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司马玉峰和古兰又驰骋于前往骊山的道路上。
晓行夜宿,一路竟然未再发生变故,当田野的麦子在不知不觉间的由青色而变成金黄时,司马玉峰和古兰终于来到骊山脚下。
骊山,又名丽戎之山,峥嵘幽邃,风景奇丽,而使这座骊山闻名于世的原因,首先是那位沉溺酒色,不恤国事的国君幽王被申侯和犬戎杀死于山下,其次是并吞六国的秦始皇葬身于此,最后是那位风流而多情的唐明皇在这里置华清宫,成天和那个“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杨贵妃在华清池里鬼混,使得后人看到“骊山”两字,便不由得神驰意荡,遐思绵绵。
如今,那些旖旎风光虽然已不复存在,但每当风和日丽,骊山仍是许多游客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这天早上,当骊山的雄姿出现在古兰的眼帘下时,他兴奋得大叫起来,遥指骊山欢呼道:
“看,大哥,那就是骊山,我们终于到家了!”
跋涉数千里而抵达家门,那份喜悦,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的。
司马玉峰轻轻点着头,他很为古兰的抵达“家门”而高兴,但他对骊山并不想多看一眼,他反而对抛在身后的那条道路感到兴趣,因为他频频掉头观望,啧啧称奇。
迸兰见他频频后望,大感奇怪,讶然道:
“大哥,又有人在跟踪我们么?”
司马玉峰摇头笑道:
“没有!”
迸兰不解道:
“那么,你在看什么?”
司马玉峰含笑道:
“我在看我们走过的道路……”
迸兰有所感触的点点螓首,感叹一笑道:
“嗯,这的确是一条漫长的道路,但我们终于平平安安的到家了。”
司马玉峰道:
“使我深感惊奇的也就在这里——我们为什么能够平平安安的来到这里呢?”
迸兰发怔道:
“你的意思是说……”
司马玉峰微笑道:
“我的意思是说,自从‘河西五鬼’一死和那两个蒙面老人逃走后,我们曾预料会再有许多事故发生,但结果却是如此的风平浪静,这似乎有点不正常,是么?”
迸兰恍然一哦,笑道:
“也许他们被金钟老人的钟声吓破胆子了!”
司马玉峰失声一笑道:
“只怕不是,我已说过,那两个蒙面老人,武功高得可怕,他们若联起手来,相信金钟老人也讨不了好去!”
迸兰道:
“不然,你认为他们仍在暗中跟踪我们?”
司马玉峰道:
“这是一定的,我奇怪的是他们为何迟迟还不发动,他们到底正等待什么呢?”
迸兰戏谑一笑道:
“你好像很担心?”
司马玉峰笑道:
“不错,我担心的是怕连累了你们姐妹,因为骊山已经到了”
迸兰吃吃笑道:
“我们姐妹如能受到你的连累,那是我们的光荣!”
司马玉峰正容道:
“别这么说,对方为了要夺取‘过关刀’,或许会不择手段!”
迸兰道:
“人到了无法预先解消终将降临到头上的噩运时,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担心,走一步算一步,现在我们上山去吧!”
说罢,一马当先,驰上一条进入骊山的小道。
司马玉峰拍马赶上,笑问道:
“兰儿,假如你姐姐见不到王子轩,她还可活几天?”
迸兰瞅然道:
“还有两天就是我们约定的期限了!”
司马玉峰笑道:
“这么说,我们总算没有迟到——唉,见到你姐姐,我该怎么说呢?”
迸兰道:
“你见到她时,一步跳过去,在她床前跪下,佯装很哀伤和惭愧的样子说:‘蓉儿,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然后向她表示,以后永远也不离开她了。”
司马玉峰颇感头大,迟疑道:
“万一她发现我不是王子轩,那可怎么办?”
迸兰笑道:
“绝对不会,你和王子轩简直一个模子造出来的,别说我姐姐已病得迷迷糊糊,就是我,到现在还看不出你和王子轩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哩!”
司马玉峰咬唇道:
“我真希望早一天见识见识那位小园主!”
迸兰哈哈笑道:
“告诉你,你们两个如果站在一起,人家一定会以为你们是一对孪生兄弟!”
司马玉峰轻轻一哼道:
“幸好我叫‘司马玉峰’,他叫‘王子轩’!”
迸兰又笑道:
“说真的,我倒希望你们两个结拜成异姓兄弟,那时候,我们姐妹和你们兄弟一道出去玩,让路人看得眼花缭乱,那才妙啊!”
司马玉峰冷笑道:
“那是不可能的,我见到他时,不杀死他已经是对他太客气了!”
迸兰发愁道:
“你真想杀死王子轩?”
司马玉峰道:
“不一定,我希望先找到我爷爷,假如他老人家已痊愈如初,事情就好解决,万一他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那我绝不放过他!”
迸兰道:
“但你说龙华园主是你爸爸的师兄,你怎可杀你师伯的儿子?”
司马玉峰道:
“我降生到这世上已有十七寒暑,然而知道有一位‘师伯’还是半年以前的事,反过来说,我爷爷在终南山下救了我,又辛辛苦苦的把我养大,我宁愿背叛师伯!”
迸兰见他说得义正词严,不由眉头大皱,嘟嘟嘴道:
“可是你如杀了王子轩,我姐姐可怎么办?”
司马玉峰含歉道:
“我不知道,我希望你别对我要求太多……”
迸兰黯然道:
“好吧,看来我只好衷心祈望你爷爷平安无事!”
说话间,双马来到山腰一片浓郁的松林前,古兰手指露出林外的角飞檐说道:
“你看,那就是我师父住的金龙寺,我们姐妹另在寺左置屋而居,自从我姐姐病倒后,我师父即迁回陪伴我姐姐一我们就在这儿下马吧!”
两人将坐骑牵入松林中拴好,古兰即拉着司马玉峰奔入林中。
她忖度师父不会在金龙寺中,故走捷径绕过金龙寺,在林中穿越十来丈,眼前松林忽尽,出现一幢倚山而立的精舍。
那幢精舍建造得十分雅致,屋前围着一道篱笆,里面有一块花圃,种植着各种花儿,整个不环境颇似一个“修心养性”的人家。
迸兰脸上洋溢着无比兴奋之色,她轻轻推开篱笆门,同对司马玉峰低声笑道:
“我们先别作声,好让我师父惊喜一下!”
两人蹑手蹑足走入精舍,只见正中的一张佛案上香烟袅袅燃烧着,却不见一个人,也没听见人说话,古兰又回对司马玉峰低声道:
“我师父可能有事寺里去了——你看,那就是我姐姐的房间!”
她举手指着厅堂左边一扇门帘低垂的房间,接着推司马玉峰走过去,轻笑道:
“快进去吧,记住这是我姐姐性命攸关的时候,我相信你懂得怎么做!”
司马玉峰不由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有如面临凶狠强敌,紧张得一颗心扑扑狂跳,他想到王子轩打伤了自己的爷爷,而自己现在却要救他心上人的性命,心里实在蛮不是滋味,但因古兰的苦苦要求,加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观念,因此勉强答应下来,这时,不免紧张起来,见古兰要自己独个进去,登时更加心慌,期期艾艾道:
“岂有此理,你不跟我进去么?”
迸兰抿嘴笑道:
“不,你一人进去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
司马玉峰一想也对,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举手撩开门帘,抬脚跨了进去。
一入房中,视线瞥处,只见房内阵设简单有致,靠内部有一张红床,床帐深垂,一看即知床上有人,显然那个罹患相思病的吉蓉正躺在床上睡觉,或者正豫于气若游丝的昏迷中。
司马玉峰略一犹豫,随即轻迈脚步走到床前,撩开床帐,但见床上侧卧着一人,从头到脚盖着一条棉被,脸向床内静卧不动,似乎睡得正酣,当下侧身坐上床边,伸出手抚去,装出哀伤的表情轻喊道:
“蓉儿,蓉儿,转过来看看,我……我来了。”
迸蓉身躯微动,嘴里发出一声虚弱无力的申吟,但没有转过来。
司马玉峰抚着盖在她身上的棉被,满脸悲切地道:
“蓉儿,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你听我解释么?”
看看古蓉仍不把身子转过来,司马玉峰暗忖她可能伤心得要死,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了,当下忙又唏嘘道:
“唉,蓉儿,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回到龙华园,向我父母提出欲娶你的要求时,不料家父竟取出一份‘乾坤日月’给我看,我一看之下,几乎昏死过去!”
“唉,你猜那上面写着什么?唉唉,那上面竟是写着我和罗姗娜的生辰八字,原来家父已为我订下了一门亲事,并已选好了黄道吉日,当时我气得要命,我大声说绝不娶罗姗娜为妻,家父劈面一记耳光过来,然后声色俱厉的说:
‘畜生,这是一门有关武林安危的婚姻,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蓉儿,你在听我说么?”
迸蓉又申吟了一声,似因“心力交瘁”而无力回答。
司马玉峰深深一叹,继续说道:
“尽避家父对我施出强迫手段,但我抵死也不服从,我愤然说:
‘别说武林安危,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不管,我一定要娶古蓉为妻!’——
唉,话还没说完,家父又是一个巴掌刮过来,我忍无可忍,正想转身跑下山,那知家父动作好快,他一把抓住我,将我关入一间石室,并派人日夜看守,我几番设法逃走,不幸都被发觉而没有成功……
唉,终于那可恨的日子来了,我被强迫着做了新郎,但我告诉你,蓉儿,我虽然和罗姗娜拜了堂,可从未碰她一根汗毛,我甚至看也不愿看她一眼,我一心只想念着你,想得差点发疯,每天晚上,我都是以泪洗面,一夜哭到天明,把整个枕头都哭湿了——
蓉儿,请你转过来让我看看好么?”
迸蓉申吟不绝,就只不转过身子。
司马玉峰知道她气还没消,只得继续努力,改以喜悦的语气道:
“后来,机会终于来了,家父派人监视我一段时日后,大家见我已‘死心塌地’的安静下来,防范便较疏松,我觅了一个机会,立即溜出龙华罗,日夜兼程赶到你这儿来,蓉儿,我太高兴了,我向你呆证,从今以后,纵使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我永远也不离开你了!”
这一番话,似已打动了古蓉的心,只见她手推铺极力挣扎着,看似要转过身子来。
司马玉峰大喜道:
“蓉儿,你原谅我了?”
迸蓉双手不住推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转过身躯面对司马玉峰,抖着嘴皮颤声问道:
“你……你这……少年是谁啊?”
司马玉峰一眼瞧清之下,只吓得“啊呀”惊叫一声,犹如见了鬼魅,倏地跳离床边,仓皇倒退,一直退到背部碰着房壁为止。
站在房外的古兰听出声音有异,急忙撩帘冲入,惊问道:
“王少园主,你怎么啦?”
司马玉峰面色苍白,振臂指着床上“呀呀”怪叫道:
“你看!她……她……她……”
迸兰一步跳到床前,拔开床帐一看,发现躺在床上的竟是一个面容枯槁而病势沉重的老尼姑,不禁大吃一惊,瞪目孩呼道:
“天啊!怎么会是您?”
那老尼姑年纪已在七旬以上,双目深陷,一脸皮包骨,神智迟钝,看样子已病得快要死了,她瞪着一对无神的雾翳眼珠将古兰打量了半晌,翕动嘴巴道:
“啊啊,蓉儿!你回……回来了?……”
迸兰把床帐挂起来,一面大声笑道:
“不,我是兰儿——”
接着床坐下,手抚老尼姑的面颊急问道:
“圆修师太,你怎么了?”
圆修师太嘴唇抖了一阵,断断续续道:
“我佛……慈悲……老尼快……快要回去了。”
迸兰很替她难过,皱了皱眉,转对司马玉峰埋怨道:
“这位圆修师太是我的师伯,你刚才讲了半天,怎么都没发觉她是一位老师太呢?”
司马玉峰大为尴尬,红着脸道:
“她面向床内侧卧着,整个身子都缩在被窝中,我那里看寻出来呀!”
迸兰也有些忍俊不住,赶忙回对圆修师太又大声问道:
“师太我姊姊那里去了?”
圆修师太又抖着嘴唇道:
“听说……下山……去了?”
迸兰惊疑道:
“我师父呢?”
圆修师太道:
“也……下山去了……”
迸兰追问道:
“是不是我师父和我姊姊一道下山的?”
圆修师太道:
“不,是蓉儿……先下山……去的……”
迸兰更感惊奇,又问道:
“我姊姊病得站都站不住,她怎能独自下山?”
圆修师太想开口回答,却似力不从心,只是不住喘息着,适于此时,司马玉峰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忙道:
“兰儿,有人来了!”
话声甫落,一个年约六旬身穿灰色袈裟的老尼姑已走入房来。
她一眼瞥见房中站着一个少年,神色一愕,及至发现古兰坐在床边上,登时又惊又喜的嚷道:
“啊呀,你不是蓉儿么?”
迸兰起身检衽道:
“不,我是兰儿,一心师太您好!”
一心师太“啊啊”惊嚷两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迸兰仔细打量,然后欣喜万分地道:
“对对,老尼又看错了,阿弥陀佛,你终于回来喽!”
迸兰强笑道:
“是的,请问师太,我姊姊是怎么跑下山去的?”
一心师太脸上笑靥倏敛,黯然一叹道:
“唉,一言难尽,咱们到厅上去说吧?”
三人出房来到厅上,一心师太看了司马玉峰一眼,回望古兰问道:
“这位小施主可是龙华园少园主王子轩?”
迸兰急欲知道师父和姊姊的情况,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乃点头道:
“是的,我答应我姊姊把他找来,如今他来了,不想我的姊姊反而走了!”
一心师太转头注视司马玉峰片刻,冷冷说道:
“王小施主,老尼不谙武功,如果你要向老尼动武,老尼可一些也招架不来,但尽悉如此,今天老尼见到了你,仍要说出心里想的话!”
司马玉峰深深一揖道:
“是的,小可恭聆师太教诲!”
一心师太冷然道:
“你身为龙华园少园主,理应为一般青年之楷模,那知你在用情方面,首先就叫人失望,你不觉得太不应该么?”
司马玉峰只得装出一副惭愧的样子答道:
“师太教训得是,小可错了。”
一心师太怒容稍霁,长叹一声道:
“唉,由于你的变心,使古蓉一病而至卧床不起,好好一个美如鲜花的姑娘,不到一月竟瘦得不像个人,老尼真希望你能见到她,好让你看看她那个样子!”
司马玉峰低头唯唯听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暗忖道:
“哼,王子轩那小子打伤了爷爷,我不找他算账,反在这里替他背黑锅,真是岂有此理!”
一心师太又叹了一声,面现悲容道:
“现在你虽有后悔之心,可惜一切都已太迟了!”
迸兰听得心弦一震,急问道:
“师太,我姊姊怎样了?”
一心师太敛目缓缓道:
“就在你下山后的第八天,半夜裹突然来了三名歹徒,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劫着蓉儿就走,你师父随后追去,至今未回,大概……”
迸兰惊跳起来,骇叫道:
“那三名歹徒是谁?”
一心师太摇头道:
“不知道,那天晚上,老尼在寺中听到你师父大声呼叫,赶来一看,只见到一个黑影抱着蓉儿窜入树林中,还有两个一边和你师父动手一边往山下跑,因天色黑暗,老尼连他们的面貌都没瞧清楚,唉……”
迸兰震骇欲绝,瞪望司马玉峰颤声道:
“大哥,那三名歹徒会是谁呀?”
司马玉峰沉吟道:
“这事发生在你认识我之前,所以那三名歹徒不可能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那些人……”
迸兰呈现在脸上的惊容久久未褪,两眼呆视着,窒息似的静默良久,忽地一挑眉毛恨声道:
“哼,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司马玉峰问道:
“群英堡来的么?”
迸兰点头冷笑道:
“不错,除了群英堡外,别人没有理由要劫掳我姊姊!”
司马玉峰皱眉忧虑道:
“如果劫掳令姊是罗姗娜出的主意,情形只怕有些不妙……”
他对女人虽然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厉害的;罗姗娜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当她知道古蓉是“破坏”自己婚事的女人时,她极可能会做出令人惊心动魄的事。
迸兰也领会到这一点,因此心中很是焦急,立刻转对一心师太道:
“师太,如我师父回来,请告诉她我们将去一趟太华山龙华园,然后转赴群英堡探访我姊姊的下落!”
一心师太急忙道:
“怎的,你这就要走了?”
迸兰裣衽一福道:
“是的,兰儿就此告辞!”
一会之后,司马玉峰和古兰以纵骑骋驰于原野上。
突然而来的打击,使原本活活泼泼的古兰陷入痛苦的深渊,她哭着告诉司马玉峰,她们姊妹自幼被狠心的父母卖掉,这十多年来两人相依为命,感情绝非一般人家的姊妹可比,万一她姊妹遭遇不幸,她真不知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司马玉峰连忙安慰道:
“你放心,令姊可能会受到一点折磨,不至于丢命的。”
迸兰哭泣道:
“这可难说,要是我姊姊落入罗姗娜那小贱人之手,她为了要报复王子轩,必然会用残酷的手段对付我姊姊,她已病得奄奄一息,怎禁得住折磨呢?”
司马玉峰道:
“也许罗姗娜劫掳令姊只是想胁迫王子轩向她低头!”
迸兰撅嘴骂道:
“王子轩那小贼才不会为我姊姊向她低头!”
司马玉峰笑道:
“就我所知,王子轩对令姊似非无情,而是他父亲龙华园主一定要他娶罗姗娜为妻——”
迸兰截口问道:
“就像你刚才向圆修师太说的那样么?”
司马玉峰点头道:
“是的,态度很严厉,只差没有打耳光而已!”
迸兰嗔道:
“那你刚才为甚么说龙华园主打‘你’耳光?”
司马玉峰失笑道:
“那是扯谎的,你不是要我向你姊姊扯谎么?”
迸兰噗哧一笑道:
“咭,那圆修师太耳朵有毛病,你扯了大半天,她可能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司马玉峰轻啊一声道:
“原来她耳聋了,怪不得一直无动于衷!”
迸兰恼笑道:
“言归正传,你说王子轩那小贼对我姊姊有情,但他为甚么不逃走?”
司马玉峰笑道:
“他是逃了呀,否则我也不会被他们误作新郎——那件事我上次已经告诉你了。”
迸兰恨声道:
“可是他为甚么不来找我姊姊?”
司马玉峰摇头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迸兰露出企求的神色道:
“大哥,你帮我救姊姊好么?”
司马玉峰耸肩道:
“说真的,我很愿意帮助你,但你知道,我和王子轩的事情还没解决——”
迸兰抢着道:
“王子轩打伤你爷爷多半出于误会,你还没找到你爷爷明白真相之前,不应该找他算账!”
司马玉峰一怔,沉默半晌,点点头道:
“好吧,我们先到龙华园去看看,如果王子轩真敢袖手旁观,我一定帮助你!”
由骊山到太华山还有一百五十里,两人一口气赶了四十多里路,看看太阳已升到头上,却不见一个村镇,司马玉峰不禁苦笑道:
“兰儿,我们中午恐怕又要挨饿了。”
迸兰道:
“我一点也不饿,你饿了么?”
司马玉峰仰望炎热的天空道:
“还挨得住,就怕坐骑支持不了,你看这太阳好毒啊!”
真的,才是初夏时节,日头已像火伞一般高高笼罩在人的头上,强烈的阳光晒得马匹通体流汗,嘴里流着白沫,马蹄愈来愈迟慢了。
迸兰道:
“再赶一程看看,找到树林就停下歇息。”
两人怕累坏坐骑,不敢再恣意催驰,徐徐赶了一里多路,遥见前面道旁有一棵又高又大的松树,古兰大喜道:
“看那边有个天然的凉亭!”
驰至近处,发现松树下已有六个农家装束的人躺在树荫下纳凉,他们六人都用一顶草笠盖在脸上,另外还有一个买包子和凉茶的,那人是个瘦削的中年汉子,他瞧见司马玉峰两人驰近,立刻挥手招呼道:
“嗨,包子凉茶,两位坐下来歇歇!”
司马玉峰和古兰欣然下马,走到那人的担子前,司马玉峰拿起一个包子闻了闻,笑问道:
“好不好吃?”
那中年汉子笑道:
“当然好吃,我唐瘦子做的包子已经是远近闻名啦!”
司马玉峰眼睛转向那六个躺在地上纳凉假寐的农人,又问道:
“这些人怎么躺在这里睡觉?”
那中年汉子道:
“大热天,不歇息一会怎行啊?”
司马玉峰一唔,转对古兰道:
“兰儿,这包子你吃不吃?”
迸兰手掠鬓发道:
“先来一杯凉茶吧。”
那中年汉子连忙倒了一杯凉茶双手递给她,笑嘻嘻道:
“这是上好的雨前,一杯只卖两文!”
迸兰接过凉茶,瞪目惊讶道:
“喂,一杯凉茶卖两文,你敲竹杠么?”
那中年汉子又哈腰又搓手道:
“嘻嘻,贵是贵了点,可是姑娘你想,我从金堆城挑到这里来,要走二十多里道咧!”
迸兰轻“哼”一声,道:
“就算了二十多里,一杯两文也未免太贵了吧?”
那中年汉子倒也爽快,挥挥手道:
“好好,算你们两杯三文好吧!”
说着,也倒一杯递给司马玉峰。
司马玉峰才接过凉茶,古兰已一口将凉茶喝下,她口渴一过,便有兴趣吃包子,俯身拿起一个问道:
“这包子一个卖几文?”
那中年汉子笑道:
“知道你姑娘会讲价钱,算你们四文好啦!”
迸兰气得丢下包子,对司马玉峰冷笑道:
“简真贵得吓死人,大哥我们别吃他的。”
司马玉峰拿起她丢下的包子递给她,笑道:
“算了,些微小钱,何必跟他计较,吃吧!”
迸兰摇首道:
“不,我头有些发昏,只想睡一觉……哈唏——”
一声哈欠甫落,人已瘫痪的跌坐下去,跟着上身一仰,双脚一伸,登时倒地睡着了。
司马玉峰大吃一惊,急记忙蹲子,右手往怀中腰上扑去,一面喊道:
“兰儿!兰儿!起来,别在这儿睡觉!”
一语甫毕,上身蓦转,右手场起时,“呛!”的一声龙吟.寒光飞洒,三尺软剑业已点到那中年汉子的面前门!
“哈哈!”
中年汉子大笑着仰身暴退,一纵三丈有奇,竟然是个武林高手!
同于此时,那六个躺在地上睡午觉的农人纷纷拿掉盖在脸上的草笠,跃身而起。
他们虽然拿掉盖在脸上草笠.但显露出来的,却又是一张冷板板的面孔,一看即知他们都挂着人皮面具!
司马玉峰一看这情形,心知已落入陷阱,不由“嘿嘿”冷笑道:
“很好,诸位要些甚么?”
那六个蒙面人均不开口,只是凝气蓄式移步迫近,摆出了联攻的姿态。
司马玉峰冷然一哼,不再开口质问,就在古兰身上跨着,凝神戒备准备迎接一场拼斗。
大树下顿呈一片死寂,那六蒙面人就像六个幽灵一般,移步欺到司马玉峰身体周围七八尺左右近时,一齐立定不动,个个举掌做“饿虎扑羊”之势,似在伺机发动。
司马玉峰对此岸然无惧,他临敌经验虽然不多,但他知道眼前这六个蒙面人的身手顶多比“河西五鬼”高强,却远不及上次遇见的那个紫、黑蒙面老人,因为假如这六人有“二品”以上的身手,就不必一次上来六人了,于是之故,他不但不畏惧,反而有些高兴,他暗中打定主意要捉一个活的,以便盘问他们的底细。
看看对方亦迟不动手,颇感不耐,开口冷笑道:
“喂,你们还在等待甚么?”
一语甫毕,那站在三丈外的中年汉子突然高声吟道:
“林影岚光步步幽!”
六个蒙面人一声暴喝.同时揉身猛进,挥掌攻出,三人攻上三人攻下,司马玉峰上身“巨阙、藏血、灵台”及“丹田、命门”六大穴道打到!
掌风强猛又奇怪,势如奔雷袭身。
司马玉峰一声沉嘿,身形蓦地扑到,左手按地倒卧于古兰身上,手中软剑撑立一挥,好像平摆飞转的车轮,斗然电扫而出。
这一着攻守兼备,惊险到了极点,也美妙到了极点,六个蒙面人如遇飓风,一齐仰身纵而起,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飘落一丈外,仍将司马玉峰团团困住。
那中年汉子眉头一皱,即时又高吟道:
“牵峦聚翠瀑飞流!”
六个蒙面人募然手牵手连成一个圆环,飞身猛扑过来,其中三个在扑到司玉峰身前和身后时,飞脚踢出!
司马玉峰只觉有三股较前强猛数倍的劲风撞上身来,不禁大吃一惊,不敢发招硬拼,忙的双腿一收,身似老鹰敛翼,一纵四丈多高,空中也来一个鹞子翻身,软剑凝空点落六招,骤雨般洒向六蒙面人的头上!
“穿云曲折溪如带!”
六蒙面人遽然而散.宛似一朵爆开的烟花,倏地便将阵式拉开五丈方圆。
“喘!喘!喘!喘……”
地上土扬烟飞,司马玉峰发下的剑气落了空,竟在地面上刺出六个小窟隆。
“浮水峋嶙石作舟!”
六蒙面人再度蜂拥而至,又将甫自空中降落的司马玉峰围困住,在他身边穿梭游走,愈走愈近,十二只手掌连环攻出……
双方兔起鹃落,掌剑交错翻飞,激战一袋旱烟光景,六蒙面人仍是进进退退应付裕如,反是司马玉峰有些乱了章法了。
耙情这“六合阵”表面虽无甚奇弦之处,但被困在阵中之人却会生出许多幻觉而导致心神错乱,司马玉峰因要保护古兰,不敢冲出阵外,只得全力施展师门的“雷雨剑法”攻拒,但尽避绝招连施,却始终伤不着对方一人,甚至愈不着边际,左支右拙,眼花缭乱。
“嘶”一片衣衫破裂声响,司马玉峰背上中了一指,背衣被划开一条半尺长的裂口,背上如受鞭答,火辣辣的生痛,这一下司马玉峰的信心开始动摇了,他真想不到这六个蒙面人竟有这么一套玄妙绝伦的阵法,若然只自己一人,打不过大可溜之乎也,但现在自己却不能丢下古兰独自逃命,如何是好呢?
思忖之间,他忽然想到这六个蒙面人的进退攻守都听从那个中年汉子的指挥,假如能先将他打倒,或可收“牵动大局”之效,于是剑招一变,改攻为守,暗中模出怀中的柳叶镖,觅得正确,一声大喝,猛可抖手打出。
“咻!”
柳叶镖去势有若闪电,挟着锐利的声音,真往那个站在阵外发号施令的中年汉子射去。
那中年汉子指挥得正得意,这时一句“百尺苍藤垂钓缕”刚刚吟出,骞见眼前寒光一闪,冷不防吃了一大惊,身形急忙往左一倾,但仍迟了一步,柳叶镖由右臂上划过,登时衣破肉开,鲜血如注!
原来司马玉峰这一镖是运聚七成真力打出的,快得使人看不清,那中年汉子虽有相当高的身手,由于猝不及防,故也无法完全避开。
中年汉子勃然大怒,即将伤口蒙住,厉声道:
“宰掉这小子——一弓新月当鱼钩!”
六蒙面人攻势突紧,十二只手指各出绝招宛如天女散花,飘飘荡荡,绵绵不绝,司马玉峰拼命招架,身上仍中两掌,其中一掌正中胸口,顿觉五脏翻涌,眼睛发黑,身形摇头两下,终于仰身栽倒。
中年汉子大喜道:
“好,别杀死他,点他穴道!”
其中一个蒙面人骈指疾出,对准司马玉峰的“肩井穴”点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怪事突然出现!
“匡!匡!匡!匡!匡!匡!匡!”
一片急遽的锣声,不知由何方传来,声音由远而近,由小变大,恰似传到大树下方始“爆开”似的,震得众人心弦发颤,耳鼓嗡嗡作响!
那个出手欲点司马玉峰穴道的蒙面人一声惊呼,好似手指火烫,飘身急退。
其余六人亦是混身一震,齐声惊呼道:
“啊,铜锣郎中钮三甲?”
“匡!匡!匡!匡!匡!匡!匡!”
好像在回答他们的惊疑,七响锣声,一一打入他们七人的耳中!
中年汉子面色大变,身子疾掠而起,挥手喝道:
“兄弟们快走!”
六蒙面人拔步便逃,急如丧家之犬,一齐遁向南方,转眼间都逃向南方,都逃得无影无踪了。
司马玉峰只是一时晕眩,并未受伤昏死过去,十七响锣声和六蒙面人的惊呼,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兴奋极了,立刻翻身跳起,但正要开口呼唤之际,募闻脑后暗器破空,心中一惊,急忙转身闪避,一眼瞥见一粒小黑团,迎面打到,同时听得一个细如苍蝇的声音传入耳朵:
“接住,给那小丫头服用!”
司马玉峰月兑口一啊,右手疾伸,接庄那粒小黑团,一看果是一颗药丸,心知是“铜锣郎中钮三甲”打来的,不禁大喜高呼道:
“钮老前辈请留步,容小可拜谢!”
但是,就像上次“金钟老人彭维亭”出现的情形一样,司马玉峰的呼唤得不到一丝回音!
司马玉峰有些气急败坏,一面纵目四瞩一面又高喊道:
“金钟铜锣好为客——钮老前辈,请现仙踪让小可孝敬孝敬如何?”
四野寂然,无人响应。
司马玉峰嗒然一叹,只得蹲将药丸纳入古兰嘴里,喃喃语道:
“唉,他们两位世外高人到底在跟我弄甚么玄虚呀?”
纳入古兰嘴里的药丸很快便化为津液,透出一股沁脾的香凉气味,不到盏茶工夫,古兰苏醒过来了,她冲着司马玉峰羞涩一笑,伸了个懒腰道:
“大哥,我这一觉睡得好舒服!”
司马玉峰哭笑不得,嘿然道:
“那的确舒服,若不是‘铜锣郎中’钮老前辈的一颗灵药,你至少还有一天好睡呢!”
迸兰怔,一骨碌坐起,惊问道
“你说甚么?”
司马玉峰举手环指四周笑问道:
“想想看刚才这里有些其么人?”
迸兰摆头张望变色道:
“六个农人和一个买凉茶的——啊哎,他们都到何处了!”
司马玉峰把背部转给她看,苦笑道:
“你看,我的衣服破了!”
迸兰瞪大眼睛叫道:
“啊,你跟他们打架?”
司马玉峰点头道:
“不错,差点要了我的命。”
迸兰惊愕道:
“你为何跟他们打架?”
司马玉峰举手指着她的鼻头笑道:
“为了你,因为你喝了他那一杯凉茶后,咕咚一声就倒了!”
迸兰这才恍然大悟,惊得跳了起来,嚷道:
“我的天!又是那些人么?”
司马玉峰冷笑道:
“可不是,上次的‘河西五鬼’是明目张胆,而今天他们却布置了这么一个巧妙的陷阱……”
当下便将经过始未说出.古兰听得惊奇不置,摆头急望道:
“那位‘铜锣郎中’也走了么?”
司马玉峰叹道:
“正是,人家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他们两位奇人却连‘首’都不愿让人‘见’一下。”
迸兰又是惊奇又是难过,颦眉想了想.忽地欢笑道:
“大哥,你真幸运,我看有好多高人都在暗中保护你哩!”
司马玉峰面呈严肃之色道:
“由此也可知道目下正有许多厉害人在打我的主意,希望由我身上夺得那柄‘过关刀’!”
迸兰道:
“当年你家发生的那场变故,必是这些人干的无疑!”
司马玉峰道:
“是啊,可惜没捉住他们一个,真是遗憾之至!”
迸兰道:
“好在你有‘河西五鬼’的印象,迟早总会知道他们的来路的!”
司马玉峰轻“嗯”一声,起身走到茶桶边,一脚将茶桶踢翻,又挖地将那一担包子埋掉,然后招呼古兰跨上坐骑道:
“走吧,我希望明天能够赶到太华山龙华园……”
两人又动身赶路,一直赶到深夜二更天左右,方才抵达接近太华山的敷水镇。
喊开镇上一家客栈,两人因已在路上商量好和何行动,故只开一间上房。进入房间后,两人立即开始换衣服,司马玉峰换上一件灰布短衣,化装成农家子模样,古兰则女扮男装,也扮成农家少年,她在铜镜前顾盼一番,笑道:
“我有些弄不懂,龙华园主既是你的师伯,你为何不愿以真面目去过关呢?”
司马玉峰一边刮泥土擦脚一边答道:
“这有两个原因,去年我潜入龙华园被他们误诈王子轩,可能已蒙上了一个破坏王罗两家婚事的罪名,也许龙华园主获知我正在‘过关’时,不肯把我视为一般武林人而将我捉去治罪,这是往坏的方面想,所以我必须化装前去。再往好的方面想,如果龙华园主已知道我是他师弟‘监园人司马宏’的儿子,听说我在‘过关’,他为了爱护我,可能会暗中吩咐五位守关的关主对我特别优待,让我轻轻易易便获得‘一品武士’一头衔,这是我最不希望的一件事,我要真刀真枪的过关,做一个真正的‘一品武士’,因此之故。我也必须化装前去!”
“万一失败呢?”
司马玉峰道:
“那没关系,一次不成功,还有下一次,下次再不成功,还有第三次和第四次!”
迸兰道:
“但你目前最重要的,似乎不在于获得一品武士,而是应该以‘监园人司马宏’之子的身份和龙华园主会面,以便明白你爹当年的一些情况,进而找寻你父母的生死下落,不是么?”
司马玉峰道:
“不错,但我自信可以凭武功闯过五关,我要在获得一品武士而进入龙华园时,再以我司马玉峰的身份和他相见!”
迸兰微微一笑道:
“我知道这叫做一鸣惊人,你要让大家突然发现‘监园人司马宏’的儿子原来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少年英雄,是不?”
司马玉峰走到面前,深深望着她笑道:
“也许我会败,但我要试试!”
迸兰目含鼓励之光道:
“我预祝你成功!”
司马玉峰感激的一笑,移目转望房外和夜色道:
“夜已三更,我们该走了吧?”
迸兰点首道:
“好,赶到太华山,大概正是天亮的时候!”
司马玉峰取出一小锭银子放到桌上,然后走去轻轻推开窗户,纵身跳出房外,古兰随后赶出,两人模索到客栈后墙,翻过围墙,沿着光线黑暗的檐下一路转出敷水镇,连夜向太华山赶来。
敷水镇距离太华山的约仪四十里路,两人专拣荒僻野地飞奔,赶过十几里,司马玉峰几次停下窥望,均未发现有人跟踪,因此开口笑道:
“兰儿,看来我们的‘金蝉月兑壳’生效了!”
迸兰笑道:
“正是,不这样来一下,他们还以为我们两个是傻瓜哩!”
司马玉峰道:
“就是那两匹马丢了可惜,它们虽非良驹,毕竟也让我们骑过几千里路了。”
迸兰道:
“它们跟着我们未免太辛苦,还是让它们——咦,那是甚么东西?”
一条古怪的黑影,出现在前面的野地上!
那黑影分明是一个人的影子,它从头到脚有三丈多长,在铺满月光的野地上上下起伏着,影身忽长忽短,情景十分恐怖!
而最令人吃惊的是,如果那黑影是人的影子,它应是“形影不离”才对,但它只见影了而不见人!
迸兰唬得一把抱住司马玉峰,哆嗦着道:
“鬼!表!表!我们碰着鬼了!”
司马玉峰因和师父蓑衣鬼农相处日久,对“鬼!”颇有好感,故尔毫不畏惧,他轻拍她肩膀道:
“别怕,那是一个人的影子!”
迸兰惶恐地道:
“但那只是一个‘影子’呀!”
司马玉峰游目环顾,发现右前方有一片高大的竹林,忙道:
“大概有人吊死在那竹林上,月光把他的影子照到地上来,我们过去看看!”
迸兰紧抱住他不肯走,娇喘着道:
“不,不,不要过去……”
司马玉峰噗哧一笑道:
“兰儿,就我所知,这世上人比鬼更可怕,你怎么不怕人而反怕鬼?”
迸兰跺脚道:
“瞎说,鬼才可怕,当他扼你脖子时,你根本无法抵抗!”
司马玉峰笑道:
“我向你保证,那是人而不是鬼——不信我们过去看看!”
迸兰那里肯走,仍紧抱住他说:
“不,我听说吊死的人舌头都吐到胸前,样子好怕人,我们还去看他干么?”
司马玉峰向她附耳低语道:
“说不定又是那些人搞的花样,我们过去看看何妨?”
迸兰惊声一噢,立刻松开手臂,含羞道:
“对,我倒吓糊涂了。”
司马玉峰抽出一支柳叶镖握在掌心,拉着她朝那竹林走去,走到竹林前,果见有个黑衣人吊死在一株三丈高的竹梢上,那人背对月亮,看年纪约在四十上下,瘦削的脸上双睛圆瞪凸出,舌头微吐,七孔流血,模样异常怕人!
司马玉峰凝目注视那死人一阵,再游目看看四下,忽地拼出一声冷笑道:
“兰儿,这个人死得有点特别!”
迸兰闭目不敢多看,颤声道:
“那一点特别?”
司马玉峰笑道:
“一个身无武功之人,要想攀上三丈高的竹梢上吊,似乎不大可能吧?”
迸兰睁目看那死人一眼,又赶紧闭上,道:
“嗯,一定是被人谋杀的,我的天呀!”
司马玉峰笑“哼”一声,右手一扬,柳叶镖月兑手打出,但见一点寒星直奔夜空,疾若闪电,只听“嗤!”的一响,打断吊在颈上的索子,那死人应声笔直跌落,砰然堕地!
身躯硬僵僵的,瞧那情形,似乎确是一个死人!
司马玉峰甚为惊异但仍不放心,便向古兰低声道:
“你站着,我过去看看。”
他运聚真力贯注双臂,然后举步走过去,在死人身边停住,俯望死人的脸孔良久,觉得不似假死,于是伸出手往他胸上模去——
“嘿嘿嘿……”
手还没碰到死人胸口,骞然一阵阴森刺耳的怪笑,由竹林中飘送过来!
司马玉峰心中一惊,抬头大喝道:
“鼠辈滚出来!”
一语甫毕,躺在地上的死人突然扬起右手,打出一团沙子!
距离不过两尺,司马玉峰反应再快,也无法避开这变生肘腑的突击,只觉双目一阵涩痛,视力顿失,他一声惊呼,顿足急退,大叫道:
“兰儿,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迸兰大惊失色,跳到他身边,拉起他左腕叫道:
“快逃!”
但脚还没跨动一步,只见四面人影幢幢出现,蓦地闪出了十个人,立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来的,都是见过“面”的朋发,两个是上次被金钟老人声吓跑的紫、黑蒙面老人,七个是昨天在大树下围攻司马玉峰而后被铜锣郎中惊走的那七人,另外一个就是那伪装吊在竹梢上的黑衣人!
司马玉峰双目虽已失明,且正剧痛难当,但听觉仍极灵敏,当下迅速抽出腰上的软剑,向身边的古兰问道:
“兰儿,都是些甚么人?”
迸兰又惊吼又着急道:
“就是上次那两个蒙面老人和昨天那七个家伙!”
司马玉峰一听之下,一颗心直往下沉,情知对方今晚志在必得,除非再来奇迹否则自己两人已无月兑危的希望,想到自己的“父仇”尚未弄清楚之前就将死在不明的敌人手,一时悲哀愤怒齐涌心头,禁不住厉声喝道:
“好!不怕死的都上来吧!”
那黑衣蒙面老人闻言轻轻“嗤!”的一声,随向昨天那六蒙面微微一摆头。
六蒙面人立即举步而出,像昨天那样慢慢向司马玉峰欺近,古兰大为焦急,抽出六支柳叶镖作势欲发,尖声怒叱道:
“站住!你们这些人到底要些甚么?”
黑衣蒙面老人冷冷道:
“一句话——我们要张寄尘的住址!”
迸兰怒道:
“我大哥也不知他爷爷住在何处.你们打死他也没用!”
黑衣蒙面老人冷笑道:
“嘿嘿,孙子不知道祖父的住址。这是笑话!”
迸兰跺脚道:
“真的,我不骗你,我大哥去年从龙华园出来后,就和他爷爷失去联络了!”
黑衣蒙面老人双目一凝,转望司马玉峰沉声问道:
“司马玉峰,是这样么?”
司马玉峰怒吼道:
“不,过关刀在我身上,你们过来拿吧!”
黑衣蒙面老人含领首一嗯,仰天漫吟道:
“苍碧空中白练飞!”
六蒙面人一齐纵身扑出,一个个像飞鸟投林一般,竖掌分向司马玉峰身上攻来。
十二道掌风应手卷出,势如怒涛奔撞!
司马玉峰听风声而知情况,忙的左脚一勾,将古兰勾倒地上,自己跟着扑倒,手中软剑疾扬一式“阴云密布”撑空舞起,锐利的剑啸声中,斗然舞出一团耀眼的光幕!
这是“雷雨剑法”中一式应付围攻的救命绝招,凌厉的剑气不仅护住了全身,而且像水上的涟漪,邻邻向四下涌去。
六蒙面人均非庸手,一发觉司马玉峰的剑法厉害,不约而同双掌下拍,藉着掌风与剑气相撞反弹之力,凭空飘起两丈多高。
“沙……沙……沙……”
剑气所及,附近的一排苦竹齐腰而断!
黑衣蒙面老人一声惊噫,正要再吟“诗”指示六蒙面人如何去攻击时,蓦闻竹林中有人模仿他的声音高声吟道:
“飞流直下长千丈!”
跃在空中的六蒙面人不辨真伪,闻“令”之下,疾然翻转身子,头下脚上,俯冲而落!
在司马玉峰施展“阴云密布”的情况下,他们以这种身法俯冲下来,无异是自投罗网的行为,但因他们的阵法演变听命于黑衣蒙面老人的指挥,他们以为指挥者的“见解”绝对不错,故尔一些也不迟疑。
黑衣蒙面老人睹状大惊,急喝道:
“不——穿云不断任风吹!”
然而已经太迟了,司马玉峰听得六蒙面人由头上直冲下来,身躯微挺,仍以原式“旧云密布”挥舞上去!
剑芒飞洒间,一片惨叫声起,但见六蒙面人十二条手臂离肩飞开,血箭进射中,六人跳跃着翻滚落地,狂叫惨嚎不止!
紫、黑二蒙面老人怒喝一声,双双腾身射起,齐往发出“诗令”的竹林中扑去。
“哈……”
一声嘹亮的长笑由竹林中响出接着纵起一条黑影,那人一纵四丈多高,施展凝空虚渡的上乘身法遁向东方的夜空中!
紫、黑二蒙面老人又怒喝一声,身形二度纵起,亦施展凝空虚渡急追而去,转眼间消失不见!
六蒙面人在地上翻滚惨嚎着,鲜血由肩胛断口喷射出来,喷得遍地皆红,情景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先前那个伟装吊死的黑衣人和昨天那个卖“凉茶”的中年汉子均为之目瞪口呆木立不动,直到看见司马玉峰挺身起立时,方始悚然警觉,慌忙仰身倒飞,钻入竹林仓皇逃去。
司马玉峰眼睛痛得异常难受,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均不甚清楚,这时听见有人逃去,急向地上的古兰问道:
“兰儿,怎么回事啊?”
迸兰跳了起来,拍手欢叫道:
“好棒!大哥,你把他们六人的手臂都砍下来了!”
司马玉峰挤挤眼睛忍着痛楚道: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刚才发生了甚么事?”
迸兰兴奋地道:
“又来了一位高人,他将那两个蒙面老人引走啦!”
司马玉峰急问道:
“那位高人是谁?”
迸兰摇头道:
“我不知道,我只听见有人发出一声长笑,抬头看时,只见那两个蒙面老人已飞上竹梢,一晃就不见了。”
司马玉峰连连摇头道:
“不对!不对!那位高人一定出手帮了我的忙,否则我的眼睛已经不能视物,怎么还能重创这六个蒙面贼呢?”
迸兰也想不通道理,她见司马玉峰脸上全是沙子,忙问道:
“大哥,你的眼睛还看不见么?”
司马玉峰惨然道:
“是的,只怕是瞎子!”
迸兰拉着他欲走,说道:
“不要紧,我带你去河里一洗就好!”
司马玉峰道:
“且慢你看看眼下这六人怎样了?”
迸兰见那六个蒙面人均已静寂不动,知已回生乏术,便道:
“他们流血过多,已昏死过去了。”
司马玉峰道:
“你把他们套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都揭下来看看!”
迸兰也想看看他们的真面具,于是上前将那六人的“人皮面具”揭下,发现他们都是五旬左右的老者,面貌个个陌生,便向司马玉峰道;
“大哥,这些人的年纪跟‘河西五鬼’差不多,我一个也不认识。”
司马玉峰道:
“好,我们走吧。”
迸兰于是搀着他离开当地,一直走了三四里路,方才找到一条水质清澈的小河,她将司马玉峰拉入河中,教他把头沉到水里去,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这法子当真有效,不一会后,司马玉峰觉得眼睛已不如前涩痛,于是抬起头,发觉视力业已恢复,不禁大喜。
迸兰道:
“一点都不痛了吗?”
司马玉峰眨眨眼,皱眉道:
“唔,还有一点痛……”
迸兰把他的头往下按,笑道:
“那么再洗,须知眼睛是存不得一粒沙子的!”
司马玉峰又浸到水里冲洗一阵,忽地抬头大叫道:
“对,我想起来了!”
迸兰愕然道:
“你想起什么来了?”
司马玉峰兴奋的抓住她双腕道:
“你记得刚才那个黑衣蒙面老人的吟诗字句么?”
迸兰歪头寻思道:
“第一句是‘苍碧空中自练飞’,第二句是:‘飞流直下长千丈’,但他立刻又更正为‘穿云不断任风吹’,对不?”
司马玉峰拍手笑叫道:
“对!但我告诉你,那二句‘飞流直下长千丈’,不是黑衣蒙面老人吟出的!”
迸兰一呆道:
“难道是那位高人吟出的?”
司马玉峰点头道:
“正是,他模仿黑衣蒙面老人的声吐出那句‘飞流直下长千丈’,所以黑衣蒙面老人立刻带着惊慌的声音道:‘不——穿云不断任风吹’,但已迟了一步,这就是那六个蒙面人所以会糊里糊涂被我砍断手臂的原因!”
迸兰迷惑道:
“但那句‘飞流直下长千丈’是什么意思?”
司马玉峰道:
“大概于形容瀑布由于丈高的山上笔直泻下之意,因此那六个蒙面老人就从空中直冲下来,他们这一身法不但不能攻破我的‘阴云密布’,相反的可说是一种自杀的行为!”
迸兰听出趣味,又问道:
“那句‘穿云不断任风吹’又是什么意思?”
司马玉峰思索道:
“从字义上来解,它可能也是形容瀑布的壮丽,‘穿云不断’四字是指瀑布像一条白练由很高的山上泻下,穿过云层毫不间断,‘任风吹’则是……则是……”
迸兰冲口道:
“任风吹就是瀑布被风吹得一塌糊涂的意思!”
司马玉峰叫道:
“不,任风吹即是不管什么风,任它怎么吹,那道瀑布都能满不在乎的意思!”
迸兰玉脸微晕,娇嗔的白他一眼道:
“自古以来,大家都诗词的解释,都是见仁见智,谁也不敢自信解释得正确,你怎敢如此驳斥我?”
司马玉峰一怔,继而失笑道:
“别跟我抬杠,‘任风吹’的确不是如你所说‘被风吹得一塌糊涂’之意呀!”
迸兰抿嘴一笑道:
“好吧,我且问你,依你的见解,‘穿云不断任风吹’也是‘直泻而下’之意,既然如此那六个蒙面人的‘飞流直下长千丈’为何攻不破你的‘阴云密布’?”
司马玉峰哈哈笑道:
“请注意‘飞流直下长千丈’七字并未包涵有‘穿云不断’的‘景致’在内啊!”
迸兰一皱鼻子道:
“哼,你就会强词夺理!”
司马玉峰拉着她跳上河岸,笑道:
“兰儿,我只是发现那六个蒙面人所以会在我第二招剑法之下惨败的原因,我们别愈扯愈远好不好?”
迸兰笑道:
“我还要问你,那位高人怎会知道他们六人阵法的诀语?”
司马玉峰点头沉吟道:
“晤,这才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迸兰吃吃笑道:
“你研究得出来,我向你磕头!”
司马玉峰轻笑道:
“这还不简单?那位高人一定是清楚他们内部的情形,甚至他还是他们中的一人!”
迸兰大笑道:
“说出他的姓名来!”
司马玉峰哑然失笑道:
“我若知道他的姓名,还‘研究’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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