即使两三月不出来,我也死不了!”
降龙圣手“嘿嘿”狞笑道:“你的性命决定于上官慕龙的“大千宝镜”之上,等老夫抢到“大千宝镜”之后,你的死期便到了!”
徐香琴冷冷道:“皇天有眼,你永远也别想抢到“大千宝镜”!”
降龙圣手诡笑一声,向黑剑第一号道:“让她坐一会就把她带回牢房去,如老夫推测不错,上官慕龙那小子大概已由沈冰雁嘴里获知此项秘密,他可能在明后日便会赶到这里!”
说罢,长袖一拂,举步入洞而去。
上官慕龙目送他走入山洞后,便向黑剑第一号问道:“这位就是如今江湖上宣扬得沸沸扬扬的降龙圣手么?”
黑剑第一号起身道:“不错,当今武林第一奇人!”
上官慕龙又问道:“瞧他神威凛凛,果然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姓甚名谁?”
黑剑第一号瞪他一眼道:“你问这个干么?”
上官慕龙连忙陪笑道:“没什么,在下只是顺口问问罢了。”
说着伸手扶起徐香琴笑道:“来,徐女士,在下扶你过去看看那雪人!”
徐香琴颤巍巍的站起身,左手搭在上官慕龙的右肩,举步慢慢走了过去,黑剑第一号随在她身边警戒着,三人走到那尊雪人面前,徐香琴伸出消瘦如柴的手掌,轻轻抚模着雪人的面颊,叹道:“唉,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回想当年与他在五台绝顶戏雪的情景,一切历历如在眼前,而今-一”
罢说到这里,那尊盘坐姿式的雪人突然一跃而起,右臂暴探,一掌便向黑剑第一号劈去,同时开声怪笑道:“老弟,快把你娘抱走!”
雪花翻飞,由雪人变成真人的,赫然正是一朵云残丐!
黑剑第一号身手也伶俐得紧,疾忙一个鹞子翻身跳开寻丈外,居然避开了一朵云突如其来的一击,但或许是被眼前的突变惊呆了的缘故,翻身跳开之后,既不拔剑攻敌,也未开口大叫,只呆愣愣的木立在那里!
上官慕龙哪敢怠慢,右臂疾抄,将徐香琴揽起,飞步便朝山下没命急逃。
站在四丈外看守的十八名黑衣剑手一见发生奇变,个个大惊失色,同时暴叱一声,撤出长剑猛扑过来!
一朵云怪笑一声,上身就地一旋转,两手顺势刮起一片雪花,飚然分击出去。
这阵雪花,像一团雪球突然炸开,变成一朵美丽的白色大菊花,美妙至极!
围扑而至的十八名黑衣剑手均被雪花击个正着,只因势疾力猛,打在脸上无异在刮耳光,劈劈拍拍的,打得他们失声痛呼,纷纷仓皇暴退。
他怕降龙圣手等人闻讯赶来,故尔不敢停留,继续朝山外疾逃,幸好一路毫无碍阻,顿饭工夫之后,平平安安的逃出了雾灵山。
哪知刚刚奔到山下,暮然迎面来了一人。
这人正是降龙圣手的徒弟尹化龙,他瞧见一个中年人抱着徐香琴正由山中奔出,先是神色一怔,接着沉嘿一声,翻腕撤出背上长剑,一个箭步抢到上官慕龙面前,振剑厉喝道:
“好家伙,你是谁?”
上官慕龙由怀中模出一柄折扇那天在永平府射灯谜得到的彩品沉着一笑道:
“冰潭居士沈秀山,你又是谁?”
尹化龙吃了一惊,瞪目怒喝道:“胡说!你以为尹某没见过“冰潭居士沈秀山”其人么?”
上官慕龙平静地道:“哦,你曾在何处见过本居士?”
尹化龙长剑一振,喝道:“元宵节那天晚上,大爷在永平府外一个村落里见过“冰潭居士沈秀山”一面,今天你这家伙竟敢冒充他,真是不知死活了!”
上官慕龙面孔一沉,冷笑道:“哼,本居士数十年来未履中原一步,居然有人会冒充本居士在中原行走,这倒是奇闻!”
尹化龙脸色微变,沉声道:“你当真是冰潭居土沈秀山?”
上官慕龙颔首道:“当然!足下拦住本居士的去路,可有何指教么?”
尹化龙用剑一指徐香琴,怒道:“你为何把这女人劫出来了?”
上官慕龙道:“本居土劫其所当劫,足下若是降龙老贼的人,最好乖乖让路,否则莫怪本居士手下无情!”
尹化龙脸上变颜变色,一双精眸左右滚动一阵,突然厉啸一声,迅捷欺上一步,长剑疾吐,向上官慕龙胸口猛点过来。
上官慕龙知道他身手非凡,自己抱着母亲绝难月兑身,故尔冒充冰潭居土沈秀山吓唬他一下,如此动手时可占震慑敌人之利,这时见他一剑点到,不慌不忙,身形微转,手中折扇暗含“三多神掌”架式,轻轻点了出去。
刹那间剑扇相交,尹化龙的长剑立被上官慕龙的折扇巧妙地拨开数寸。
尹化龙挺眉沉嘿,旋身跨步,剑势突变,改向上官慕龙抱在腰间的徐香琴劈出。
他变招奇快,修忽之间,长剑已劈到徐香琴肩膀上。
上官慕龙大吃一惊,身形急挫,拼命把母亲向后一带,同时折扇一沉一扬,堪堪接住了对方的剑口,只听“拍!”的一声,折扇一断为二。
尹化龙剑出不停,顺势横扫上官慕龙右腰,哈哈大笑道:“大爷早就知道你这家伙一定是冒牌货,躺下吧!”
剑光闪处,距离上官慕龙的腰上已不及两寸。
上官慕龙身负“九秋蓬”绝技,身法灵捷异常,要避开这一剑自是不难,但此时一手抱着母亲,行动极不方便,特别是遇上武功与自己相差有限之人,更是倍觉应付穷拙,是以两三个照面便已险象环生,这时眼看对方的一剑已扫到自己腰上,欲待闪避,已嫌太迟,当下把心一横,决心跟他拼个两败俱伤,手上半截折扇猛可月兑手掷出,打向对方眼睛,同时右脚一抬,奋力向对方月复下踢去。
电光石火间,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奇事突然发生了!
尹化龙的长剑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中,由上官慕龙的腰上荡开,而他的面颊反被上官慕龙的折扇击中,月复部亦挨了一脚,幸好未中“要害”,但已受伤不轻,脸上鲜血直流,手按月复部,跄踉倒退三步,一跤跌坐地上。
上官慕龙情知有人出手帮助,俊目迅扫,发现附近树林边静立着一个黑衣人,待看到他的面貌,不禁面色一变,张目惊呼道:“咦,是你……”
原来那黑衣人不是别个,竟是黑剑第一号!
这恐怕是最令人惊奇的事了,一个降龙圣手的部下,他把“神医余介清”强带上山替“徐香琴”看病,从头到尾,处处表现的完全是降龙圣手的一个“死党”的本色,而现在,他突然来了个大转变,突然出现而为上官慕龙解了一剑之危,这该怎么解释呢?
上官慕龙定了定神,又开口问道:“朋友,是你出手帮助在下的么?”
黑剑第一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点头道:“不错,我从昨天就开始在帮助你了!”
上官慕龙大惑不解,惊讶道:“从昨天就开始在帮助我?”
黑剑第一号笑道:“是啊,你化装郎中本是无意,我带你上山看你娘的病却是有心!”
上官慕龙惊道:“但你是降龙老贼的部下啊!”
黑剑第一号仍微笑道:“要是你稍微思索一下,便会明白真正的“黑剑第一号”早就被我干掉了!”
上官慕龙惊喜道:“啊,那么你是谁?”
黑剑第一号不答,举步走到尹化龙身边,低头瞧瞧他血汗交流的面孔,然后抬头笑道:
“哈哈,看你一脚把他踢得多难过!”
上官慕龙无心理会尹化龙受伤之事,又问道:“朋友,你到底是何人?”
黑剑第一号仍不答,骈指点了尹化龙的昏穴,将他背起,笑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山中有一座很隐蔽的山洞,你跟我来吧!”
上官慕龙怔然道:“这雾灵山是降龙老贼的贼窝,咱们怎可反向山中跑?”
黑剑第一号道:“这正可大出降龙老贼的意料之外,不是么?”
上官慕龙一想不错,乃点头道:“好,你带路!”
于是,黑剑第一号背着尹化龙转身奔入山中,上官慕龙抱着母亲随后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在山中树林钻行一程,果然找到一座形势隐蔽的山洞。洞口垂满古藤,黑剑第一号撩开古藤弯身钻入,上官慕龙随后走进,只见洞内光线阴暗,洞道迂回曲折,极为狭窄,仅能容许一人行走,但愈入愈宽,行约十多丈,眼前忽现一间大洞窟,顶上垂着很多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四面怪石层层叠叠,有若高楼大厦,其间泉水叮咚,声音悦耳,竟是一间奇妙的洞窟!
上官慕龙迫不及待的把母亲放落于一块平坦干净的石板上,轻声喊道:“娘!娘!您瞧瞧我是谁!”
徐香琴身体原已因病虚弱不堪,加以被上官慕龙抱着一路奔窜,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但这时听到儿子的声音,登时霍然而醒,睁眼低呼道:“龙儿!龙儿!你在哪里啊?”
上官慕龙忙把脸上的易容膏除掉,流泪欢声道:“娘!我就是龙儿,您瞧瞧!”
徐香琴瞧清之下,猛可坐起身子,一把将上官慕龙抱住,悲声道:“天啊!原来你竟是我的龙儿……”
一句话说到这里,喉咙业已硬咽不能出声。
上官慕龙想起自前年离开母亲到现在,已将近两年之久,其间历经许多变故,如今想来犹如隔世为人,不禁亦涕泪滂沱,哭道:“妈!龙儿直到最近方知您已被降龙老贼捉到这里来,要不然,早就来救您了!”
徐香琴只是悲声哽咽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子抱头痛哭一阵,上官慕龙忽然想到母亲原叫“柳映华”,但黑剑第一号却喊她“徐香琴”,前此一直无机会询问,这时便抬头急问道:“妈,他们为何喊您为“徐香琴”?”
柳映华一面哭泣一面答道:“降龙老贼只知我是你的母亲,并不知妈的姓名,有一次他问起妈的姓名,妈便胡乱告诉他叫徐香琴……”
上官慕龙诧异道:“但爹爹当年是名震天下武林的大人物,妈又身负武功,降龙老贼怎会不知妈的姓名?”
柳映华举袖拭泪道:“降龙老贼虽是中原人,但他自小居住在蒙古,你爹死后十多年,他才奉命回到中原作乱,当然不知妈的姓名了!”
上官慕龙恍然大悟,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柳映华偶一转头发现身左的洞地上躺着尹化龙,神色一振,惊喜道:“啊,你把这小贼也捉来了?”
“不,他是那”
他摆头不见那黑剑第一号的踪影,不由心头一震,诧声道:“咦,他哪里去了?”
柳映华惊问道:“谁?”
上官慕龙答道:“黑剑第一号不,他其实不是黑剑第一号,真正的黑剑第一号已被他杀死,但龙儿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假冒黑剑第一号带龙儿上山为妈看病,刚才又替龙儿解了一剑之危,帮龙儿把这尹化龙背到这洞中来,谁知他竟不声不响的走了!”
柳映华沉吟道:“他对贼窝了如指掌,必非平常人”
上官慕龙心头一动,月兑口道:“莫非是她!”
柳映华注目问道:“谁?”
上官慕龙来不及回答,起身走到尹化龙身边察看,果见他胸襟上塞着一张信笺,连忙抽起一看,只见信笺上又是十多行眼熟而娟秀的眉笔字:
“慕龙哥哥:到了现在,你大概不会再恨我了吧?同时,你大概很想和我见面吧?但抱歉得很,我现在还不能和你相会,因为咱们一旦相会之后,你一定会向我追问有关降龙圣手的一切,而在情在理我又不能拒绝你,可是那样一来,家师(琼瑶仙子)势必遭受最严厉的处罚。虽然家师扬言要杀死我这个叛徒,但我可以不认她为师,却不能反害死她!这些道理,恕我无法说得更清楚,总之,尹化龙已在你的掌握中,他是降龙圣手的爱徒,你或许可利用他夺回九龙香玉佩,衷心祝你成功!
妹沈冰雁敬”
上官慕龙读完信,飞步奔出山洞,目力所及,山中已杳无伊人芳踪,心中十分惆怅,不觉喃喃自语道:“沈冰雁!沈冰雁!你是个好姑娘,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他怔立片刻,随即返身入洞,柳映华见他回来,急问道:“龙儿,他到底是谁?”
上官慕龙道:“是个姑娘,姓沈名冰雁,其师琼瑶仙子,据说是降龙老贼之妻,沈姑娘原是奉命谋夺龙儿的“大千宝镜”的,后来背叛师门,拒命把“大千宝镜”还给龙儿,又数度化装使龙儿月兑难,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柳映华要过沈冰雁的信看过,抬目问道:“九龙香玉佩是几时被降龙老贼抢去的?”
上官慕龙道:“已经很久了,前年龙儿于赴仙人岛找师祖三多老人的航海上,降龙老贼乘船拦劫,不幸被他抢去!”
柳映华又急问道:“那面“大千宝镜”呢?”
上官慕龙答道:“宝镜在龙儿身上!”
柳映华透了口气道:“只要有一样在我们这里,那降龙老贼就永远无法获得你师祖“九如先生”的全部武学。咳,自从你离开娘以后的一切,娘全然不知道,你且坐过来,把你如何找到“三多老人”以及后来的事说给娘听听吧!”
上官慕龙应声上前坐下,开始述说自己如何找到三多老人从他练武,以及离开仙人岛后遭遇的一切事情,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方才说完。
柳映华注目听取,当听到秃龙严公展已被“降龙圣手”杀害时,脸上现出万分惊愕之色,听完之后,不禁长叹一声道:“咳,这么说来,你到现在还未把你师祖“九如先生”的九种绝艺学到?”
上官慕龙道:“是的,但“三多老人”的武学也不差,龙儿现在虽非降龙老贼之敌,对付他的一干部下已绰绰有余裕了!”
柳映华又轻叹一声,俯首不语。
上官慕龙见母亲久久不再开口说话,不知是因自己至今未学到师祖九如先生的绝艺而失望,抑或因久病不堪多说话,心中惶惑不安,不觉也低头沉默下来。过了半晌,一个日夜压在心头的问题使他无法再忍耐下,倏地抬起头,伸手握住母亲的臂膀,迫切地问道:“妈,您现在可否告诉龙儿,害死爹爹的那个人是不是降龙老贼?”
柳映华摇头道:“不,妈早就告诉你不是他……”
上官慕龙紧接问道:“那么是谁?”
柳映华又摇头道:“妈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虽然你已会武功,仍远非那仇家之敌,你必须夺回“九龙香玉佩”练成绝艺之后,娘方能带你去报仇!”
上官慕龙焦躁地道:“但龙儿并非鲁莽之人,妈现在说出又有何妨?”
柳映华反问道:“妈现在说出,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上官慕龙凄然道:“这不是好处与坏处的问题,龙儿总觉得身为人子,而竟不知杀父仇人是谁,这太痛苦了!”
柳映华凝容道:“如果你现在知道杀你父仇人是谁,你将更为痛苦,那种痛苦,绝对不是你能忍受的!”
上官慕龙一听母亲话中似乎还有话,登时又想起前年五味怪侠毛扬尘问自己的一句话——
假如你一旦发现杀父仇人竟是你的长辈或恩人时,你将怎么办不由悚然一惊,惶声道:“妈这么说,莫非害死爹爹之人是”
柳映华神色一震,紧张地道:“你认为是谁?”
上官慕龙急道:“他是龙儿的长辈或恩人,是不是?”
柳映华紧张的面容一松,苦笑道:“傻孩子,你的长辈或恩人怎会杀害你爹爹?你别胡思乱想了!”
上官慕龙道:“这也不尽然,譬如龙儿的几位长辈,他们的为人就不见得怎样正派!”
柳映华微惊道:“你说的是谁?”
上官慕龙沉声道:“三师伯睡龙董路臣和六师伯病龙柴亦修!前者曾暗派部下假扮海盗抢夺龙儿的九龙香玉佩,后者更令人齿冷,前年在九嶷山下那间百姓祠外闻声不见人的那个假降龙圣手,就是他化装的!”
柳映华微微苦笑一下道:“你怀疑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就是杀害你爹爹的仇人么?”
上官慕龙道:“在未得到一点蛛丝马迹之前,如果爹爹确是死于龙儿的长辈或恩人之手,龙儿实在想不出第三个可疑人物了!”
柳映华叹息道:“不要去想,龙儿,你听妈妈的话,先设法把九龙香玉佩抢回来吧!”
上官慕龙沉默良久,遂起身走到尹化龙身前,把他拉起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骈指解开他的昏穴,待得他神智恢复,便开口冷冷问道:“姓尹的,你可愿回答找几个问题?”
尹化龙月复部受伤不轻,这会苏醒过来,头额上开始不停的冒出冷汗,但他个性倔强,一直咬牙忍受着,始终不吭一声,这时听了上官慕龙的问话,双目暴射怒火,咬牙切齿道:
“谈谈风花雪月可以,其余免谈!”
上官慕龙冷笑道:“免谈的结果,恐怕对你不利!”
尹化龙闭上眼睛道:“大爷准备着就是!”
上官慕龙由身上抽出一柄匕首,拉过他的右手按在石上,淡淡道:“好,我每问你一件事,你不回答可以,但须付出一只手指头”
“第一:那位大将军是成吉思汗的部将,他奉命主使你师父降龙老贼征服武林,然后他们将进兵中原,是不是?”
尹化龙闭目不答,神色一片凝然。
上官慕龙剑眉一扬,手起刀落,登时将他右手尾指切断。
尹化龙身躯微震,面上一阵惨白,睁目厉喝道:“小子,你有种把大爷一刀杀了!”
上官慕龙仍淡淡道:“第二:你师父降龙老贼叫何姓名?”
尹化龙头上汗水涔涔而下,显然痛苦异常,但仍咬紧牙关不回答。
上官慕龙匕首挥处,又将他的无名指切断,好像在切鸡鸭的翅膀一样,毫无怜悯之色。
尹化龙忍不住惨嗥一声,面上起了一阵剧烈的痉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两眼睁得几欲月兑眶而出,凶光迸射,似乎恨不得一口把上官慕龙吞下。
上官慕龙见他两根手指的断口处血流如注,生怕他失血过多而死,当下骈指点住他的手腕血脉,又问道:“第三:九龙香玉佩是否在你师父身上?”
尹化龙大概认为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便开口厉声道:“不错,你有胆量去抢好了!”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道:“第四:你这次回雾灵山,是否和你师父一道回来的?”
尹化龙怒吼道:“不怎么样?”
上官慕龙冷笑道:“那么,你这次回雾灵山来干什么?”
尹化龙恶狠狠地道:“那天我骗“冰潭居士沈秀山”说我师母“琼瑶仙子”人在巫山,我才把这事情报告我师父!”
上官慕龙心里明白他还不知道那“冰潭居士沈秀山”是沈冰雁化装的,心中好笑,当下又问道:“报告你师父,打算把“冰潭居士沈秀山”除掉么?”
尹化龙恶笑道:“不错,那沈秀山武功极高,如果他和我们反目为敌,将是个大患!”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第五:你们山上那处贼窝似乎有些布置,我晓得那位大将军住在第十个琉璃灯的右边石壁中,你师父呢?”
尹化龙闭口沉默片刻,道:“在第九个琉璃的左边石壁中!”
上官慕龙冷笑道:“假如你扯了谎,现在还可修正,须知我若回不来,你也别想活着回去。”
尹化龙怒哼一声道:“你若一定要我修正,只怕真的回不来了!”
上官慕龙收起匕首,回到母亲身边蹲下,问道:“妈,你身体觉得怎样?”
柳映华缓缓道:“娘其实没有什么病,只不过因想念你而弄得精神萎靡,大概过两天就会好的,你可是打算混入贼窝抢回九龙香玉佩?”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只是龙儿不放心离开您……”
柳映华道:“妈不要紧,倒是你孤身一人,万一事败,怎能逃得出来?”
上官慕龙探手人怀取出“大千宝镜”,放入母亲怀中,低声道:“这面宝镜妈暂时收藏着,只要不被降龙老贼抢去,龙儿的性命便可无虑!”
柳映华也低声道:“你可是要化装成尹化龙的模样入洞?”
上官慕龙道:“正是,只有这个办法或可把九龙香玉佩骗回来!”
柳映华默忖有顷道:“好吧,你出去时,别忘记把他的哑穴点住!”
上官慕龙道:“是的,但妈真的不要紧么?”
柳映华苦笑道:“放心,妈还死不了!”
上官慕龙于是走去把尹化龙的衣服和剑鞘等物月兑解下来,再把他哑穴制住,将他抱到一面怪石后藏好,然后掏出经常准备在身上的易容膏,开始模仿尹化龙的面貌化装起来。
不久,化装完毕,便即告别母亲走出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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