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剑宇的身法奇快,可说在场无人比得。
就在人影乍合即分的刹那之际,他已游身欺至“乾坤掌”沙中玉的身侧,右手紧抓他的左臂,大声道:“少帮主,你这话……”
“乾坤掌”沙中玉戟指着“血盟鬼王”朗声道:“北寒夜劫,是徐人龙的安排,河套施袭,就是他干的好事!”
“哦!”古剑宇惊叫一声,双目怒气逼人,一股无名怒火立刻燃烧起来。
他所以东奔西闯,不外是为了要报父母仇而已,如今,仇人当面,怎不燃起他心中复仇的火焰呢?
惊叱声中,他的人已摔开“乾坤掌”沙中玉,弹身向“血盟鬼王”欺到,同时口中沉声吼道:“老魔崽子!河套之事,可是你……”
血盟鬼王早已有了准备:“哈!炳哈!是又怎样!炳!嘿嘿嘿嘿!”冷笑声里,灰影疾飘三丈有余,阴阴躲过了古剑宇凌厉的一扑。
迸剑宇那里肯舍,怒吼声道:“那里走!”
紫雾突现,金芒乍起。
耙情他已运起了“紫金魔功”,双掌掌风起处,隐隐有两道如虹的金光,犀利无比的陡然而至。
“不好!”半声惊呼,“血盟鬼王”百忙之中扭腰侧让。
“蓬蓬!”两声惊大巨响,碎石如雨,泥沙乱飞。
但见十余褐灰衣衫怪人,纷纷在沙石横飞之中一拥而上,而且乱声叫道:“休得伤我帮主!”
“小子!大胆!”数十人数十道掌风,不分先后,一齐向古剑宇拍到,古剑宇的杀心既起,不分招势,化掌为指,横扫猛弹。
“啊!啊!”
“噢——”
几阵惨呼之声,在血雨如注里,血盟帮的十余个人,转瞬已倒了一半。
血盟鬼王神情大变,不顾逃命,却目光如同饿狼,厉声叱道:“姓古的!你……你是……穿……穿心……”
“穿心魔指”
迸剑宇大吼一声,双手十指齐出,两点般的指风,齐向“血盟鬼王”立身之处弹到。
“血盟鬼王”不由魂飞魄散、既不敢还招,也不敢卸力,他矮身一式“蛇行”,伏地如同野狗,连滚带爬,远离丈余。
迸剑宇丝毫不慢,招式未收,二次展功,猿臂长时,又再逼进一招。
“啊——呀!”一溜红光,“血盟鬼王”的左臂之上,被指风画上了一条七八寸的裂缝,滴在地上的斑斑点点鲜血,殷红刺目。
其余没死的血盟帮众,个个心寒胆战,血盟鬼王带着臂伤,如同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没命的狂奔。
迸剑宇起势点地……
“少侠!慢走!”“乾坤掌”沙中玉高喊一声,人已拦在前面,拱手又道:“谅他跑不掉,不一定在此时……”
迸剑宇性如烈火,杀母的仇家,岂肯让他轻易走月兑,因此,他慌不择言,大声道:“沙中玉!你是什么意思?”
沙中玉苦苦一笑道:“血盟鬼王是有基业的人,跑不了!”
“你……”
“我尚有一句话要向少侠说明!”
“何事?”
沙中玉朗声道:“少侠的令堂大人,虽在河套蒙难,尸骨却葬在此地不远!”
“哦?”
这又是一个令人费解的事!
谜一般的事!
“屠龙玉女”分明在河套死于小船之上的,那时古剑宇曾亲眼目击,他想母亲的尸体,必已顺着江流不知漂向何处。
前在汴梁,为了母亲的遗体,被困入石室之中,莫非……
如今为何又葬在此地?
而且,这里左近血盟帮总舵的鬼谷不远,右边又与“五毒宫”近在咫尺,这两个门派,俱都是仇家。
他们岂肯让仇者的尸体埋在此处?
想着,不由抢着问道:“沙少帮主!你的话可……”
“在下焉敢信口胡言!”
迸剑宇,急问道:“不知究竟在何处?”
“离此不远!”
“是何人代为收葬!”
“这个……”
但见“乾坤掌”沙中玉欲言又止,他楞了一楞之后,十分神秘的道:“少侠看过就会明白!”
“此去怎样可以找到?”
“少侠!请随我来!”“乾坤掌”沙中玉蝉腰微闪,又向司马小玉瞟了一眼,展势向南射去。
迸剑宇急如流星,腾身随尾而起。
此时——司马小玉早已运功调息无毕,衣衫已经略略整顿好了,也提气行动,鱼贯追踪急驰,半点不晃。
三个身形,飞燕惊龙似的,都是上乘身法。
越过几个山峰。
转眼间,不远的开朗之处,果然有一坟台。
那坟台坐北向南,十分庞大,乃是用十分整齐的石片垒成,虽无翁仲石马古鼎香案,但地势却干爽向阳。
围着攻墓,有数十株龙形古柏,高可参天。
显得格外的雄伟,壮观。
“乾坤掌”沙中玉人在凌空朗声道:“少侠!这就是了!”话落,“唰!”双臂一剪,由古柏枝头落向坟前。
唰!唰!
破风声响,古剑宇与司马小玉双双降势落地,寸土不惊,古剑宇人甫落地,双目已瞧向墓前高大的石碑之上。
但见光滑的石碑上,赫然刻着:“古夫人侠义节烈屠龙玉女之墓”。
谁知,墓碑的下角却刻着:“世侄女徐凤湘叩献”。
“啊”!迸剑宇惊呼一声,不由目瞪口呆,半响开口不得,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母亲的尸骸有人收葬。
包想不到收葬自己的母亲遗体的人,竟然会是竟想不到的仇家之女——徐凤湘。徐凤湘怎会……
须知,自己不孝,不能亲视含殓,有亏人子之职,别人代为收葬,免得自己母亲抛尸露骨,可说是天大的恩德。
这恩德怎样报答?
难道要古剑宇放弃杀父之仇不报?
案仇不共戴天,要报!
可是,这份恩德将可以……
迸剑宇陷入极端的矛盾之中,迷惘在“恩”“仇”的岐路上,好像迷路的人,站在十字街头,找不出今后应该走的路。
不但古剑宇感到意料之外的,而又是两个不可并立的既成事实,使得自己左右为难,无以排遣。
连第三者的司马小玉,也觉得这是徐凤湘过人聪明之处。
同时,她也觉得自己在争取迸剑宇的爱情大战之中,分明是失策多多!
自己竟没有想到这一个最使人难忘,而又最能感动人的一桩事。
就中,只有沙中玉的心情,没有他二人复杂。
沙中玉见古剑宇虽有悲伤之色,但却有更多的惊疑神态,他苦苦一笑道:“少侠!莫非你对这坟墓的真假有所疑惑?”
“哦!哦!”古剑宇如梦初醒,楞楞一哦。
他心中又有一个新的矛盾,因沙中玉这句话而产生,他盼望这坟墓内躺着的是母亲的遗骸——因为,那样可以使自己母亲归骨有所,免得抛尸露骨,自己也有了春秋祭奠之处,为人子者心安。
他同时也希望这坟墓是假的——他可以不必感激徐凤湘的大恩,毫无顾忌的为父报仇。
想着,眨动一下眼神,反问道:“依少帮主之见,这坟墓内……”
不料,“乾坤掌”沙中玉不等古剑宇说完,抢着道:“据在下得知,这坟墓内安然长眠的,正是少侠的老母,江湖成名的屠龙玉女,半点毫无虚假。”
“噢!是吗?”
“少侠!”“乾坤掌”沙中玉面色一肃,又是拱手为礼,不疾不徐的接着道:“并不是在下自作聪明,徐凤湘所以肯为老太太建墓立碑,只怕其中隐藏着一个阴谋鬼计,少侠不能不防!”
“鬼计?什么鬼计?”
“她必是要故意留下姓名,使少侠认为是假坟假墓!”
“有何阴谋呢?”
“若是少侠一怒之下,挖开坟墓,毁去石碑,那时……”
沙中玉呐呐一阵,才接着道:“那时岂不落个翻尸倒骨,大逆的名誉。”
迸剑宇沉吟不语。
他心知沙中玉所想的纵然不错,但以徐凤湘已经对自己的一片痴情来说,断然没有这个意思的。
一旁的司马小玉早已插口道:“沙少帮主所说的这一点,虽然不无道理,依我看来徐凤湘所以安墓立碑,乃是另有原因!她的一片用心,也可算苦了!”
她说完,一双剪水双瞳,斜斜的瞟向古剑宇。
迸剑宇心如明镜,他晓得司马小玉的弦外之音,言中之意分明是说徐凤湘所以做这件大事,只有两点用心。
第一,借此消除两家的仇恨。
第二,作为求爱的手段。
迸剑宇不由点头道:“司马姑娘所料……”
司马小玉盈盈一笑道:“我意如此!”
迸剑宇默默无言。
“唉!”他用一声轻微的叹息,表示内心的深意,无言的悲哀。
“你能体会她这番苦心,她也不枉此举了!”
司马小玉一方面为徐凤湘的苦心感到安慰,一方面也叹息自己在场上打了一个大败仗而惋惜。
因为,从古剑宇脸上的神色来看,分明已被这件事感动,他对徐凤湘的情谊,一定也感动接近了一步。
徐凤湘与他接近一步,自己也就……
司马小玉的芳心,不由凉了三分。
只有“乾坤掌”沙中玉,兀自坚持的道:“在下之言……”
迸剑宇见他脸上有些微红,只好搭讪着道:“少帮主所料,并不算错,只是,要陷害在下的,不是徐凤湘而已!”
沙中玉睁大了眼睛道:“那还是谁?”
“‘血盟鬼王’与‘五毒帝君’两个老魔!”
“他俩?”
“他俩若无此意,断不会使我母亲尸骨在此安然!”
迸剑宇说到这里,忽的双目一楞,威凌逼人,两道剑眉直坚,杀气满面,咬牙有声,双掌迎空一划,突然大声道:“二位在此稍等,在下去去就来!”
语落,人已过出五丈之外。
“少侠!那里去!”
“少侠……”
他耳闻司马小玉与沙中玉的呼唤,势子仍然不停,转眼之间,越过十数个峰头,直奔“鬼谷”泻去。
疾似惊虹,快如飘风。
何消半盏热茶时分。
已远远看见了“血盟帮”总舵所在之地的“鬼谷”。
比口。
嗖——衣袂振动声里,射起两个灰褐的身影,正是“血盟四鬼”之二,双双抄出谷口,并拦在路口,齐声喝道:“意欲何为!”
迸剑宇目光如电,杀气冲天,凌厉高喝:“叫血盟鬼王出来见我!”
血盟二鬼虽被古剑宇这等气派吓得一震,但迫于血盟帮规森严,守山之责不轻,只好咬牙喝道:“血盟鬼谷,岂能由你乱闯!”
“大胆!闪……”“开”字尚未出口,古剑宇的掌势已扬。
金光两道,劈空有声。
“啊!”血盟二鬼双双飘退丈余。
迸剑宇不顾与他二人周旋,就在二鬼闪身飘退之际,肩头略动,人已进了谷口,点地疾射五丈有余。
一阵风似的,只向内谷淌近,快得肉眼难分。
嗖嗖风响,猎猎衣角。
中谷两侧,鬼影一般,抢出八个褐衣衫的鬼怪壮汉,十六道掌力,一言不发,早已一拥推至。
迸剑宇也是一言不发,鼻孔中冷冷一哼:“哼!”
紫雾枭枭,金霞闪闪。
他运起旷古绝代的“奇镜神功”护体,十指分弹!
“穿心魔指!”
“啊——呀!”
“噢……”
惨呼惊叫,血雨横飞,八个血盟帮众,就在紫霞金芒之中,转眼间便倒下了四个,血水横流。
迸剑宇举手投足之间,毙了血盟四个守山高手,不稍迟滞,游身又向谷内………
“好小子!欺人太甚,找上门来!”
血盟鬼王已由鬼谷深处疾奔而出,他身后紧紧随着血盟帮的高手不下百人,如同一朵灰云,来势汹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迸剑宇一声大喝:“老鬼王,拿命来!”
“看本帮主擒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而发,双方全无考虑的余地!
轰!一声震天巨响,深谷群山四应!
“死期到了,还我血债!”古剑宇跃动之中,紫雾渐来渐浓。
“哇呀呀!”血盟鬼王拚出全身力道毕生的功力,虽然外表没露败象,但似觉得心头血气一涌,如同大力一击,脚下几乎站桩不稳。
一招才过,二势又起。
迸剑宇急怒攻心,左掌右指,漫天划出。
血盟鬼王一招接过,深知凶多吉少,他不敢二次硬接,陡然点地而起,爆花似的,平地上射五丈。
“啊!呀!”
“哇!”
就在血盟鬼王上射势子未落,他身后的百址高手之中,已被古剑宇的掌风指力击中了五六个之多。
那五六个血盟帮的高手,连眨眼都没来及,便已仰天倒在地。
有的胸前多几个指孔,血流不止。
有的被掌风所击,肉绽皮开,骨断筋折。
这等既快又狠的手法,实为武林少见。
血盟鬼王勃然大怒,凌空折回势子。
人还未落,以泰山压顶之势,双掌突向古剑宇项上接下,口中厉吼如狼道:“好小子,给我倒下!”
“办不到!”古剑宇仰面扬掌,猛力上推。
“碰!”又是一声震天价响。
呜——血盟鬼王虽然居高临下,但也禁不住迸剑宇“奇镜神功”的上推之力,偌大的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飘飘忽忽,陡然上震三丈,斜地里翻翻滚滚而下。
幸而他功力不同寻常。
眼看就要落在断岩了,急切中立刻一拧双脚,勉强刹住势子,险而又险的,没有当场活活的跌死。
饶是如此,他已脸色大变,通体冷汗如洗。
迸剑宇冷冷一哼道:“看你还有什么鬼门道!”
血盟鬼王死里逃生,人还没有站定。
迸剑宇如影附形,紫雾飘风而至。
“大伙儿拚了!”血盟鬼王情急拚命,一面双掌挥动如风,阻住迸剑宇的来势,一面喝令手下百余高手,连袂合斗。
百十高手,眼见帮主不敌的狼狈情形,耳听帮主的群殴命令,发了声震天动地的大喊,蜂涌齐上。
迸剑宇毫无所惧,七杀门的杀心顿起,朗声一连喊了七个“杀”字。
“杀……”
每一个杀字出口,必有几个敌人倒下。
每一个杀字音落,血雨必随之一喷。
杀声。
血雨。
掌风。
惨嚎。
“鬼谷”,真的成了人间地狱,血腥的屠场。
这可算是自从古剑宇出道以来,杀人最多,手法毒辣,毫无顾忌的一次真正的杀人大表演。
也是武林中极为少见的大屠杀。
“杀……”
“杀……”
惊心破胆的大吼,四山荡起的回声。
申吟。
狂叫。
一切,这一切都是杂乱而凄惨的声音,混合成一首血腥的乐章。
平时,这种事只要有一件,已足骇人听闻,震动武林。然而,现在每秒每分,就有人横死在地。
血盟帮主固然是心惊胆落,咬紧牙关撑苦斗。
而古剑宇已在死人堆里穿梭施袭,溅得满身鲜血,遍体腥膻,双眼发红,形同一条孽龙,一匹疯虎。
转眼之间,半个时辰不到。
山隈岩头,已是尸体积如山。
草丛树梢,挂满了断肢残骸。
血盟帮的百十高手,已只剩下十余个残兵败将,围着血盟鬼王团团乱转,好像釜底之鱼,没头的苍蝇。
若是在别的地方,血盟鬼王早已率先逃之夭夭。
然而——目前他不能逃!
因为这是鬼谷,而且是血盟帮的老巢,一帮的总舵所在之地,血盟帮的数百年根基,都在这儿。
只要他一逃,江湖上从此没有“血盟帮”这一号,血盟帮历代祖师留下的这点基业,便算连根拔去。
因此,“血盟鬼王”咬牙苦斗。
他不走,血盟帮的手下,除了死之外,谁也不敢开溜。
这么一逼,全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迸剑宇杀得兴起,也毫不留情的任意掌指齐施。
那是由于他在未长大成人之时,已受了“屠龙玉女”的教训,教训他仇视江湖,虽然屠龙玉女的本意不过是希望他为父报仇,并无仇视所有武林的想法,但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已深深的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稍大,生在河套的荒山之中,更养成了孤僻的习性,除了母亲之外,他不晓得人尚有一个“合群”“友爱”。
加上母亲的毙死。
他更加深了对人们的仇恨。
出道以来,也没能发觉有人真正的爱他。
虽然他也觉出徐凤湘、司马小玉、甚至于“千面狐仙”,都很爱他。
无奈,这些爱人都渗在“仇”与“恨”的夹缝里,使他无从领会,更可以说他根本没有领受,没有了解。
巧在他又投在“七杀魔王”的门下。
“杀!”
在他心目中成了应该做的事,好像为人必须“杀”,杀了别人,自己才能生存,多杀一个,自己就少一个敌人。
人之初,性本善的一点良知,被仇恨代替了。
“爱”被他心中的“仇恨”淹没了。
惟有“杀”,他才感到满足。
只有用“杀”才能解除他内心的恨。
因此,虽然血盟帮的人已被他杀得十去其九,而他的“杀念”尚未消除,相反的,他的杀心更重,杀意更浓。
掌力、指风,依旧追逐着剩下的十余人猛施恶着。
血盟鬼王看在眼内,心如刀绞。
他跌脚暴喝了声:“好小辈,你要赶尽杀绝是不是!”
迸剑宇也声如鬼魔,闷沉沉的道:“还要用你的狗头,作为我母亲的祭礼!”
“本帮主认命了!”血盟鬼王的声音已经变得不成人味,在嘶哑之中,另外尚隐有几分鬼气的。
同时,他奋臂扬掌,不顾古剑宇指力掌风,抢攻而上,一付拚命的架势。
迸剑宇不为稍动,冷冷一笑道:“这里还不是你死的地方!”说着,五指一收,撤回劲道,认凭血盟,鬼王的昏穴点去。
血盟鬼王存心一死,不闪不避,脚下连环上步,右掌斜劈,左手疾抓,不封穴,不让位,恶狠狠的迳向古剑宇扑到。
他存了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迸剑宇焉肯由他得手,游身电转,立刻斜让七尺,他既游身斜转,点出的双指,也就失了分寸。
血盟鬼王狰狞严如猛兽,全然没有撤招卸力的想法,也全然不依武家的掌法。
他破声一喝:“小王八羔子,别走!”
这个老魔头情急拚命,却也不是等闲。
但是他双手舞动之下,实如夜叉一般,带起的劲风,吹得草偃树倒,沙石横飞,蒙头盖脸向古剑宇袭到。
迸剑宇冷冷一笑,左掌虚划,右手拚指疾点。
一派紫雾之中,射出两道电似的光芒。
“倒!”
“哼!”
暴喝夹着一声闷哼。
迸剑宇的双指带着一溜红光。
血盟鬼王左肋衣衫裂开尺许一条破缝,第五根肋骨之处,现出一道血槽,血水不断的外流在他褐灰衣衫之上,变成了乌紫。
他的肋下受伤,并不稍杀凶焰。
手掌在伤处一抹,掌上染满了鲜血,扬声高叫道:“血盟弟子速退,本帮主与他独拚到底。”
他在这生死存亡的边缘,忽然发了善心,扬声叫手下逃命,其中固然想保存血盟帮的一点香火。
但是,这偶而一发的善心,也不能说不是人们潜在内心的一点良知,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发现。
这就是古人所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十余个血盟帮弟子,眼见帮主已到了这个地步,反而不想逃命,彼此互望了一眼,数十个凶煞恶神的眼光,一齐落在古剑宇身上。
片刻。
他们忽然发声喊:“杀!杀!”
十余个不约而同,一齐向古剑宇扑到。
迸剑宇岂是好惹的,他此时毫无其他的想法。
唯一的意念,报仇!
唯一的手段,杀!
“来得好!”
喝声中,“穿心魔指”破风嘶嘶有声,只不过几个振腕扬式,十余血盟帮帮众,东倒一个血箭外喷,西倒一个血孔满身。
只剩下一个血盟鬼王,身上染满了鲜血,也带了三四处伤痕,兀自追来跃去,专找古剑宇的要害下手。
迸剑宇已是不耐。
他突然一腾身子,双脚离地,双手左右一抄,使出他母亲的“屠龙五式”中的“怒擒孽龙”,凌空开气出声,大喝道:“随我来!”
“走”字出口,双手拦腰把血盟鬼王抱了个牢,就在抱紧的一刹那之间,左右齐施,四个指头分点在他的软穴之上。
血盟鬼王欲躲不及,欲闪不能,想要挣扎,觉得双臂一软,通身无力,软成一条缃花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迸剑宇把他向腋下一夹,并不落地,凌空拧动蜂腰,仰天发出一声龙吟凤呜的长啸:“吼!——”
长啸声中,人已如一枝离弦之箭,由原路向母亲的墓庐,还离“屠龙玉女”的坟墓,尚有二三十丈左右。
他已看见,司马小玉与“乾坤掌”沙中玉,两个人并肩而立,衣角连袂飘动,凝目远眺,似乎在喁喁低语。
迸剑宇心中不由一动。
他想——他二人才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是,自己呢?
迸剑宇记得自己与司马小玉也曾“好过”!
在内心深处,他是爱司马小玉的,三番几次他都与她互诉过心事,虽然,没有男女之爱的实际行动。
然而,在彼此的心灵深处,已种下了爱苗。
由于古剑宇的血仇在身,从来没有片刻安静过,以致于从来没有时间正正式式的谈到彼此的爱。
如今……………
迸剑宇只顾想,势子不知不觉之中,便迟缓了许多。
但,二十余丈远近,不能算远,司马小玉与沙中玉,二人已看得清清楚楚,双双起势迎了上来,同声叫道:“古相公!”
“古少侠!”
迸剑宇心中一震,玉面微红,一弹双腿。
唰——落在母亲坟前,口中吱唔的道:“累二位久等了!”
说着,左手一松,将血盟鬼王“通!”一声摔在就地。
“乾坤掌”沙中玉一见,脚下连退两步,大惊的叫道:“血盟鬼王!”
司马小玉也大感惊异的道:“少侠把他抓来了!”
迸剑宇单人独马,闯进一魔二帝三大帮之一的“血盟总舵”,片刻之间,擒来了一帮之主,武林咸尊的血盟鬼王。
这可说不可思议之事。
焉能不使他二人愕然吃惊,同感惊异,古剑宇并不答言,突的一个纵身,掠到一棵白杨树之前,探手认定一个碗粗细的枝呀攀去了。
“咔喳!”
白杨树应手而折。
他返身跃回,顺手扯去枝叶,大力一插,那枝一丈七尺的白杨树,立即插入地中三尺,成了一个木桩。
接着——他抱起地上的血盟鬼王,将他软绵绵的身子就用他的衣衫作为绳索,胡乱绑在木桩之上。
顺手解了血盟鬼王的软穴,高声喝道:“喂!血盟鬼王,你就再不要装孙子了,睁开眼瞧瞧!”
一旁的司马小玉与沙中玉,已心知古剑宇要举行血祭。
两人全都面色端肃,一言不发。
血盟鬼王睁开一双怪眼,略一打量,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更加显得惨白怕人,全然没有人形。
他是自分必死无疑。
江湖人原是输命不输脸,何况他乃是一帮的令主,闯名的魔头。
因此,他冷冷的一笑,破口骂道:“古剑宇,小奴才,本帮主交给你了,杀就杀,剐就剐,不要罗嗦!”
迸剑宇闻言,立刻咬牙有声,双手握拳而抖,十分激动的道:“河套追杀我母子的,可是你!”
血盟鬼王不愧一代魔头,厉声道:“正是老夫!”
“当年塞北夜劫我父的,可是你?”
“老夫在场!”
“暴施暗袭的可是……”
“老夫并未动手!”
“可是徐人龙所为?”
血盟鬼王摇头道:“你问的太多,老夫不愿回答!”
“你找死!”
迸剑宇叱道:“老匹夫……”
“小奴才!快点,不给老夫一个爽快,可要骂了!”
“哼!我偏不叫你爽快!”古剑宇咬牙切齿,一振手腕,突的一个箭步,暴射丈余,扬掌下削。
“啊——哟——”血盟鬼王一声号叫,如同一支猛兽垂死的嚎叫,凄厉刺耳,使从听来,通身汗身根根直竖,不寒而栗。
原来——古剑宇掌式如同利斧,劈在血盟鬼王的右肩之上,把他的一条右臂,卸下骨节,软软的垂出衣袖之外。
疼得那血盟鬼王双眼血滴如雨,额上汗珠如水淋,牙咬得滋滋有声,司马小玉双手掩脸,不忍卒睹。
迸剑宇意犹未尽,沉声道:“我母子二人隐匿河套,偷生一角,你还不放过,你可曾想到也有今日!”
血盟鬼王强忍痛苦,惨哑着舌尖叫道:“江湖上讲的是斩草除根,我恨当时没有把你杀死。”
“老魔……再废你这条左膀。”
“嘎——”
血盟鬼王的一条左膀,又在古剑宇一掌之下月兑臼虚垂。
他人已瘫痪在白杨木桩之上。
但口中半点也没示弱,喘息着骂道:“小奴才,老……夫……死……后也……也不饶……”
“老魔头,这就给你一个爽……快!”
“快”字出口,古剑宇的玉面生寒,双目闪冷电,右手五指如钩,迎百划了个半圆,突的一伸长臂,大喝道:“母亲,飞儿与你报仇了!”
“啊!”半声惨呼!
“噗!”鲜血四溅。
迸剑宇的五指硬生生的插入血盟鬼王的胸膛之内,入肉半尺。
司马小玉娇叱一声:“啊呀!”沙中玉也不由自己的倒抽一口凉气,退后五步之多,张口结舌。
迸剑宇毫不为异,五指一收,硬向怀内一带。
“呼!”血水,内脏,淋淋漓漓的淌满了一地。
血盟鬼王的头一垂,已毫无声息,只有开膛的血,噗噗噗噗,不断喷着一层层血沫,惨绝人寰。
迸剑宇抓着血淋淋的一颗心,双目金光闪闪,激动异常。
他一阵喘息之后,忽的反身一扑,伏在“屠龙玉女”的墓碑之前,双手把血盟鬼王的心高捧过顶!祷告着道:“妈……妈妈!飞儿已……已手毙了仇家……你老人家……安眠吧……等……飞儿报了………父仇……便来……与……你……守……孝……”
野风,吹起血腥。
冷月,照着荒丘。
迸剑宇声泪俱下,伴着远处一两声偶发的枭啼,显得分外凄凉。
司马小玉不便劝慰。
沙中玉也默默无言。
许久!
迸剑宇挺身而起,目凝着当面的高大石碑,前跨一步,右手食中二指一并,就着石碑的右侧,龙飞凤舞,运用“穿心魔指”的功力留下两行大字:动此坟土一撮,必须以命抵还。
石屑纷落,深尺盈寸。
他写完之后,一拱手向沙中主道:“小帮主,在下得报家母血仇,完全依仗兄台指点,改日再谢!”
“乾坤掌”沙中玉还礼不迭,口中道:“少侠意欲何往?”
“在下赴了重阳之约,报了先父之仇,才能定下行止!”
司马小玉娥眉一颦,忙道:“古相公,我奉家母之命,约相公到敝宫一叙……”
迸剑宇不由一楞。
因为,司马小玉相约已有数月,其间为了汴梁之行,一直耽搁下来,此时经她提及,不由玉面一红道:“迷宫不是江湖名门正派,所以……”
“姑娘!那里话来,我这就一齐起程……”
“少侠!请……”司马小玉微微敛任,礼让一下。
“且慢!”突然一声断喝,由远及近。
慢慢风声,一道银灰的身影,突的到了眼前。
这人来得好生突兀,不但身法之快无可比似,而且是由何而至,场子中的三人,可说半点不知。
因此,三人不由同时一楞,不约而同凝神戒备。
说来太迟,就在三人一楞神之际,眼前已多了一个清癯的老者,银灰大憋,白面微须,头上一顶鲜红的毡帽,十分着眼。
“乾坤掌”沙中玉身子一震,他回首对着古剑宇低声道:“少侠小心!此人乃三禽五兽之五,‘三禽’中的‘凌云野鹤’!”
迸剑宇也不由神情一震。
因为“三禽五兽”,均是武林前辈,三禽中的“铁翅秃鹰”,他已会过了,功力果然不同凡响。
如今……
就在他想念未已之际……
“凌云野鹤”已缓步上前,不理会三人的窃窃私议,却向“血盟鬼王”的尸身走去,大袖一拂。
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喃喃的道:“唉!冤冤相报,何时是了期!”
说完,突然一跃侧穿丈余,挥起大袖,认定一块空地上拂去,同时开气出声,发出一声断喝:“嗨!”
但见平地风卷丈余,砂石草屑飞扬,地上,立即被他拂出一个丈来深浅,两丈宽窄的一个土坑。
迸剑宇三人,不知他的用意何在。
“凌云野鹤”并不怠慢。
他站在原地不动,左掌迎空一举,突的向白杨树桩上绑着的血盟鬼王尸体缓缓推去,隐隐而发,不闻声响,然后缓缓而收。
说也不信。
血盟鬼王血淋淋的尸体,如同被人用线牵着的一般,随着“凌云野鹤”的手掌收势缓缓移动,移动……
直到那土坑的边沿。
“凌云野鹤”才将掌势一沉。
“通!”血盟鬼王的尸体应声倒在土坑之内。
这一连串的动作,也不过眨眼之间的事,耍魔术一般,干脆俐落,沙中玉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司马小玉也仅知这是内功修为的上乘手法,连功力最高的古剑宇也不由叹为观止,自忖也办不到这一层。
“凌云野鹤”丝毫不稍动容,扬起大袖,围着土坑左一挥,右一拂,片刻之间,已将土坑的周近的浮土石块,用内力驳到土坑之中,把土坑重又填平。
他这才微微一笑,面对古剑宇走来。
迸剑宇不知他的来意,一面运功戒奋,一面……
谁知,“凌云野鹤”清瘦的手掌连摇,十分和霭的道:“不必紧张!老朽说完话自然立即就走!”
迸剑宇不由玉面一红。
“三禽”也好,“五兽”也好,可都是魔道中硕彦仅存的人物,以后,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在古剑宇遇到过的魔道中人,从来没有这等和气过。
尤其是形之于外的外表,不是狰狞怕人,就是凶神恶煞,不是丑如神蛇鬼,就是杀气满面。
因此,古剑宇对着“凌云野鹤”的一脸正气,与他的和霭慈祥的神态,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
他也一拱手道:“前辈有何指教?”
“凌云野鹤”又是一声喟叹,才缓缓的道:“唉!小兄弟!你为父母报仇,老朽不便责难,此乃人子应尽之道!”
迸剑宇不由一呆,奇怪的道:“除此之外,前辈尚有何事指教?”
“凌云野鹤”苦苦笑道:“武林之中,自有正邪之分以来,历时三千年之久,从来没人能把魔道真正的统一过,因此,万魔之王这一名词,便是一种假说!”
“晚辈并无意……”
“你听老朽把话说完!”
“前辈只管指教!”
“魔道能有个盟主,未尝不是好事!”
“晚辈的确是……”
“可是,魔道是不能统一的!”
迸剑宇十分疑惑这句话。
他在心中暗想:“魔道为何不能统一?魔道难道永远是魔道吗?”
“凌云野鹤”的目光落在古剑宇的脸上,含着一层神秘的微笑。
他仿佛已看透了古剑宇的心事似的,徐徐的道:“魔道不能统一,正象名门正派的派别之分,门户之见一样,少林是少林,武当是武当,峨嵋是峨嵋,互不相容,也势不相容!”
“以前辈之见呢?”
“少侠了却自己的恩怨,能把自己的魔,改为一个‘正’字,已是功德不浅,除此之外,请容老朽一言,就不必计较了!”
“晚辈谨遵台教!”
“凌云野鹤”面有喜色,连连颔首不已。
但是——当他眼神转向司马小玉之时,忽的面露悲凄,习惯的叹息一声道:“唉!泵娘!你该早点赶回去了!”
司马小玉不由一栗,忙道:“前辈!难道……”
“若是老朽所料不差,迷宫之中恐怕已有了岔子了!”
“哦!”司马小玉不由一震,惊呼一声之后,不由立刻抢着问道:“真的会有什么……”
“凌云野鹤”已转面向古剑宇道:“这事又是由少侠而起!”
迸剑宇不由骇然道:“由在下而起?”
“七女盟已连袂奔赴迷宫,目的原要以司马姑娘母女为人质,要肋你献出‘紫金神镜’,岂不是由你而起!”
“可是……‘神镜’……与迷宫……何关……”
“嘻嘻嘻嘻!”
“凌云野鹤”不由盈盈一笑,望望古剑宇,又看了看司马小玉,然后才摇头叹息着:“情之一字,害人匪浅,其中道理至为明白!”
迸剑宇不由玉面一红。
他知道“七女盟”所以要以司马小玉母女为人质,乃是误会自己与司马小玉有了深厚的爱情,甚至于发生了男女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一阵心跳,虽然又气又怒,口中却未便开言。
这时!
“乾坤掌”沙中玉却插口道:“请问前辈,‘七女盟’敢莫是以‘双角龙女’为首的丑女集团?”
“正是!”
“糟啦!”沙中玉面色大急,迫不及待的道:“丑女集团手辣心黑,司马姑娘,我陪你连夜赶回!”
迸剑宇此时是义不容辞!
慢说“凌云野鹤”已经说明了是为他而起,纵然此事与他无关,以他受司马小玉屡次的援手之情,也不能袖手旁观。
因此,他也一振臂道:“在下理应随姑娘一行!”
这时——司马小玉已是满面焦急之色,玉首连颔,敛任向“凌云野鹤”为礼道:“多谢前辈!”
“姑娘多礼”“凌云野鹤”抢先起势,语落人已在五七丈之外。
迸剑宇也自感对方这么快的身法,为他出道以来所仅见,同时,他对“三禽”也有了崇高的看法。
虽然,他与“凌云野鹤”只不过匆匆的一见,但这一见的潜移默化的力量,真是不可以道计。
在他逐渐向善的心灵上,烙上了一层印子。
他感觉到——凌云野鹤的气宇轩昂,气质不凡——
这样,才是一个正家的恢宏风度,大方得体!——
在江湖上,光是凭着一个“杀”字,并不能摄人,还必须有“凌云野鹤”这等风采,才能使人心悦诚服。
想着,他不由轻轻的叹了口长气。
“少侠!我们也……”沙中玉抱拳一揖,含笑催促。
迸剑宇如梦初醒,连忙道:“请!请!”
说着,又对面有戚容的司马小玉道:“姑娘,事不宜迟!请!”
嗖嗖风声,衣袂连振。
三人俱是上乘身法,又加心急赶路,其快可知。
次日天色入暮,已离迷宫不远。
眼前,一片茂林,正是古剑宇被“迷宫妖姬”用药酒灌醉,取去神镜,将他困于迷宫地穴之中,又被徐凤湘与司马小玉二人,一个送回“神镜”,一个舍身冒险救他出困,安顿在林子之中的旧地。
迸剑宇忆起前情,不由觉得人生的变化,真可说是风云变幻,不可思议,尤其是江湖的诡变,更是不可想象。
甚至于所谓恩仇,也没有一定不移的道理。
想着,不由好笑起来:“噗嗤!”
司马小玉领先赶路,耳闻古剑宇失声一笑,不由问道:“古相公!你……”
迸剑宇侃侃言道:“在下想起初上尊府之事,不觉失笑!”
司马小玉闻言,顿时红晕满面,哀怨的道:“莫非你还记取前仇,对我母亲……”
“在下怎会!……”
“哼哼!”突然,林荫深处,传出声刺耳的冷笑,十分清楚。
这声冷笑来得好怪。
三人全是一惊。
“谁?”古剑宇身法最快,喝声初起,捷如鹰隼,人已向发笑之处扑去。
司马小玉与“乾坤掌”沙中玉,二人的身法也是快极,左右一分,也一齐向出声之处兜逼过去。
然而——林莽苍苍,落叶萧萧。
不要说是人,连半点影子也没有,甚至连一点枝分叶摇的动静也没有。
“噫!”古剑宇不由眉头一皱,“咦”了一声,立刻大喝一声道:“那位高手!何不出来一见!”
“高手不敢当,一见未尝不可!”语音起自三人的身畔,敢情在三人立身之处的头上,浓叶密枝之中。
三人不由又是大出意外,人影一分立刻散了开来,六个精光绿绿的眼神,一齐向发话之处瞧去。
话音虽然迫在咫尺,如同发自耳畔。
但是,依旧不见半点人影。
突然——古剑宇心中一动,一件许久未发生的事,突的在脑打了个转,他不由暗念道:“一定是他,屡次千里传密的神秘人物。”
这声音太熟悉了,心念既动,开口朗声叫道:“阁下敢情莫是自称‘神秘人物’的高人是吗?”
丙然,古剑宇猜得一点儿不错!
就在他的话音初落,林荫深处又响起了那人的话音。
可是,这话不是先前清晰,而且含着一股说不出的怨奋之气道:“哼!你还记得有这一个神秘人物?”
迸剑宇忙不迭的道:“那里话来,在下屡蒙指点,焉能不记得,只是阁下一再规避,使我想二见尊颜却不得其门,叫我如何……”
“你的嘴甜如蜜,心如……”
“在下心口如一!”
“嘿嘿!”一声冷笑,使人感到一阵寒意逼人,这声冷笑,不知包含多少说不出的感情,有悲戚,怨恨,幽思,失望……
不料——人影一射而起。
司马小玉冷不防的向左侧一个穿纵,口中娇叱一声:“表妹,出来!”
“啊!”惊呼之声陡起,枝叶一分,白影顿显。
“阁下休走!”古剑宇的人也立即冲霄而起,全与司马小主一前一后,硬把那道白影逼下村来。
“果然是你!”
“表妹!”
原来不出司马小玉所料,被逼落下树来的,不是徐凤湘还有谁!
徐凤湘被逼落地,不由粉面通红,冷冷的一扫古剑宇与司马小玉道:“怎么,两人连手呀?”
迸剑宇从来没有想到所谓“神秘人物”就是徐凤湘。
他想起徐凤湘一再用传密之法告诉自己,说是“飞天帮”不是自己的仇家,原来是有深切的用意的。
想到这里,不由在大大的不悦,冷冷一笑道:“好一个自私的神秘人物!”
徐凤湘一脸色哀怨之色,不由道:“自私?人,总是免不了要自私,可是,我对你那一点自私过?”
真的。
徐凤湘自从在大江船头一见古剑宇之后,一片真爱已经在她芳心之中萌起爱苗,而且誓死不渝。
她为了古剑宇,受尽了折磨,甚至不惜舍身苦心岩。
为了古剑宇,他几乎忘了父女之情。
她所以一再挖空心思,想尽了方法,要解开徐古两家上代的死结,也不是为了想达到爱的目的。
以她来说,对古剑宇可说半点没有私恋。
纵然有的话,也不能深责她。
因为爱,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自私。
可是,古剑宇站的立场不同。
他所一心难忘的,只是一点血仇。
在他的心目中,准违背了他报仇的心愿,谁就不是他的朋友。
他忽视爱情,友情。
他所念念不忘的,只是仇、恨,仇,报仇、报仇雪恨,除此之外,他不会替自己打算,也就更不会替别人作想了。
因此——他不加思索的道:“你不止一次的告诉我,说你不是我杀父的仇家,可是,事实呢了事实恰好相反,这还不是自私?是什么?”
他一句句的大声叫着,隐含着三分怒火,三分轻蔑,三分怨恨,勉勉强强的,只有一分的感情。
这每一句话,都使徐凤湘如受铁锥刺心,她粉脸青一阵白一阵,摇摇头道:“古剑宇,我想不到你会这样对我。”
“古某没有一句不实之言!”
徐凤湘忽然面色一寒,大声道:“你好!我来问你,你不自私吗?”
迸剑宇茫然道:“我?”
“我自私?”
“你口口声声为父报仇,时时刻刻为父报仇?难道不是自私?为父报仇,为父报仇,是公?”
徐凤湘一句句语音提高,一步步向古剑宇逼来。
迸剑宇不由脚下后退不迭。
徐凤湘深深的吞了口气,又大叫道:“你记得我的自私,难道我徐凤湘对你没有半点的好处?你为什么不记得呢?你为什么又半字不提呢?”
的确,徐凤湘对古剑宇的感情姑且不论。她曾从死亡的危机之中,几次三番的救了古剑宇的性命。
远的不说。
就凭她为“屠龙玉女”辛辛苦苦收殓母坟这件事,算是替古剑宇尽了职,惠及亡灵,恩及白骨。
迸剑宇依情依理,都该对她深致不尽的谢意。
他此时面对徐凤湘的高谈阔论,一时也感到无言可答,只是嚅嚅的道:“徐姑娘,你……听我……听我说……”
“我不要听了!”
徐凤湘的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珠内团团乱转,接着道:“你知道为父报仇,说是尽孝,而我呢?”
“你何不进一步的想想,要是我俩换了一立场,你该老早的找我拚命了!谁没有父母!难道只你姓古的是孝子?”
真的,徐凤湘的这一句话,是一针见血,说的最为透澈。
迸剑宇纷乱已极。
他的心七上八下,一时无法置答。
司马小玉见局面僵持,不由移步向前,低声道:“表妹……”
谁知,徐凤湘却直摇手大声道:“用不着你来插口,我徐凤湘佩服你,真佩服你的手段高明!”
司马小玉的粉面飞红,忙道:“表妹,你为何……”
“哼!哼!”
徐凤湘寒着面色,冷哼两声道:“你如今左右逢源,既有万魔之王的陪伴,又有少帮主护持,当然是意得志满,心目中那里还有我这个丫头表妹!”
她这句话,可是尖酸刻薄,极尽挖苦之能事,司马小玉气得花容颤抖,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出。
她胸部一起一落,突的一咬牙道:“表……你好……好一张……利口!”
语音未尽,人已一弹丈余,迳向林外穿去。
隐隐中留下一丝抽泣的呜咽之声。
“乾坤掌”沙中玉自徐凤湘现身而来,一言未发,因为,这里面错综复杂的一切情形,是他丝毫无法了解的。
此时,他眼见司马小玉饮泣而走,不由自己的尾追而起,同时口中叫道:“司马姑娘!慢……”
迸剑宇不由叹了口气道:“徐姑娘,你这是何苦!”徐凤湘依旧倔强的道:“怎么?难过吗?”
“这……”
“是不是我又太自私?又太伤了你的心?”
“徐姑娘,有话,你自管说,不要……”
“好的,我要说,你不要我说我也要说!”
“说吧!”
“你还记得在大江之中小船上我俩第一次相见吗?”
“哦——”古剑宇不由感到脸上一阵发热,那是他出道的开始,也是命运的起点,死里逃生的第一回。
想起来,只好搭讪着道:“你救命之恩我……”
“我所要问的,并不是什么救命之恩!”
“那!……”
“我只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
迸剑宇茫然道:“一句话?什么话?”
“忘了吗?”
“在下一时也想不起来!”
徐凤湘气道:“好,好个一时想不起来,可怜我徐凤湘却把你的一句淡话,当成了金石之言,没有一时一刻忘记它!”
“啊!这……究……竟是……”
“你曾经亲口对我说,说……说……”
“我说什么来?”
“你说对我永远不忘,永远不忘?”徐凤湘十分激动,一连两句,字字铿锵,句句有力!
“这……”
“不承认?”
迸剑宇支吾道:“在下记得,确……确乎说……说过!……”
“亏你还有一点良心!”
“姑娘……”
“不要叫我姑娘!”
“叫你?”
“你也曾叫过的,叫我的名字!”
“凤湘!凤……”古剑宇有一身绝世的武功,但是,他过份的感情重压之下,百练钢变成了绕指柔。
他在徐凤湘的情感攻势之下屈服了!
“哇!”不知怎的,徐凤湘脸上虽然挂着一丝欣喜的笑容,但却意外的“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她喜极而泣?
还是没有忘却伤心的往事?
这是个谜?女孩子心底,使人难以猜透的谜。
她泪水盈眶,蓬步轻移,缓缓向古剑宇走来,一面呶哑着咽喉道:“剑宇,难道你真的把我的一片心意,全都放在心上不管,你……”
迸剑宇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徐凤湘究竟是喜是悲。
他只是迷惘的道:“徐……姑……凤湘,我……我……”
徐凤湘这时已到了古剑宇的身侧,手伸处,已紧捏着古剑宇的大而有力的手掌,低沉沉的道:“剑宇,你坦白的说一句,你究竟爱不爱我?”
这是一个大胆的发问,也是一个急迫的问题。
迸剑宇无法规避这个问题。
因为问题的答案只有两个。
一个是“爱”。
另一个是“不爱”。
迸剑宇是爱徐凤湘的,但是两家有血海的深仇,使他欲爱不能,“报仇!”“爱”!二者不可兼得。
他不能用“不爱”来回答徐凤湘。
因为徐凤湘的人材,可爱,徐凤湘对他的一片痴情,可爱,甚至徐凤湘对他的一切恩惠,可爱。
迸剑宇真是无从选择。
徐凤湘更近逼一步道:“你说呀!为何不说!”
迸剑宇呐呐半晌,依旧找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渡过这一难关,他只是嚅嚅嗫嗫的道:“你……要我……要我……说什么好?……你!……”
“我要你说是不是爱我,从心底说是爱,或者是不爱!”
“我心底?”
“对!从你心底说出来!”
迸剑宇吞吞吐吐道:“我心底是……是……”
“是什么?”
“是爱你的!可……”
徐凤湘满意道:“好了!被了!我只要你说出这一句,已经够了!”
“可是……”
“不要再说了!”徐凤湘的面色忽然一肃,用汗巾抹去腮的泪痕,朗声接着道:“我知道,你爱我,但是你要报仇!是不是?”
“凤湘!”
“最不幸的,就是我父是你的仇家,使你无法爱我,对不对?”
迸剑宇口里没有回答,但潜意识的却点了点头。
徐凤湘苦苦一笑道:“我不怪别的,一切归诸天命,爱,我是爱定了你,仇,也拦不住你要报,我接受命运的安排!”
“凤湘!”
“我已下了决心!只是还没立定主意!”
“决心?主意?”
徐凤湘下定决心道:“决心做一个为爱而不顾一切的人,接受爱的毁灭,原只要等你来为我决定!”
“我为你决定!”
“是的,你今天要是说一句并不爱我,我就不做这场恶梦,站在父亲的一面,与你以仇家的身份相见!”
“啊!”
“你既真心爱我,我与你是爱人,但也不能忘去父女之情,因此,我只有毁灭我自己,完成与你的爱,也不负父女之情!”
“凤湘!你!”
徐凤湘此时反而镇定得很,她侃侃而谈她的大道理,已又朗声道:“爱,就是一种牺牲,我爱我爹,因此我不能替你报仇我爱你,因此我不能改变你为父报仇的志愿,剑宇,我……你原谅我吧!”
迸剑宇听不懂徐凤湘的话。
但是,他明白徐凤湘的心头的苦。
徐凤湘说到这里,突然由怀里取出一大叠半旧的黄纸来,递给古剑宇道:“噫!这是丐帮汴帮分坛的宗卷,你看了之后,酌量办理吧!宗卷上记载着你父当年被害的详情。”
“啊!”古剑宇大出意外,双手接着那叠半旧的丐帮宗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忽闻“咕通!”一声大响,由林外冲进一个满身血污的人,翻身倒在五丈以外。
“啊呀!”两人不由同时惊呼一声,弹身双双向那血污满身之人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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