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玉蟾号”伙友们,好生耳熟的微弱声音,你猜是谁?
那不是别人,正是“南海黑水獭”邹阿七的声音。
邹阿七不是被“四海神龙”石扬义的“乾坤正气”弹得不见影儿了吗?他是用什么方法,回到那神秘怪船上去的呢?
难道说,这黑怪物在众目睽睽之下,人不知,鬼不觉的被人家救去了不成?
如果被人救去,施救的人用的是什么魔道,竟然令人连一丝迹象也没有发觉呢?这本领虽未成仙,恐怕也得过道了。
可是那人既然施救黑瘦子,也必然与这邪门人物有点渊源,否则一个正正派派,无缘无故的侠客,谁会救这劫镖的蛮域邪门人物呢?
这施救邹阿七的人定然是个与他同流的怪客,然而这怪客为何不趁“玉蟾号”无人却敌的时候,前来横扫梨穴,一举成歼,反而等到什么登岸钦州,再约场较量呢?
这一大堆问号,在“玉蟾号”几位机灵聪敏的伙友们,想了好多,探讨了好久,还是未能获得一个令人折服的定论。
于是众人也只好揣着满月复狐疑,拾铺就寝,等待钦州登岸再作定夺。
趁“玉蟾号”众人就寝,石扬义卧床调息,黑夜航行前往钦州的水程上,让我给你弄明白,这“南海黑水獭”邹阿七,到底是怎么回到他那神秘怪船上去的吧。
原来黑水獭邹阿七,在“玉蟾号”上和“四海神龙”较量真功,至最后的时候,他的右掌因为受到强烈的阻挡,无法推出,他这左掌既不能推出,便知功力不能全部发挥。
这就怪自己,较量初始,出掌便已错误,他这单出右掌,既不能作狠毒的攻势,又不能作有力的防守,及至发现自己错误,撤退身后的左掌,也一同与右掌并齐进招时,已嫌太迟了。
因为对方的功力,已经像一扇铁门样,平推而来。
邹阿七的左掌既无法伸出,这一前一后的双掌,自是不如石扬义的双掌当胸,齐驱并进,来得凌厉。
他看到自己失着,又见对方的双掌还兀自不停的向自己推进着,暗思:当他双臂伸直,功力顶点之时,自己定然无法能够再往下支持下去。
小黑瘦子想到这里,心中一凉,知道此场必败,既然必败,何不在未曾负伤就死之前,逃之夭夭呢?
笔所以当下急撤双掌,藉着石扬义推来的真气,身形一提,便似落鸿归雁一般,飞离“玉蟾号”,往十余丈外遁去。
说起来也何该这邹阿七的幸运,当他飞身下降之时,他那神秘快船,只离他下降的地方,有数尺之遥,那他还不是拚出最后的一点气力,一翻身就落到自己船上了。
邹阿七死中求生回到自己船上后,想到自己这南海一雄,竟然砸在自己的地面上了,哪肯甘心?
再说,此次劫镖,系奉总舵主“海天白鲸”苗光宗之命,如果就此罢手,怎生有颜“再见江东父老”?
所以他即刻命令他的快船,张灯驶近“玉蟾号”下了这个钦州较量的约会。
当邹阿七以微弱的声音,告诉这个较量的约会时,“四海神龙”石扬义正被人扶持着走到舱门之前,他听到这约会,当下心中好不舒服。
本来江湖规矩,既然约定以生死相搏,成为人家手下败将之后,即不应该再有请求,继续设场比赛,可是对付这邪门人物也莫可奈何,你不去,他也定会找上门来。
这邪门人物“南海黑水獭”虽然约定登岸钦州,再作较量,可是他这话是否可靠,实在成问题,到时候他是不是会去?说不一定。
他是否会在“玉蟾号”未抵钦州之前,搬求援兵,中途再次劫镖,也说不一定。
因为他的目的在求“劫镖”,而非在求“较量”,如果“玉蟾号”抵达钦州之后,他劫镖的目的,不是不能实现了吗?
不过,有一件事实是令石扬义放心,那就是在他休息调养的半个时辰之内,黑水獭是无法重来挑衅的,所以他也就放心卧榻调息。
为了赶赴钦州,以求减少在中途海上,发生不可臆测的事端,石扬义下令“玉蟾号”及所有商船船队,满帆前驶,值更水手,全神戒备,应付突变。
“玉蟾号”和和一列船队,在暮春轻柔的晚风里,排开浅浅的浪头,一夜之间驶离吴川与湛江的海面,穿越琼州海峡,进入浩瀚无际的东京湾。
暮春,在北方早晚之间,总还有些抖峭寒意,可是在北回归线以南的地带,早已是薰风醉人,骄阳示威,热烘烘的有仲夏味道。
大概在午未之间的光景,“玉蟾号”的船友们都不耐于舱内的闷热,光着膀子在舱面上的帆布棚下乘凉。
并且兴致盎然地谈论着昨晚一场惊心动魄时内家功力较量,有的猜测着钦州登岸后可能发生的变故。
“四海神龙”石扬义与一个壮年舵长正在船楼头顶凝神一志的对奕。
只听那壮年舵长说道:“现在你还可以左线的车,与右线的马之间,作些躲让,一旦我这当门炮走上来,你这老‘将’就必然要遭劫了!”
石扬义看了看全盘的棋势,也不禁皱眉道:“这一盘我是输定了,可是下一盘……你……。”
话未说完,石扬义的神色霍然一沉,凝神侧耳,约有几霎眼的功夫,像是被什么动静吸引住了似的,呆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石船主这一怔,可把正在洋洋得意的壮年舵长给迷惘住了,心想:
“这光天化日之下,碧海无垠之上,周围连一点黑影子都没有,石船主这般发怔,倒是为了哪一椿?”
这时,舱外凉棚之下,传来一片哗然大笑,一个粗犷的声音宏亮带笑的说道:“哈哈,你说他在水底下,活像大乌龟,那你像什么?像个大团鱼是吧!炳哈!”
大家又是哄哄嚷嚷地一阵笑骂,不知棚子里的人在讲那一回故事。
壮年舵长见石船主的脸色,不住的变化,又不住的摇头,心想:“石船主这般潇洒正派的人,怎么向我卖起关子,唬起人来哩!”
石扬义听到那个粗犷的声音后,即刻像是获得了定论似的,站起来向那壮年舵长正色地说道:“快叫伙伴们,拾夺兵器,准备下水。”
话一落地,就大踏步向内舱里走去。
这一下,可把那个壮年舵长给吓住了,心想:“石船主这是发的那下子疯,怎么无缘无故的让伙伴们拾夺兵器,准备下水?”
可是,石船主尽避平时喜爱说笑,真正有事情来时,却从来未说过慌,走过眼,这回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了不得的事,他才这般命令。
那壮年舵长再也不敢迟疑,即刻走出船舱,望了望,大海是平静的,远远近近,还是像在船楼的窗洞里看见的一般无二,视界所及,水天一色,连一个小黑点的影子都没有。
没奈何,船主的命令,开不得玩笑,当下肃容正色的转达了船主的吩咐——“立刻拾夺兵器,准备下水。”
凉棚底下的伙友们被这壮年舵长一声令喝,不约而同地把眼睛都张大了,像是被鬼怪魔住,又像是没听真切这句话,只怔怔地发着呆。
“呆什么?还不快着动作?”那壮年舵长又一声斥喝,棚底下的人各自拔腿进舱,一阵大乱。那壮年舵长正待回舱拿取自个的兵器时,只见石船主已然手持“孽龙锤”,跨出船楼的舱门。
分秒之间,所有“玉蟾号”上的船友,都一个个手持刀剑,站立在舱面上,等待船主吩咐。
只听“四海神龙”石扬义朋声说道:“海底下四面八方来了一批水贼,意欲前来劫持船队,各位下水之后,定然要按照我们水战的老法子,保持连络,互相照应,现在敌人亦不过距‘玉蟾号’数丈之遥,我们这就分从各处入水擒贼。”
只见石扬义说罢,穿着一身湖绿色的水衣水裤,跃身入海。
他这下水的姿势真是美极,迅极,轻极了,进入水连一点落水的声音都没有,一点浪花也未曾溅,直似一只鱼鹰,轻飘飘直搅水底。
苞着,“玉蟾号”上的水手们也三五一组的分自各处舱面噗噗通通,跃身入海,舱面上除了一二更值更司舵,掌帆者外,已自静悄悄没有声息。
众人下水之后,张眼一看,果然不错,四面八方,总有二十来个人,嘴衔明晃晃地解腕尖刀,向“玉蟾号”游来。
不容分说,一场水战遂即开始。
且说“四海神龙”石扬义下水之后,只见正前方来了一黑一红的两个水贼,都光着膀子,那着黑色水裤的腰插一柄利斧,那着红色水裤的嘴上衔着一支长剑,各自如鲨鳖一般的从“玉蟾号”的前方逼来。
石扬义在水里真是一条海底游龙,矫健如梭,手持“孽龙锤”迎上。
水战与陆战不同之处,其一,必须会得很好的水性,其二,必须善于使用水中的兵器。
来人一见迎战者手持“孽龙锤”,即刻知道遇见了“玉蟾号”的第一把高手,哪敢怠慢,黑红二者各自取出兵器,分开左右向石扬义劈刺而来。
石扬义紧握手里“孽龙锤”,左钧右挡“分花扶挪”地把两件兵器架开。
苞着双足一蹬,游身向前,猛翻身躯,“毒龙吐岫”将锤向黑衣者刺出,虽在水中,也是快极,狠极。
那黑衣者也是双足一蹬,霍然游出丈外,那红衣者已然挺出手中长剑向石扬义“肩井”刺来。
石扬义忙撤“孽龙锤”左钩迎上一钩,这一钩在陆上很可能已被那支长剑钩落在地,可是在水中必竟受有阻力。
并且此钩又系撤回之后钩出者,是以红衣者长剑,早已躲过。
这时,黑衣者已然游到石扬义身后,摆开手中利斧,“螳螂捕蝉”迳往后脑下方的“口对穴”砍来。
石扬义只觉一股水流逼来,忙将头迳一闪,洽好将这一斧躲过,跟着“游龙飞凤”双足只轻轻一蹬,便已游出丈外。
红衣者撤退长剑后,正待换招刺出,已见石扬义游出丈外。似与那黑衣者互有默契一般,急忙分开上下两方追出。
红衣者急若水鳝一般,向石扬义下盘扫去。
黑衣者也是快若跃鲤,向石扬义当胸砍来。
这两个水贼的招式,一上一下,直似两条张着巨口的赤鲨,气势凶凶,同时往石扬义攻到。
只见石扬义双腿一缩,让过红衣者的长剑,右手“孽龙锤”急忙拨开黑衣者的利斧,跟着“恶虎出山”迅极灭猛的往上方黑衣者胸下“七坎”刺去,此招正是“孽龙锤”八大招式中最为凶狠的一招。
黑衣者见那金光闪耀的巨锤,轻如反掌将自己出招沉重地的攻招拨开,并且跟着又使出此一凌厉的进招。
心下一急,正待蹬水斜游而去,却已是为时过迟,顿觉眼前一黑,双足已是无力,一股殷红的鲜血,自“七坎”胸穴之中,在“孽龙锤”的剑尖抽出之后,染红了湛蓝似玉的海水。
那黑衣者印刻便如一条死鱼样,飘飘地往东京湾的深海之中沉去,两串气泡,却从那嘴角及伤口之处,“噗噗碌碌!”往水面升起。
且说那着红衣水裤者扫往石扬义下盘的长剑,眼见被石扬义双腿一起的躲过,哪肯甘心,急忙折回再次扫回。
这时正是“四海神龙”的神锤发出那凌厉之极的“恶虎出山”之时。
石扬义锤往上刺,眼往下观,见红衣者的长剑再次扫来,双脚急分。
这一分脚,不仅避开了红衣者从下分扫来的长剑,而且也增加了“恶虎出山”那一攻招的力量,是以那黑衣者吃了他这狠中加毒的大亏。
红衣者一见伙伴受刺损命,心口一凉,暗自忖道:
“我‘海底红鲨’简钢钟与‘黑鳖仔’欧阳乔,在水中何曾看过人家半点眼色,今番两人破例同时攻绕这‘四海神龙’石扬义,却不仅未能获胜,黑鳖仔反而丧掉了性命,这也难怪那个龟孙吃了败仗,不敢再来,让我们来凑数了。”
这着红衣水裤的“海底红鲨”想到这里,不禁一转念头,见他双腿一夹,双臂一分,急往外游,就想溜走。
石扬义见红贼要月兑逃,心想:“这些海贼平日为恶多端,都是专门拦截客商,并且获得了财宝之后,还把人家赶尽杀绝,尸体沉入深海,已经毫无人性,今番碰在我手,何须再留他这条狗命。”
想到这里,也急忙施开水中绝顶游术,像一条矫健的绿苍龙一般,追赶过去。
在同样的情况下,石扬义或许追不及这“海底红鲨”简钢钟,可是今天,这着红水裤的恶海贼却逃不过石扬义的追赶。
因为这批海贼今天已经游了大半天,准备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二十来条汉子,一下子就把“玉蟾号”凿沉于东京湾底,永不能再扬威海上。
石扬义虽然稍后展开游术追赶简钢钟,却因今天是“以逸待劳”,精力较为充足,故游来动作迅捷,霎眼时光,便已将那红水贼追及。
“海底红鲨”见敌人业已追到,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性命交关的这一场搏斗,必然无可避免,遂即以“拚命”的心情,迎接石扬义的孽龙神锤。
石扬义既以“除恶杀贼”的决心与这“海底红鲨”搏斗,自也是招招威猛,着着沉重,将手中孽龙锤,在水底中,使得出神入化,活像一条发起性子的巨龙。
不出十合,那“海底红鲨”也就带着重伤,不能浮泳,眼睁睁,无可如何地,听恁自己的身子,往海底深处沉下。
不必说,这恶贯满盈的“海底红鲨”,今番必将沉于“海底”,喂了“红鲨”,想不到这当年刺毙红鲨的人,今天也将被鱼吃掉。
石扬义见这两个怪贼,都已死在自己神锤之下,急忙游间“玉蟾号”船侧,只见这场水中混战,尚在难分难解,正打得热闹。
石扬义心想:“对付这般没有心肝人性的海贼,也就无须坚持江湖规矩,且让我收拾这批倒霉鬼吧!”
想到这里,随即舞动神锤,在混战的人团里,冲刺、轰击、钩链,真是谁碰到了这只“孽龙锤”,谁也就等着去见龙王爷了!
一场水中大战,由于“黑鳘仔”欧阳乔及“海底红鲨”简钢钟的相继死去,战局急转直下,这批水贼几乎全军覆没。
这一批神秘的海贼,你道是哪一帮哪一派的爪牙,他们来袭“玉蟾号”动机是什么?又是怎么样来的?
这几个疑问,自然是“玉蟾号”上的水手及石扬义们,回船之后,即刻研究的问题。
人多智广,自然也猜到了七八分,不过谁也不敢肯定到底是哪一帮的爪牙,实在他们来得突兀,神秘,而且接战以后,又是如此不中用。
南海和东京湾是海南帮经常出没之地,这场水底战斗,自然也与海南帮有些牵扯。
且说,“南海黑水獭”邹阿七,在湛江吴川海面,吃了败仗,回到琼州后,煞是闷恼,心想:
“水镖也没有弄到手,还吃了这个亏,如果去见总舵主‘海天白鲸’苗光宗,这镖劫不到手,还如何在海南帮里混下去。”
钦州虽然约场较量,可是船队一抵钦州之后,哪里还能达到劫镖的目的,想到这里,立刻召集帮众,议论如何才能既使石扬义钦州赴约,又能劫镖。
这问题一出,帮众立刻议论纷纷,各舒己见,有的主张向总舵主请援,认为既求劫镖,自应请求高手助阵。
有的主张保持面子要紧,不管怎么样,都应该以自己分舵的力量,夺得水镖,可是分舵之主尚且不能战败石扬义,谁还是他的对手,这办法也行不通。
商量到最后,遂决定了如下的步骤与方法。
分舵主“南海黑水獭”邹阿七,决定不出面,以混淆石扬义等耳目。
重礼敦请琼州二怪“海底红鲨”简钢钟,与“黑鳘仔”欧阳乔,协助劫镖。
不采明攻,秘密偷袭,出其不意,先将“玉蟾号”击沉,然后再行劫镖。
为达秘密要求,决定将快船驶至视线以外时,众人下水,潜水攻击。
将“玉蟾号”击沉,虽并不见得定可达到劫镖的目的,不过总是“先声夺人”使“玉蟾号”上的大部水手,不知所措,失去斗志,甚或在不警觉间,沉船覆舟溺死,这就有利于“劫镖”这一目标上。
重礼聘请琼州二怪“海底红鲨”简钢钟与“黑鳌仔”欧阳乔,计划商定之后即刻前往。
二人答应于事成之后各得黄金百两,事败分文不取,倒也干脆爽快,完全一副“做买卖”的态势,毫不娇柔做作。
这琼州二怪,你道是何等人物,原来这“海底红鲨”前几年一向做海底打捞行当,水底功夫,绝冠海南道上,无人与之相提并论。
在打捞某一珠宝沉船时,简钢钟曾在水底连续搜寻三昼四夜,未曾浮出水面,并因遭遇一巨大红鲨鱼,猛然来袭,这简钢钟,却能不慌不忙,以疲惫身躯,把那巨大的红鲨鱼以长剑刺毙。
由于巨大鲨鱼的被刺,整个琼州海湾水红似血,他这“海底红鲨”的绰号,便由此得来。
简钢钟自博得“海底红鲨”的名号之后,便改业凿船劫货行业,在东京湾一带,做案不计其数,得来的钱财,也自是着实不少。
惟这“海底红鲨”简钢钟,得来的多,花去的也不少,整日做花天酒地,豪赌豪饮,直把那花花的金银,看得粪土不如,是以不管得来多少,总还是“两袖清风”。
这简钢钟与“黑鳌仔”欧阳乔,俱皆心黑手辣人物,“劫货”之后杀人,不问青红皂白,妇孺老幼,一概捆上双手双足,抛入海底,是以做案虽多,从无“活口讯”来证明他们的滔天罪恶。
这“黑鳌仔”在琼州地面,亦是水底下非比等闲的人物,他那柄利斧,往来海南水底,亦曾少遇敌手,专门从事杀人越货的行当,从未行过半点善事。
欧阳乔自幼失掉双亲,闻至四岁时,被一丑恶的古怪老人带至南海某小岛,以十年岁月,教导水中功夫,故其水底游术之快速,堪与鱼鳌比美。
长大后而到琼州,招引了一些帮众,选择了这杀人越货,丧尽天良的行业。
这“黑”“红”二贼,今番各为百两黄金,替“南海黑水獭”出面劫凿“玉蟾号”,碰上了“四海神龙”石扬义这个江湖英雄,也是轮回果报,怨债定数,竟然死在深海之底,永不得见天日。
且说这“黑”“红”及群贼被石扬义和“玉蟾号”上的水手们击溃之后,死伤业已十之八九,有些生还者,拚尽全力游回快船回到琼州之后,遂将接战经过情形,一一禀知。
邹阿七本来就预料“凿船劫货”这一着,碰到石扬义就是凶多吉少,好在自己既不拚命又不出钱,死了几个帮众,也都尸沉大海,不必破费掩埋,是以事成净得许多的财宝,缴了总舵主这一趟差,事败于已无损,再作计较。
事情至此,自知仅凭分舵的力量已经无法使“四海神龙”就范,当即将他那快船驶回海南琼州,报与“海天白鲸”苗光宗裁夺。
这苗光宗久闯海南与交趾等地,本领高强,势力广大,为人又是倨傲粗暴,自不把这“四海神龙”石扬义放在眼内。
除了责怪邹阿七之无能外,决定亲往钦州报仇雪恨,并看一看这“四海神龙”乃何等样人物。
“海天白鲸”苗光宗以什么能耐睥睨交趾海南一带呢?
他这本领除了几手外门硬功之外,泰半以邪术见长,而在他许多蛮疆独见的邪术里,又以“鲸齿”“鲸啸”煞是厉害。
且说“玉蟾号”在石扬义及水手们全神警戒下,满张巨帆,在东京湾内,鼓浪前驶,钦州亦不过一日夜功夫,便已抵达。
“玉蟾号”登陆钦州龙门港,时正朝阳初上,金色的阳光,照在亚热带的海湾里,光华灿烂,海水透着浅碧的绿色,令人心神为之一快。
不过这艳丽的阳光不久之后,就被一层浓黑的乌云所掩盖,跟着阴凉的晨风,吹得人心里好生难受,海水也失去了那浅碧的美丽颜色,大地万物蒙上了阴暗的灰色。
石扬义上岸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向物主点交货物,几艘大船的货物点交清楚之后,天色也已近午,接着便带领着水手们打点用饭。
这钦州海港大街上,有一家“海同春”菜馆,系北方人所开,专做北方口味,石扬义等便信步登楼,要了两桌酒菜为水手们洗尘加餐。
众水手自福州出发,半个月来,辛苦劳顿自不待言,况且途中遇上两次“劫镖”的惊险搏斗,所幸终能化险为夷。
现在货已交待物主,大家这一乐,根本就把“南海黑水獭”邹阿七约场较量的那回事忘得一干二净。
只有石扬义倒还把这件事记得很清楚,不过一则为臻大家的兴致,不便提起,一则邹阿七也并非三头六臂的了不得人物,况且生死,自有天数,也用不着瞎自操心。
正当石扬义和水手们饮宴,大家猜拳行令,兴高彩烈之际,只见一个青衫道人,缓步走上楼来。
这青衣道人,宽袍大袖,足踏麻鞋,浑身上下一尘不染,清清净净地,满脸清俊飘逸之气,令人见了心中油然顿生敬佩之心。
奇怪的是他只有一只耳朵。
他上楼来的时候,正值众人,杯箸间歇之际,石扬义心中正是静沉沉地没有思想的当口。
照说一个人拾梯而上的脚步声,不管怎么样轻,也总应该听得到一些,可是刚才,石扬义就没有能够觉察到一丝动静,这青衣道人的双足就像鹅毛那股轻飘飘地,踏在楼板上,没有一点震动。
众水手们回过头一瞧是个青衣道人,没甚出奇之处,也就自顾饮酒谈天,没有在意。
只有“四海神龙”石扬义,觉得出奇,心中暗想:
“青衣道人,怎地练成这等轻功,随随便便地在举步行路时也能不自觉地运用出来,这功夫可是怎么练的?”
那青衣道人上得楼来,迳自选择了一个近窗的桌位坐下,命侍者检来几碟小菜,一壶烧酒,独自望着窗外乌云四合的天色,静悄悄地自酌自饮着。
他的酒量似乎并不大,斯斯文文地,用那小酒盅,轻轻斟满,慢慢举起,饮尽后又轻轻地放下,像个极为心细高雅的儒士一般。
霍然,石扬义一下看怔了,他被那道人的啜酒动作给看到把面前的酒菜忘得一干二净,连别人喊着:“船主,小的这里敬你一杯酒。”这句话,他都没有听得入耳。
那青衣道人只把小酒盅举到距下颚寸许的地方,并未见道人的脸上有什么使运气功的征候,那杯中的酒,便像一条小水练样,自杯中升起,吮进他的口里。
平常人说水龙吸水,吐水作雨,可只是谁也未曾亲眼见过,今番倒亲眼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能够吸水。
又见那道人挟菜,也与常人不同。
他把桌上碟中的小菜,用筷箸挟起,举在桌面中央的上方,两唇一张,那小菜便即刻像一条小活虫样,滴溜溜地跑进到他嘴里。
这两个动作,在一个内家功夫,修养有素的人来说,运起功力,倒并不见得是些什么难事。
这道人的动作值得喝采的地方乃在于一切出乎自然,出于无意,出于无心,这就是一般人难得做到的了。
“四海神龙”石扬义,几次想离座趋那道人跟前打个招呼,谈得投机时不妨顺便请敬一番,增长自己见识,可是碍于一船之主的尊严,却几次欲行又止。
最后,石扬义还是没有离座,向前施礼问安。
谁料,这一微小的过节,却关系着石扬义未来的生死大关,这也是石扬义只顾到那一层假面子,惟恐向人家打招呼,人家来个不理不睬,怎生下台。
“拍!”的一声,只见那道人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嘴里咕呶着些别人听不见的话,便离座下楼而去。
这一拍,自然叫“玉蟾号”上的几个水手,大为光火,心想这道人怎的如此放肆,在大爷们面前,无缘无故地随便光火。
自然这些水手的粗鲁举动,被石扬义使着眼色,轻轻地按捺下去了。
这青衣道人为甚无缘无故,一反他文雅飘逸的常态,霍然击案离去呢?
原来这青衣道人与“海天白鲸”苗光宗,也有一段未了的江湖恩怨。
他这猛然一击桌面的举动里,正表现出了他此刻闷塞在心胸中积压已久的怨恨。
说起这位青衣云中道人与苗光宗的怨恨,也是很长的一段话。
十五年前,苗光宗在五雷山跟随五雷真人章大椿,习成外门硬功及邪术下山,巧遇渔人帮与五行帮在洞庭武圣宫举行三年一次的赛武大会。
那次赛武,渔人帮与五行帮的名家高手,真是云集于这个滨依洞庭的小镇。
那日,秋风飒飒,黄叶乱舞,洞庭湖中一片粼粼波光,辉映着云树远山,武圣宫前人潮沸涌,男男女女都是拥挤着来看这三年一度的盛会。
五行帮以掌门“洞庭鲲”邵傅为首,下有十来个高手,因系地主身份,早已在那儿等候了。
天已近午,日头正中,交手时刻业已到了,只是还未看见渔人帮的徒众登场比量。
如果渔人帮不依时前来,便自认输,今后西洞庭,也就是说南六广以西的水陆地面,渔人帮的势力再也不能借口侵入。
原来渔人帮与五行帮的势力范围,系以南六广为界,以东归渔人帮,以西归五行帮,这是两帮前代掌门早已商定的界线,多少年来从无人稍有异议。
渔人帮第三代掌门“湘江之鳏”阎昔吾,以帮徒众多,高手能人罗网得亦复不少,便藉事侵入五行帮的范围,首先争夺武圣宫,即遇搏斗,搏斗时渔人帮的一名高手被五行帮失手杀害。
是以这渔人帮虽败在五行帮下,却始终不肯认输,每三年总来赛武,几度赛武,巧又未分胜负。
且说这日赛武大会,五行帮掌门“洞庭鲲”邵傅,仰望秋阳当头,约会的时刻已到,兀自未见渔人帮出场。
正等待得有些不耐的当口,忽见一帮大汉,匆匆分开看热闹的人群,雄赳赳,气昂昂进入场内。
这边五行帮众人当即起立,请让渔人帮赛武高手就座,“洞庭鲲”邵傅跨步上前哈腰抱拳,向“湘江之鳏”阎昔吾说道:“阎掌门真乃江湖俊杰,一诺千金,邵傅这厢有礼,并请见赐较量程序。”
只见那彪形身材,鹰鼻鼠目的“湘江之鳏”阎昔吾,张开满口黄牙的大嘴,阴森森地笑说:
“渔人帮前来武圣宫,势居客位,客随主便,这较量程序,自应由主人翁决定,何须忸怩作态?”
邵傅既见对方出言不逊,也就当即决定先由手下出场,首比拳脚,继较兵器,最后是内外家气功。
渔人帮与五行帮的赛武规矩,只求分得胜负,不得在对方认输之后,继续追杀。
首两场的拳脚,较量虽甚精采,却未能分出胜负。
再赛兵器时,只见渔人帮内闪出一名中等身材,肤若重枣,双眉紧联一线的壮年汉子,手持粗大长鞭,满脸蕴怒之色,这人名唤“龙门鲤王”金大方。
这金大方手中的长鞭,面杖粗细,缠、绕、扫、护,着着尽有惊人威力,洞庭湖一带,可也算得上是一员了不得的一等高手。
这边五行帮内出场应战者,是一个眉清目秀,神意清朗的弱冠少年,身材五短,白净净地面皮,着一身紫衣裤,手执清光短剑,和颜悦色地走进场内。
这人名唤“沅水紫鳗”费骅,手中一支短剑,亦是招式万变,非比等闲。
二人入场,互通名姓之后,便即展开一场猛烈的搏斗。
费骅的短剑,冲刺、断削、挡架、回护,招式千万变化,身形左右前后,不断的变换方位,着着占尽“快”“巧”二字。
“龙门鲤王”金大方的长鞭却是势沉招猛,鞭梢使得虎虎生风,未让费骅半点颜色。
二人你来我往相战数十回合,只见“沅水紫鳗”费骅手内短剑,左边一幌,“灰鹤掠翅”,跟着“白鹭穿云”力道十足地,往金大方“章门穴”刺去。
这金大方,不慌不忙,手腕一沉,只听:“拍擦!”一声,已把费骅手中清光短剑缠住。
费骅也即刻运聚全身精力,“月兑兔离窝”火星乱进,猛把短剑抽回,跟着“苍鹰掠地”斜刺里往金大方“下阴”之处使出。
金大方忙将身形一闪,那支清光短剑,便从身侧躲过,并在那身形一闪之际,七节长鞭已然向费骅双足立地之处扫去。
“沉水紫鳗”费骅见鞭来猛烈,忙将双足轻轻一提,“平地青云”跃起丈来高下,金大方的长鞭空落得扫起了一地黄尘。
费骅跃得高,跃得快,可也落得速,落得厉害,不偏不倚正落在金大方的头顶上。并在半空中,急出短剑“乌云盖雪”照准其头颅的天灵盖上砸下。
这一剑正当金大方收鞭,准备闪身换位之际,手与足正是各已发出,未曾收回的时候,是以势态惊险之极。
因为金大方将长鞭倾力扫出之际,身形也随着微曲,收鞭,直身,换位动作之时,正当费骅的短剑,如箭弦一般刺下之际,这两种一往上伸,一往下冲的力量,便加倍快速往一起凑来。
这金大方在洪湖一带称霸一方,自非弱者,只见他霍地将直腰的动作,猛然停住,左步急跨,身躯扭转,已是恰到好处的将费骅的短剑躲过。
只听“龙门鲤王”金大方骤然一声猛吼,长鞭如飓风样向费骅腰际绕来。
“沅水紫鳗”费骅,这五短身材的白面紫衣小蚌儿,倒也着实硬朗,不避不让,却挺起手内短剑,硬往上方迎了上去。
费骅这一险招,使五行帮的众兄弟,不禁心神为之一颤,心想:“这费骅大概活得不耐烦了,这沉猛的招式,怎的往上硬接?”
只听“呛啷!”一声,金大方飓风一样袭来的长鞭,却猛然转折了回去。
自费骅这一硬接之后,双方招式便跟着越来越为凌厉,越来越只顾硬拚,而把双方赛武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刀影与鞭影,鞭影与人影,在一个方圆数丈宽广的大场子里,使一些外行看热闹的男女,弄得扑朔迷离,分不清楚。
正当众人睁大着眼睛,观看这少见的神武比赛,并暗自叹服双方的绝伦武艺之时,只见“啊呀!”“呛琅!”两声同时发出,费骅手内的短剑不知怎的已然飞出丈外,并兀自惊讶不以的站在那里。
金大方一见对方手中空空,杀心陡起,长鞭一掷,迳往“七坎”胸穴抛来,不偏不倚,正中穴眼。
费骅应鞭倒地,金大方忙撤长鞭,只见那鞭梢上,满是红滴滴的鲜血。
费骅这一倒地,眼见金大方鞭梢上尽是鲜血,谁都会知道,这下子出了什么大事。
五行帮的人,霍然皆自座上站起,个个长剑出鞘,怒形于色。
看热闹的众人一见,料想一场混乱的杀伐就在眼前,也就乱嚷嚷,你挤我拥地散开了去。
五行帮掌门“洞庭鲲”邵傅,一摆手势,止住了愤怒的帮众广派人即刻将费骅的尸体拖回。
邵傅所以制止众人,并非他自己内心未曾愤怒,而是愤怒之外,感到非常疑惑,疑惑那费骅手中的短剑,何至被金大方缠落,而且听声音,未曾有兵器相绕相撞之声,因之这事情发生得有些奇怪。
众人把费骅的尸体抬回后,除了“七坎”穴上那一鞭外,全身各部并无其他伤痕,心下越发奇怪。
如果费骅被人暗算,中了别人的暗器,因之短剑落地,这才是意料中的事,今番却不见他身上有另外的伤痕。
而“沅水紫鳗”的短剑,又非金大方的鞭缠下者,他这短剑是受什么外力影响,骤然月兑离手掌的呢?
原来在渔人帮的一横列座位上,有一个名唤酆万-的青面汉子,人称“黄塘青鳝”,这人阴险毒辣,称霸黄塘湖一带水陆地面。
这“黄塘青鳝”酆万-,有一独门暗器——“百步绣针”,他这暗器大小粗细与普通绣花针,一般无二。
百步之内,只要他手指轻轻一拨,便即无声无影,迅捷地向目标射去,而且百发百中,从未失过手。
罢才这“黄塘青鳝”酆万幸,见金大方与费骅,战已数十旧合,兀自未分胜负,金大方却渐有亏败之势。
求胜心切,邪恶之念顿生,遂在人不知,鬼不觉之间,使出了一根“百步绣针”射中在费弊的右腕上,是以费骅的短剑便即刻落在地上。
因为这芒刺般的绣针暗器过于细小,兼之塞在肉中,故一时间尚无法察觉得出来。
“黄塘青鳝”酆万幸这种卑鄙已极的手段,真是江湖侠士所不齿。
“洞庭鲲”邵傅既见对方有意杀人,不禁怒往上冲,上前说道:
“贵帮自己破坏赛武规矩,今后当遵前约,不得再逾南六广前来扰事,可是我这少年费骅总不能平白死在贵帮手下?不知渔人帮掌门阎昔吾,还有何话见赐?”
照说,这“湘江之鳏”阎昔吾,第一应该认输,答应遵守前约,不再侵入西洞庭及湘江以西的地区扰事,第二应该客客气气的赔个不是,送些银两,作为埋葬之资。
可是他却两样都不愿干,并且厚着面皮,傲慢不居钓说道:“怪只怪你那费骅本领未学到家,他死了活该死,有什么了不得。”
邵傅一听不像人话,当即运起“了凡内功”,击出右掌霍地向阎昔吾打去。但见随他一掌而起的是忽飓飓地一股急风,向丈外的“湘江之鳏”打去。
这一掌是邵傅当年在翻阳湖中,随“空灵活佛”悟净学来的,名唤“百步唤云呼风掌”,这掌法在百步之内使出,抵达目标时可产生不意测的巨大力量。
“湘江之鳏”阎昔吾见对方在盛怒之下,霍然出掌,料这掌中必然扯足十成力道,哪敢怠慢,足见他双掌凭空一按,身形已然像片黄沙西风里的红叶,轻飘飘地腾空而起,落在二丈开外。
“雁落平沙”双足点地,急吐右掌,也照“洞庭鲲”邵傅头脸之处推来。
只见这距离两丈的地面,猛掀起一圈旋风,卷着残叶败枝及尘灰沙石,迳向邵傅面前吹来。
阎昔吾这掌,名唤“黑风毒掌”,人畜触之,立刻七孔流血,肤呈黑色,气绝身亡。
“洞庭鲲”邵傅与“湘江之鳏”阎昔吾交手,已非首次,自知这一掌的厉害。当下急运真气,身形连挫也未一挫,便已飞出黑旋风的范围之外。
只见这“洞庭鲲”在空中的身躯,猛然为鹞子翻身,双掌分自左右在空中,环抱着阎昔吾圈来。
这一抱名唤“白熊抱柱”,平常人十丈之内,经这左右夹攻的内家劲力一抱,立刻粉身碎骨,绝无幸免。
“湘江之鳏”阎昔吾见对手不仅躲过了自己的“黑风毒掌”,并且在半空中向自己这边抱来。
左右俱皆劲力,也急将丹田之气轻提,人自平地青云,升高到了一棵白杨树梢高下。
阎昔吾自躲过了这左右两方而来的劲风,然却听见“劈劈拍拍!”一击串巨响。
众人顺声望去,一件动人心魄的景象,即刻映入眼帘,众人不觉失口“咦!”了一声,那些人的嘴巴,空自张开着,合不拢来。
你道这“劈劈拍拍!”的巨响,是什么物件所发出的声音。
原来是“湘江之鳏”阎昔吾身后一棵粗可合抱,三丈高下的白杨树,擎不住这“白熊抱柱”的强烈巨风,躯干中间,已然裂截,上半截完全扑地,这些树枝倒地时便发出了“劈劈拍拍!”的巨大声音。
且说“湘江之鳏”身躯腾空,躲过“白熊抱柱”这一险毒招,虽闻身后发出巨大声响,心中倒能不慌不忙,也自在空中下落之际,猛出双掌,用足十成劲道,一推一抽,眼射奇异凶光,身躯已然站定尘埃。
只觉得一股视之莫能见的气流,带着比炭炉还灼人的热力,向前袭来,其进袭之快速,胜过狂风暴雨。
这热风刚刚过去,却也像被什么吸引住了,立刻又倒吹过来,这一来一往的强烈热风,
虽然令人觉得涌沛之势不可抵御,可是“湘江之鳏”却纹风不动的,像刚才玩过一个小小戏法一样的站立在那儿。
这往返热风系阎昔吾二年苦练,高人不乐轻于外传的独门秘功之一。
此一推一抽的掌风,仅是一股助力,重要之点,还是他那暴露奇异凶光的双目,这如炬双目乃是高热的出原。
此掌名唤“阴阳热风掌”。
“洞庭之鲲”邵傅见对手掌风来得凌厉,急往后退,这一退步自也是两丈之外,原来这“阴阳热风掌”推出有限,跟着收回,是以掌风在过远处即已无力。
邵傅原先站立之地与“湘江之鳏”的中间,有一武圣宫的石狮子,斜倒在地上,却不料因这“阴阳热风掌”的一袭竟然正正直直地立了起来。
五行帮的徒众,仔细瞧去,那石狮子像是经过一场大劫,青色的表面俱呈粉白颜色。
一位大胆的少年,走上前轻轻用手一推,看来完完整整的一座石狮子,竟然被这一推,推得支离破碎,变成一堆石灰样的碎块。
从这石狮的景象,你也就可以知道“湘江之鳏”所发出的“阴阳热风掌”,其风劲,其热力是如何惊人了。
且说“洞庭鲲”邵傅退出丈外,待这“阴阳热风掌”,掌劲消失之后,即刻跨步向前,五指箕张,向阎昔吾抓去,意欲以性命相搏,拚个你死我活。
他这五指箕张的手名叫“五指毒龙爪”,乃邵傅平生所学里,最为狠毒险绝的招式。
因为这招式距敌人身躯甚近,攻得虽然急切,凌厉,防守也极为不易,稍一疏漏,即被对方所乘,反而吃下大亏。
“五指毒龙爪”抓出之时,全身功力贯注于五指,五指之上发出雷震万钧之力,迅极逼向对方,使之不易闪躲,不可回护。
因为这巨大的力量系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袭来,故不容易逃出它的范围。
“湘江之鳏”阎昔吾霍见他毒龙爪,威猛逼来,知道无法躲藏,急忙运起外门硬功,护住全身重要穴道,并迅捷挺出左掌,企图拨开这袭来的毒爪,右掌也跟着向邵傅“期门”穴打去。
“湘江之鳏”的左掌掌风打出后,这两股掌风相触,只听猛然发出一声震撼山岳的巨响,五行帮与渔人帮的徒众,只觉天旋地转,立足不稳,眼前顿显一阵昏花。
这“洞庭鲲”的右臂但觉一股震动,足下也有些立足不稳,他的功夫较“湘江之鳏”来说总嫌差了些,故尔受此震撼。
那边“湘江之鳏”的左臂,也被袭来的力量,觉得一阵酸麻,六神为之一幌,不过他即刻就恢复了常态。
他的右掌-以十成功力,指向对方“期门”,惟因左臂受撞影响,方位顿失准确,这一失准,便偏到了“洞庭鲲”的腋下。
“洞庭鲲”只觉左腋下,被一股急风闪过,肤肌顿觉一冷,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这因为他发出“五指毒龙爪”时,已然功运全身。
否则,以平常人来说,这掠腋而过的急风,早已把他的五脏六腑,摧残震撼得破裂崩溃了,哪里还能如此轻松。
邵傅既见对方将自己的“五指毒龙爪”拨开,心下不禁急如星火,暗骂:
“你这粗暴莽贼,无端侵入我等疆界,破坏前代掌门的信约,我邵傅生留世间,不能保此颜面,倒也不如你死我活,我死你生的拚了的好!”
想到这里即刻双掌并发,身躯也跟着向前扑去,先时二人相距本已甚近,这一扑来,二人已经面面相对,“湘江之鳏”亦是急出双掌,迎将上去。
二人掌心相对,紧贴一起,各自使出平生所能,对阵起来。
这种掌心相贴的内家功夫,较量方式,可说甚属少见,只缘这“洞庭鲲”觉得渔人帮欺人太甚,故才使出此种“短兵相接”的方式。
秋阳已斜,场子周围,除了渔人帮与五行帮二十来个帮众在场助威之外,看热闹的群人已因刚才费骅的惨死,各自离去。
“洞庭鲲”双掌劲挺,全身功力贯注,“湘江之鳏”亦是尽出胸中所学。
这两股无与伦比的内家功力碰在一起,但见各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之外,似乎再也寻找不出什么痕迹,证明两个人是在性命相搏。
实则,这一阵红,一阵白,正代表双方功力的进与退,当对方功力占着上风,自己抵不住这强悍的攻击时,脸上便一阵红。
那是因为功力如火,攻得心血沸腾,肌肤暴涨之故,当自己力量十成攻去,心血骤然平静,便显着一阵白色。
如果这红色老是停滞在自己脸上,历久不去,则已说明,此人已然居于下风,败丧就在倾刻之间,这种功夫非此道中人,不大易于明白。
二人这样掌心相贴持续约有数盏热茶功夫,只见“洞庭鲲”脸上的红色,越聚越深,历久不去,脸部表情也跟着越来越为难看,眼见就要于倾刻之间败下阵来。
如果,“洞庭鲲”在对方功力加钜,自己抵御不住,只要一张口,那口内呼吸出来的必不是空气,而将是鲜红的满腔胸血,甚或肝肺亦将随之而出。
“洞庭鲳”邵傅,这时似已知道自己必败,不过未至最后关头,总是不肯认输。
再说,这种掌心相贴的较量,想要认输撤退,也无法撤回双掌。
因为当你功力抵御对手攻击时,对方的功力自是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如果明知已败意欲撤退,则对方的掌心之间,尚有一股无形的巨大吸引力量,缠住你的双掌,使你挣月兑不出身来。
“洞庭鲲”脸上的红色,越来越红,渐渐由红转紫,这紫色最浓之时,将成黑色而未尽月兑重紫之际,邵傅这个一代英名的好汉,便将向他的万千五行帮徒众告别,撒手西归。
而现在的邵傅已与那西归的道路,仅此一线之隔,也就是说,只要一霎眼功夫,“洞庭鲲”就要口吐鲜血,比那“沅水紫鳗”费骅穿胸而亡的形状还要惨不忍睹。
五行帮的徒众虽不能十分确定,自己的掌门霎眼间就要败绩咯血而死,却也在辞色之间料到已然必定败输。
如果败输在渔人帮之下,这五行帮即刻群龙无首是不待言,而且千万帮众的日后衣食所在,也必将为渔人帮并为已有,不觉间各人都自不约而同的决定,一旦掌门败下之后,准备以死与渔人帮拚了。
五行帮助威的十来个帮众,这时皆已环视而立,兵器在手。
只见“洞庭鲲”双目一闭,功力即将消敌,身形已然往后倒下,五行帮的众人也一声怒吼,各自拔出自己兵器,就照渔人帮的徒众,发出生死的相搏。
这时,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霍见“洞庭鲲”的身躯,又已站直,已闭的双目也已睁开,并且目中闪露着稀有的光彩,那脸上即将变黑的颜色,也跟着越来越浅,黑转紫,紫易红,红变白。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使胜券在握的“湘江之鳏”阎昔吾,与败在倾刻的“洞庭鲲”邵傅,不觉同时面露惊疑之色。
“湘江之鳏”掌心间忽觉一股强烈已极的力道,向自己突转骤来,身体竟随之一幌,急忙凝神贯气。
方才站定脚跟,心中不禁惊惶疑虑起来,暗忖:“这武圣宫四周围就没一个人影,这强烈已极的助力究竟发自何处?”
“洞庭鲲”邵傅在助力初来之际,心中一怔,继而暗自欣庆,精神并随这强烈的外力陡然为之一振,也纳闷道:
“这是何家高手,何方豪侠,来此济危扶倾,主持正义,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邵傅一命。”
五行帮与渔人帮,本已各出兵器,乱做一团,展开恶斗的众人,也为这骤然突变,立刻脸上变了颜色,各自不觉停下攻防招式,呆呆地站在那儿,观看起来。
只见“洞庭鲲”精神百倍,玉树临风一般,渐渐潇洒轻闲的站立在那儿,像是自己未曾使用什么功力一样。
那边的“湘江之鳏”可就渐渐面呈红色,而且这红色越来越浓,愈来愈深,并且由红易紫,也是与刚才的邵傅一般就要败下阵来。
只见这“湘江之鳏”的脸色,又是霍然一变,也像是增加了什么特殊的外力一般,立刻转变了败在倾刻的形势,双方劲力相差的又各自相持起来。
这一变,又是什么外力呢?这外力又是从那里使来的呢?令人想像不出,不过如果都是因为外力相助,则这外力发出之处,必然是两位更为奇特的高手。
也就是说今天渔人帮与五行帮的赛武大会,已然都有了帮外高手的参与。
这一变不觉使助威的双方帮众,各自同时以目光向四外搜寻,可是除了在“洞庭鲲”身后数百步以外有一座武圣宝殿,与“湘江之鳏”身后数百步远近有一巨大石碑外,众目所及,就未曾发现半个人影。
难道那发出助力之人各自隐藏在宝殿之中与石碑之后不成?难道遥距数百步也能发出此等强烈的力道,透过双方身躯使出不成?
这疑问不能不说假设得大胆,可是也不能不说假设得有据。
“洞庭鲲”与“湘江之鳏”这样相持又是顿数热茶功夫,看样子,现在谁也无法在这种较量方式上,能够获胜只是拖延时光而已。
这时,“洞庭鲲”与“湘江之鳏”二人,同时忽觉外来助力消失,两人也就因而同时撤回双掌,举目四望。
只见那武圣宫的门前石阶上,站着一个年青的灰衣道人,眉清目朗,笑容可掬,步履生风的向场中走来。
那边石碑之后,也兀自出现了一个身材细长,脸皮干瘦,衣衫不整的壮年汉子,他那宽大的嘴巴,是在干瘦的脸上实在不怎么相称,只见他也是意态悠闲的踱着四方步子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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