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之内,一片怕人的沉静。
但是,这种沉静显得危机四伏,与平时的安静大大的不同,好象山雨欲来的阴沉天气,马上就有一场暴风雨来临似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迸剑宇连喊数声没有半点回音,心想:“碰见鬼了吗?”想着,一展式子,迳向林荫深处穿去……
“停下来!”
一声暴吼,如同焦雷,激得四周响应,震山欲动,耳鼓欲裂。
沙!沙!沙……
脚步乱响,鬼影幢幢。
左面一列怪人,个个蓬头乱发盖脸,一色如火似的红衫长可及膝,每人手中一柄三尽短戟,抖动之中,红缨飘展,俨如一团烈火,劲风生威。
右面,一排青衣怪人,也是长发盖脸,赛如鬼怪,每人手中一条九尺铁练,双手分抓,亚赛判卒拘魂,狰狞恐怖。
两排怪人的中间,骇然站着个金衣怪人。
那人,一头金色黄发,绻绻曲曲,下垂及胸,乱发之中,射出两道冷芒,正是那怪人的奇异眼神,冷森如同山精鬼怪,恶狠像是海底夜叉。
迸剑宇看清之后,当场不由打了个冷战,立刻运功戒备,朗声喝道:“你们究竟是人是鬼。”
“哈哈哈哈!炳!炳哈哈哈!”金衣怪人的脑袋一晃,满头黄发随风飘摆,先是仰天一阵怪笑。
笑声甫落,怪如牛吼的道:“小娃儿!问得好!炳哈哈哈!”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东西?小娃儿!你说话可得留点儿神!”
“留神?”
“老夫半人半鬼,又神又仙!”
迸剑宇奇道:“那是……”
金衣怪人叱道:“抬头观看!”
迸剑宇闻言,抬头一看,不由得脚下连退三步,神色一颤,顺口道:“禁——林——重地,擅——入——者——死!”
一块长满了青苔的朽木,斑斑驳驳的八个大字!
但见金衣老人黄发后面的冷峻眼神一闪,厉声吼道:“既知是禁林重地,今日也教你死得明白!”
语落!“通!”跨前一步,沉声如雷道:“娃儿!老夫守护禁林,已有四十年之多,大胆犯禁的,你算是第一个,也算得死有其所,天大的缘份。”
“缘份?”
“武林之中,路过禁林,也要绕道五十里外,你……哈哈哈哈!算你胆量不小,死后也有光荣!”
迸剑宇不由冷冷一笑,朗声道:“一派胡言!”
“胡言?”
“我是第一人吗?”
“老夫守护此处,四十余年,你算得第一人!”
迸剑宇不屑的道:“呸!适才我分明……”
“你说适才有人进入禁林!”
“一个矮小的……”
“哈哈哈哈,娃儿!满口胡言,你会看见了老夫死也不相信!百年以来没一个可以进入此林的人!”
“强词夺理!”
金衣人突然一拍双掌,“啪”的一声,大吼道:“老夫不愿与你辩论!娃儿!你自己动手,还是要老夫执行林规!”
“林规?”
“老夫就是问你是自毁还是要老夫杀你?”
“在下一不自杀,二不……”
“要老夫动手!拿命来!”
“没那么容……”
“轰!”一声撼山震岳的大响,两道劲风接实,草乱飞,树枝两下一分,双方全是一愣,各自退出五尺之外,都存戒心!
“噫!小娃儿你找死!青煞队各执事!杀!”
金衣怪人一声令下。
右面一排十二个青衣怪人轰雷似的应了一声:“是!”
铁练呛当,青影乱起,立刻把古剑宇包围起来。
“吼——”
石破天惊的怪吼起处,十二道铁练,如同十二条怪蟒,漫天寒光,席地卷来,势如惊涛骇浪,怒潮飞瀑。
迸剑宇一震精神,双掌微挫,展开无敌铁掌,连集“奇镜神功”紫雾一团,在十二道练风之中,搅成了团。
不料,十二个“青煞队”执事,个个身手不凡,功力怪异,加之铁练可长可短,能硬能软,鬼怪的招式,令人防不胜防。
空气紧张得令人咋舌。
迸剑宇幸而有“魔功”护体,全神贯注应敌。
饶是如此,二十招之后,也是屡屡遇险。
他不由怒火如焚,激起了真怒,忽的杀心陡起,功力一变,化掌为指“九阴血指”一招“追魂夺命”认定攻来的两个青衣怪人点去,大喝道:“倒!”
惨呼突起,血雨如箭,两个青煞执事,腾空一弹丈余,立刻倒地而起。
金衣怪人咆哮如雷,喝道:“红煞队执事!杀!”
“是!”
十二柄短戟,掀起烈火似的红光,加入战团。
迸剑宇杀心既起,便如同是洪水犯滥,一发不可收拾,只听他怒吼一声:“你们就全上吧!”
一场武林少见的打斗,只见劲风一团,不分彼此的招式。
暴吼如雷,人影如潮。
但听数声惊心破胆的惨叫,青煞队又是两人中了“九阴血指”,红煞队,也有一人随声躺下。
金衣怪人双目冒火,一晃双肩,厉吼道:“青红两队执事退下!”
话音未落,他的人在金光一动之中,已抢在古剑宇的身前,相距七尺之处。
振掌抖臂,恶狠狠的道:“好小子!若能在我‘金甲鬼王’手下走上十招,任由你出林去!”
迸剑宇冷冷一笑道:“那太容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只怕你接不下十招,已经真的去做鬼王去了!”
“大胆,看……”
“金甲鬼王!住手!”
林阴深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发出一声似低实高,似大实小,震得入耳内嗡嗡乱响的一声闷喝。
迸剑宇不由一颤,起步倒射丈余,游目四顾。
因为,古剑宇的功力,足有百年以上的修为,他深知这声闷吼,乃是一种称为“地狱丧钟”的内家功力发出,绝非一般高手所能施展。
他所以蓦地一惊,因为在“七杀魔王”口中曾听说过。
须知“七杀魔王”乃是百年以前的第一魔头,对于魔道的功力可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因此,古剑宇闻声知警,心知这发话之人,必非等闲。
那厢,但见“金甲鬼王”眼泛怯意,撤身同时暴退,垂手低头,细声道:“徒孙迎接林主!”
“金甲鬼王”竟然自称徒孙,这倒是骇人听闻的事。
试想,“金甲鬼王”年纪最少在六十岁以上,他自称守护“禁林”已有四十余年,他的师祖怕不是百岁以上的人了。
迸剑宇左右打量,不见人迹,正在犹豫之际。
忽然——“你的‘九阴血指’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声音如同蚊蚋,居然起自耳根。
迸剑宇魂飞魄散忙不迭闪身斜飘丈余。
“娃儿!别怕!”
啊!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瘦骨嶙嶙的怪老者,如附骨之蛆,纹风不起的,像幽灵一般,又像是古剑宇的影子,竟随他的闪跃,寸步不离依在他的身侧。
迸剑宇的一颗心,几乎由口腔内跳出来。
先不答瘦怪老人之言,一抖双臂,急呼呼的发出一掌,火爆似的向左一跃丈余,大声叫道:“不要弄鬼,再靠近我,休怪我无情了!”
“本主人怕你不成!”怪老者旋风似的,衣袂无声飘起,又已跟之而进,一张纸似的,贴了过来。
“看掌!”古剑宇铁掌疾推,竟用了五成以上的力道,谁知,双掌推出的劲风,中途化得烟消云散。
他心中一惊,焉同小可,肩头晃处,又是一夺掌上真力,横推斜划,狠命一招,口中同时叫道:“好古怪!”
分明施出十成力道,竟如石沉大海,中途落空,身不由已摇晃了几晃。
“娃儿,你这掌上功夫有限得很,看老夫的!”
敝老者的语音未落,人如一阵轻烟,滑步到了古剑宇身前五尺这外,右臂一挥,右手如同魔爪,看是毫不着力,其实妙不可言。
迸剑宇不由亡魂皆冒,欲待闪身已是不及。
“娃儿!有何话说!嘿!嘿!”怪老者的干枯左掌,已搭上古剑宇的肩头,冷冷一笑,阴森怕人!
“说!九阴血指……”
一言提醒了古剑宇。
他不顾肩胛为人所制,并起右手食中二指,并着两败俱伤,急如星火,飞快点向怪老者的胁下。
“啊呀!”
人影乍合即分。
敝老者一飘衣衫,弹身撤出丈余。
双手一分长发,露出瘦削的脸孔,塌处翻唇,四个寸长獠牙,暴出老长,白多黑少的眼珠眨动不已,闷声道:“娃儿,说……这一招?”
迸剑宇险中求生,一招挫敌,先前的怯意全消,大声道:“你既知道九阴血指的利害,难道不知来源?”
“你与七杀魔王……”
“看不出你居然知道我恩师的名讳!”
“哈哈哈哈!炳哈哈哈!”怪老者仰天狂笑,久久不绝。
“笑什么?”
“你真是‘七杀魔王’的传人?”
“何必骗你!”
“好!想不到老夫囚居禁林六十年,竟然有出头的一天,哈哈哈哈!”
迸剑宇一头雾水,不知这怪老者的话意,问道:“你说什么?”
“小娃儿!我先问你,七杀魔王的‘九阴血指’你学了几成?”
“在下尽得恩师的真传!”
“真的?”
“假不了!”
“好!太好了!六十年前,我与七杀魔王争夺天下第一魔的名号,曾经拚斗七日七夜,不分胜负!”
迸剑宇不由目光一颤,半信半疑的道:“哦!是吗?”
“后来……唉!”
敝老者神然忽然一变,咬牙有声,双目煞气顿长,怕人至极。
一声长叹之后,手臂抖得骨节乱响,狠狠的接着道:“后来他用‘九阴血指’破了老夫的‘铁牛功’,曾伤老夫的右胁。”
他说着,一撩长衫,露出竹架也似的瘦胸膊来,指着右胁一点手指大小的黑斑,大声道:“看!这就是六十年前的血债。”
迸剑宇不由洋洋得意,神采飞逸的道:“既然败了,还有何话说!”
“呸!小娃儿,老夫从那天起,隐于此林,至今足有六十二年之久,立誓不出禁林,也不准江湖人踏入林中一步。”
“在下无意……”
“住口!”
敝老者目泛煞气,无恨痛苦的道:“老夫发下宏誓大愿,必须还过这笔血债,方才重入江湖!”
迸剑宇平静的道:“在下看来,你这一辈子出不得此林了!”
“怎样讲?”
“恩师他老人家已作了古了!”
“七杀魔王他……他死了!”
“一月之前,归天去了!”
“真的?”
“信不信由你!”
“这……”
“所以在下说今生今世,你不用再出禁林,重入江湖了!”
“不见得!”
“你愿意违背你的宏誓大愿,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吗?”
“杀了你呢?”
“啊!我!”
迸剑宇脚下不由连退三步,愣愣的望着这当面的怪老人,他想不到这怪老者会把帐记在自己头上。
可是,替师担事架梁,乃是义不容辞的事,没有理由不承认这档子事,那除非自己不承认是“七杀魔王”的门下。
但是,这怪老者的功力,适才已领教过了,可说是出道以来所仅见的高手,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可真没有把握。
敝老者见他沉思许久,犹疑不决,冷冷一笑道:“你怕老夫?”
“怕!我性古的出生以来,从不知道什么叫怕!”
“不敢与老夫动手?”
“笑话!有何不敢?”
“那是为了……”
迸剑宇急道:“对你的话,在下还有两可之间,一时不知真假。”
敝老者沉声道:“我与七杀魔王比拼之事,天下武林皆知!你可以去问!”
“不用问!”
“那你……”
“等等!”
迸剑宇一面说,一面退后三步,大声叫道:“在我事情未司明以前,你不要乘机动手,证明以后,我自然有个交待!”
“你把老夫当成了下三烂吗?”
“好!等着!”
迸剑宇探手怀内一模,取出了“七杀魔王”垂死这际留在石缝中的“黑名单”来,凝神注视。
但见——第一页,第一名赫我胡四个大字,写着:“铁牛霸王”
下面,注着几行小字,简明的写出当年与“铁牛霸王”七日夜之斗的结果,并与“铁牛霸王”有七十年内再行比拼之约。
迸剑宇看完之后,不再迟疑,立刻藏起“黑名单”之后,立即功运双臂,抖擞精神,朗声道:“你说的不错,好!迸某今天就替先师了结这段公案,赴他老人家七十年的约会,来!发招!”
不料,怪老者双手一分,消去古剑宇的劲道,慢条斯理的道:“且慢!”
迸剑宇怪道:“铁牛霸王!难道你怯战?”
“老夫与七杀老儿尚且恶斗了七日夜,焉能怕了你!”
“那为何……?”
敝老者道:“老夫隐匿了六十二年,‘铁牛霸王’的名号早已不用,以后你叫我‘禁林之主’好了!”
“这个不关紧要!”
“再一点,老夫与你比拼,不但不能在这禁林之内举行!
同时也不能这样糊理糊涂的打闷架!”
“你要怎样?”
“六十二年前,我与七杀老儿比斗,黑白两道,正邪两派全都在场臂战,你我重践六十年前旧约,也要天下武林皆知!”
“在下出道未久,不……”
“这个由老夫出面!”
“好!全凭你了,在下随时奉陪!”
“不愧是七杀老儿的传人!去吧!但愿你言而有信!”
“究竟什么时候?”
“老夫会通知你!”
“你知道我……”
敝老者志得意满的道:“只要你活在世上,老夫就找得到你,不怕你飞上天去,更不怕你赖帐!”
迸剑宇朗声道:“放心!姓古的不是那种人!我等着你!”
迸剑宇说完,一起势,就向林阴深处穿去……
“做什么?”“禁林之主”抢在前面,大袖一抖,拦住了去路!
“在下入林有事!”
“此乃禁林的规矩,老夫六十年前封林之时的忌禁!”
“什么忌禁?”
敝老者坚决道:“只准两个人闯入禁林,除此二人之外,格杀勿论!”
迸剑宇问道:“那二人?”
“第一个就是你死去的师父,七杀魔王!”
“哦!第二个呢?”
“任何带着大漠至宝‘紫金神镜’之人!”
“啊!”
迸剑宇心头一震,他不知这是为何,但是,更证明适才那条瘦小的人影,必是夺走“紫金神镜”之人无疑!
他一惊之余,不解的问道:“却是为何?”
“七杀老儿既胜了我,拦,也拦不住,携带‘紫金神镜’之人乃是送宝上门,老夫焉能把旷世神镜向外推,哈哈哈哈!”
迸剑宇的剑眉双皱,计上心头,忙道:“如此说在下可以进入此林了!”
“为什么?”
“第一,我代表亡师的身份,第二……”
敝老者急问道:“难道你身怀神镜?”
迸剑宇点首道:“正为神镜而来!”
“取出老夫一观!”
“被人乘危夺去,逃进此林!”
“真的!”
“半点不假!”
“老夫我相信你的话,来人!”
先前的金衣怪人趋身而前,垂首道:“侍候林主!”
“禁林之主”朗声传令道:“传输下去,本林,青、红、赤、白、黑,五路煞队执事,全力搜查禁林,捉拿怀有‘紫金神镜’擅入禁林之人!”
“得令!”
金衣怪人朗声一应,翻身入林,青、红两排怪人,一个展起轻功,追踪而起,刹时之间,林木萧萧,归于沉寂。
迸剑宇游身一闪,让开“禁林主人”侧身作势,朗声道:“在下乃‘神镜’主人,理应参入搜查之事!”
“禁林主人”也领首一笑道:“老夫破例准你进入本林搜查,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十二个时辰之内,若无发现,你必须退出禁林!”
“在下照办!”
“请!”
“慢着!”
一声沉喝,林外若隐若现的飘来一个矮不足三尺,尖头缩腮的老头来。
那老头一身绸劲装,发结牛心髻,髯长及胸,猥琐不堪,好象水浒传上的武大郎,令人发噱。
别看他貌不惊人,那身轻功,足称一等一的高手,喝声初发未落,人已站在入林的路上,拱手对着“禁林主人”道:“在下参见前辈!”
“禁林主人”的长发一摇,白果眼一抡道:“老夫若是老花眼未花,阁下该是一魔二帝三大帮的无影门中首领‘无影帝君’!”
“正是晚辈!”
“来此则甚?”
“晚下有……”
“住口!”
“禁林主人”的脸色一沉,怕人至极,厉声道:“姓古的事也不能干犯老夫的忌禁,无故擅闯禁林。”
“这个……”
“少辩嘴,老夫的禁忌第一!”
“禁林主人”的身法好快,语到,手到,瘦如芦些的手臂伸处,两指已抵在“无影帝君”的命门大穴。
只要“禁林主人”的两指微微用力,或是前推三分,无影帝君的一条老命,必定横尸当场,血染荒林。
“无影帝君”脸无血色,目泛惊惧,颤抖着道:“在下有下情禀告!”
“老夫不问你上情下情,犯了禁林大忌,格杀勿论!”
“老前辈你……”
“无影帝君”一面伏地乞哀,一面转首对古剑宇道:“小扮哥!请你向他老人家讲个人情,小老儿粉身不忘!”
迸剑宇见他可怜得很,微笑向“禁林主人”道:“前辈!问明了他的来意,再执行林规不迟!”
“禁林主人”点在他命门穴上的两指不收,沉声道:“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破例准他申诉入林的理由,说!”
“无影帝君”如逢大赦,呐呐的说道:“小的闻得江湖传言,‘七杀魔王’的传人,已在‘迷宫’与‘飞天堡’露面,特来……”
“嗤!”古剑宇不由失声一笑。
“禁林主人”也哑然一咧唇,啐了一口道:“呸!这还用你来报!宾!”说着,他一收双指,右脚起处……
呼——平地忽然扬起一阵劲风,力道惊人。
“谢谢主人!”
就在劲风乍起之际,“无影帝君”一式“落花飞絮”,人似一片枯叶,借着劲风的力道,一飘五丈,如同丧家之犬,没命飞逃。
林外,留下他冷冷一笑,也是得意的一笑,古剑宇嗜身而起,人在凌空,口是喊道:“在下冒犯了!”
“二十个时辰之内,你要退出禁林!”
“古某守信!”
唰!唰!
两阵破风之声,这一老一小的两大魔道高手,分别进入林中,身法俱是快捷无比,显见功力在伯仲之间。
却说古剑宇穿进莽深处,但见远处五色人影此去彼来,如同穿梭一般,分明是“禁林”的五路煞队执事,在搜索入林中之人!
他心中不由一宽,心忖:——照这等严密的搜查,慢说是入,就是苍蝇也飞不出搜索人的眼中,谅来“神镜”必有下落。
谁知,天下事往往不如人意。眼看天色入夜,五路煞星的消声,此呼彼应,根本没有片刻停过。
而古剑宇在莽莽苍苍的林内,最少已兜了十来个圈子,慢说是人,连一个岔眼的线索也没有见到。
夜色更深,顶上浓枝密叶,成了暗无天日景象。
迸剑宇一阵焦急起来。
而此时林子之中,五路煞队的形踪已渺,显见并无发现,他情急之下,仰天展功发出声冲天长啸,高吭入云。
长啸之声引起四山响应。
可是,他失望了。
在他原意,不过想借这声清啸,惊来“禁林”五煞执事,探听他们搜索的结果,殊不料,清消回声渐落,林中如同一座殉沉的原始森林,并无半点回应。
他愈发焦急,放开喉咙叫道:“禁林主人!铁牛霸主!禁……”
喊声余音初落,果然有了回声。
但这声音好奇怪。
娇滴滴的,如在耳畔,呢喃莺语似的道:“傻瓜!穷喊乱叫有什么用!”这分明是“千里一线”的传音入密功夫!
迸剑宇霍然一惊,照定发音方位电射而去。
他快,人家更快,传音之人早已渺如黄鹤,除了空气中留下一丝香息,轻微的一笑之外,影子也没见到一个。
迸剑宇不由大急,沉声喝道:“那位高人,出来一见!”
“我不是高人,是熟朋友!”
“是熟朋友?”
迸剑宇不由更加茫然,穷极目力,向发音之处瞧去,黑洞洞的林子里一根根细参差的野树,一切,都看不出二样。
传音之声而起,极其细微的道:“无影帝君带回神镜被你当面错过,这儿发的什么呆!”
迸剑宇又羞又急,冲口道:“无影帝君?神镜?”
“不错!你放走了他,还不知道,真是天字第一号傻瓜!”
“呸!好狡猾的无影帝君,原来他怕难出禁林!”
“对的,先前他冒死闯入禁林,意在避开你,他见你与‘禁林之主’有了约会,又怕会合力捕捉他!才用上苦肉计!”
“哦!也许……”
“不要也许,我不会哄你!”
迸剑宇突问道:“阁下是禁林中人?”
那声音道:“不是!”
“那你为何?……”
“你正事不办!偏问这些不关紧要的事!”
“阁下冒死闯入禁林,是所为何来!”
“为了替你送信!”
“单是为在下送信?”
“另外还有一点,必定要告诉你!”
“什么事?”
“你杀父的仇人并不是一魔二帝三大帮的人!”
“哦!”古剑宇出道以来,每天都在追查仇家!
然而,真正的正凶,他并未弄个清楚,虽然他痛恨一魔二帝三大帮的人,甚至于恨天下武林,这乃是由于找不出正凶主犯,罪魁祸首。
如今,突然有人自愿提出来说明,而且又是个神秘人物,他不由得不顿时紧张起来,忙不迭的问道:“那么是谁?”
“…………”
林莽恢复了静穆,四野并无回音。
“喂!是谁呀?你……”
“…………”
显然的,传音之人走了。
迸剑宇展起身形,认准先前发音之处扑去,口中叫道:“为何不回答我的话!”
良夜迢迢,林木萧萧,除了两片落叶之外,再也听不出半点声音。
他引起父母血仇!不由血气沸腾,对天挥拳,大声的吼道:“我不管!我不管!不管是不是他们,在我访不出正凶之时,我要杀,我要杀尽一魔二帝三大帮所有的人,宁愿冤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真的?”先前声音之声又起。
迸剑宇再也不肯放过,如此良机,立即快如弹丸,疾似飞弩,扭腰扑去,口中叫道:“前辈!”
“咯咯咯咯!”笑声虽然轻微,但如同一串银铃,悦耳动听。
迸剑宇脸上一阵发烧,抢着道:“为何发笑!”
悦耳声又起,道:“我已说过是熟朋友,怎么闹出前辈来了!”
“既是熟朋友,为何不能露面!”
“此非其时,此非其地,见面有害无益!”
“那么害死我父的,到底是谁?”
“这……”
“难道也是有害无益吗?难道你要我不分青红皂白的多造杀劫,把一魔二帝三大帮的人一概斩尽杀绝吗?”
“唉!”
意外的,神秘人忽然一声长叹,接着,极不自然的道:“我不能告诉你究竟谁是正凶,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飞天帮之主没参加那一次劫夺神镜的行动!”
“哦!是吗?你说‘银衣追魂’徐人龙没有参与?”
“唉!”轻微的叹息已远,只有一丝几乎听不出的尾音,在林子外飘荡,这一次古剑宇已觉出这位“神秘人物”真的走了。
然而,他没有追出林去。
他对着幽暗的林子发愣,他想:——自己血海深仇至今还是个浓雾一样的谜!这“神秘人物”是谁,又是一个谜!
他为何关心我的事?比如神镜的下落,血仇的正凶,他为何追踪着我?他是男的?口音不对!是女的,我没有女性的朋友呀!她是谁?
她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极关重要的事?
想……
无数的问号,在古剑宇的脑海中翻来覆去,一时,他却想不透,找不出适当的答案,来回答自己所问的问题。
其实——在这幽暗的林子的浓蜜枝叶之中,这时正有一个纤瘦的白衣人影,脸上蒙着一面黑妙,露出两个水晶似的眼珠,在远远的凝视着他。
那白影秘密的隐藏着,但她的眼神之中,再也掩藏不了像古剑宇一样复杂的情绪,有热爱,有忧愁,更有说不完的深情。
她在暗暗的默祷着,她祈求古剑宇能够相信她的话,心中不把“银衣追魂”徐人龙视仇家。
却说古剑宇苦想了片刻,最后终于获得了不算结论的结论。
他自言自语的道:“看样子,这位‘神秘人物’并无其他恶意,也许,她告诉我的话是真的!”
略微一顿,又道:“不管真假,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事久见人心,目前,我不找‘飞天帮’的麻烦也就是了,免得错杀无辜!”
说着,缓步向林外走去。
林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新月高挂,繁星满天。
迸剑宇久处林中,至此精神为之一畅,豪气顿生,仰天提起丹之气,发出了声龙吟凤鸣的长哨。
哨声中,人已凌空而起。
神风岭,乃是无影门的总舵所在之地。
日崦西山,云霞满天。
一道矫健的身影,正在通往“神风岭”的山径上的飞驰而过,快同闪电,疾如飞矢,渐来渐近。
他,正是身负血海深仇,加上旷世瑰宝失落的古剑宇。
迸剑宇一路盘算着。
盘算着如何进入“神风岭”?誓必追回“紫金神镜”,誓必逼着“无影帝君”说出当年杀父的往事,来证明禁林之内“神秘人物”的语是真是假!
夜幕低垂,叟看离高耸入云的“神风岭”不远。
突然——“嘎——”一声惊人至极的嘶哑吼声,斜刺凌空而来,刺耳惊魂。“果然不出‘帝君’所料!来的敢莫是古剑宇吗?”
迸剑宇不由一愣,收功卸力,停步凝神。
但见,荒径上一个庞大的汉子,长得好生凶恶。
扁顶发亮,三角眼精光绿绿,鼻如鹰,口如猪,一脸铜钱大的黑麻子,不分个的一个连一个。
招风耳下,各生一撮白毛,穿了件麻布砍肩,露出筋暴的小桶粗的双臂,敞胸至脐,胸毛黑茸茸的,凶如太岁,猛似厉鬼。
麻衣大汉插腰拦路而立,一路眼神凶焰万丈的盯在古剑宇的身上,好象要把他一口吞下似的。
迸剑宇强敌当前,并无怯意,淡淡一笑道:“你是无影门的明桩吗?”
那麻布衣汉子如雷鸣,咆哮狂叫:“老子乃‘立地太岁’杜件威的公子,人称‘小太岁’杜充是也!”
“立地太岁?立地太岁这个人,在下……”
“怎么样?”
“在下没听说过?”
“放屁!只见五阎王,莫说杜家庄,江湖上谁不知有个杜家庄!”
迸剑宇不由好笑,冷冷的一笑道:“原来杜家庄有这么凶!”
“凶?你还说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凶?”
“在下乃揣想之词!”
“好一个揣想之词,爷爷告诉你,十九年前你那死鬼爹爹,铁掌无敌夜闯杜家庄,将我父内脏震伤之后,便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在江湖上露面!”
迸剑宇耳闻他不干不净,满口污秽之辞,不由怒火中烧,破声一吼道:“住口!我父远到大漠探寻神镜!”
“探寻神镜!”
“小太岁”杜充冷冷一哼,不屑的道:“怕太爷找场是真,寻找神镜是假,谁知……哼哼!被我碰上了,算他的狗命之中有这个狗运!”
“再要无礼,休怪古某了!”
“谁知你父生性薄命,神镜到手,死神跟着来了!”
“放肆!小辈看招!”
人影一闪,劲风陡起,玉掌飞处,势如狂澜!
“来得好!”
“小太岁”杜充也不甘示弱,一双蒲扇大的手掌,齐推而出。
蓬!震天大响,平地起了阵飓风。
迸剑宇渊停岳峙,神定气闭。
“小太岁”杜充庞大的身子连摇带晃之下,登登登……?
连退出九步,冗自立桩不稳,摇摇欲倒。
一招接触胜负立见。
迸剑宇不由“卟嗤”一笑,立即轻蔑的道:“你这等脓包,居然称小太岁,笑掉别人的大牙!”
“小太岁”杜充脸如猪肝,粗如鼓锤的手指一指两傍,怒道:“小子!你看!”
“哦!”
迸剑宇不由愕然!不知何时,两侧的山坡之上,黑影幢幢,已站满了一些多少不等,男女有别的武林中人,为数不下百个。
他们,一个个怒目横眉,充满了敌意。
迸剑宇心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然而他是艺高胆大,虎目一扫两侧百余高手,朗声道:“这是你们杜家庄的打手?”
不料——右侧一跃落下一个细长汉子,一身丧服,头戴麻冠,破声吼道:“肉眼无珠的小儿,谁是杜家庄的打手?”
“阁下何人?”
那人并不答言,一挥手中招魂幡,面对山坡,大吼道:“弟兄们!今日就让这小子见识见识!”
嗖嗖风响,幡影如山,山坡上冲出七个麻冠丧服的汉子,年纪相若,每人手中一柄长幡,幡上乡着同样的一个“方”字。
迸剑宇顿加警觉。
因为,“方氏八幡”乃是邪道的时下一绝,“八幡丧门阵”,更是人尽皆知的歹毒绝学,少见的功夫。
想着,依旧神态自苦的道:“敢莫是‘方氏八幡’吗?”
为首的细长汉子十分得意的道:“亏了你知道八幡的名头,献出神镜来,以前的血债一笔勾消!”
“血债?”
迸剑宇疑云满面,不解的问道:“素不相干,那来血债!”
细长汉子恨声道:“去问你那死鬼的父亲!”
“你父亲怎样啦?”
“你父路过芒砀山,劈死‘长幡道长’谁不知道!”
“长幡道长是……”
“是方氏八幡的前人!”
“我父为何劈死他?”
“因……因……”
迸剑宇问道:“说啊!因为什么?”
细长汉子恼羞成怒道:“不同你多说,不献神镜休想逃走!”
“哈哈哈哈!”
迸剑宇不怒反笑,许久,笑声陡停,目隐杀气,厉声吼道。
“长幡老道在芒砀山用孕子胎妇祭幡,要练迷魂幡阵,是也不是,此事我母亲对我说过事实不假!”
“想不到他的徒弟还有脸替这种恶道报仇找场,更想不到你们还承认这种恶道是你的师父,也罢,在下教训你们,亮招!”
“好小子,弟兄们!上!”为首的细长汉子恼羞成怒,勃然变色,当场挥动长幡,首先发难。
另外的七道长幡,也同时而起。
“杀!”厉吼一声,“八幡”各据一方,长幡齐倒,指向古剑字,古剑宇站立不动,桩势略矮,迥掌蓄势,以不变应万变。
“方氏八幡”并不追击,八个人喉中“咯!咯!”有声,如同灵猫捕鼠,十六道凶光如炬的眼神,一齐逼视着古剑宇,脚下斜移横走,如同斗鸡似的。
空气,紧张得可以听出每个人的心跳。
两傍,百十个黑道中豪客,不觉低声喊道:“八幡丧门阵!”
“方氏八幡”越走越快,古剑宇也只有随之越转越快。
“快……快……”
快到连“方氏八幡”的人影也分不开了。
迸剑宇不由暗喊了声:“糟糕!上当了!”
他只觉眼前一片幡影波动,如同千顷白浪,令人目不暇接,眼花四浅,头眩心跳,分不出人影幡招。
他心忖,冲出阵去再说。
不料,心念初动……
“拿命来!”身后一声断喝,试觉着劲风袭至,只点“玉枕”!
“不好!”古剑宇翻身扬掌,只向劲风迎去。
“卟!”空气一阵消声,竟只接了个空。
“看招!”脑后劲风又到,比之先前力道更大。
“古某接你……”
“卟!”又是一招落空,幡影不见,人影顿失,袭来力道半点俱无。
“拿命来!看招!”左右齐至,两侧袭来。
“拿命来!看招!”前后齐喝,劲风扑面袭背。
等到古剑宇出招接掌,劲风又已一撤而回。
东、西、南、北,一片“看招”之声。
左、右、前、后,尽是“拿命来”的吼叫。
只逗得个古剑宇一阵子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接招,找不到对手,不接,又恐怕会受了暗算。
山坡两侧的黑道人士,一阵轰雷也似的叫好之声,震山颤岳,半盏热茶时分,古剑宇已觉头脑错涨,身上隐生汗渍。
他不是功力不济,而是找不到目标。
正在此时。
身前不远之处,“小太岁”杜充,得意忘形,破锣似的吼道:“方家兄弟,神镜到手,可是人人有份!”
迸剑宇听在耳内,不由心中一动,不问左右前后的幡影,一聚丹田之气,迅速运起“奇镜神功”。
紫雾一团金光耀目,电闪一般,忽然从密麻幡影之中惊虹乍起。
紫雾里,陡然现出一双肉掌,掌心泛出两道紫电也似的神光,认定得意忘形的“小太岁”袭到!
“啊!”咕通一声,血雨如箭。
“小太岁”杜充庞大的身躯,像倒了半堵土墙似的,仰天倒了下去,肥大的肚皮之中,肚肠外溢,血水横喷。
紫雾方散,古剑宇已岳立当场。
“方氏八幡”尚不知古剑宇已运起“奇镜神功”遁出“八幡丧门阵”之外,还在游走如飞,运幡如狂,吼叫连天。
迸剑宇一见,想起适才的困境,不由怒从心上起,暴吼一声:“瞎眼东西,古某今日就此断送……”
吼声未了,人已如一只疯虎,紫光发自掌心,对着“方氏八幡”蒙头盖脸的推去,势如风雷般。
惨呼时起,血浆横飞。
“方氏八幡”已有二人重伤震飞。
两侧山坡之上喧噪一片。
百十个黑道高手同声一吼,连袂齐上。
一场武林少见的混战立刻展开。
荒山野坡之上,混乱不可形容。
迸剑宇双眉一皱,大吼道:“杀!杀!杀!七杀门的戒律就是杀!”
紫雾金光,在百十个身影之中如同怒起蛟龙。
紫电两道所到之处,惨呼随之而起。
紫雾一团滚动之中,血雨随之飞扬。
片刻之间,山坡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呜——一声破空厉哨,由半空中疾落而下。
通——沉甸甸的一声大响,百十个人全是一惊。
“啊呀!”
“九头狮子印!”
“九……”
正在以性命相搏的黑道各魔,不由自主退出丈外,个个脸泛死色,人人目有怯意,有的竟呆立当地,通身颤抖。
不说是同古剑宇拼命,甚至连头也不敢抬,只是垂首低头,瑟缩在一旁,既不敢动,敢不敢逃。
迸剑宇凝目而视。
但见,场子中,端端正正的放着一颗碗大的金印,那金印四方四正,上面盘着九个雄狮头形,金光夺目,耀眼生辉,份量不轻。
黑道的一众群豪,似乎对这颗金印都害怕之至,全都面对金印肃立无哗,惧怕之色,不可形容。
迸剑宇不知这颗金印的来头。
但是,他斟量这金印的主人,必定是武功不可一世,身如天补,金甲金胄的伟丈夫,正直不阿的大英雄。
不然的话,这般魔头也不会怕成这个样儿,一个个好似老鼠见了猫似的,噤若寒蝉,又像待宰囚徒。
正在此时,山坡后面一声沉喝:“老夫破例饶尔等一死,各对金印三跪九叩,速离神风岭三十里外?”
“得令!”
“谢谢印主!”
“印主开恩!”
“…………”
百十个黑影高手,开言如同皇恩大赦,纷纷就地双膝下跪,恭恭敬敬的对着地上那颗金印行礼。
说也不信,真的每个人都是三跪九叩,没有一个人敢少叩一个头,更没有一个人不是快叩快走。
好象他们生恐叩头叩慢了走月兑不了是的。
霎时之间,一场袭争虎斗的大战,已成过去了。
但见荒坡之上,除了愣然发呆的古剑宇之外,只有十余个肚破肠流的尸体,显得格外的凄惨。
再有,就是阵阵的野风,吹起的血腥之气。
还有,就是那颗碗大的九头狮子印,兀自端端正正的放在地上,发出阵阵的刺眼欲花的寒光。
同坡后面的闷喝又起:“古剑宇!你为何见印不拜!”
人声寂寥,山野空荡,这声音好似不如先前的凌厉,也不如先前的阴沉,气氛,更没有先前肃杀,紧张。
迸剑宇不由回声喝道:“我为什么要拜?”
“噫!你不怕‘九狮印主’的狮王八掌!”
“不怕!”
“为何不怕?”
迸剑宇质问道:“我为何要怕?”
“好!老夫要你知道见印不跪,尸体粉碎的第一戒律。”
“戒律!炳哈哈哈!”
迸剑宇豪气顿生,狂兴大发,仰天一笑道:“我不归你节制,戒律关我屁事!”
山坡后面的语音一沉,冷冷哼道:“哼!你可见到他们那些成名的人物?”
“那是他们心甘情愿,也可说是自暴自弃,我姓古的乃是顶天立地的汉子,男子汉膝头有黄金,下跪?哼哼!除了对父母师尊。”
“好一张利口!”
“事实如此!”
“好!可恶……”
山坡后面的语音不如先前的沉闷,反而有些尖锐,接着道:“……老夫再破例第一遭,免去你对印行礼,快快去吧!”
迸剑宇冷冷一笑道:“免我一拜,笑话!何用你免,我根本不拜!”
说着,对那颗金印又省视了一眼,自言自语的道:“真奇怪,百十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对一颗死板板金板怕如虎狼,真正是岂有此理!”
“少废话!快走!”
“我偏不走!”
“不要惹起老夫的脾气,到时想走比登天还难!”
“姓古的不信这一套!”
“快走!”
“是好汉出来见一见!”
“你………”
“你不见我,我姓古的却要见见你!”古剑宇一提中气,不向前穿,一式云里翻,倒头向山坡上射来。
“啊哎!”惊蝌如同裂帛,山坡后面一道黄影冲天而起。
迸剑宇一扑落空,那黄影已飘出三丈以外,但来的是一个身披“一口钟”黄色披风,身材娇小的蒙面人。
蒙面人的语音忽然变得尖锐,急呼呼的叫道:“你这人痪了不成,这一扑……”
迸剑宇满月复疑云,心忖:“绿林畏如虎狼的‘九狮印主’,却原来是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脚色!”
想着,不由得好奇之心大炽,冷冷一笑道:“好一个‘九狮印主’,你那睦面目敢情是见不得人!”
黄衣蒙面人见他一步步欺近,忙道:“不许再进一步!听见没有?”
“听见了,可是我的脚不听指挥!”
迸剑宇口里说着,脚下依旧步步进逼,眼看两下相距不过丈余,他突然一弹足尖,腾空跃起,口中叫道:“在下要看看‘九狮印主’的庐山真面目!”
语落,人到,猿臂舒处,快如惊虹的抢着向蒙面人的面纱抓去。“啊”嘤然一声尖叫,蒙面人的面纱已被他抓在手中“噫!原来是你?”
“你这人怎的这等鲁莽!”
耙情所谓“九狮印主”,乃是迷宫之中,“迷宫妖姬”的女儿,古剑宇所见的娇子中的黄衣少女!这事也太出乎意料之外。
黄衣少女双腮火赤,羞惭不胜。
迸剑宇也是脸上发烧,耳根通红,手抓着面纱,呆在山坡之上,进退维谷,十二万分的尴尬。
半晌,才呐呐的道:“原来姑娘就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九狮印主’!”
“我?咯咯咯咯,我哪有那么大的威风!”
“那…………”
“我不过是要来问你一句话而已!看他们缠着你不放,又怕你寡不敌众,才想出这个冒名顶替的绝招来!”
“哦!”
“你看!这九头狮子印!”
黄衣少女一震身形,已由山坡之上飘身而下,莲步款移,走到那颗“金印”之旁,葱白也似的纤指一提金印,解开外裹的金黄手帕。
原来是一声碗大的四方顽石。
在众人神情紧张之际,由于为“九狮印主”威名服慑,无法辩认金印的真假,乃是人之常情。
而并不惧怕“九狮印主”其人的古剑宇,竟然也没分辨出来,实在是分外走眼的事情,因此,也不由一皱双眉道:“惭愧,我竟没………”
他说了一半又道:“姑娘找在下有何话说!”
黄衣少女走了一瞟,不胜妩媚的道:“我叫司马小玉,别尽‘姑娘姑娘’的,叫得怪不好意!”
“哦!司马姑……”
“又是姑娘!”
“嘿嘿!”
“我问你!你是不是心中对我们迷宫的恼恨,是不是恨我妈?”
迸剑宇想起在迷宫无缘无故的被“透心散功酒”暗算,若不是亏了白衣女子徐凤湘所救,此时……
想到这里,剑眉一扬朗声道:“当然!我恨!”
黄衣少女闻言,粉面之上,立刻罩上一层愁云,双目闪动之中,竟然泪水晶晶,十分忧伤的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恨我妈?不要恨迷宫!”
迸剑宇为难的道:“姑……这不可能,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你被人家……”
“现在你不是很好吗?”
“哼!若不是一位徐姑娘所救,我永世也出不了迷宫,永世也恢复不了功力,若不是那次的暗算,我也不至于失去神镜!”
“姓徐的姑娘,穿白衣的?”
“是的!她是我古剑宇的恩人!”
黄衣少女关心道:“你爱她?”
迸剑宇迟疑道:“我……”
这个爱与不爱的问题,在古剑宇的心中,人来没有想到过,一时,答不上来,但略一沉吟之后,大声道:“最少我必须报答她?”
“报答?怎样报答呢?”
“这个,古某一定有一份人心,大丈夫,恩怨分明!”
“古剑宇,我不妨告诉你,你不能爱她!谤本不可能爱她!”
迸剑宇本来没有这个打算!然而,他倔强的个性,生来不愿报从别人的意见,不由冲口道:“为什么?”
“为什么!理由太多了,不用我说,假若你爱了上她,一定没有好的结果,终必演成悲剧!”
“哈哈哈哈!你不要危言耸听,在下的事,在下自己理会得,不用别人操心!”
“慢走!”
迸剑宇游身拦在前面,问道:“你要问的就是这些不要紧的话!”
黄衣少女的凤目一抡,娇声道:“够了!我再问你,你父母的血仇要不要报?”
“当然要报!”
“要报仇就不能爱那白衣姑娘,爱那白衣姑娘,就别想报仇!”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能说到这里,往后的事,你自己走瞧好啦!”
嗖——一声衣袂声震,司马小玉的人已陡射出两丈,眼中珠泪滚滚,回首一瞟,二次疾射而去,转眼没入山路的尽头。
迸剑宇若痴若呆。
他不知司马小玉言外之意,他想:——为什么对白衣徐凤湘之爱会牵扯到自己父母血仇上面?
司马小玉为什么专为了这桩事来质问我?
谜!一个令人费解的谜!
这一阵扑朔迷离的问题,使他哎尽心思,也想不通。
缓步下了山坡。
这时,弯月西沉,夜凉如水。
神风岭,黑呼呼的深睡在夜色里。
“不要管它,找回神镜要紧!”
迸剑宇一抖双臂,人就腾身而起,认定神风岭的去处,不分路径,逢涧过涧,遇谷穿谷,浮扁掠影,全力奔去。
指顾之间,已置身在最高的一个峰头上。
他居高临下,游目四顾,夜色深沉,枭啼鹤泪,“无影门”总坛到底在哪里,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到那里去找?”
迸剑宇不由焦急起来。
吼——一声怪吼,在脚下深谷之中响起。
他不敢怠慢,头下脚上,认定谷底落去。
吼——吼声又在右边山脚。
迸剑宇急怒攻心,人在左近山腰一点,穿雾裂云,三次向右边山脚落去。
草分叶动,一条银灰身影,快如狡兔,疾闪……
他快,古剑宇更恰恰,全力而为,百年的修为凌厉膘悍,水银泻地一般,凌空扑了下来,掌势先发,吼道:“兔崽子!那里走!”
“啊!”一声闷哼,银灰身影,应声倒下,顺着山脚的蔓草滴溜溜滚向谷中。
迸剑宇焉能迟缓,掌随人至。
那银灰的人影,受伤不轻,挣扎几次,站不起来。
迸剑宇一跃丈余,脚头点在那人的背后,沉声喝道:“动一动我要你的命!”
那人敢动弹,哀声道:“古少侠饶命!”
“没胆子的鼠辈,无影门的总舵何在?”
“在……在……”
那人挣扎在怀内取出了两个黑呼呼的圆球之后,立即呐的说道:“发出讯号,自然知道!”
“发!”
迸剑宇脚尖一提,那人并不站起来,翻身跪在地面,脸色惨白,哀乞道:“小的发出讯号,请少侠饶我一命!”
“没出息的东西,发!”
那人又叩了一个头,撑着站了起来,扬手发出一个黑球,上射五丈有余,乘那圆球势完下落,又发出第二个。
两个圆球在空中一碰。
“吧!”蓝焰陡起,火星四溅,黑衣之间,阴森怕人。
接着,山前、山后,谷底……
到处“吧!”“吧!”乱响,四下里蓝焰一片。
吼声此起彼落,全向这儿射来,围着神风岭,怕不有数百人之多,身法全都快如流云,又是一色银灰衣饰。
迸剑宇不禁一颤,立刻蓄功戒备。
“无影帝君,紫金神镜拿出来,我们‘银鼠会’赏鉴赏鉴!”
但见自那些无数灰衣人中,一个瘦削的汉子,越众向前,转瞬落在当场,尖声尖气的,吼叫连天。
他一见古剑宇,不由反而一愕,心忖:“他们不是无影门的?”
只听那汉子的小圆眼一瞪,怒不可遏的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也想染指紫金神镜吗?”
迸剑宇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在下就是紫金神镜的主人!”
那汉子怒道:“呸!凭你!配吗?”
“为什么不配?”
“你认得本会头吗?”
“不认识!”
“好小子!不认识我‘铁天鼠’你算不得江湖的好汉!本会头打发了你再找无影帝群算帐!”
“没那么容易!”
“看掌!”“铁天鼠”的人影一飘,右掌虚划,右掌恶狠狠的印出。
一会之首,果然非同等闲,掌势初起,劲风已现,吃吃破空仃声,罩向古剑宇的迎面九大要穴,势如排山倒海。
迸剑宇眉头一皱,喝道:“来得好!”
暗提功力,运掌如风,硬生的迎了上去。
两股强大的劲力一接,强弱立见。
啊——“铁天鼠”三十年的修为,怎禁得起连番奇遇的古剑宇百年功力,惨叫一声,整个身子离地腾空。
“哇!哇!”一连喷出两口鲜血,歪歪斜斜。
他口角血流不已,双目狠毒异常,探手腰际,模出“银鼠会”的独门暗器“鼠尾梭”来,扬手咆哮:“小子!看……”
“梭”字还没出口,手掌一送,已自发出。
其余百余个会众,一见作头已经受伤,全都闷声不响,各取“鼠尾梭”一齐认定古剑宇射出。
吃吃风响,闪闪银光,数百枝“鼠尾梭”如同一片飞蝗。
银光闪闪之中,隐隐有一层蓝焰。
迸剑宇不防之下,大吃一惊,那蓝焰,分明是喂毒的样子,喊了声:“不好!”一面运功双掌,猛发一阵劲风,震向一片梭影之中。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鼠尾梭”中途落地,所落之处,蓝焰一片,立即草枯烟生,其毒可知。
“银鼠会”人多势众,“鼠尾梭”一阵一阵,雨点般不休不止。
迸剑宇勃然大怒,忘却了毒梭的利害,揉身发掌,硬向雨点似的梭影中欺至,口中厉喝道:“鼠辈,太也可恶!”
掌风中,隐隐泛出紫电,蒙蒙紫雾一团,滚向“铁天鼠”不由大吃一惊,急的抽身后跃,那里来得及。
“杀!”古剑宇的杀字出口,掌指齐施。
“铁天鼠”连叫都没叫出来,仰天倒下,头颅粉碎,脑浆四溅,胸口五个血指洞,不断渗出乌血。
就在此时。
迸剑宇试着“左脚面”上一麻,一枝“鼠尾梭”扎了个正着。
他暗喊一声:“糟糕!”
觉得一丝奇势如火的怪味,由脚面直往上冲,心知是“梭毒”发作,不敢再行跟踪,忙不迭施功封穴,生恐毒气攻心。
黑影一晃而至。
“银鼠会”阵脚大乱,一个通身黑色劲装的老者,旋风似的卷入战圈,手中一柄丧门剑寒光闪闪,左刺右劈,惨叫刺耳惊魂。
“银鼠会”的会众,遇上即死,碰上即亡,一时,残脚断首,不忍卒睹。
指顾之间,已有二三十人横尸当场,没死的眼看会头已死,黑衣老人利害,呼哨一声,撤腿便跑,重伤的申吟不绝。
一幅地狱的写真。
迸剑宇右脚中毒,不敢运功,心中对这黑衣老者感激得五体投地。
若不是他及时到来,自己此时恐不成了刺猬了,通身刺满了“鼠尾梭”,后果何堪高想,那能安然坐在这里?
黑衣老者仍在追杀没命奔逃的银鼠会众,似乎与有未尽,余恨未消。
迸剑宇反而大声叫道:“前辈,饶了他们吧!”
黑衣老者阴沉的一笑,反身弹回,骨碌碌的三角眼连连打量着受伤的古剑宇,神情十分暧昧,阴兮兮的道:“怎么!中了喂毒鼠尾梭?”
迸剑宇眼看着自己的左脚又肿得大了几倍,苦笑着道:“是的,若不是老前辈援手,此时……”
“此时怕早没有你的小命了!”
“是……是的!”
“这条腿已没有用了,老夫代你齐胯斩掉,好保留你一条活口!”黑衣老者一扬丧门剑,就待……
“使不得!”古剑宇哧出一身冷汗,站不起来,就地一滚七尺,险险躲过。
黑衣老者忽的面色一沉,双目凶光隐现,脸上杀气腾腾,咬着牙道:“小奴才!你做梦!以为老夫真有这份好心来救你不成!炳哈!反正你现在生不如死,老夫成全了你吧!”
说着,一扬丧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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