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一连串的事故,使得吕正英、朱亚男二人,意兴索然地即待束装北上,赶往夏口,但经不住上官素文的诚意挽留,才勉强地滞留下来。
而且,当天上灯过后,路青萍也由总局兼程赶来,以尽地主之谊,因而又继续盘桓了三天,才循着江水路北上,赶赴夏口。
腊鼓频催,岁云暮矣!
这是十二月二十三,也就是民俗送灶神上天的一天。
夏口这一个商贾云集,龙虎杂处的繁华城市,也受了过年气氛的感染,市面上,熙来攘往的人潮比平时要少得多了。
即使是现有的人潮中,也以形形色色,来自三山五岳的江湖好汉们,占了很大的份量。
当然!这些江湖好汉们,都是受了西门锐所代传朱四娘的七杀令的影响而来。同时,由于这一消息太富于刺激性,算得上是江湖上近百年的一件大事。
因为,七杀令令主朱四娘,虽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但代传七杀令的西门锐,却不但是南七省的强盗头儿,即使在整个江湖中,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
何况,集会的地点,又是俨然以武林霸主自居的无敌堡所在地的江汉地区,再加上最近这三四个月以来,七杀令手下在各地所造成的新闻,因而使得各地的武林人物,都不约而同地,向着江汉地区集中。
这情形,使得正因年关岁尾,生意日渐清淡的茶楼、酒馆、客栈、赌场、妓院等的老板们皆大欢喜。
当夜幕笼罩大地,民间送灶神的爆竹此起彼落地响彻全城时,朱胜男偕同两位红衣卫队队员,悄然登上夏口城中首屈一指的会宾酒楼。
这三位,都是全身红色劲装,外罩红色披风,只有脸上的罩面丝巾是黑色。
由于她们这装束太惹眼,尽避这时的江汉地区龙蛇杂处,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随时随地,都可碰到,但像目前的这三位的情形,可并不多见。
这时,酒楼上已上了七成座,当这三位登上二楼时,那猜拳喝令的喧嚣声,突然中断,所有的目光,也集中向她们三位投射过来。
这三位,好像是事先订好的座位,全都是一付旁若无人的姿态,昂然进入一间隔离的雅座中。
在座的顾客,十之八九都是江湖人物,这些人,一直目送朱胜男等人进入雅座之后,人群中才发出一声轻吁道:“好美!”
另外一个语声笑道:“你看到她们的面貌了?”
原先那语声道:“没有啊!”
那另外的语声笑道:“既然没有看到她们的面貌,你怎会断定她们是美呢?”
“想当然嘛!”原先那语声接道:“你没看到她们那身裁体态吗!有着这等身裁和体态的女人面孔也绝对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那另外语声不以为然地道:“那可不一定……”
这时,另外又插上一个沙哑语声道:“二位,俗话说得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还是少对姑娘家品头论足为妙。”
原先那语声道:“为什么?”
那沙哑语声道:“你老兄今天才到,也许还不明了情况,目前的夏口是七杀令令主的驻节之处,令主手下的卫队中,有一个队,全是红衣,如果凑巧,方才那三位,就是令主手下的红衣卫队,一不小心,惹恼了她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那原先说话的人才哦了一声道:“多谢老兄指点!小弟真是冒失得很!”
酒楼上,又恢复了一片喧嚣之声。
彼客陆续地在增加,不到顿饭工夫,已上到九成座,计约在三百人以上了。
这时,两位身裁奇矮的青衫人,显得很轻松地登上二楼,在堂倌的导引下,向右边角落里的一个座位上走去。
这二位,就是“青城双矮”,也就是七杀令主朱四娘的护驾双将,林忠、林勇两兄弟。
“青城双矮”本性诙谐而又刚烈,是南七省中两位有名的难缠人物。
由于他们两人名气大,武林中认识他们的人虽多,够得上称他们朋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也因为这原因,这二人一进入酒楼,立即招来不少诧异的目光,也有少数人,向他们二人点首招呼。
这二位也一如朱胜男等三人一样,旁若无人地随着堂倌人了座,点过美酒和名肴之后,老二的林勇,才轻吁一声道:“老大,我们好久不曾痛痛快快地喝一顿了,今宵,我们当不醉不归。”
林忠苦笑了一下道:“老二,不醉不归可不行,咱们意思意思。也就够啦!”
林勇忽然叹了一声,但被林忠以眼色止住了,并以真气传音说道:“老二,这等场合,咱们一言一行,可随时都得加以检点才好。”
这时,距离他们三付座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咦”道:“那不是‘青城双矮’嘛!”
说话的,是一位年约半百的黄衣老者,那座位上,一共是三位,除了那黄衣老者之外,另外两位一个是灰衫老者,一个是青衣老妪。
那青衣老妪点点头道:“不错。”
黄衣老者笑道:“很久没看到他们了,却想不到会在这儿碰上。”
灰衣老者笑问道:“老兄和他们有什么过节?”
黄衣老者举杯喝了一口酒,才笑了笑道:“过节是谈不上,不过,过去曾有过一点小冲突罢了。”
灰衣老者正容接道:“这二位,目前正是名震一时的七杀令令主座前的护驾双将哩!”
“哦!”黄衣老者不胜惊讶地接道:“这二位,居然也会有服人的时候?而且是臣服于一个女人的石榴裙下……”
那青衣老妪瞪了黄衣老者一眼,截口叱道:“怎么,你瞧不起女人?”
黄衣老者笑道:“我又没说瞧不起你,干吗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那么,你是瞧不起谁呢?”
随着这话声,香风轻拂,红影闪处,朱胜男已俏立在他们座前,双手叉腰,冷然接道:“说!”
这时的朱胜男,已除去遮面丝巾,那本就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俏脸上,更是笼罩着一层严霜似的,使人想多看,却又不敢多看一眼。
就当那三位齐都脸色一变之间,两位红衣卫队的队员,也以本来面目飘落当场,由于他们在雅座之中,已月兑下了穿在外面的披风,此刻,那二位队员的左胸之上,赫然可以看到绣着一号和三号的标帜。
在座的武林人物,对于朱胜男和那两位红衣队员,都未必认识,但她们对那两位队员的号衣,却都是早有耳闻,因而人目之下,都禁不住在心中暗叹着:“有好戏可瞧了……”
尤其是那正在谈论着的黄衣老者等三人,更是齐都脸色为之一变。
对朱胜男那咄咄逼人的态度,黄衣老者修养功夫再好也没法忍受,因而双眉一挑,冷然接道:“你怎么想,就怎么算吧!”
朱胜男冷笑一声道:“好!你很有勇气……”
这当口,林忠、林勇二人已飘落她身边,双双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大小姐。”
朱胜男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修养功夫真好!”
林忠躬身苦笑道:“回大小姐,方才属下正想出面,大小姐已经抢先出来了。”
“是吗?”
朱胜男漫应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林忠一怔道:“这个……请大小姐示下?”
对于“青城双矮”这一对武林中有名难缠的人物,居然会在一位年轻女娃儿面前如此伏贴,这情形,可使得全体群豪,一齐屏息凝神,静观发展。
朱胜男又哼了一声:“你背背七杀律令看,他们犯了哪一条?”
林忠一愣道:“回大小姐,七杀律令中,并无瞧不起女人也该杀的一条。”
朱胜男冷冷地一笑道:“你背第七条。”
林忠微一犹豫之后.才沉思着接道:“七杀律令第七条:‘不服节制,看不顺眼者,杀!”’朱胜男漫应道:“那么,就根据这一条行刑吧!”
林忠身躯一震道:“大小姐真要杀他们?”
“不错。”
朱胜男冷然接道:“除了这个青衣老妪可以免究外,两个老头都要杀掉。”
林忠面有难色地道:“这个……”
朱胜男截口冷笑道:“我提醒你,这是命令!”黄衣老者实在忍不住了,只见他霍地站起,向林忠沉声说道:“林老大不必为难了,‘中条三义’还不致于像人家所想像的那么窝囊。”
这说话之间,另外的灰衣老者与青衣老妪二人,也站了起来,青衣老妪并紧接着问朱胜男道:“朱姑娘,老身虽承大量,不予深究,但咱们三个老不死,是生死相共的……”
朱胜男冷然截口道:“这是说,你对我的好意,并不领情?”
青衣老妪笑道:“这可并非老身不识抬举,如果朱姑娘觉得这种意气之争,不值得大动干戈的话,我希望朱姑娘人情做到底……”
朱胜男再度截口道:“办不到,你自己要送死,我也不勉强。”
原来这‘中条三义’论名望和功力,并不在青城双矮之下,不过,青城双矮除了是有名的难缠之外,生平并无恶迹,但这‘中条三义’却是恶迹甚多,而且是近十几年以来的事。
这就是说,‘中条三义’是十年以前,一般武林同道对他们的称号,现在应该叫他们为“中条三恶”才对了。
三义中以黄衣老者速飞云为长,青衣老妪班大娘为老二,灰衣老者言本义为老三。
朱胜男话声一落,速飞云立即冷笑一声道:“老夫倒是不相信,你丫头还能吃人……”
他话没说完,眼前红影一闪:“劈拍”两声脆响过处,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揍得他踉跄后退三步。
但朱胜男却好像方才不是她动手,显得若无其事地,淡然一笑道:“我不会吃人,但我却会揍人的,也会杀人……”
紧接着又扭头向林忠喝道:“林忠,你还等什么!”
速飞云怒喝一声:“丫头领死!”
话出招到:“锵”地一声,挥刀向朱胜男拦腰斩了过去。
其余两人,也不约而同地同时发动,一齐扑向朱胜男。
说来也真巧,这中条三义,居然使的是三种不同的武器。
老大速飞云使刀,老二班大娘使剑,老三言本义使掌,而且,由他们的起手一招中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刀、剑、掌法,是源自劫余生的“万博真诠”,也就是说,这中条三义,极可能是无敌堡方面的人。
朱胜男本来是准备退出,让林忠收拾的。
但她也许是看出对方的武功有了蹊跷之后,临时改变了主意。竟然将已经腾拔起来的娇躯,突然往下一沉:“锵”然震响当中,已将对方三人的联合攻势迫退,并向已经仗剑攻入的林忠喝道:“林忠退回去!”
林忠也看出了端儿,只好退回去,向乃弟林勇低声说道:“敢情这三位,也已投入无敌堡了?”
林勇也低声说道:“而且,为时恐将已十年啦!”
林忠连连点首道:“不错。”
这当口,酒楼上的顾客们,已于一阵金铁交鸣,与“稀里哗啦”的桌椅碗盘等所发出的交响之声中,退得远远的,胆子小一点的,早已溜之乎也。
也就是当林忠、林勇两兄弟,几句对话之间,朱胜男已与中条三义交手了五招。
但朱胜男却只是防守着。并未反击。
不过,也仅仅是这五招,已足够她判断出对方的来历了。
她一面在对方的疯狂攻势中,腾挪闪避着,并不时格拒一下,一面却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也是无敌堡的人。”
速飞云等三人,竭尽全力,攻了七八招,连对方的衣服都不曾沾上,他们不但是越打越心寒,也不能不佩服对方的确有值得狂的本领了。
但内心想的是一回事,表面上却不能不色厉内荏地,由速飞云说道:“知道咱们是无敌堡中的人,还不赶快跪下磕头!”
朱胜男冷笑一声,却向林忠沉声喝道:“护驾双将听令!”
林忠、林勇同声恭喏道:“属下恭聆!”
朱胜男沉声接道:“限你们十招之内,将这三个杀掉!”
“遵命!”
林忠、林勇暴喏声中,但见一阵人影闪动,中条三义所围攻着的,已换成了林忠、林勇二人,而朱胜男却已俏立一旁去了。
速飞云呵呵一笑道:“二位林兄,如果你们杀不了咱们三个,你们自己的脑袋必然会搬家,我看你们还是弃暗投明,到无敌堡来吧!”
言本义也笑道:“看在咱们曾经认识的情分上,我们当在堡主面前为二位美言,凭我们都是一级护法的身份,二位要过来,也将是……”
一旁的朱胜男截口喝道:“林忠,已经是第五招了。”
林忠扬声答道:“属下理会得。”
速飞云冷笑一声道:“别做清秋大梦了……”
只听林勇大喝一声道:“撒手!”
如斯响应,速飞云手中的单刀已被林勇震飞,林勇却适时一剑,透胸而过。
就当速飞云发出一声凄厉惨号之间,楼梯口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话到人到,一道人影,有若匹练横空似的,一闪而至:“锵”
地一声,将林忠、林勇二人同时震退,并怒叱一声道:“你们两个,好狠的手段!”
来人竟然是呼延奇那位妖媚的年轻夫人呼延美。
呼延美其实是呼延奇的义女兼徒弟,以后才升格为夫人的,所以他们夫妻同姓,而年龄也相差一大截。
由于上述的微妙关系,呼延美与无敌堡堡主淳于坤之间,是师母徒弟的关系,也是师兄妹的关系。
呼延美这蓦地赶来,并一招将林忠、林勇二人,震惊得目瞪口呆,也使目空一切的朱胜男,禁不住暗中倒抽出一口冷气。
但呼延美却正眼都不瞧他们一下地,径行向班大娘、言本义二人歉笑道:“很抱歉……只因我迟来半步,致护法惨死当场,我……同时也感到非常难过。”
班大娘轻叹一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请呼延夫人替我们做主复仇就是!”
呼延美微蹙秀眉,不答班大娘的话,却转身向林忠、林勇二人。注目问道:“你们二个,是朱令主手下的什么人?”
朱胜男抢先答道:“他们两个是‘护驾双将’。”
紧接着,却冷然接问道:“你是谁?”
呼延美这才瞟了朱胜男一眼,不答反问道:“看情形,你该是朱令主的大小姐了。”
朱胜男似乎认为对方能认出自己来,觉得很得意地傲然点首道:“不错。”
呼延美淡然一笑道:“朱大小姐,你听说过呼延美这个姓名吗?”
此前朱四娘、朱亚男母女二人,应邀赴无敌堡的一切经过。
朱胜男自然听说过。
因此,她一听到呼延美这三个字,禁不住心头一震,但外表上却是漠然地一哦道:“原来你就是淳于坤的师母,真是幸会!幸会!”
“别来这一套!”呼延美冷然接道:“这儿是你做主?”
朱胜男傲然点首道:“不错。”
呼延美接问道:“咱们的速护法,也是你下令杀的?”
朱胜男虽然估量着自己不是呼延美的对手,但她自信支持个百十来招,应该不会有问题,同时因目前的夏口,完全是她们母女的势力范围,她谅准对方不敢放肆,纵然冲突起来,只要自己能支持个百十来招,加上护驾双将,和两位红衣队的女剑士的协助,苦撑待援,也可安全度过危机。
也就因为这些原因,不但使她那内心的不安,镇定下来,而且,那天赋的偏激本情,也重行抬头地傲然点首接道:“难道你不服气?”
呼延美俏脸一沉道:“为什么要杀他?”
朱胜男冷冷地一笑道:“第一、因为他们是无敌堡的人,第二、因为我看他们不顺眼。”
呼延美忍不住一笑道:“我也是无敌堡的人,不知你看顺眼不顺眼?”
朱胜男笑道:“你别自我陶醉了,在我的眼中,很少有看顺眼的人。”
呼延美冷笑一声道:“那你为何不杀我?”
说着,并将胸脯向前一挺。
不料朱胜男竟然是一声不响地,当胸一剑,电疾刺出,剑已出手,才冷笑一声道:“杀你还不简单……”
“锵”地一声,朱胜男的长剑已被呼延美的长剑架住了,呼延美也是冷笑一声道:“听说朱四娘的两个女儿,以次女朱亚男的成就最大,经我实地考验之下,果然是一点都不错,比起你妹妹,你是差得太远啦!”
朱胜男厉叱一声道:“妖妇且尝尝这个!”
话声中,已抽回长剑,展开一串疾风骤雨似的抢攻。
“锵锵锵”的一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传出呼延美的怒叱道:“丫头,听好了!如辈分论,我不便和你动手,而且令堂所订的元旦大会,也只差几天就到了,更不应该在这儿惹事生非……”
朱胜男厉声喝问道:“那你们为何还跑到夏口来?”
呼延美冷笑道:“夏口是天下人的夏口,总不能因为你们朱家母女在这儿安营札寨,就不许别人来了。”
朱胜男震声说道:“我就是不许你们来,谁要来我就杀谁。”
呼延美娇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办得到吗?”
紧接着,又冷笑一声道:“臭丫头,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如非是为了上述的原因,我真想一剑将你刺死!”
朱胜男也冷笑道:“做梦!”
她口中说得强硬,但心中却不由她不心焦。
因为,尽避她竭尽全力,攻出了十多招,但事实上,呼延美只是从容地见招拆招,可连半招也不曾回敬过。
这情形,不但是当事人的朱胜男暗中焦急,连一旁的林忠、林勇,和两位红衣女剑士,也禁不住暗中忧心如焚。
林忠并连忙向那红衣一号传音说道:“红衣一号,快派三号回去求救呀!”
红衣一号一怔之下,立即向红衣三号使眼色,示意她快去求救。
但这些动作,却瞒不过呼延美的眼睛。
红衣三号的脚步还没移动,呼延美已先发制人,一剑平拍,并冷笑一声道:“丫头躺下!”
朱胜男再冷傲,再偏激,也不能不在实力之下低头。
“啪”的一声,朱胜男躺下了。
而且,这一剑虽然是平拍,但呼延美存心杀她的凶威,劲道用得并不算轻。
因此,痛得她咬牙咧嘴,只是强忍着,没有嚷出声来。
但呼延美却于一剑拍倒朱胜男之后,立即向那两位红衣剑士沉声道:“谁敢妄动一步,我打断她的狗腿!”
朱胜男厉声叱道:“妖妇!你杀了我吧!”
两位红衣剑士互望一眼,苦笑着没有采取行动。
林忠却向呼延美抱拳一拱道:“呼延夫人,杀人的是我林忠,你尽避杀我好了,但请放过咱们的大小姐。”
呼延美妖笑道:“真看不出来,你可倒是忠心耿耿。”
林忠正容说道:“这是我们作属下的应尽的本分。”
呼延美俏脸一沉道:“俗语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宵,你们所欠的血债,必须偿还,不过,时间当在稍后几天的元旦大会上。”
朱胜男强忍着腰间的剧痛,挺身跃起,冷笑声道“那你会后悔的!”
呼延美哼了一声道:“丫头,我特别警告你,你要是惹恼了我,吃眼前亏的可是你自己。”
朱胜男有生以来,这算是第二次受到挫折了。
第一次是在衡山县城的客栈中,被吕正英的阿姨,也就是无敌堡堡主淳于坤的第三位夫人水银姑,给整得灰头土脸。
第二次,也就是今宵的这一次,却栽在呼延美的手中。
水银姑、呼延美二人,在无敌堡之中的地位,固然是不同,但她们两人的功力,却是在伯仲之间的。
这也就是说,在呼延奇所传授的,不论有名无名的弟子当中,除了淳于坤之外,就算是水银姑与呼延美二人的武功最高了。
朱胜男流年不利,偏偏会连续栽在这两位强敌的手中,心中的气愤与难过,是不难想见的。
但人是最能适应环境的动物,尽避朱胜男个性倔强而又偏激,并且又接连受到横逆,但在权衡利害的情况之下,她还是忍下来了,对于呼延美那种难听的话,也不过是哼了一声而已。
呼延美冷笑一声道:“哼什么!不服气,咱们再来嘛。”
朱胜男也冷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除非你今宵杀了我,否则,有朝一日,我必将今宵所身受者,连本带利,一并索还!”
呼延美娇笑道:“丫头,不是我过于看扁了你,今宵我决不杀你,而且这一辈子,也休想在我身上报什么仇!”
接着,扭头向班大娘、言本义二人歉笑道:“班护法,请带着速护法的尸体,咱们这就走吧!”
她的话声才落,旁观的人群中,却传出一声娇笑道:“就这么走了,未免太轻松了一点吧!”
随着这话声,美赛天仙的周君玉已经缓步走了出来。
今宵的周君玉,穿一身翠绿劲装,外套鹅黄色披风,妩媚中却显得英气逼人。
呼延美闻言之下,不由一怔道:“难道你这位小泵娘,还想把我留下来?”
周君玉撇了撇樱唇,嫣然一笑道:“我不是呼延奇,也不是淳于坤,留你下来干什么啊?”
她这话,看似平淡无奇,也令人费解,但听在呼延美的耳中,却不由脸色一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君玉笑了笑道:“没什么,留你下来,帮我带个口信。”
不等对方答腔,却扭头向朱胜男笑道:“这叫作恶人自有恶人磨,朱大小姐,从今以后,你的脾气也该改一改了。”
朱胜男勃然变色道:“你这是教训我?”
周君玉笑道:“据我所知,你朱大小姐一到目前为止,已经受过两次教训了,如果再要来个第三次的话,我周君玉也不妨勉为其难地客串一下恶人。”
朱胜男怒叱一声:“丫头找死!”
话落招随:“呼”的一声,剑斜劈而下。
朱胜男方才虽被呼延美一剑平拍,拍倒地面,但呼延美的功道。运用得恰到好处,虽给她吃了不少苦头,却并未伤她。
目前,经过一阵调息,连表面上的痛楚也平复了,因而她这含愤出手的一剑,已使出九成劲力,其威势自非等闲。
可是,出人意外的是,只见寒芒闪处,朱胜男的长剑,竟然到周君玉的手中,并且是由周君玉以两指挟住尖,将剑柄递向朱胜男,并含笑接道:“这一招不算,咱们再来过。”
朱胜男美目中厉芒连闪,突然一挫银牙,夺过那支原本就是属于她的青钢长剑,像折甘蔗似的,折成一段段地洒落楼板上。
周君玉娇笑着道:“如果朱大小姐能从此之后,不再言武,那对你自己和对武林同道:都将是一大福音。”
朱胜男怒哼一声:“放屁!”
说完。铁青着俏脸。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但周君玉却沉声喝道:“不得我的许可,谁也不许走!”
这话,算是够难听的了。
如果是在以往,像朱胜男这个牛脾气,纵然是用刀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也将会毫不考虑地向前冲出。
但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挫折之后,她也居然学乖了。
只见她猛然刹住脚步,转身冷然问道:“有何见教?”
周君玉笑了笑道:“指教是不敢,只是请大小姐替我带个口信给令堂主大人……”
这片刻之间,一旁的呼延美,可一直是秀眉紧蹙地,在注视着周君玉的一言一行。
起初,她以为周君玉是朱四娘手下的人。
但这种想法,已于周君玉开始教训朱胜男时给打消了。
是的,像周君玉这么年纪轻轻,武功高得与年纪太不配合,而口气更是大得惊人,居然胆敢同时向当代武林中,实力最大的两个组织无敌堡和七杀令主挑战,那么,这个女娃儿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朱胜男木然地接道:“说吧!我正听着。”
周君玉却扭头向呼延美笑道:“呼延夫人,我要带给朱令主的口信,也就是要带给淳于坤堡主的口信,希望你也能记着,免得我多说一遍。”
呼延美含笑接道:“我也正听着。”
周君玉正容接道:“我的话很简单,我要求他们二位,从现在起,约束自己和手下,少造杀孽,免干天和。”
呼延美笑问道:“就这么简单的口信?”
“是的。”
周君玉正容接道:“话很简单,但做起来,可不容易。”
呼延美点头道:“好的,我一定将这口信带到就是。”
周君玉目注朱胜男问道:“朱大小姐你呢?”
朱胜男木然地答道:“我自然也会带到。”
周君玉含笑点首道:“好,好,多谢二位,现在……”
她微顿话锋,目光向被打得一榻糊涂的酒楼一扫,然后笑道:“二位对这儿的老板,是否也该有个交代?”
朱胜男冷然接道:“不劳费心,我会派人前宋赔偿的。”
周君玉笑道:“那就行了,诸位也可走啦!”
“不!”
呼延美连忙接问:“我想请教姑娘几句话。”
呼延美要问周君玉什么,虽然旁人没法预测,但朱胜男居然也没打算立即离去了。
而且,她还向着缩立一角:搓手顿足,哭丧着脸的掌柜,沉声说道:“不用怕,这儿所有损失,由七杀令门下加倍赔偿,你该放心了吧!”
这下子,掌柜当然放心了。
本来,像方才那情形,酒楼被打得一塌糊涂还不算,同时还出了人命,又怎教那掌柜的不急。
此刻,被杀的尸体被带走了,而且,所受的损失还会加倍赔偿,因此,使得反忧为喜,向着朱胜男连连哈腰道:“多谢姑娘!多谢大小姐!”
周君玉娇笑道:“呼延夫人想要问些什么啊?”
呼延美正容注目道:“以周姑娘的绝代身手,当不至于怕人知道你的真实来历吧?”
周君玉笑道:“当然不会怕有人知道我的来历,但是我愿不愿意让人家知道:却又是另一回事。”
呼延美蹙眉问道:“如果我要请问你的来历,你会不会说呢?”
周君玉道:“能够说的,我自然会说,不能说的,我得暂时保留。”
呼延美苦笑道:“好!那么,先说你能够说的吧?”
周君玉一挑秀眉道:“简单点说,我是当今武林中四霸天之外的第五霸。”
呼延美一怔道:“四霸天,这名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周君玉又是一挑秀眉笑道:“而且,说得自负一点,我是将来五霸归一统的大盟主的代表。”
“代表?”
呼延美笑问道:“那位大盟主是什么呢?”
周君玉娇笑道:“只要你能够多活一些时间,你总会知道的。”
呼延美苦笑道:“方才,周姑娘口中的四霸天,指的是哪些人呢?”
周君玉道:“这还不简单,所谓四霸天,当然有你们无敌堡的一份,其余的三霸天则为七杀令、黄山派和武扬镖局。”
呼延美啊了一声道:“如此说来,倒也的确是有道理。”
周君玉笑问道:“呼延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呼延美微一沉吟,才注目接道:“暂时只有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周姑娘是否也要参加明年无旦由七杀令朱令主所举行的特别大会?”
周君玉笑了笑道:“我已经到夏口来了,岂有不参加之理,不过,到时候,我是否会正式出面,我还未作决定。”
呼延美笑道:“多谢姑娘,呼延美就此告辞。”
说完,转身楼下走去。
呼延美一走,朱胜男也扫兴地离去。
这两位一走,周君玉也得意地一笑,翩若惊鸿地穿窗而出。
消逝于沉沉夜色之中。
当夏口城中,朱胜男被作弄得灰头土脸,黯然离开酒楼的同时,乃母朱四娘却独自雇了一艘乌蓬小艇,直放江中。
她独坐艇首,一脸肃容,但一双神光湛湛的美目,却一直在向前面搜索着。
当乌蓬小艇快要到达长江江心时,约莫箭远之外,也有一艘同样的乌蓬小艇,迫面疾驰而来,浩浩江上,舟船来往,本届常事。.但时当深夜,两艘同一形式的小艇,不谋而合地,在江心会合,那就不简单了。
何况,那艘迎面而来的小艇上,还一明一暗地,出现三次闪光。
朱四娘人目之下,冷漠的俏脸上,才出现一丝难得一见的笑容,并吩咐操舟的船老大道:“迎向那艘小艇。”
“是!”
刹那之间,两艘小艇,相距不到五丈了。
朱四娘目注对面的小艇,沉声说道:“请戈大侠答话。”
对面小艇中,探出一位青衫人的上半身,扬声笑道:“戈永原来对面那小艇中,就是曾被朱四娘在天心谷中废去左臂,并命其献出神雕,戴罪立功的大漠神雕戈永平”
这当口,两艘小艇已并排向下游,顺流而下。
朱四娘点点头道:“托福,托福,戈大侠请到这边来吧!”
“在下遵命!”
瓣永平含笑接道:“令主,我看,小艇还是逆水上驶吧!咱们一顿简短谈话,可能会下去一二百里哩!”
说着,人已飘落朱四娘的小艇中。
朱四娘点点头道:“也好。”
于是,两艘乌蓬小艇掉头逆水而上,却保持着二十来丈的距离,而朱四娘与戈永平二人,也在船舱中开始交谈起来。
首先是戈永平含笑说道:“恭喜令主,在下有好消息报告。”
朱四娘注目问道:“是属于哪一方面的?”
瓣永平反问道:“令主不是要我特别打听‘神机堂’堂主衣明礼的消息吗?”
朱四娘美目中异彩一闪道:“已经有那厮的消息了?”
“是的。”
瓣永平含笑点首道:“不但是已有了衣明礼的消息,而且还由衣明礼身上,获有不少的意外收获呢。”
朱四娘哦了一声道:“那是属于哪一方面的?”
瓣永平道:“自然是有关无敌堡方面的机密大事呀!”
接着,才神秘地一笑道:“自从令主驻节夏口以来,不是一直在找衣明礼,而不获端倪吗?”
朱四娘“唔”了一声道:“看情形,那老贼是负有什么秘密使命,而在那段时间中,离开夏口到别处去了?”
瓣永平点着笑道:“是的,他是以淳于坤特别代表的身份,前往各地延揽人才去了。”
朱四娘啊了一声道:“他们找来了一些什么人?”
瓣永平道:“详情我弄不清楚,但据说,明天午后,他将偕同一位武功和辈份都很高的老魔头,经夏口前往武昌。……
朱四娘注目问道:“知道他们所经路线吗?”
瓣永平笑道:“当然知道:而且,他们为了避免麻烦,还都是改装易容的……”
这时,那操舟的船老大,忽然惊咦一声道:“有人追了上来。”
朱四娘、戈永平闻言之后,同时向下游瞧去。
不错,来的是两艘梭形快艇,由于那来船构造特别,体积又小,所以,尽避双方都是逆水上行,那两艘梭形小艇的速度,却至少快了一倍以上。
这情形,使得戈永平脸色一变道:“看情形,我已不能回去了。”
朱四娘微微一笑道:“不回去也不要紧,反正在那边,也不会有什么重大收获的了。”
后面那两艘梭形快艇,已是越来越近。
朱四娘俏脸一沉,眉宇之间,已聚起一片森寒杀气。
当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五丈左右时,已能大致看清楚那两艘小艇中的人了。
但出人意外的是,那两艘小艇中,惟一一位岸然卓立的,竟然是那位自称“黄山逸叟”的太上掌门人,亦即朱四娘手下的夺命使者田斌的师父:“黄山逸叟”欧阳泰。
另外,每一艘小艇中,都有两位和田斌的年纪不相上下的白衫书生,一个操舟,一个则盘坐在舱中。
这情形,自然使得戈永平暗中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朱四娘却不由为之一怔。
欧阳泰首先呵呵大笑道:“朱令主,这浩浩江心之中,倒真是商谈机密大事的好所在啊!”
朱四娘故装不识地冷然问道:“阁不是谁?”
欧阳泰淡然一笑道:“在下欧阳泰,田斌的师父。”
朱四娘哦了一声道:“也是黄山派的太上掌门人。”
“不错!”
欧阳泰含笑问道:“朱令主,和你密谈的那位,是哪一方面的人啊?”朱四娘冷然接道:“与你不相干。”
欧阳泰自我解嘲地一笑道:“令主与人密谈,与旁人当然不相干,但对于一位身为四霸天之一的首脑人物而言,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这当口,那两艘梭形快艇,已和前面的乌蓬小艇走了首尾相接。不过,大漠神雕戈永平却故意以背部向着后面,使欧阳泰没法看到他的面目。
欧阳泰话声一落,又立即接道:“那位朋友,不必故意背着我了,我早已知道你是谁啦!”
朱四娘哼了一声道:“你说说看!”
欧阳泰笑道:“朱令主,我不但知道他是谁,而且还断定他绝对不是代表他的主人前来。”
不是代表主人前来,而表现得如此秘密,此中经过,已不难想见。
因此,欧阳泰的话声一落,朱四娘、戈永平二人,同时脸色为之一变。
但欧阳泰又立即接道:“朱令主、戈大侠请尽避放心,我虽然知道了这一秘密,却不会向淳于坤去告密的。”
朱四娘冷笑一声道:“欧阳泰,知道得太多了,对你可并不利啊!”
欧阳泰笑了笑道:“朱令主不必吓人了,咱们为了节省时间,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朱四娘哼了一声道:“我正听着。”
欧阳泰正容接道;“自从朱令主命令西门锐传下七杀令之后,目前的武林,成了一种怎样的局面令主当然不会不明白吧?”
朱四娘冷笑一声道:“目前,集中在江汉地区的同道们,都是我命令他们来的,还用你来提醒我吗!”
欧阳泰笑道:“可是,人家各有领导中心,可不是前来听候你的命令的。”
朱四娘居然笑了一笑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四霸天的局面?”
欧阳泰正容点首道:“不错!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是凭朱令主一句话所能抹煞的。”
朱四娘哼了一声道:“这事实,我早就明白,无敌堡尸居余气,辛玉风尚未成气候,至于你这位光棍掌门人,那就更不足道了。”
欧阳泰笑道:“所以,只有你这位七杀令主,才是顺天应人的武林天子。”
朱四娘怒声道:“怎么?你不服气!”
“在下岂敢!”
欧阳泰长叹一声道:“原先,我以为你朱令主是一位雄才大略,有须眉气概的巾帼英雄,想不到见面不似闻名,教我好生失望……”
他的话没说完,朱四娘扬掌击出一记劈空掌,并怒叱道:“老贼找死!”
“轰”地一声,两艘小艇激烈地波动着,距离也立即拉长五丈以上,如非是双方的操舟人员都是此道高手,则这一掌硬拚,很可能两条小艇,都会覆没江心之中。
欧阳泰哈哈一笑道:“这是四霸天首脑之一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交手,接下来的,我希望是第一次真诚的合作。”
说话间,小艇又跟了上来,并含笑问道:“朱令主,听懂了我的话吗?”
朱四娘一怔道:“你是说,你要跟我合作?”
“不错。”
欧阳泰正容点首道:“方才这一掌,你该多少试出一点我的斤两来了,我有自知之明,论武功,你比我强,但所强并不太多。”
朱四娘哼了一声道:“真是自说自话。”
欧阳泰含笑接道:“我的话,是有事实证明的。”
紧接着,又正容说道:“对于你朱令主和无敌堡的实力,究竟是谁强谁弱,我未便妄加论断,但谈到真正实力,我这个你最瞧不起的四霸天之一,却自信绝不比任何一霸为弱。”
朱四娘笑道:“可是,到目前为止,我所见所闻,你都只有师徒二人。”
欧阳泰长叹一声道:“朱令主一代奇才,怎说出这种幼稚的话来。”
朱四娘俏脸一变之间,欧阳泰又注目问道:“朱令主该懂得‘满瓶不动半瓶摇’的道理吧?”
朱四娘冷笑道:“嘴巴会说没有用,我相信的是事实。”
“这也难怪。”
欧阳泰正容接着道:“朱令主,在下打的是黄山派的招牌,这可不同于一般江湖组织,你明白了吗?”
朱四娘一怔道:“这是说,你已经取得当今六大门派的支持?”
欧阳泰笑道:“这下子,朱令主总算是想通了。”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我不便瞎吹,说已取得当今六大门派的支持,但我这个黄山派的班底子,除了我自己所教出来的黄山八俊之外,其余可都是来自当今六大门派中的人,令主如果不信,只等明年元旦大会上,就可见到我黄山派的强大阵容了。”
朱四娘笑问道:“你就是自恃有这个强大阵容,才来同我谈合作。”
“不错。”
欧阳泰正容接道:“像目前这四强分霸的局面,任何一方,也不可能凭一己的力量,将其余三方消灭,因为,事实很明显。
当其余三方一看情况不对时,势必团结起来,一致抵抗,那局面就完全改观了。”
朱四娘似乎有点心动了。
她微蹙秀眉,注目问道:“如果咱们合作成功以后呢?”
欧阳泰道:“欲语说得好,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武林中自然也不能容许有两位霸王,所以,到时候,你我之间,只有划地分治,或者商约好时地,再较长短,才是解决的办法。”
朱四娘唔了一声道:“说的倒也是道理。”
欧阳泰笑问道:“朱令主已经答应合作了?”
朱四娘沉思着道:“原则上我已答应,但有关细节方面,且等我详加考虑之后,再由田斌去通知你。约期面谈。”
欧阳泰点首接道:“也好,不过,元旦大会,已没有几天了,我希望朱令主早点决定才好。”
朱四娘道:“时间不会超出三天之外就是。”
欧阳泰笑了笑道:“那么在下告辞。”
说完,抱拳一礼,举手一挥,两艘梭形快艇,又掉头向下游驶去。
朱四娘目注滔滔江流,口中却向戈永平问道:“戈大侠,对于与黄山派合作之事,有何高见?”
瓣永平歉笑道:“在下拙见,也没有此必要。”
朱四娘漫应道:“原因何在?”
瓣永平正容道:“令主,对于黄山派与武扬镖局的实力,我没见识到;不敢信口开河,但无敌堡的实力,我是大略知道的,那可实在不容轻视。
朱四娘轻轻一叹道:“好,你将有关明天的细节告诉我,我们也该分手了。”
朱四娘那座位于夏口东郊的行宫,已正式命名为“云梦别府”。
由于元旦大会已近在眉睫,也由于是快要过年了,这在大江汉地区,首屈一指的夏口,目前,可更是气象万千了。
朱四娘悄然回到她自己的住处时,已快近三更了。
她行装甫卸,那位在会宾酒楼上,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的朱胜男,也悄然而人。
当朱胜男将在会宾酒楼上受辱的情形,源源本本地向她报告一遍之后,可使得她俏脸大变地半晌没做声。
朱胜男却拉着她的衣角撒起娇来:“娘!您要给我出这口气啊!”
朱四娘猛然吸了一口清气,抑平她内心的激动,然后注目问道:“你说的没有夸张?”
朱胜男正容答道:“绝对没有夸张。”
朱四娘苦笑了一下,才仰首长叹道:“老天爷对我朱四娘好像是过于偏爱了一点。”
朱胜男讶然问道:“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朱四娘苦笑道:“孩子,你想想看,你出世前后,你娘所遭受到的,是一种怎样的情况……”
朱胜男截口苦笑道:“娘,我出世前后的一切,你都没和我说过啊!”
“那不要紧。”
朱四娘轻叹着接道:“当我武功平平,受尽恶人凌辱和折磨时,那些恶人的武功,并不比我高明太多,可是,如今当我受尽千辛万苦,自信武功已经大成,可以快意恩仇,扬眉吐气时,不但那些恶人的武功,也同样的增进,还平空钻出什么五霸六霸来,你想想看,这不是老天爷故意和我过不去嘛!”
朱胜男点点头道:“不错!老天爷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管他什么天道地道的了,有机会就杀他一个痛快,看看究竟是‘天定胜人”还是‘人定胜天’?”
朱四娘一掌拍在爱女的香肩道:“对!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这时,门外有人恭声禀报:“禀令主,二小姐已经回宫。”
“哦!”朱四娘接道:“吕正英是否也已回来?”
门外语声恭应道:“是的,吕使者在前院候命。”
朱四娘扬声问道:“叫他们两个都进来。”
少顷之后,吕正英、朱亚男二人双双进入朱四娘的寝宫,行过礼后,朱四娘一双精目,尽在这两个年轻人的周身上下,滴溜溜地直转。这情形,朱亚男倒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吕正英却被瞧得浑身都不是味道。
半晌,朱四娘才点点头道:“唔!这三个月的关期,你们两个,都获益非浅,我不须考验,仅由气质上就可看出来。”
接着,才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坐下,由二丫头将此行经过,详细说与为娘听听”
“是!”
朱亚男恭应着,随即将在天心谷闭关潜修的情形,以及沿途所遇,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对于在天心谷中,那位神秘的“鬼前辈”暗中传艺的事,是暂时略去了。
当朱四娘听完之后,蹙眉沉思之间,朱胜男却向乃妹冷冷地一笑道:“原来那个周君玉,你们早就认识了?”
“是的。”
朱亚男笑问道:“难道姐姐已经见过她了?”
朱胜男哼了一声,没答话,朱四娘也哼了一声,冷然接道:“不错,你姐姐已经见过周君玉……”
朱胜男漠然接道:“就是今一晚餐时分,在会宾酒楼上。”
朱四娘冷笑一声道:“那丫头太狂了!我可不管她是什么后台,也不管什么五霸六霸的,碰上她时,可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
朱亚男蹙眉接道:“娘……”
朱四娘冷然截口道:“你少管我的闲事!”
紧接着却向门口沉声喝道:“来人!”
“属下在。”
一位红衣女剑士应声走了进来。
朱四娘沉思着接道:“立即传令护驾双将、正副总管,以及各卫队的领队,去群英阁集会。”
那红衣女剑士躬身答道:“属不知道了。”
朱四娘沉声接道:“还有,不要通知田斌。”
“是!”
那红衣女剑士躬身出去之后,朱胜男蹙眉问道“娘!为什么不要通知田斌?”
是的,这问题,想问的不止朱胜男一人,不过,因为朱胜男与田斌关系密切,才由她首先提出而已。
朱四娘正容答道:“待会要讨论的问题,与田斌的黄山派有关,有他在座,很多话不便说。”
朱胜男哦了一声道:“黄山派出了什么事啊?”
朱四娘白了她一眼道:“急什么,待会不就知道了吗!走!咱们去群英阁……”
朱四娘所主持的这一个重要会议,一直开到快要天亮时,才散去。
会议的内容没有透露,但由于第二天清晨:“夺命使者”田斌立即奉命外出,并由他那颇为兴奋的脸色上,不难看出一点端倪来。
午后,朱四娘留着两位爱女在宫中坐镇,她自己却偕同吕正英二人,带着两条熬犬,匆匆地出宫而去。
他们沿着长江江滨,缓步行着。
吕正英自从投入七杀令门下以来,像这样有若一家人似的,与朱四娘并肩漫步,可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同时,由于朱四娘对他的神态、言谈,都显得特别的温和,因而使他有点莫测高深地,心中也微感不安。
沿着江边官道:两人并肩地走了一段路之后,朱四娘才扭头笑问道:“吕正英,知道我单独叫你出来的原因吗?
吕正英苦笑了一下道:“回令主,属下不知道。”
朱四娘笑了笑道:“那么,让我来告诉你,我要考验考验你,这三个月以来的成就。”
吕正英故装有点惶恐地道:“属下这点功夫,怎经得起令主的亲自考验!”
朱四娘神秘地一笑道:“我不须亲自考验你,等会你就知道的。”
“哦……”
朱四娘不等他接下去,却正容接道:“我看得出来,你神仪内蕴,肤泛宝光,这是最不寻常的现象,足证这几个月,你的成就,必然已超过了亚男。”
吕正英连忙接道:“令主过奖了。”
朱四娘冷然接道:“我绝对没有过奖,你的资质禀赋,在当代武林年轻一辈中,固然是不作第二人想,但光凭这些,再加上那千年石菌,也不可能于短时间内,有此超人成就。”
接着,扭头注目问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吕正英苦笑道:“属下至愚,还没懂得……”
朱四娘截口一笑道:“我的意思是,在这三个月中,你必然是另有奇遇。”
吕正英禁不住心头一震在暗忖着:“好厉害的眼光……”
但他口中却不得不撒着谎,苦笑道:“没有啊!”
朱四娘漠然地接道:“我不是呆子,你也毋须否认,当然!连我自己生出的女儿也在瞒着我,足证你们必然有不得不如此做的苦衷。”
吕正英苦笑着,没接腔。
朱四娘也苦笑道:“好在如今已经是时移势易了,要是在半年之前,你们胆敢在我面前撒谎,我不宰了你们才怪!”
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不能不说明,那就是,你们心中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不追究,但要是瞒着我在外面搞什么五霸六霸的,那么……”
一挫银牙,沉声接道:“即使我的亲生女儿,我也不会饶她!”
吕正英不得不满脸堆笑地道:“令主放心,属下决不敢作出什么对不起令主的事来的。”
朱四娘哼了一声道:“但愿如此……”
远处,蹄声骤起,只见尘土滚滚,十余骑人马,扬尘疾驶而来。
朱四娘美目中异彩一闪,嘴角边掠过一丝残酷的冷笑道:“大概就是这些人了。”
吕正英有点困惑地道:“令主就是为了这些而来?”
朱四娘点点头道:“不错。”
吕正英注目问道:“那是些什么人呢?”
朱四娘神秘地一笑道:“待会你就知道啦!”
那十余骑人马,越来越近。
朱四娘飘落官道当中,挥舞着双手,示意要他们停下来。
当然,吕正英也牵着两条熬犬,跟了上去。
在一串长嘶声中,那一行人马,一齐在二丈左右停住了。那批人,一共是十三位,一律的玄色劲装,青布包头。
年纪也全是四旬上下的中年人,而且,肩头都插着一把单刀。
那为首一位虬髯汉子,含笑问道:“夫人拦着我们,有何见教?”
朱四娘冷笑一声道:“你太以抬举你自己啦!”
那虬髯汉子一怔道:“咱们素昧生平,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四娘冷冷地一笑道:“没什么意思,我不过是闲得无聊,要消遣消遣你们。”
那虬髯汉子苦笑道:“夫人。你找错人了吧?”
朱四娘哼了一声道:“你怎么断定我是找错人了?”
“因为!”虬髯汉子接道:“我们是武扬镖局的人,此行是保漂回程中,而且,我们生平与人无怨……”
朱四娘截口冷笑道:“既是武扬镖局的镖师,为何要戴上人皮面具?”
虬髯汉子身躯一震之间,朱四娘又注目问道:“你认识我吗?”
虬髯汉子正容接道:“方才在下已经说过,你我素昧生平……”
“不见得吧!”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四娘一挫牙道:“衣明礼,纵然你另行投过娘胎,我也能认识你来!”
虬髯叹子精目中掠过一丝凛骇的寒芒,座下马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朱四娘冷冷地一笑,扭头向吕正英沉声喝道:“追魂使者听令!”
“属下在。”
“撕下那厮狗脸上的鬼皮!”
“遵命!”
话落身飘,但见人影一闪,一声惊呼过处,虬髯汉子已变成了一位白净无须,却仍然是年约四旬左右的中年文士。
也许是文人本色,也可是眼前的情景,使他吓破了苦胆,这位中年文士,不但脸色苍白,身躯也在轻微地颤抖着。
朱四娘撇唇一哂道:“无敌堡中,炙手可热的神机堂主,即是如此窝囊。”
原来这位中年文士,就是朱四娘当年的负心人之一。
十几年前,朱四娘受不了无敌堡中的那种精神虐待,想找机会逃月兑淳于坤的魔掌,因而结上衣明礼这个负心人。
可是,没想到衣明礼不爱美人爱名位,在紧要关头却出卖了朱四娘。
所以,目前衣明礼这个神机堂主的职位,是以朱四娘的精神双方面,所承受的无限痛苦所换来的。
这情形,试想朱四娘怎么不恨他,又怎得不想尽方法,必须置其于死地而甘心。
衣明礼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才苦笑道:“四娘,你错解我了……”
朱四娘截口冷笑道:“少废话!你自己了断,可以获得一个全尸。”
衣明礼哀求着道:“四娘,我糊涂,我该死……”
朱四娘再度截口怒叱道:“该死就自行了断!”
这时第二骑上的劲装汉子,已超越上来,向朱四娘抱拳一拱道:“这位夫人,想必就是七杀令朱令主了?”
朱四娘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冷冷地一哼道:“要跟我谈话,先揭下人皮面具,报下万儿来看看够不够份量。”
那劲装汉子哈哈一笑道:“朱令主年龄不大,口气却是大得吓人。”
朱四娘冷笑道:“如果怕受惊吓,就挟着尾巴,乖乖地滚到一旁去。”
那劲装汉子暧昧地笑道:“可以,可以,在下的尾巴,就有烦夫人帮我挟着,咱们一齐滚吧!”
这两句话,仔细想想,可算是难听已极。
朱四娘美目中寒芒一闪,突然一扬纤掌,以“大接引神功”
将那劲装汉子摄到面前,揭下人皮面具:“劈拍”两声脆响过处,飞起一脚,将其踢向两只獒犬身边。
紧接着,一声厉吼,一声惨号,那劲装汉子已被两条獒犬撕得支离破碎惨死当场。
朱四娘的动作太快了,快得那劲装汉子的同伴们,来不及救援,就惨死于两条獒犬之下。
一直等那惨变呈现在他们眼前,那些人才纷纷跃下坐骑,挥刀蜂涌而上,并高呼:“剁了这贼婆娘!”
也许是因为人多势众,那本来显得一付窝囊相的衣明礼,也居然神气活现地,挥刀扑了上来。
当这紧张又惊险的刹那之间,朱四娘却从容地沉声喝道:“吕正英退过一旁,现在没你的事。”
紧接着,人喊、马嘶、狗叫、金铁交鸣与惨呼之声,响成一片。
这情况,并没维持多久,就一切都静止了。
吕正英仍然是好整以静地立一旁。
两条獒犬,也回到吕正英身边,而且,全身都溅满了人血。
朱四娘脸寒似水,傲然俏立原地。
围在她四周的,是一片乱七八糟,惨不忍睹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