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公子刚安顿好风翩翩,马文才已折返官府,会合他们。
马文才一见赵四公子,立刻道:“万兽天君出西湖后,已转走魔道。”
魔道即是魔界之道,或在地底、或在树丛、或在虚无标渺间,为天下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所行之路、所居之室。
赵四公子沉吟一会,慨然道:“我们这便追入魔道去!”
他何尝不知,魔道不辨南北西东满布妖兽奇险,他们若进魔道追杀万兽天君,犹如两头妖兽要在京城大道大摇大摆满街漫行,不到半天,恐怕便立遭无数妖兽围攻,即有杀身之祸。可是真龙宝剑既存万兽之手,若不夺回,恐怕更是场大浩劫。
马文才摇头道:“这又不必。我们只管到真龙宝藏等候,守株待免,万兽天君自会乖乖自投罗网。魔道曲折迂回,我们走官道,小可先到一步。”
赵四公子心下疑惑:“甚么?除真龙宝剑外,竟还有真龙宝藏!”但一来不愿在马文才面前显得一无所知,二来亦明知问马文才亦未必回答,反正此刻二人同仇敌忾,马文才亦无必要骗他,总之闷声大发财,死命跟随马文才,包保没错;遂若无其事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起行。”
风翩翩其时已稍为苏醒,吩咐知府给予三人官府最快之官马,以及盖印鲍文,一路可在驿站不停换马。
如雾虽不懂控马策骑之技,但他是魔族中人,与野兽沟通自有一法,轻拍几下马颈,在马耳畔细细私语,官马点几下头,长嘶一声,起步疾走,跑得又快又稳,“策控”尤胜赵四公子和马文才。
快马奔驰一天一夜,已出苏杭边境,如雾突然“啊”一声惊叫,一拍马颈,马儿轻嘶一声,立时停步。
赵四公子早从老远看见一名瘦长青年拦在道中央,却不勒停马匹,反而驱马加快,右掌运足内劲,心想:“不管你是谁,栏道相阻,便是敌人。”运劲轻踩马蹬,正欲离鞍而起,一掌击开瘦长青年。口中喝道:“如雾,不用停,继续起行!”
瘦长青年躬身扬声道:“属下洪飞参见将军。”双手恭恭敬敬高举,掌中摆放着飞鸽传书用的小竹管。
赵四公子心道:“嗯,据闻这洪飞是贺兰客奴麾下军师,足智多谋,近两年辅助贺兰客奴统率御林军,不知打下多少胜仗,闯出好大的万儿!想不到竟是这般猥琐模样。”他既如洪飞是来报讯,也就打消击开他之念头。
马文才一眼也没有正望洪飞,以掌缘作鞭,力擦马身,马儿吃痛,立时加快脚步,一马当先,掠过洪飞之际,马文才一手从洪飞手上攫过竹管,马步不停,继续上路。马儿后腿踢出的尘土飞扬,溅得洪飞灰头土脸。
洪飞毕直挺着身躯,任由泥土溅得满身满面,脸上居然还堆着恭谨的笑容。
赵四公子和如雾瞬间又已越过洪飞;赵四公子禁不住回头再望他一眼,心道:“这洪飞竟如此涵养,倒还真是个人物,不可小觑。”
三人三驹,继续疾驰上路。
马文才以腿控骑,抽出信笺细看,忽道:“这洪飞是我大师兄的头号亲信,武功低微,鬼计多端,玉皇朝上上下下,都对他讨厌得紧。”
赵四公子笑道:“这个我明白,单凭阁下对我这外人都不避嫌,直说此事,便知你对这家伙实在讨厌得要命了。”
马文才纵声大笑,足足好一会才止住笑声,说道:“万兽天君比我们快上三个时辰,已离开苏杭边境。”
赵四公子心下骇然:“玉皇朝线报之广,竟及魔界,连万兽天君的行踪也知得一清二楚。”
马文才知他心意,淡淡说道:“玉皇朝与魔族相斗多年,早已各据线眼于对方营中,我们知他一举一动,想万兽天君亦对我们动向了如指掌。”
走不多久,突然又见道上站着一人。
马文才远远瞥见,笑道:“是铁金刚,不知又有甚么新消息?”
赵四公子道:“久闻贺兰客奴旗下四大金刚个个武功高强,想不到今日竟有缘得见一位。”心中却想:“洪飞和铁金刚一文一武,均是御林军的一级大将,如今竟派他们来报讯,气派是够气派了,但如此驱策良士,岂能教人心服?”
铁金刚身躯粗壮,半敞着胸膛,肌肉结实得油光发亮,眸子湛湛有神,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个一等一的外家高手。他和洪飞适才一样,双手恭恭敬敬高举,掌中方是摆放着一根小竹管。
马文才策马跑到铁金刚一丈之外,勒停马匹,纵身下马,徒步走向铁金刚,说道:“铁兄,辛苦你了。”
赵四公子蓦地觉得有点不妥,抬头一望,不禁大惊失色,叫道:“马七侠,小心!”
说时运,那时快,只听得嗤嗤破空之声大作,无数利箭分从道旁两边山壁峰顶漫天疾射而来,箭急力劲,显然是均发自强弓硬弩。
以赵四公子和马文才的耳目,竟听不出有人埋伏在附近,可见埋伏者俱是硬手,久惯战阵,而且在此埋伏已久,一直屏息静气,极度小心,方才不被发觉。
赵四公子纵身一跃,足足腾起七、八丈,悉数避开来箭,双掌贯足真气,正欲替如雾击开来箭,却见如雾闭上双目,口中念念有辞,身旁周围竟幻化出一个若隐若现的金色大钟,紧紧罩住她及跨下马匹。
说也奇怪,无论利箭如何强横,碰上这座有形无质的金钟,只发出密密麻麻铮铮铮铮的清脆响声,然后便颓然坠地,没有一根箭能够穿破金钟。
赵四公子心下一宽,情知如雾已便上魔族不传秘法“金钟罩”,护身绰绰有馀,一时不虞受伤。这“金钟罩”是魔族至高无上心法,比诸武林流传之外门硬功“金钟罩”,名虽相同,高下却是判若云泥,不可同日而语。
再看马文才,只见他双掌一圈,真气环旋鼓动,来箭甫插入真气圈,即顺着内劲,缓缓成圈流动,半空一座旋转大箭环,煞是好看。
便在这时,铁金刚突然挥拳,重击马文才面门胸膛!
马文才万料不到铁金刚竟会突施暗袭,惊觉时已是避无可避,百忙中只得抽身跃起三尺,以胸月复硬生生涯了这两记重拳。
铁金刚偷袭得手,正自心喜,猛地发觉双拳如中败絮,击中的胸月复竟然软绵绵的,毫不受力,心下一慌;再瞥见马文才手刃斜劈过来,慌忙扭身一闪,肩头还是被削中一记。
赵四公子喝采道:“马七侠,好一招“天刀”!”
铁金刚只觉肩头火辣辣的,竟已被马文才的“天刀”划下一小片肉来。他的铁布衫横练硬功已有九分火候,刀枪不入,今番竟被马文才赤手空拳“割”伤,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马文才左手连挥,不停打下来箭,慢慢吐纳,调匀气息。适才铁金刚那两记重拳,虽给他用海绵劲化解了十之七八,馀下的气动还是震得他气血翻涌,一时不能平复。他心下疑惑:“究竟这厮是叛变师父,抑或另有原因要杀我?还是疯了?”
劲箭还是不停从两边崖顶劲射而至,刺在铁金刚身上,只发出卜卜的闷响,完全穿不破他的铁布衫护体。
铁金刚盯着马文才,交手一招,他已知此人武功确胜于己,倒抽一口凉气,暗忖:“若给贺兰狗得知此事,定必把我碎尸万段,哼,大丈夫死要死得轰轰烈烈,大不了和这小狈拚个同归于尽!”豪气徒生,狂吼一声,双拳狂风暴雨般击向马文才。
马文才亦是几乎同时进招抢攻,心想:“先擒下你,再慢慢拷问也还未迟。”
二人一时打得难解难分。马文才武功虽高上不止一筹,然而先捱两拳,气血尚未平复,还得分心应付四方八面射来的箭,铁金刚有铁布衫护体,诸箭不侵,得以全力进攻,加之早豁出性命,招招拚命,只攻不守,才堪堪与马文才打个平手。
赵四公子拔身而起,直往一片崖顶扑去。那山壁说高不高,也有二十来丈,要想一跃而上,凡人却是无法办到。他轻功绝顶,全力一跃,足足跃高十馀丈,力尽之馀,伸出食指,轻轻刺入山壁,借用食指之力纵身再上,终于翻上崖顶。
这判崖顶伏有二十多名弓箭手,俱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但如何是赵四公子这等大高手的对手?赵四公子掌劈指戳,不到片刻,二十馀名弓箭手已悉数打倒。
赵四公子擒住最后一人,扬手一掷,那人登时被掷出崖外。
那名汉子身在二十多丈的半空,眼看便要摔个骨折肉断,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狂呼:
“妈呀──”
赵四公子飞身跳出崖外,右脚一点,恰好踩在那汉子背部,左脚一挑,再重重踢中他的面门,发力一蹬,经轻巧巧的跳到对面崖上。
那汉子面部中了一脚,只觉眼前金星乱舞,鼻梁破裂,门牙也给踢甩好几只,鼻血与牙血齐燕,然后突觉背脊重重堕地,“呱”的一声,全身骨头痛得似欲片片碎裂。过了好一会,眼前金星渐散,才发觉自己仍好端端的卧在崖上,二十多名同袍在耳畔躺得横七竖八;一时如堕入五里雾中,大惑不解。
他当然不知赵四公子适才左脚那一挑,已运上巧劲,一边借力,一边把他送回崖上。这番检回性命,受点血光之灾,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赵四公子还未踏足对面崖,已觉不妥:“咦,不对.怎么我身在半空,竟没有一根箭朝我射来?”
只见崖上十多名弓箭手全数仰天而倒一动不动,脸气却是一无异状,身上也无伤痕。
赵四公子一探他们鼻息,已然断气,心下惊疑不定:“刚刚我跳上对面崖时,这方还不断有箭射过来,行凶者下手好快!再说,究竟他用的是甚么手法杀人,我竟一点地瞧不出来?莫非……”猛地想起一事,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此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磁性的声音:“赵四公子……荷……朕赶着去……清理门户……荷……今天饶你一命……”吐字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像柄大铁锤,一记一记敲击赵四公子的心坎。
赵四公子深深吐纳,减轻魔声重击心脏的压力,五指平伸,划了半圈,凭指头感觉,知道声音来自何方。
这“五指追声”之法,亦是如雾教给他的魔族秘技之一。
赵四公子循声望去,只见莽莽树林深处,坐着一个全身赤果的男子,肤色白如冠王,隐然发出光辉,面目轮廓如同斧凿,散发披肩,冷傲逼人。
赵四公子失声道:“朱五……”猛地省悟,叫道:“大魔神王!”心中一阵绞痛,情知大魔神王魔界转生顺利完法,今后将长相占据朱五身躯,无法分离。朱五肉身犹在,魂魄已死。
他泪水籁籁流下,怒吼一声,展开最快身法,疾扑向这魔法无边的混世魔王。
却见大魔神王身形迅即隐去,待赵四公子扑到时,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四公子站在当地,足足过了一顿饭时候,方才平复心神,伸袖抹乾眼泪,慢步走向崖边:“大魔神王定是路经此地,见猎心喜,便吸去这些倒霉弓箭手的人气。嗯,他不知如雾正在崖下,否则必然带走如雾,如果真是这样,倒省了我一番烦恼。”只是他刚才气愤填膺,一心只顾替朱五报仇,一时想不到这点。
他经过那些弓箭手,心中一阵侧然;他们均被大魔神王吸掉人气,魂飞魄散,下地狱轮回转生亦已无望,下场之惨,无过逾此。
而吸人气以养魔性,亦是只有大魔神王方才达致的魔界秘法最高境界。
赵四分于走到岸边,一跃下崖,中途以掌击山壁,减慢堕势,安然着地。如雾见到他,快步走过来,如释重负地道:“你去了这么久,可心死我了。”
赵四公子轻抚他的头发,说道:“傻孩于,对付这些喽-,会有甚么危险?我只不过是赶路得太累,乘机在上面小睡一阵子,偷偷懒罢了,不用担心嘛。”
如雾破涕为笑:“对,我真是傻孩子,早该知你天下无敌,不会有事的。”
赵四公子笑道:“别乱给我戴高帽,我可不是天下无敌,武功比我高的人多的是。”心道:“刚刚我碰到的家伙才真的算得上天下无敌,就是你的老子。”
那边厢,马文才失却暗箭的牵绊,精神大振,一轮抢攻,杀得铁金刚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全身被“天刀”劈得伤痕——、血迹斑斑,若非马文才有心生擒拷问,故意不下杀手,早已立毙铁金刚于当场。
忽听得蹄声踏踏,数十骑从来路疾驰而至,为首一人方脸厚唇、肩窄身长,正是洪飞。
洪飞人未到,声先到,高声叫道:“铁金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叛皇爷,暗算将军!”他内功不强,中气却足,这几句话大声喊出,口沫横飞,倒也颇具气势。
铁金刚见洪飞率众来到,心知大势已去,眼看马文才一掌朝自己肩头打来,伸面一档,喀喇喀喇一阵头骨碎裂之声,七孔喷血,立时毙命。
洪飞翻身下马,单膝下跪,说道:“属下救驾来迟,请将军恕罪。”
马文才无意杀死铁金刚,只觉一阵茫然。他倒不是珍惜铁金刚性命,只是如此一来,铁金刚为何叛变,却是没法子查明白了。
他忽然厉声问洪飞:“你为何知道铁金刚前来偷袭我?”
洪飞不假思索:“那叛徒携来的弓箭手均是御林军精锐,其中一人见是来偷袭将军大人,知道事有蹊跷,遂偷偷折回,通知下属,下属便立刻飞马赶来,支援将军。”
马文才点点头:“你告诉大师哥,我杀了他的手下,办完公事后,自会亲身向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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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飞大声道:“属下遵命!”
马文才转头问赵四公子:“赵兄,你心地仁慈,一定没有杀掉上面的弓箭手吧?]
赵四公子正欲摇头回答没有,忽地改口道:“杀了一半,留下一半活口。早知马七侠赞我心地仁慈,我便连那一半也不杀了。”
马文才再对洪飞道:“把活口全都擒下,分头拷问,看看能否问出铁金刚叛变的因由。”
洪飞大声道:“属下遵命!”
马文才陡地指着洪飞一名部下,喝道:“下马!”
那部下吓得心胆俱制,仓惶下马,不知甚么地方惹恼了这位将军大人,惊慌之下,下马时脚步不稳,砰声跌个四脚朝天。
洪飞后悔不迭:“真该死!怎的想不到这点?”双手一摆,喝令:“统统下马!”双膝下跪,忙不迭向马文才叩头,叩得“咚咚”作响,连声道:“属下无礼,治军无方,还望将军大人恕罪。”
他率来之三十馀骑即时听令下马,骑士一个个毕直站立,昂胸挺腰。
马文才却不理他们,迳自牵去适才被他喝令“下马”骑士的马匹,另一手再牵走洪飞原来跨下之坐骑,向赵四公子道:“无端端耽搁了半个时辰,我们得加快赶路。”
他和赵四公子的马匹刚才为乱箭射杀,正好用这两匹马填补。
三人跨身上马,马儿扬蹄疾走,只留下跪在当场的洪飞,和一众迎风挺立的战士。
他们沿长江而走,日夜不停,兼程赶路,吃、睡均在马上,沿途在官府驿站不停换马,不一日来到关中。
玉皇朝线报遍布天下,万兽天君每步行踪,沿途均有飞鸽传书,详细报告马文才。
杜甫有语云:“秦中自古帝王州。”关中乃魏魏千载帝都,关塞险固,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先后历西周、北周、秦、西汉、新莽、东汉、西晋、前赵、前秦、后秦、西魏、惰、唐、武周十三朝首都。
必中为秦王封地,江南赵家与秦王乃系世交,然赵四公子与秦王素未谋面,此刻戎马-惚,亦未便拜见。
入关中后,三人马不停蹄,直至黄昏俟晚,暮色逼人,前方灯火鳞闪,有一小镇,马文才忽道:“我们到前面小镇歇息一晚,明早方再上路。”
赵四公子“嘿”了一声,却不答话。
马文才道:“这几天兼程赶路,适才信鸽回报,我们已赶在万兽天君头上。]
赵四公子冷冷道:“睡一晚,万兽天君可又赶回我们前面啦。”
马文才坚持道:“不好好睡一觉,怎有气力与万兽天君打架?”
赵四公子冷笑道:“睡上一觉,丢掉宝剑,好主意哇!”
马文才不理他,喝声:“得儿!”迳自策马向小镇奔去。
他是带路人,赵四公子虽纵有万般不满,也只好乖乖跟着他走。
赵四公子瞪着马文才背影,心下突起疑惑:“这马文才虽是公子哥儿,但这几天见他,处事精明强悍,绝非贪享舒适之辈,否则玉皇大帝之也不会派他来办此大事。此番他坚持往小镇打尖,定有深意。刚才挂看和他呕气,一时想不到此点。”
他遂不打话,跟随马文才来到小镇,一找便找到镇上最大的客店。
客店说是镇上最大,皆因亦是镇上唯一的客店。一间破破落落的小小四合院,大门口挂块破布,用黑墨端端正正写着“云来客栈”四个大字,算是招牌。大厅摆放三四张修修补补的桌椅,便是饭堂了。
赵四公子坐下来,看看身旁风尘扑扑的如雾,心中万分怜惜:“这些日子,她随我东奔西走,吃没好吃,睡没好睡,倒苦了她。”
几天来,他们风枕餐帏,乾粮渡日,早已吃得口里淡出鸟来,赵四公子和马文才都是讲究美食的老饕,倒憋得狠了。
马文才唤小二来,先塞一锭碎银在他手,说道:“给大爷写点好菜,牲口喂得饱饱的。”
这锭碎银,怕不有一钱半重,店小二大喜过望,连忙拿起肩上抹布,抹抹桌于,哈声道:“大爷想点甚么好菜?”
马文才通:“你们山野小店,会有甚么好吃的?都拿上来好了。”
店小二道:“大爷,您老别瞧我们店小,菜色倒真不少,厨子也是一等一的,您老尽避叫吧。]
马文才和赵四公子一听之下,如闻仙音,食指大动,馋涎立生,你一样我一样,倒叫了五十馀碟菜,四禽五兽、熊掌鹿筋、燕窝鱼翅、鲍鱼海参、乾贝猴头,他们听过名字的关中名菜,全都叫上来。他俩均是富贵人家,吃惯珍馔百味,叫上口的,当然皆是席上珍品。
店小二踌躇道:“两位大爷,您俩老刚才叫的……太刁钻了,小店……没有,可否……
叫点别的?”
马文才大怒拍桌,“波”的一声轻响,桌面竟得深深陷入一个手印,桌子杯筷却是纹丝不动,喝道:“甚么!你刚才不是说……”
赵四公子左手轻挥,截住马文才说话,对店小二道:“算了吧,随便拿点贵店拿手的小菜上来吧。”
店小二见到马文才如此武功,兼且大发脾气,早已吓得心胆俱裂,那敢多言,应了几声:“是,是,是。”打个躬,转身像狗夹尾巴般,溜回内堂。马文才沉默半晌,才道:
“刚才你左手轻挥,是阻止我向他出手吗?”赵四公子笑道:“马七侠赫赫威名,何苦和这等浑人一般见识?”马文才道:“你以为我是那么滥杀的人?”赵四公子道:“能够不杀人,总是不杀人的好。”
马文才点了几下头,脸上神色极为古怪,却不言语。
未几,小二端来几道简单小食,羊肉泡膜、腊汁肉夹膜之类。小二倒没完全吹牛,关中美肴,甲于天下,虽是山野小食,也是滋味万分。尤其赵四公子和马文才久饿逢美食,更是人生一大喜事。反倒如雾自小边吃清淡,而且胃口甚小,吃乾粮不觉甚苦,大鱼大肉不觉欢喜,但见到赵四公子吃得痛快,也感开心。
三人不管说话,只管吃喝,狼吞虎咽,吃得杯盘狼藉。山野小镇,不拘吃相,大块肉、大口吃,最是痛快淋漓。
不知吃了多少份量,总之三人饱得完完全全,一点点也再吃不下,天色已近全黑。
马文才再唤店小二,道:“给我三间上房,要最好的!”
店小二诚惶诚恐道:“大爷,敝店客房不多,今晚早已满了。”偷望马文才,暗暗担心,不知这位出手阔、武功高、脾气差的大爷听见这句话,会有甚么反应。
丙然,马文才怒道:“甚么,大爷没钱吗?叫掌柜来!”
听见“叫掌柜来”这句话,店小二如获大赦,赶忙跑到柜面,和掌柜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掌柜气急败坏的走过来,惶恐地间道:“大爷,有甚么吩咐?”
马文才道:“我要三间上房!”
掌柜偷瞧马文才一眼,心道:“这男子也算是好眉好貌,怎地做了黑道强人!”苦着脸道:“大爷,不如这样,小的和其他客人商量一下,叫他们腾一间上房出来……”
马文才大怒道:“甚么?难道要我们三人同住一间房!”
赵四公子笑道:“若马兄不介意,三人住一间房,我俩倒无相干。”一瞟如雾,只见她眼光满孕温柔,心中一荡,急忙收摄心神:“赵四啊赵四,你在想甚么歪主意,她只是个小女孩而已!”
马文才道:“你们不介意,我可介意!”从袋中拿出一大锭纹银,怕不有二两重:
“好,便给我两间上房!”食指扣着中指一弹,钢制的酒壶耳朵登时裂壶而出,夺声钉在对面大柱,酒壶却是好端端的平放桌面,纹丝不动。
以弹指之力,弹断钢制壶耳,内力已是惊人,还要酒壶不动,一股巧劲,更是妙到颠毫。
赵四公子笑一笑,心道:“以释迦弹指这等绝门武学,来吓唬一个小店掌柜,真是牛刀杀鸡,天下奇闻。人家说玉皇大帝气派暴发,不可一世,果然如此!”
马文才冷冷道:“我不管你用甚么方法逐走别人,总之,我们要两间最好的房!”
掌柜已经吓得心胆俱裂,神不守舍地颤声说道:“客房嘛,倒还有一间,只是不大乾净,您知嘛……”
赵四公子生怕马文才再纠缠下去,忙道:“让我来住,本公子足锺旭再世,捉鬼治邪最拿手。”
马文才道:“你不介意,你住。”他倒非怕鬼,而是他要住“最好”的房间,有鬼的房间,当然便不是“最好”的了。掌柜这才吁了口气,吩咐小二:“带两位大爷上房去。”赵四公子也吁了口气,他适才全神贯注,恐防马文才一言不合,便杀掌柜泄恨,随时预备出手阻止。
店小二提着灯,带领赵四公子和如雾穿过四合院,进入房间,只见窗明几净,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小二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立刻放下油灯,说道:“大爷,小的先出去了。”不待“大爷”回答,落荒而出房间。赵四公子笑道:“如雾,你先上炕,待我打点这里。”如雾凝望赵四公子一会,依言上炕,合上眼睛,和衣而卧。
赵四公子吹熄油灯,盘膝而生,闭目养神,眼观鼻、鼻观心,心境渐次一片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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