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性初似是已经知道及威的为难,所以他在及威皱眉的时候,已神色郑重地接着说道:
“死去的这人,一只左眼被人生生挖掉,面目残伤斑斑,令人无法分别他的年龄和貌像!
这种手法,活似数十年前忘我方丈假房汉臣之名称据飞龙山庄之时,对三丰夫妇及武林中人所施的一样。
彼时忘我方丈志在为复其仇,并因司徒雷曾经对他施以那种残酷无道的手段,故而情有可原之处。
如今呢?如今这个死者所受的酷刑,竟然与当年忘我方丈的手法巧合,并且绝对和忘我方丈已无任何关连,这样想来,内情就并不简单了!
不过设无竹篓掩面的事实,老朽仍难想明个中原由及内情,因此老朽非常感激白冰如弄巧成拙……”
及威这时接口说道:
“此事又怎见得与白冰如有关呢?”
章性初微笑着说道:
“虽然三丰的威名江湖中人无不知晓,但是三丰的相貌却很少有人亲眼目睹过,如今死者的面部伤痕,在在巧合三丰昔日所受的残伤,因此老朽断定幕后之人,必然是曾经熟识过三丰的朋友!
及威颔首说道:
“话固不错,用意晚辈也已了然,只是白冰如难道就不想想,天下何人的功力能是‘武林至尊’的敌手?”
章性初肃色说道:
“由此老朽才越发觉得这老贱婆狡诈狠毒,及贤侄请想,设若有朝一日,普天之下南北各地,突然出现无法计数的‘武林至圣’。武林岂不大乱?
白冰如至时自然不容这些假冒三丰的门下就此罢休,接连而来的必是惨杀无已,武林中人无不敬畏三丰的功力和德格,如此又有多少怪奇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到那一天,任凭三丰功力多好,多高,也无法洗清耻蔑,三丰一家,梅氏一族,甚至我等与梅家义共生死的朋友们,恐怕俱将再出江湖为正名而战,彼时鼠辈突然隐去,使我等无法找寻人物二证,及贤侄……”
及威此时已经全部了然白冰如的居心,不由焦急地接口说道:
“老贼婆这般狠毒,为何‘至尊’对她如此忍耐,听前辈之言,此处事故万梅山庄似已早就知晓……”
章性初叹息一声说道:
“这就是三丰无法告人的难言之隐了,所幸如今我们业已发觉了老贱婆的企图,善应付的话,可能消祸于无形,只是……”
章性初说到这里自动停下了话锋,寿眉紧锁沉思不已。
及威少时极端聪明,如今老来,功力日高而狡谋藏没,这并不是说他智慧日退,而是深解仁者三味,不愿以谋略胜人,章性初话锋自停,及威已经猜得个中情由,低声说道:
“只是目下我们人物稍赚单薄对吗?”
章性初点头说道:
“不错。”
及威却微笑着说道:
“我们相谈已久,熊式文早巳走得无影无踪,设以敌我对立成局的方面来说,白冰如似乎已经早应采取行动了,可是直到如今,仍然未见敌方人物再现身形,前辈认为内中可有原故?”
章性初一笑说道:
“老朽未能目睹昔日飞龙山庄拂云阁上贤侄那种威风和聪智,至今深觉遗憾,适才贤侄说话的神态,却使老朽看出些许当年英豪气概,贤侄必然已有成算,何妨说出一听?”
及威老来失态,也不觉有些好笑,立即答道:
“幸是前辈在此,设是老祖母临驾而目睹适才晚辈的神色,必受叱责,晚辈认为白冰如既知我们在此而迟不动手一搏的原故,不外两点。”
“是哪两点?”
“一是白冰如欲仗‘十煞’阵式困住您我,再是她自知门下的功力,尚且不足与我们一战。”
章性初点头说道:
“很对很对,不过我们却必须在这两个可能之下,立即找出最最准确的一个来,然后议定破敌之策才行。”
及威却摇头说道:
“晚辈认为这两个可能都会准确,设若白冰如门下功力已足能与我们相敌,她不会久待,因此晚辈斗胆判断,以白冰如,熊式文及其一干门下联手的威势,仍非我们的敌手。
那‘十煞’阵式,前辈适才曾说,内藏另外三种阵法,以晚辈看来,恐怕不只三种,甚或能令他人一目了然的阵式,皆为虚设,其中却隐有使人想象不到的厉害埋伏,入阵始知,否则以白冰如的狡狯,她不会这般托大!
“所以这两点假定,是有其串连的必要,一即二,二为一,前辈认为是否?”
章性初恍然大悟道:
“及贤侄,多亏你提醒了老朽,否则你我只要入障,恐怕就不是三月五月可能逃月兑掉的了!
贤侄你还记得三丰被困‘洞外洞天’和‘洞中洞天’的往事吗?彼时虽然是在洞内,但那种极具威力的障法,只要略事颠倒,任何地区皆能施展,老朽把这老贱婆曾经被困不归谷中的旧事忘了,几乎上她大当。
设若这老贱婆,在石堆之间,看来是那‘十煞’阵中,暗藏昔日此谷洞外洞天的那种‘小九环’玄门阵法,我们事先不知而入阵之后,必难生出,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确实厉害!
及贤侄,如今我们既已发觉这老贱婆的阴谋,是退,是进,却必须要非常仔细地商量一下才好。”
及威点头道:
“晚辈不怕‘洞外洞天’的‘小九环’阵法,却怕这老贼婆是布置了‘洞内洞天’的‘生死两界’大阵。”
章性初皱眉说道:
“及贤侄这却多心了,三丰彼时虽然不知白冰如的善恶,但是老朽却敢断言,那种最具威力的阵法,三丰绝对不会轻传此女,何况那种阵法要有上乘功力的绝顶高手才敢布置,白冰如有自知之明,设若弄巧成拙玩火自焚岂非死数,老贱婆本身仍然无法放下‘贪’‘嗔’之念,她怎敢冒死相试。”
及威笑道:
“前辈却要原宥晚辈些许,晚辈说必须小心,其实就算石堆所布当真是‘生死两界’阵法,晚辈也有法解。
讨人厌的是怕万一熊式文这个匹夫,乘我们入阵之时,暗施‘蚀骨毒瘴’!”
“这点贤侄可放宽心,老朽药箱之中,存有百毒不侵之物,任凭熊式文散发毒瘴,也无法奈若我何!”
“既是前辈有此专解百毒之物,晚辈已无所惧,就立即前往一探如何?”
章性初沉思末答,及威却又突然扬声发话,声音大到远在数里路外俱能听到,他说道:
“既然不明敌方虚实,晚辈认为立即退出此谷是上上之算。”
章性初闻言立即会意,也扬声答道:
“我认定敌方人手单薄,进是应该。”
及威欣喜异常,再次说道:
“以晚辈和您的脚程,往返甚快,何况接应巳到峨嵋,那时再过此谷擒敌获凶岂不万全。”
章性初似乎无奈地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及威根本不看四外,立即转身向来时路上大步走下。
章性初跟在及威背后,行未太远,二人已成平肩,霍地不约而同身形倏转,捷逾云燕般向适才熊式文和那死者立处后方飞射投去。
他俩施展全功,腾升四丈远射约近十丈,果然正如心中所想,在壁间一处洞穴之中,正有两人探首窥视。
这两个探首窥视的人物,不料及威和章性韧使诈,更想不到回来得这样快捷,再想退回已然无及,四人八目碰了个面对面。
这两个人的面目,竞相适才被熊式文处死的那人一模一样,不问可知,章性初所料白冰如将于未来施展的狠毒阴谋,丝毫不错。
这两个残毁面目的人物,因为根本没能防到及威和章性初突然折转,故而没有戴着竹篓。
及威恐怕这个人物逃月兑,凌虚出手五指暴弹,意欲点拿对方的穴道。
这两人探身外窥之时,一前一后,目睹及威和章性韧突然飞纵而来,后面那人却比前面的一个快了半步,一闪而去,因之前面那人的麻穴立被及威点中不能挪动,他却扬声对已失踪影的同伴喊道:
“蔡承五快救我……”
这人话还没有说完,突地惨号一声跌倒地上,嘴角流出了腥红的鲜血,立即死去!
及威怒极,如飞燕般投进了那个洞穴之中,瞬际而出,肋下挟着另外那个面目残毁的人物!
及威忿恨此人心黑手辣,已点此人的三处重穴,单臂一松,将此人扔在地上,章性初示意及威,及威点头,抓起此人走进洞中。
洞内壁间插有火把,但未点燃,时值白日,洞口两丈地方非常明亮,火把自是留待夜间或深入洞穴之时而用。
章性初首先拍开此人的哑穴,肃色说道:
“老夫有几句话要问你,望你实答。”
此人虽然已能讲话,但却仍然不能挪动,低着头,看不出他的神色。
章性初手指洞外说道:
“你这同伴是谁杀的?”
此人不答,却冷哼了一声。
及威冷笑一声对章性初道:
“前辈可能将他交给及威处治?”
章性初道:
“好吧,由你来问,不过假如他肯每问必答面实在的话,贤侄无妨高抬一下放他逃生。”
及威会意道:
“前辈放心就是。”
说着话锋一转对那人问道:
“这洞外的那个人是你杀的吧?”
此人仍不开口,及威哼了一声,用右手食指按在此人的“肩井”穴上,加上两成劲力又道:
“你说是不说?”
此人只是咬牙不响,及威又加了两成力气。
四成内力,此人已然无法消受,惨哼出声。
“说,洞外这人是谁杀的?”
此人依然不发一言,及威笑道:
“好,我佩服你是条汉子,我再加上两成力道,你要仍然能够忍受得了,老夫就释尔逃生!”
说着及威猛地束手,却迅捷无伦地在此人“笑腰”穴上轻捺一把,自顾自地退向一旁不再多问。
此人身不能动,“笑腰”重穴被点,只觉奇痒难耐,如有条极为柔软的毛刷,在那里轻轻活动一般,不由地笑出声来,笑声先是嘻嘻、嘻嘻不绝,不久嘻嘻成了哈哈,哈哈变作呵呵,终于大笑不止!
笑时必然身体四肢颤抖,但他重穴被制不能挪动丝毫,结果每笑一声,四肢百骸就奇疼奇酸一次,不停地大笑,酸疼也就不停地连接而来,刹那之后,此人已经满头大汗顺颊滴流。
不过他那笑声仍然未止,音调听来却已不是大笑,而是一种嘶哑并无法形容的疯狂吼叫!
及威突地出掌在他背后一拍,解开了“笑腰”穴道,此人却已累得面色苍白舌尖伸出牛喘不已!
章性初此时淡淡地说道:
“蔡承五,说实话吧,人是你杀的?”
此人已然不敢再抗,点头说道:
“我……我杀……杀的!”
及威沉声接着问道:
“你的名字可叫蔡承五。”
“是……是……”
此人喘息仍然不止,因之说话不能自主地变为时断时续。
及威话锋一变,突然问道: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蔡承五道:
“不清楚,大概有百数十人?”
及威瞥了章性初一眼又道:
“你们的面目怎样残毁到这个样子的?”
蔡承五的回答竟使章性初和及威大吃一惊,他道:
“愿意如此!”
章性初立即和缓地问道:
“你所谓的愿意,可是说自己心甘情愿而不是被迫所作?”
“不错,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如此!”
及威一愣,月兑口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甘心这样?”
蔡承五苦笑一声道:
“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章性初和及威交换了一个眼神,及威接话道:
“不知道。”
蔡承五深沉地说道: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出身如何,我是个死囚!”
及威又是一愣道:
“死囚?哪里的死囚。”
蔡承五凄然说道:
“死囚就是死囚,是已经判定必死的囚犯,就等着杀人的日子到了之后被人所杀的犯人!”
章性初严肃地说道:
“你是指官家犯人说的?”
蔡承五冷哼一声道:
“当然。”
及威皱眉说道:
“你犯了什么罪?”
蔡承五半响之后才答道:
“我能不提以前的事吗?总之……”
他话未说完,及威已经恍然大悟,记起昔日飞龙山庄曾为及威义父今已更名忘我方丈欧阳易的往事来了,不由月兑口说道:
“我明白了,你们就在已定死期的时候,被人救出牢中,救你们的那个人,要你们知恩须报,将面目残毁至此,对吗?”
蔡承五道:
“你说得很对,就是这样。”
及威再次看了章性初一眼道:
“救你的人是男是女,她姓什么你知道吗?”
蔡承五答道:
“不知道。”
章性初接话说道:
“这座洞穴可有路能通?”
蔡承五道:
“有,有三条能够通行的道路。”
及威正色说道:
“你要老实地回答我们!”
“信不信在你们了,我说的是实话。”
章性初道:
“你为什么将同伴杀死?”
“我们皆有誓言,遇难只有两条路走,一是逃生,一是必死,不准落入敌手中,适才刘五舟……”
及威突然沉声接口道:
“如今你不是已经在我手中了吗?”
蔡承五一笑道:
“事实如此。”
及威降哼一声说道:
“那岂不犯了你们的禁例?”
“当然。”
“那你也是死定了?”
“当然!”
及威哈哈-笑道:
“当然?当然?蔡承五,你这身功夫是跟准学的?”
“谷主所教!”
及威尚未开口,章性初已接话说道:
“什么谷主?”
“谷主就是谷主,这不归谷的主人,也就是我们的主人!”
及威一凛道:
“你学有多久了?”
“三年零四个月了。”
章性初冷冷地说道:
“你学的可是‘千毒寒煞掌’?”
蔡承五心中一惊,却很快地答道:
“不错,我们部是每人专学一样!”
亭性初道:
“朝夕不停地练?”
“不错,日夜不能休止!”
章性初没再接话,却伸手抓住了蔡承五的右臂手腕,倏地翻过来,注目蔡承五右掌心多时,方始放下。
及威暗中冷笑一声,示意章性初后,对蔡承五郑重地说道:
“你说的都是实话?”
“没有虚言。”
“很好,我现在只问你两件事,假如你不作虚言,我立即放你逃生,听明白了没有?”
蔡承五答应一声,心中却欣喜异常,他认定已将及威和章性初骗过,不虑再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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