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仲谋一直冷眼旁观,早把这少年一言一动全都记在心中,他正担心如果这人是对方帮手,今天自己准得一败涂地,别说九龙玉杯,只怕连命也得送在当场,反过来说,要是能使此人转而帮助自己,则区区铁笛仙翁,加上适才接连点倒九尾龟马步春等三人的那个小孩,也不足为虑了。
他是个阴险无比,城府极深的人,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何况那九龙玉杯,还关连着一件武林至宝,势非到手不可,他可不愿中了柳媚借刀杀人之计,当下心怀叵测,出人意外地笑道:
“很好,在下虽明知决非是这位少年英雄的对手,但却也愿如命试试。”
柳媚心中一愣,暗骂:好奸滑的东西,亏你还以武林宗师自届,连这样丢脸现丑的事居然也肯答应,等着吧,姑娘总叫你够瞧就是。
主意一定,便道:
“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不过,我师叔乃系武林一派宗师,可不屑与你动手过招,如果你能先胜了我们,才有资格和他老人家再较胜负,要是连我们都赢不了,那就不用提了,你看这意见怎么样?”末了,她再加上一句“要是你害怕,那咱们可以再商量比试的办法。”
她可是模透了这自负的少年的心,尤其最后加上这一句,真叫人家反驳不得,只好点头笑笑:
“好吧,就是这么办!”
方大头暗地里心中直发毛,这丫头如此安排,她师叔的颜面是顾全了,岂不要叫自己几个人好看吗?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少年一身武功,自己几个人别说想赢,就想落个全身而退亦是艰难,他心念一转,抢着笑道:
“这样吧,咱们这一推,除了卫老师,功夫真高的只有裴老师了,咱们就公推裴老师先上,你们说好不好?”
这句话分明是送猴子上树,郑雄风等人哪有不明白的,忙不迭连声道:“好!”
裴仲谋笑笑,说:
“看来各位是存心叫我裴某人献丑,不过,既承各位抬爱,就由裴某人打这头一阵吧!”
说着,果然漫步走近场中,李公拐一并全交左手,右手单出一立,向那少年一躬身,笑道:
“少英雄,你请!”
那少年嘿嘿尽笑,说:
“别客气啦,裴老师尽避请出手就是。”
裴仲谋低喝一声:“得罪!”两手一合,拐分左右,右脚单足立地,左脚一招,取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架势,面含微笑,对那少年点点头。
他是安心要结纳这年轻异人,这一招“金鸡独立”,包含着尊敬之意。
那少年哈哈笑道:
“谢谢啦,干脆进招吧,尽客套作什么?”
裴仲谋突的笑容一敛,双拐一碰,“-”的一声响,接着左阴右阳,拐分上下,陡的一招“夜静更沉”,双拐挟着劲风,疾奔上下盘卷到,究竟他还是有点身分的人,这上手一招,果然声势十分凌厉,不同凡俗。
铁笛仙翁看得暗地颌首,心下里看着相当钦佩。
看看双拐将到身边,但那少年含笑绰立,竟然是毫未介意。
也不知道是裴仲谋存心如此,或是那少年洞烛其意,就在双拐业将沾身之际,陡然间,裴仲谋猛的一挫腕,立时变招,左拐一项,斜劈太阳穴,右拐一拧,闪电般向那少年“阴交”穴点到。
出人意表的事接着发生,就在裴仲谋双拐中途变招,化劈为戳之际,那少年倏的一招右腿,疾踢裴仲谋左拐拐身,同时迅捷的一挥左掌,早将他右拐拐头捞到手中,低喝一声:“撒手!”
倏忽间人影拐风一阵闪耀,纷乱之中,众人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裴仲谋已经赤手空拳,跃退到七尺远近,不足两招,一根拐到了那少年手中,另一根飞上了半天,落向民房丛里。
群雄看得乍舌不已,柳媚心中更是懊恼万分。
但事实胜于雄辩,人家的确仅在举手之间,震飞了赤发太岁手中兵刃,不相信也不行了。
裴仲谋满面羞愧,抱拳说道:
“阁下武学真是精湛高深,裴某人好生佩服。”
少年并不搭理裴仲谋,骄傲地回头对众人道:
“怎么啦,你们也别尽看着,放心出手好了咱们全当游戏,我不伤你们就是。”
大家眼睁看见的事实,谁还肯再出手去讨这没趣,一时面面相觑,竟出声不得。
铁笛仙翁上前笑道:
“说真的,阁下武功,咱们真是见所未见,我看这较技一节,不用相较。”
那少年却抗声说道:
“不行,胜败事小,总得比比才能算数。”
柳媚看不顺眼他那种狂态,便道:
“你先别急,咱们再出一个人跟你较量,你要能赢了他,咱们才承认真输。”
少年忙问是谁。
柳媚用手一指秦仲,道:
“唔,就是他。”
少年缓步走到秦仲面前,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笑道:
“果然不错,别看他年纪小,只怕你们之中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强的了。”
柳媚忙叫道:
“你不要找台阶下楼,咱们还是说定了的,三招之内,他不落败,就算你输。”
那少年格格一阵笑,道:
“当然,当然,那么这位小兄弟就请出场吧!”
秦仲不解地看着柳媚,问:
“姐姐,他也是你们的对头,要我和他动手吗?”
柳媚上前执着秦仲的手,柔声笑道:
“对啦小兄弟,他就是咱们最大的对头,也是最坏最坏的人,自以为了不起,看不起人家,你尽避把本事拿出来,打赢了他,事情就算完啦!”
秦仲年纪虽小,也不是绝不懂事的,那少年自从现身,和众人所讲的话,他都听在耳里,看起来似乎不像是柳媚口中的对头人,但他从心里也有些不忿这少年那种跋扈不凡的劲儿,加以那少年连败群雄,更是不可一世的模样,好胜之心,人皆有之,秦仲又太过信任柳媚,只盼早早帮她打败了敌人,好请她带自己去见亲娘,有此数种原因,所以当他听了柳媚促他出战的话,虽有些信疑参半,却点头说道:
“好的,我把他打败了,你就可以带我去找我妈了?”
柳媚说:
“那是自然,你只管狠狠打他得了。”
正在这时,清风店外忽然远远传来一阵车轮奔驰的声音,渐渐那声音由远而近,已经穿入镇上,蹄声铃声,顺着大街疾奔而过。
裴仲谋听了脸上刹时变色,跃前一步,双手抱拳向那少年说道:
“比试之事,在下已经献过丑了,目前尚有一点要事,想先向阁下告退。”
那少年伸手一拦,道:
“不行,事情还没解决,谁也不能先走。”
裴仲谋道:
“实在这件事关系甚大,阁下要不放心,我只去去就来,如何?”
原来他听出那一阵车声,必是顾玄同全家已经通过清风店,须得立刻出手拦截,否则九龙玉杯一去,再要到手又将费事了,无奈这少年只顾自己出风头,说什么也不让自己离开,他迫不得已,道:
“那么,阁下可否同意现在先把在下的几位同伴,解开穴道,由他们之中去一位,代在下将这事料理料理。”
少年想了想,道:
“好吧!”
说着,就欲去代九尾龟马步春解开穴道。柳媚连忙喝止,道:
“喂,不行,比试还没有完,你既然还没有真正获胜,就不能伸手管这档子事。”
那少年手本已伸出,闻言又缩了回来,笑向裴仲谋道:
“你耐心稍等一下,保证误不了你的事就是。”说着,又向柳媚道:“你叫他快准备,用什么兵刃,快快决定动手。”
秦仲不待柳媚问,纵身跃了出来,两只小手一拍,说道:
“我也不用兵刃,就凭这两只空手,会会你这怪物,看你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那少年怒目一睁。眼中红光隐射,冷笑道:
“好大胆子,你可不要后悔。”
秦仲道;
“谁后悔,你就知道你准能行吗,别吹得太大吹炸了!”
那少年被他这几句话激得怒火上冲,嘿嘿笑道:
“那你就动手吧!”
这时,车辆声音,已经迅速地穿越过清风店大街,渐行渐远,马蹄声逐渐消失。
卫民谊轻轻松了一口气,和柳媚等相视一笑。
赤发太岁裴仲谋却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把这无聊多事的少年恨苦了,但又其可奈何。
恰在此时,秦仲已行发动,低喝了声:“看招!”小肩微晃,欺身而进,左掌一翻直拍前胸,右手骈指疾点那少年的“分水穴”。
少年不防这孩子出手如此快捷,急转身躯,闪开左掌,右手一招,半截半拿,来扣秦仲腕肘。
柳媚高声叫道:
“这是第一招。”
好秦仲,眼看左手拍空,转念之间,急缩右手,圈臂由外而内,立掌如刀,横劈胁下。
那少年这一回似有准备,喝了一声:“好!”两臂前合下插,指捏兰花,左右两只小指姆,恰巧对正秦仲“鱼际”,“劳宫”二穴。
这一招虽将秦仲的攻势化解,但柳媚娇脆的嗓音又在高叫了:
“这是第二招啦!”
那少年刹时怒火上升,右脚反踏半步。突见他满脸及双手上,忽的全都变作红血色,瞪眼露牙,桀桀怪笑。
秦仲心里一惊,提了一口气,两脚一顿,凌空技起,半空中拧腰转身,旋展师门绝技“摄空步法”,想着身形即将下落,倏的力贯双臂,隔空发掌,接向那少年头顶直劈下来。
上集书中表到赤发太岁裴仲谋欲劫九龙玉杯,率众的斗铁笛仙翁于清风店,幸得秦仲出手,点倒九尾龟马步春等,不料突来白马少年,强行插手,挑约群雄较技,铁笛仙翁等次第落败,柳拥促使秦仲再度出手,以三招为限,赌斗胜负,秦仲两番进击,均遭那少年-一化解,第三招上,秦仲施展师门绝技“摄空步法”凌空下扑,两掌齐发,猛向那少年当头罩下,柳媚眼看那少年再难闪进,不禁高呼:
“这是最后一招啦!”
那知少年待秦仲掌力已发,无从变式,这才陡地矮身吐气,在掌一拨一掀,右掌“呼”的向空推出,但听“澎”的一声巨响将秦仲一个身子震飞到十丈以上,人未著地,已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柳媚见了大吃一惊,抢过去一把搂住秦仲,低头看时,这孩子已被掌力震昏了过去。
她满腔惊惶,化作怒火,放开秦仲,霍地由地上跃起,咬牙戟指那少年骂道:
“好狠毒的东西啊!人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竟下这种毒手,姑娘今天跟你拼了!”
说着,犹如一头疯虎般,仗剑直扑那少年,手起剑落,搂头盖脸向他乱砍了下来。
那少年格格怪笑。身形几个扭转,轻飘飘将她那毫无把式的剑锋避开,手腕一翻,猛的把柳媚握到的右腕扣住,右掌疾下,拍落了她的长剑,顺手点了“凤尾”穴。
铁笛仙翁暴喝一声:
“休得伤人!”
手中铁笛“穿针引线”忙抢了过来,缺德鬼方大头也不怠慢,倏的上步,遥遥一掌劈向左侧。
郑雄风和鲁庆亦是奋不顾身,晃肩都上。
但那少年满脸不屑之色,左臂一抄,将柳媚挡腰挟在肋下,右手一放一收,隔了五六尺远,居然凭空从地上将那根马鞭吸取到手,长啸一声,紧紧接着滴溜溜两个旋身,荡开四周攻势,纵身掠起,翻落在十余丈外,铁笛仙翁等紧跟着追离广场,但耳听得蹄声得很,由近而远,那匹神骏的白马,恍如一条射线,早驮着那少年和柳媚,消失在镇后向南的街尾以外了。
铁笛仙翁跌足叹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媚儿落在这人手中,难免受侮,这可怎么好呢?”
郑雄风和鲁庆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方大头道:
“如今急也无用,此人武功,盖世难敌,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缀着他们去向,再设法智取,好在他们这也是向南,咱们快追吧!”
铁笛仙翁此时也有些心慌意乱,顾不得赤发太岁裴仲谋是活是死,急忙忙由方大头背着秦仲离开了清风店,循路直向南方追赶。
途中,卫民谊才问起方大头怎么会知道自己和裴仲谋等有清风店之约,预先伏在树上。方大头笑道:
“老哥,这也是凑巧,我本要藏在城外一处荒野,竟然碰见这位小扮儿和空空大师那位高徒在城外比试,不知何故?”
铁笛仙翁诧道:
“有这等事?今天早上我嘱她守候顾府动静,她却怎的跑到城外去了?”
方大头道:
“说来好笑,柳姑娘和这位小扮儿,又像练武喂招,又像当真拼搏,咱一时好奇,隐在一旁偷窥,却见这小扮儿武学神奇,似乎有些像少林家数,但又有些不像,不过三招五式,便将柳姑娘摔了两个筋斗。”
卫民谊笑笑,说:
“应该,应该。”
方大头又道:
“我方要现身出手,不想他们原只是闹着玩儿的,那柳姑娘跌得灰头土睑,却并不气恼,反笑嘻嘻要这小扮儿帮助前来清风店助拳,会会赤发太岁,咱一听你老哥也到了保定啦,心里这一喜,便趁他们分手之后,偷偷掇着这小扮儿,预先来到清风店,他藏进一家民家去,咱就先模到场中,躲在那树上。
这时候,方大头背上的秦仲忽然轻轻“嘤”了一声,铁笛仙翁连忙住脚,皱着眉头说:
“不对,咱们只顾奔驰,忘了这小扮儿内伤甚重,须得赶早设法替他疗伤要紧。”
方大头略为打量了一下地形,道:
“离此不远,我记得有一间古刹,除了一个糟老头庙祝,再没有其他人,咱们就借那里歇歇如何?”
铁笛仙翁点头称好,却回头嘱咐郑雄风和鲁庆道:
“你们二人继续跟踪掇着顾府车辆,我想那劫持媚儿的怪少年定必也在左近,不过千万牢记,尽量避免和他照面,只要发现踪迹,就以本门‘七彩烟筒’知会我,我和你方大叔觅地替这小朋友疗伤之后,便会立即赶来的。”
郑、鲁二人应命分手。铁笛仙翁和方大头携着秦仲,折离大道,向右顺着一条羊肠小径,迤逦而行。
转过一层土坡,远望半里之外,果有一间依山而建,孤零零的古庙,破壁断垣,了无人迹,庙前不远,是两排笔直参天的大树,人到近前,更可看见通往小庙的一条小道两旁,尚有三五尊东倒西歪的石像,足见这古庙在很久以前,定然还是个香火鼎盛的寺宇呢。
方大头背着秦仲,引领铁笛仙翁步近庙前,却见那扇门左右敞开,从门里清晰地传出一阵阵宏亮的鼾声。
方大头向铁笛仙翁笑笑,说:
“瞧这槽庙祝怎么这等好睡,倒是名符其实的‘瓮中已无半合米,放胆酣睡到天明’了,老哥慢行两步,待咱去提他出来。”
说着,将背上的秦仲交给铁笛仙翁,自己快步窜进庙门,铁笛仙翁要招呼他且慢时,方大头早已闪身进了那古庙。
他刚巧一脚跨进庙门,只见正面神台之上,直挺挺仰面卧着一人,阵阵鼾声,正是这人发出的。
缺德鬼方大头向那人一瞧,但见那人红脸布衣,一头银色白发,年在七十以上,伸腿舒臂而卧,案头旁放着个装酒的大葫芦,此外尚有两三个凌乱的盘盏,似乎是用来盛装下酒菜的,盘中还剩着少许东西。
方大头仔细一看那盘中食物,我的妈呀,只吓得他头上向外直冒寒气,接连向后倒退了三四步。
耙情那盘中剩余的,却是两只由油炸熟,连头带尾俱全的壁虎和蜈蚣。
恰巧这时铁笛仙翁也到了门口,正准备开口询问。方大头连忙摇手示意,轻轻一拉他的衣袖,慌慌张张退出门外。
卫民谊诧道:
“方兄见着了什么可惊事物吗?”
方大头直把他带到离庙六七丈以外,这才神色紧张的向后又看了几遍,低声说道:
“不得了,要是咱没料借,准是这魔头也到北方来了,千万轻声,惊醒他不得。”
卫民谊愈发不解,又问:
“究竟是谁?害你脸上全变了色了?”
方大头道:
“八成儿就是隐居大雪山多年的魔头,百毒叟宋笠宋老头儿。”。
卫民谊浑身一震,惊道:
“真的,会是他!”
岂料话音未落,蓦地身后一个苍劲的声音接道:
“是我又怎样?二位又不是不认识,干吗人门不留,在这儿背后议论老朋友呢?”
二人闻声大惊,陡的分跃五尺,掉头回顾,却见黄昏交映之下,孤魂般立着一个白发银髯,鹤发童颜的瘦长老头,那不是百毒叟宋笠还有谁。
宋笠一手轻拂银髯,嘿嘿笑道:
“二位何必惊惶,彼此全是熟人啦,现下荒野无以待客。委屈二位就在这破庙中坐坐如何?”
百毒叟脸上略显诧异之色,沉声道:
“哦!难道你们还真的不知道,失踪了几近三百年的武林至宝达摩奇经就要出世了?”
二人听了不由全身猛的一震,齐声问道:
“这话当真么?”
百毒叟展颜一笑,道:
“这儿不是谈话之所,二位跟我进庙里一叙吧。”
卫民谊和方大头心知这百毒叟生性怪异,时睛时雨,武功又精,脾气又怪,顺着他天大的事不难化解,迎着他鸡毛蒜皮的事也会赌头搏命,今天既然遇上了,无事何苦开罪人,说不得,只有硬着头皮,跟他重又进入庙中。
百毒叟宋笠俨然主人,将二位让进破庙,各觅用蒲团坐下,宋笠先干笑两声,道:
“二位别嫌简慢,彼此均在客地,这庙原有个庙祝,与我三句话不投机,叫我一会震死,下了酒了。”
说完,仰面哈哈大笑,声震屋瓦,气势确是惊人。
卫、方二人听得直发毛,但又不便深问,良久,还是百毒叟指着秦仲问。
“咦,这位是谁,怎么伤得……。”
一边说着,一边离了坐,趋上前探头向秦仲仔细打量,又伸出干瘪的手掌,拨开秦仲眼皮,端详半晌,突然像受了极大的惊骇,霍地站起,一把捞着方大头的左手,问道:
“老弟,快说,这人是被谁打伤的?”
方大头大感不解,讷讷说道:
“是被一个年轻轻的少年所伤,姓甚名谁,咱们谁也不知道,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百毒叟废然松手,叹道:
“你们哪能知道,此人武功定然十分了得,设若我姓宋的揣测不差,此人必定浑身皮肤红里透白,双眼之中,有一层隐约的红色光芒,这话可对?”
方大头叫了起来:
“果然正是如此,老前辈何以得知?”
百毒叟面色凝重,缓缓说道:
“你们哪知厉害,这女圭女圭是被化血神掌掌力所伤,虽说伤得还不太重,但三个对时之后,血枯人亡,难以救治。”
卫民谊听了心里也着忙起来,便问:
“宋老师何以知道,这化血神会又是什么奇奥的武学,可还有办法解救吗?”
他一连串提出了好几个问题,真所谓慌不择言,言出漫无头绪。
宋笠又是嘿嘿一阵干笑,说道:
“这是一种失传甚久的绝毒武功,连我也仅知大约,相传这种武功有一个名称,叫做血影功,锻炼之人,必须承受无边痛苦,将全身皮肤按顺序剥,历时十数年,始能初成,但凡练有这种绝世武功的,表面看来细皮女敕肉,绝不像个会武的样子,实际他通身皮肤,少说早已剥而复生,生而复剥。不知经过了若干遍,一旦功成,伤人之后,不出一个对时必须血枯而死。无法救治,真是天下难敌的至上毒术,当今之世,能敌这人的,可说凤毛麟角,找不出几位啦!”
方大头听他一席话,越发心下悚然,忙道:
“那么老前辈你看这孩子还有救没有?”
百毒叟宋笠并不立即答复,仅用双眼在二人身上一阵转,好久好久,才笑道:
“幸得这施用神掌的人,功夫未臻化境,三日之内,救倒是可以救,不过……。”
卫民谊心急救人,也无暇多作思虑,抢着说:
“宋老师但能救得此人,咱们二人总得有以为报,您尽请放心好了。”
百毒叟略有喜色,说道:
“仙翁此意可是出自肺腑吗?”
卫民谊朗声回答:
“大丈夫一言既出,决无反悔的道理。”
百毒叟哈哈大笑道:
“好,好,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老朽得到传言,失踪近三百年的达摩奇经,听说已有人发现踪迹,现在还正有武林人物,跟踪连夺,老朽久居边塞,消息不灵,不知道倘若老朽能救得这位小友,二位是否能代老朽打听出这件东西的下落出处吗?”
方大头沉吟问道:
“但这件事咱们也没听人说起,却叩咱们何以探听呢?”
百毒叟干笑两声,道:
“容易之极,二位可知道有一姓顾的官宦,新近退隐,正率领家小遍江南的吗?”
卫民谊点头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与达摩奇经又有什么关系呢?”
百毒叟道:
“但不知那位姓顾的,可有一只东矮国进贡珍品,叫做九龙玉杯的?”卫民谊“唔”了一声,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百毒叟笑笑说:
“仙翁何必为这点小事为难,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老朽要连这一点线索也不知道,也不至于老远从大雪山赶到中原来了。”
卫民谊勉强笑了笑道:
“说实话,听是听说有这么一只玉杯,但那也不过古玩奇珍,聊供文人骚客吟哦之需,于你我武林中人,直如粪土,宋老师因何会问起这件东西?”
百毒叟突然放声敞笑起来,那笑声怪异,恍似枭鹰夜泣,荒山狼嗥,使人听了,毛发悚立。
顷刻间怪笑一敛,百毒叟倏收寒面孔,冷冷说:
“承仙翁慨然赐告九龙玉杯下落,老朽感激不尽,现下就替这位小友疗伤去毒吧!”
说着,站起身来,将秦仲抱起,轻轻放在神案桌上,仰面放平,从怀里掏出一个寸许大小的白磁小瓶,拔去瓶塞,倒出五粒惨绿色,米粒大小的细药九,撬开秦仲牙关,倒在口内,又将酒葫芦对推秦仲的小口,灌了两大口酒,回头向方大头道:
“麻烦代为掩上庙门,取一点树枝,生个大一些的火堆,同时赶快设法去弄三只公鸡或一条狗,一只羊来,实在弄不到,林中猎五只麻雀也可以,但记住狈,羊须得公的,并且要活的,这几件东西,最好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办妥备用。”
卫民谊和方大头均被他这种古怪动作和安排弄糊涂了,心里虽是不解,但既无他法,只得听之。
方大头低低向卫民谊道:
“仙翁请留此,这些事待我去办吧!”
卫民谊好生感激,只得说:
“那么方兄多辛苦了,生火的事,我自理会得,你快去快回!”
方大头应声自去,卫民谊轻轻闭妥庙门,回头见百毒叟宋笠已经跃上神案,扶正了秦仲的身子,正盘膝跌坐,一手抵住秦仲肋下“期门”穴,另一只右掌平挂在他背后“命门”穴,双目紧闭,潜运内力,仿佛神情十分慎重,不由忖道:“这老魔头虽毒,总不致平空算计这么一个受伤的小孩子,何况以他的功力确实也犯不上他这么多口舌,做这么多过门,当面拼上,方大头和自已恐怕也不是敌手,看来他倒真是一片好意也来可知。”
他这么一想,不觉泰然,放心越窗而出,去搜集枯枝木材去了。
约莫过了盏茶之久,卫民谊抱了一大堆干柴树枝来,穿窗进庙,看见百毒叟还在替秦仲疗治内伤,闭目盘膝,额角上豆大的珠,沿着面颊纷纷下落,衣领上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显然行功甚是吃力。他想起刚才自己的疑心,不禁微微有些歉意。连忙将树枝就在大殿之上,生起火来。
熊熊火光燃起,殿里忽然暖和了许多,但奇怪的是,百毒叟这时藉着旺盛的火力,倒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累似的,额上汗珠也少了,呼吸也平静了许多。
又等了半个时辰,方大头果然提着三只活公鸡回来了,大约这一趟距离还真不近,跑得满头是汗,气喘嘘嘘的。
卫民谊轻轻问:
“你跑到哪里去弄来这么大三只活公鸡的?”
方大头笑着答道:
“别提了,少说也跑了二十里吧,全村只有这么三只公鸡,咱向他们买,这些家伙硬说是留着报晓用的,死人也不肯卖,被咱丢下一锭银于,捉了就跑,这些免崽子们,还鸣锣击鼓追着抓咱呢,亏了跑的快,没被他们抓住。”
卫民谊笑着用手指了指方大头的脑袋,道:
“真亏你做得出来。”
忽然,百毒叟行功已止,招手唤道:
“二位那一位请来将他的衣服统统月兑掉,移到靠火近的地方,另外一位预备一只大碗来。”
卫民谊忙去案前抱下秦仲,用蒲围靠近火堆排了一长条把秦仲平放在上面,解掉浑身衣物。
方大头问:
“这可到哪儿去找碗呢?”
百毒自道:
“后面回房中就有,快去拿来,不要误了时候!”
方大头急急转过大殿,殿后就是间破烂厨房,一进厨房门,就见那庙祝老头儿横尸其间,上半身衣服已被剥光了,口里流着鲜血,胸膛上开了一个血窟隆,肛肠散落一地,招得蚊蝇乱飞,那腥味中人欲呕。
在这个时候,方大头也顾不得去同情他了,掩鼻迈步从尸体上跨过,取了一只大碗,急急返回殿上。
百毒叟宋笠把秦仲翻转,面朝地,背朝上,捉过一只公鸡,就那样活活的拔下毛,痛得那公鸡一个劲儿拼命挣扎啼叫,等到毛拔光了,公鸡也只剩下奄奄一息。
宋笠左手执着鸡脖子,右手食指如刀,顺着鸡月复一划,立时将鸡剖开,迅速掏出肚肠,将血液在碗中,趁着热气,把鸡伏盖在秦仲背心“命门”穴上。
接着再将秦仲翻转,其余两只公鸡也如法泡制,一只盖住前胸“七坎”穴,一只贴住肮下“丹田”穴。
三只公鸡弄毕,碗里已满满盛了一碗鸡血,百毒叟又从身上取出那白磁瓶来,倒出十余粒丸药,在鸡血中化开,整碗鸡血全灌进秦仲肚内。
一切舒齐之后,他站起身来长长吐了口气,拍拍双手笑道:
“行了,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准能醒过来,休养个一两天,大体即可复原,幸喜治得早,如果再晚一天,那就更费手脚了。”
卫民谊激动地向他一抱拳,道:
“多承宋老师费心,此子但能拾回这条性命,咱们一定得转告他,永志您老这份厚谊深恩。”
百毒叟笑道:
“施恩望报,岂是姓宋的屑为。不过,适才蒙仙翁实告九龙玉杯下落,那杯儿我姓宋的势在必得,据我所知,顾玄同与你们天目二老渊源甚深,为了不伤彼此和气,不知仙翁可肯成全老朽,将那玉杯相赠么?”
铁笛仙翁道:
“在下有一事不明,宋老师一再提到那九龙玉杯,难道说那玉杯还和达摩奇经有什么关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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