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白与司马玉人、戚发山等一走,那间以卖“梨花春”出名的酒肆之中,又再次的慢慢热闹起来。
酒店掌柜,以及小柱儿等,也因曾获丰厚酒资及特别重赏,均笑逐颜开,兴高采烈!
往日,早主客满,今日因熟客均被打了招呼,回避东方白之故,以致上座稍差,约莫只有六七成座光景。
蓦然间,所有猜拳行令的欢笑之声,一齐暂告收敛,静了下来。
这是因为酒店门外走进两位怪客,太引人注目。
当前一位,身高足有七尺开外,宛如半截黑塔。
小柱子一见之下,以为是刚才与司马玉人同来,先和东方白起了冲突的戚如山,去而复返,但仔细一看,却觉得这位金刚,比那位太岁,还要高上半头,年龄方面,则似乎轻了不少。
他们共同两人,这位身高足有七尺四五,另一位却最多只有四尺七八,一个金刚,一个侏儒,相映顿呈妙趣!
小柱子眼力不错,看出这两位也是非凡人物,只要伺候得好,说不定又会弄个小金锞子。
笔而,赶紧堆起满脸职业性的笑容,把那两位怪客,让人雅座,哈着腰儿问道:“两位爷,要些什么?……”
这两位,当然是与秦文玉、萧克英兵分两路的孟选、焦良,他们心切盟兄柳延昭安危,一路急赶,日夜不停,水米未进,才未与司马玉人等,拉得太远,但也不曾获如今还在他们后面的柳延昭的任何音讯。
直到此处,委实饥饿难耐,又见酒肆宽敞,才进来歇上一歇,略为吃喝果月复。
小柱子才一请问,孟赞便指着焦良,含笑说道:“这小小子最爱吃肉,给他几斤肉吧……”
“几斤不行,最少要十斤,猪肉、羊肉、牛肉、鸡肉,什么肉都可以,口味放重一点……”
语音中略顿,看了孟赞一眼,又向小柱笑道:“这大小子最爱喝酒,一路已馋得直流口水,你大概非给他十斤不可。”
七尺金刚是“小小子”,四尺侏儒是“大小子”,这种称呼,简直听得其余酒客哄堂大笑。
小柱子听得焦良要吃十斤肉,已极奇诧,再听得要十斤酒,更立即接口说道:“小店中‘梨花春’,又香又烈,远近闻名,十斤恐怕……”
这“恐怕太多”的“太多”二字,犹未出口,孟赞已含笑道:“既然又香又烈,远近驰名,就就替我来上二十斤吧!”小柱子听得一伸舌头,不敢多说,赶紧退去准备,但心中却想可惜那东方大爷遇人闹事,走得太早,否则,他终日寻找酒量奇佳之人,今天岂不可以遇上对手了吗?
一面心中忖度,一面尽快张罗地,把酒菜送来,并因焦良满脸笑嘻嘻的,远比戚如山随和,遂站在焦良身旁,陪笑说道:“爷!……”
焦良赶路太饿,见酒菜送来后,抓起一支酱肘,三口两口,便白吃光,咂咂嘴儿笑道:“我姓焦,这大小子姓孟,伙计,你们店中的酒菜不错呢,待会我加倍付钱……”
小柱子闻言大喜,心想自己今日大概是福星照命,竟遇了好几位财神,一面为焦良提壶斟酒,一面笑道:“焦爷的身躯,可真够雄伟,大概有七尺半吧?”
焦良笑道:“差不多,没有仔细量过,你大概还是第一次看见我们这等山精海怪人物……”话方至此,小柱子业已连连摇头地,接口说道:“不久以前,还见过一位,但仍似要比焦爷矮上两三寸光景,并说话凶巴巴的,不像焦爷这等亲切和善。”焦良心中一动,忙接问道:“那人是否共有四人同行,他如今又去了那里?”小柱子道:“不是四人,只有一个极为漂亮的白衣书生,与他同行,因为另一位酒客,发生争执,可能约往山边,互相打架去了。”孟赞以为另一位酒客,可能便是柳延昭,不禁放下酒杯,注目问道:“伙计,另外那位酒客是不是极为英俊,长眉人鬓的少年人?……”小柱子摇头道:“不是,不是……”
他见孟赞焦良点吃点喝,甚为大方,又允加倍付钱,立意讨好巴结,遂绘影绘声,不厌其详,把刚才“金杯飞酒”的地段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酒店、客栈中的传闻故事最多,连其余酒客,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焦良静静听完,向孟赞怪笑一声,轩眉说道:“大小子,想不到我们没有追上大哥,倒追上了‘花花太岁’戚如山和司马玉人,只不知‘九爪鹰王’戚九渊为何不在,以及那‘金杯怪客’,又是何等人物?”他的语音方落,约莫隔着两张酒桌,突然有人接口说道:“我知道……”孟赞闪眼看去,答话的是个约莫五十来岁的灰衣道人,他独占一桌,面前只有一小壶酒,一小碟菜,除了满面酒气以外,倒看不出有甚仙风道骨模样。
江湖游侠,最忌以貌取人,故而孟赞虽见对方无甚惊人之处,仍相当客气地,抱拳笑道:“道长若知,可否赐教?”
灰衣道人“哈哈”一笑,指着面前酒菜说道:“常言道:‘皇帝不差饿兵’,我这杂毛老道,囊中羞涩,买醉乏钱,两位既想探询讯息,不好好请我吃上几杯酒么?”
孟赞微微一笑,偏过头儿,向侍立焦良身边的小柱子说道:“伙计,把那位道爷的杯筷移过,两桌酒菜之资,由我一并结算!”
边自说话,边自模出一锭五两重的元宝递过。
小柱子正愁那灰衣道人,一身穷相,不知有无银两付帐,闻言之下,自然大喜,把元宝先行交柜,便将道人杯筷,连那半斤酒儿,和一盘“豆干拌花生米”,一齐移过。
孟赞向那盘豆干,略一注目,含笑发话问道:“道长忌否荤腥?”
灰衣道人单掌一打稽首,低念了声“无量寿佛”号答道:“酒肉穿肠,无碍佛道妙旨,济颠活佛,最喜香肉,纯阳仙人,不戒酒色,我这老道士偶然嘴馋,略含口月复,也就不算得什么不守清规的方外败类了。”
说话之间,三杯下喉,并在一大盘卤牛肉中,挑肥选筋,吃了两块!
并摇头幌脑地,低吟“纯阳仙人”的传世诗句道:“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过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孟赞笑道:“请问道长法号,怎么称谓?”
灰衣道人道:“我名不惊人,貌不出众,法号便叫‘太上老君’,也未必有人敬仰,又何必提它?但为人不宜忘本,我俗家姓毛,你们便叫我‘毛道士’如何?”
焦良道:“毛……”
“毛”字刚出口,总觉得人家年岁比自己长得多,这等称呼,有失礼敬,遂仍以“道长”为称,含笑说道:“道长适才曾说,知道那金杯怪客的姓名来历?”
灰衣道人点头道:“当然知道,他是‘金杯追魂’东方白,又称‘酒煞’,是极为厉害之人,现正纷出江湖的‘七煞’之一!”
孟赞听得“七煞”二字,不觉微怔,赶紧陪笑,问道:“请教道长,何谓‘七煞’?”
灰衣道人又抓了一支鸡腿,连自暗嚼,边自笑道:“就是酒、色、财、气、天、地、人,每字一煞,依照顺序排列,他们名号是‘金杯追魂’东方白,‘天魔玉女’玉娇娃,‘吝啬夫人’钱太真,‘霹雳火’廉不和,‘天台野叟’沙天行,‘璇玑狂士’公孙智,和既称‘笑面人屠’,又号‘潇洒杀手’……的万心玄”。
孟赞、焦良一齐把七人名号,暗记心中,焦良提壶为灰衣道人的怀中添酒,并继续问道:“道长知不这道这‘酒、色、财、气、天、地、人’所谓‘七煞’的功力如何?”
灰衣道人道:“除了‘天台野叟’沙天行是聊以充数外,其余个个厉害,均属一流人物,尤以万心玄,阴险狠损,功力绝高,公孙智精于阵法,诡谲无比,廉不和个性霹雳,一身火器最为难斗,他们那一个也不在你们适才所说的什么‘九爪鹰王’戚九渊之下,并多半均有过之。”
孟赞听得眉头深蹙,向焦良微叹一声,正色说道:“小小子,你听见没有?难怪恩师也可能以久隐之身,再出江湖,这所谓‘七煞’,万一被‘尊天会’加以风罗,互相勾结,则邪魔实力,岂不大长,卫道行义,荆棘多多……”
灰衣道人突然地也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常言道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尊天会’与所谓‘七煞’虽然厉害,但正派英侠,也还有几人,未曾老死以及几位戚凤祥麟的后起之秀,可以与他们一争长短,互相抗衡!只怕……”
说至此处,摇了摇头,满面忧容,皱眉不语!
孟赞道:“只怕什么?这长怎不说将下去?”
灰衣道人叹道:“只怕那号称‘人煞’的‘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若遭挫败,可能把他两位师尊请出,则白道群豪,谁能相抵?必是一场大大的血腥劫数!”
焦良骇然道:“万心玄的两位师尊,是什么样的盖世魔头?”
灰衣道人道:“这是夫妻二人,循迹西荒,已达三十余年,故而你们不会知道他们名号,男的叫‘大荒逸士’西门缺,女的叫‘血杖仙娘’龙妙常……”
孟赞果然对这西门缺、龙妙常两人的名号,十分陌生,又觉这灰衣道人,相当博闻,遂含笑问道:“道长知不知道武林中有位‘邋遢和尚’?”
灰衣道人笑道:“当然知道,‘邋遢和尚’和我这道士一样,不忌荤酒,并最嗜狗肉,他的‘混元金刚神功’,可称武林一绝!”
焦良道:“以这位前辈的一身功力,此起万心玄的两位师尊又如何?”
灰衣道人略一沉吟,先饮了半杯酒儿,然后方摇摇头说道:“‘邋遢和尚’挨打就可以,打人就不行,比起‘大荒逸士’西门缺来,恐怕已逊了一筹,更绝非那厉害无比的‘血杖仙娘’龙妙常之敌!”
孟赞因听灰衣道人把恩师“邋遢和尚”性情,暨独门功力,说得丝毫不错,自然深信其言,皱眉说道:“照道长这样说来,那西门缺、龙妙常二人,只要被万心玄怂涌得一出江湖,岂非天下无敌?……”
灰衣道人叹道:“有是有一人可以敌得过西门缺、龙妙常等‘大荒二老’,只可惜他为了一件伤心恨事,业告冷透世情,足有五六年之久,根本不出江湖。”
孟赞问道:“这位奇人之伤心遁世,想是为了私事?
………”
灰衣道人颔首说道:“大豪杰均最难看得开,勘得透,和放得下的一个‘情’字!”
焦良环眼圆睁,一旁说道:“‘情’是私事,‘义’是公举,道长既与那奇人相识,何不以‘正义’为题,劝他一劝,此人既系正派前辈,或许可以轻于小我,重于众人,以他深厚修为,出而与‘大荒二老’一搏,避免整个武林,大遭血腥劫数!”
灰衣道人停杯不饮,想了一想,伸手轻拍焦衣肩头笑:“你这大个子,看来形相虽笨,心却不笨,说得相当有理,看来我不妨对这位老友说一次善意谎言。”
孟赞笑道:“为人处世,难于一成不变,有时也须达变从权,只要出发点是属于善意,纵然偶作谎言也似并无甚大碍。”
灰衣道人向孟赞看了一眼,面含微笑说道:“由于和我那位奇人太熟,若是向他说谎,根本无效,故而必须觅人为助,你们肯不肯帮我一个帮?”
孟赞眉头略皱,微一寻思,向灰衣道人正色说道:“不瞒道长说,我弟兄身有急事,必须立赴关东……”
灰衣道人听孟赞说至此处,便自接口微笑说道:“不要紧,恰好顺路,我所说那位奇人的如今隐居之处,便在东出‘山海关’,必经之路的‘秦皇岛’上!”
孟赞笑道:“既然如此,义不容辞,但不知道道长要我弟兄帮你怎么说谎?”
灰衣道人摇摇首道:“那奇人生性怪癖,隐居之处,外有阵法,太以难寻,故而必需让他来寻你……”
说至此处,从袖中取出一支长才尺许的绿色玉箫,递向孟赞笑道:“你们到了‘秦皇岛’后,觅一高处,以内力吹奏此箫,最多半日,那奇人必然出现,盘问你此箫何来?
……”
焦良相当聪明,不点自透地,一旁含笑说道:“在那奇人开始出现之后,想必我们便该开始说谎,道长请详加指点,怎样才把谎编圆,避免露出马脚?”
灰衣道人笑道:“你们莫加回答,应先反问他是否有一根同样形式长短的白色玉箫,等他持以相示,才说这是奉绿玉箫主人之命,告以‘大荒二老’将临中原,并约他于明岁端阳,至‘崂山钓鳌壁’下一会,共挽武林大劫,并请他于这段时间之内,好好把‘一阳指’和‘乾元掌’力,如深火候以凝炼凝炼,才好制得了‘大荒逸士’西门缺的‘混沌神功’和‘血杖仙娘’龙妙常的‘玄阴煞手’!”
孟赞自然识货,听了“一阳指”和“乾元掌”这两种几乎失传已久的内家极上乘降魔神功,便知灰衣道士要自己与焦良去请的那位奇人,果然是惊天动地的罕世人物。
笔而为了慎重起见,又向灰衣道人含笑请教道:“那位奇人若问起绿玉萧主人形相,我们却如何……”
灰衣道人道:“见了绿玉箫这等信物,那奇人多半不会多问,但万一问起,你们就说绿玉箫主人,是位风华绝世,仪态万方,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的绿衣美妇,其余均可随机应变……”
焦良暗暗记下,又复问道:“请教道长,既然如此,则我们一路之上,若与‘七煞’中人,起了冲突,或和‘尊天会’方面,需要订甚约会,便不妨把时间订在明岁端阳,把地点订在‘崂山’的‘钓鳌壁’下?……”
灰衣道人慰然笑道:“举一反三,你这个大个子着实不错,我应该好好为你作个媒儿,再讨个理想老婆,不单你们如此,遇上柳延昭和萧克英等,也叫他们照样与对方订此明岁端阳的‘崂山之约’……”
孟赞骇然道:“道长也认识我柳大哥和萧大妹么?”
灰衣道人笑了笑,未曾回答,只摩摩肚皮,打了一个酒呃道:“毛道士陶然欲醉,多谢你们这一顿酒饭,我们总算有缘,前途再会,因为,虽由你们走趟‘秦皇岛’,我却还要跑趟更远的路,并编造另一段善意谎言,把那位绿玉箫主人,也骗去崂山‘钓鳌壁’,不单双箫合璧,必可王道降魔,也就便可消除一桩无谓误会,促成一对神仙眷属!”
这位毛道士是边说边自站起身,等到“神仙眷属”的末后四字,听人孟赞焦良耳中,他已走出了酒肆门口。
孟赞焦衣均猜想他所谓“神仙眷属”,多半是指“绿玉箫主人”和“白玉箫主人”……
谁知就在这寻思一怔之间,毛道士人已出店。
孟赞焦良浑身若是不送,未免有点失礼,遂赶紧闪身,追向店外。‘就这眨眼之间,酒店门外的数十丈周围间,业已空荡无人,那里还有毛道士的半点踪迹?……
“好快的腿,这是‘千里户庭’?还是‘缩地身法’?想不到竟在这酒店内,获如‘七煞’名号,并认识了一位前辈异人毛道士……”
他末后一句“毛道士”,好似对孟赞发生了什么启示,孟赞猛然一拍大腿,失声说道:“我知道这位前辈异人,是……是那一个了……”
焦良诧道:“大小子,你怎么变成曹操,更等人去后才知,你认为他是谁?”
孟赞未作直接答覆,却突然摇头幌脑吟道:“七煞尊天启重忧,醉酡邋遢未全休……”
孟良浑金璞玉,不是笨人,才听孟赞吟了这么两句,便瞿然说道:“大小子,你说他就是留赠了萧克英大妹‘醉酡四式’的‘醉酡道士’?”
孟赞瞪他一眼道:“小小子,你又不笨,难道想不出,他临去时所说的‘毛道土陶然欲醉’,业已对我们作了明显身份表示?”
焦良微一寻思,也恍然大悟地,猛拍大腿说道:“这个对,对,怪不得他对我们恩师的嗜好,性情,暨独门功力,知道得那么清楚,又认识萧大妹和柳大哥.……”
语音至此微顿,把双眉一蹙,而带苦笑又道:“但既是这位前辈,何不索性揭开本来面目,对我们指点得详细一点?而要什么‘绿玉箫主人’,‘白玉箫主人’的,弄得那等秘密?……”
孟赞叹道:“一来是有些武林前辈游戏风尘,惯弄玄虚,二来,或许其中有桩秘密,关系重大,时机未至,尚不到揭露阶段……”
焦良道:“那我们如今……”
孟选接口道:“我们如今自然是仍本初衷,赶紧取道‘山海关’,追踪已身中奇毒的柳大哥打个接应……”
说至此处,一扬手中那管碧色晶莹,显然价值连城的“绿玉箫”,继续说道:“并于便道‘秦皇岛’时,遵照醉酡前辈指示,仗恃这管‘绿玉箫’,求见‘白玉箫主人’,作一次友善的说谎使者的了!”
焦良笑道:“走,快点走,我除了挂念柳大哥外,对于这趟‘秦皇岛’的差使,到蛮感觉有兴趣!”
XXX在另外一条路上。
也是两个人,一个特别高大,但另一个却也长身玉立,并不算矮。
他们自然不是孟选、焦良,“他”字,应该用“女”字旁的“她”,她是身高出人头地的“姹妙金刚”萧克英,和风神绝世,英姿飒飒的“巾帼之雄”秦文玉。
人与人之间的情份,说来奇怪,“巾帼之雄”秦文玉,人既美若瑶台仙子,功力又高得已列当世武林的一流高手,平素委实目高于顶,看不上任何男子,但她偏偏却对尚未正,式见过面的“乾坤圣手,四海游龙”柳延昭,有份无法形容的极度关切。萧克英一向便对她的帅大哥,敬仰备至,这次又感激柳延昭让服独门解药之德,自然越发亟于追上柳延昭,加以护持,并设法为他求药解毒。
秦文玉的功力,高于孟赞、焦良,萧克英则略较逊色,一上一下,在脚程速度方面,恰好双方扯平,但路途方面,却数秦文玉、萧克英熟悉多多,故而,虽是路分两条,仍算这两位巾帼英豪走在前面。
但所谓“前面”,也不过略略超前,原因在于秦文玉与萧克英不能尽力狂驰,毫不停步,她们还要沿路打探“尊天会”群凶,和柳延昭的踪迹。
如今,萧克英便在向人问话。
被问话之人,是个仿佛饮酒微醉,把酒葫芦抛在一旁,以竹笠盖脸,在道旁青石上,曲肱高卧的灰衣人。
一来地属深山,二来秦文玉等奔驰了数十里,未遇任何武林人物,可资探询,三来这灰衣人的盖脸竹笠之下,露出了一点剑鞘,萧克英才止住脚步,向秦文玉比个探问手式。
秦文玉点了点头,萧克英遂走到那块青石之前,一抱双拳说道:“这位朋友请了……”
连说两声,灰衣人方似好梦被人醒吵,有点发怒地,一掀竹笠,从石上怫然坐起!萧克英在他掀起竹笠后,才发现是个看去约有六十来岁的灰衣精悍老人,遂再度拱手为礼,陪笑说道:“我姊妹惊扰了老人家的好梦,尚请老人家莫加怪罪!”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秦文玉绝代仙姿,萧克英也端庄美丽,是两位极好看的大美人?
笔而那灰衣老者,目光连扫二女,逐渐敛起了从石坐起时的满面怒容,最后把目光凝注萧克英身上,上下再一打量,点头说道:“我确实正在做一场为儿子娶了个理想媳妇的难得好梦,但‘琉璃易碎,彩云易散,好梦易醒’。是天下不移之理,既被吵醒,也就算了,姑娘叫我,是为了何事?”
萧克英因吵醒人家睡眠,总觉心头歉疚,遂索性把嘴巴.放甜一点,嫣然笑道:“老人家古月苍松,精神矍铄,显是武林前辈,所识江湖人物,当下在少?”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竟毫不客气地,点头说道:“不错,正邪双方,黑白两道,只要曾经成名露脸之人,我老头子纵未见过,也必听过。”
萧克英虽从灰衣老人语音中,听出他不是北人,但因所欲追踪诸人之内,数“九爪鹰王”戚九渊的名气最大,遂仍含笑问道:“老人家晓不晓得有位北六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九爪鹰王’戚九渊……”’,话方至此,那灰衣老人已目闪奇光,接口说道:“这倒妙极,戚九渊与我有十余年未见,昨日才在此间巧遇,今天怎会又有人问起他呢?”
萧克英一听戚九渊,果然走的正是这条路儿,不禁芳心狂喜,赶紧含笑问道:“老人家既在此巧遇戚九渊,可曾见着另外几位人物?”
她所询问的重点,自是柳延昭,却也把司马玉人等武相,约.略提出作为陪衬。
灰衣老人是个年老成精的老江湖,听完萧克英的描述,看了她的神情,业已知道晓她与秦文玉是在追寻柳延昭的踪迹。眼珠微转,点头笑道:“那柳姓白衣书生,似乎是追踪戚九渊一行,有所图谋,我不单见着,并知道他们现去何处?”
这样一说,连原来站在一边的秦文玉,也被吸引得缓步走过。
萧克英大喜问道:“老人家肯把他们去处,告诉我么?”
灰衣老人道:“当然可以,但……”
语音故意略顿,怪笑几声,扬眉说道:“姑娘,照你身材推测,是不是金伏牛山金刚寨的寨主‘姹妙金刚’萧克英?”
萧克英笑道:“老人家法眼无差,但‘金刚寨’业已解散,萧克英永卸‘寨主’之称,只是个子平淡淡的江湖人!”
灰衣老人笑道:“常言道得好:‘小白脸,没有好心眼’,你何必苦追那柳姓白衣书生,假如当真是为了感情之事,我老头子颇愿为媒,使萧姑娘结上一桩门当户对的理想婚……”
萧克英万没想到以自己向人问讯,竟会问出一厢情愿的“大媒人”来,正气得玉颊通红,欲待发作,秦文玉却在一旁娇笑说道:“英妹近来大概真是红鸾星动,戚九渊既想你作他儿媳,如今又有人愿作大媒,但不知所谓门当户对的,是那家儿郎呢?”
萧克英方对秦文玉白了一眼,那灰衣老人已接口说道:“是号称‘毒手金刚’的沙家达,不单他父亲‘天台野叟’沙天叟行身为‘七煞’之一,名气要比‘九爪鹰王’戚九渊响亮得多,本人也远较戚如山有出息,萧姑娘请把‘毒手金刚’和‘花花太岁’等两个外号,此上一比,便明白了!”
萧克英刚想翻脸,对那灰衣老人讥诮几句,秦文玉却“哦”了一声,点头说道:“‘毒手金刚’沙家达之名,我听说过,的确是位英雄人物,但婚姻之事,必须两厢情愿,且等他们双方见面,看看是否投缘再说……”
灰衣老人颇以秦文玉所说为然地,连连点头,含笑说道:“对,对,希望最近能令沙家达,和萧寨……萧姑娘见上一面,也可以了却我的心愿!”
秦文玉娇笑道:“有桩事儿,请老人家不要弄错,把瓜缠到茄子上去,要找‘九爪鹰王’戚九渊,和那柳姓白衣书生之人是我,萧克英妹子不过是陪我跑上一趟而已……”
灰衣老人道:“不论你们两位,是谁要找,我老头子都愿意尽学所知以告,不会对你们有丝毫隐瞒……”
萧克英着实对这灰衣老人印象不好,但因他知晓柳延昭等去向,只得忍着气儿皱眉问道:“老人家既知他们去向,并允相告,便请快点说出来吧!”
灰衣老人道:“他们是去了‘燕山璇玑谷’,拜访一位绝代高人……”
萧克英比较性急,闻言之下,立向秦文玉道:“走,玉姊,我认识‘燕山’,我们便去趟‘璇玑谷’……”
灰衣老人摇手道:“萧姑娘不要着急,你们如此前去,只怕要尝闭门羹,进不了‘璇玑谷’内!”
萧克英双眉一挑,目闪神光地,傲然发话道:“不见得吧?我姊妹胆量包天,凭一身所学,敢闯虎穴,敢捣龙潭……”
灰衣老人笑道:“这不是赌狠,也不是炫胆量,你们纵然胆量再大,功力再高,也多半通不过‘璇玑谷’口的‘天璇迷阵’……”
秦文玉笑道:“老人家有指教么?”
灰衣老人大迈迈地,目闪精芒,神气活现说道:“记得我这八字真言便可,‘右三左一,六退七回’……”
话方至此,秦文玉秀眉一轩,哂然接口说道:“这是最浅薄的河图洛书揉合天星躔度之数,稍有学识者,尽人皆知,不劳你多指教了……”
一面发话,一面已手携萧克英,电掣飘身,纵身数丈!
背后远远传来灰衣老人的一声冷哼,并自言自语说道:“好个狂妄泼辣的丫头,长得倒是不错,不知她是什么路数?”
萧克英边与秦文玉急步前行,边自一伸舌儿笑道:“玉姊好大口气,何图洛书上合天星躔度的极精微巧妙安排,还被你视为‘浅薄之学’?”
秦文玉失笑道:“我故意气气那老东西的,其实我对这些循甲、阴阳、阵法、门户,最为讨厌头疼,只是业已把他那‘右左一,六退七回’的所谓‘八字真言’!牢牢记住而已……”
萧克英道:“他临别时才注意玉姊来历,适才却连问都不问上一声……”
秦文玉娇笑道:“适才他的注意力,全在你这位足与‘毒手金刚’匹配的‘妙姹金刚’身上,那里还会关顾及我?
这老家伙倚老卖老,老气横秋,自以为也算当代武林中的一流高人,其实却只是滥竽充数而已!”
萧克英听出秦文玉话中有话,“咦”了一声问道:“你……你原来竟认识这颇为令讨厌的老家伙?……”
秦文玉摇头笑道“不,我并不认识他,是从他言谈举止之中,猜出来的,其实萧大妹不过怒令智昏,倘能冷静分析,应该知道他是谁了!”
萧克英与焦良一样,看去有点朴拙,其实却绝顶聪明,微一寻思,遂点点头,说道:“玉姊替我开了窍了,这老家伙对‘毒手金刚’沙家达的婚事,甚为关切,并称是其心愿,以此推断,他刚才业已自报名号,就是‘七煞’之中的‘天台野叟’沙天行,也就是‘毒手金刚’沙家达之父。”秦文玉笑道:“萧大妹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萧克英因“醉西安道士”留赠自己锈有“醉酡四式”的“朱红酒筹”的诗句中,也有“七煞”字样,遂向秦文玉问道:“玉姊,关于‘七煞’之一,究竟你知道多少?”秦文玉道:“所知不多,只知道是‘酒、色、财、气、天、地、人’等‘七煞’,其中数‘人煞’最为厉害,‘天煞’最稀松平常而已。”萧克英道:“沙天行就是‘天煞’,不然玉姊怎么也说滥竽充数?”
秦文玉嫣然笑道:“他既号‘天台野叟’又叫沙天行,名号中各有一个‘天’字,应是‘天煞’无疑,何况我方才曾从对方目内神光,暗加估计,此人功力,最多与我仿佛,更与‘天煞’最弱的江湖传言,颇为符合!”萧克英的两道秀眉,突然皱在一处,足下也慢了下来秦文玉问道:“萧大妹,你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事?如今离远那沙如天,想回去斗一斗他,也来不及了!”萧克英摇头道:“这人我倒不想斗他,我是突然觉得柳延昭大哥可能不在什么‘燕山璇玑谷’内?……”秦文玉道:“柳兄若不在该处,沙天行把我们骗去‘燕山璇玑谷’做甚?”萧克英脸上一红,秀眉微蹙,向秦文玉缓缓说道:“玉姊会不会以为我们赶到‘燕山璇玑谷’中,可能见不着柳延昭柳大哥,反而会见着什么‘毒手金刚’沙家达呢?”秦文玉道:“可能,可能,太可能了……”说至此处,猛地一顿右足,柳眉倒剔,恨恨说道:“但沙天行,应该知道我秦文玉,冰心铁面,嫉恶如仇,若是赶去‘燕山’,见不着柳延昭柳兄,而见着什么‘毒手金刚’沙家达时,我会把沙家的这条宝贝根苗,都替他连根拔掉!”萧克英笑道:“那沙天行倚老卖老,连玉姊的上姓芳名,均未请教,他又怎知道你会是新近几年才威镇江湖,被称为白道奇葩,黑道煞星的巾帼之雄?”秦文玉满面英凤煞气地,目闪神光,朗声吟哦,道:“巾帼之雄,意气犹龙,蛾眉如月,铁剑如风,降魔冲道,劝善怀忠!……”萧克英失笑道:“玉姊不必摆威风了,我们既猜出‘天台野叟’沙天行,可能是布下一个骗局,然则‘燕山’之行,到底去是不去?”’秦文玉苦笑道:“难处是在可能属于骗局,也可能不是骗局,万一柳兄真在‘燕山璇玑谷’,需人接应……”说至此处,目注萧克英,目内神光微闪,扬眉问道:“萧大妹,你对冀、鲁之间的道路应比我熟,是否由此前往‘山海关’走趟‘燕山’,并不算特别绕路?”萧克英看出秦文玉对于柳延昭,确极关怀,连明知不大靠得住的虚无飘渺线索,也不愿放弃,而愿辛苦一试,遂顺着她的话儿,含笑说道:“绕是难免要绕一点路,但不太远,在我们脚下,百儿八十的途程,算不得什么事了!”秦文玉闻言道:“好,我们足下加快一点,就算白跑一趟,也会在‘山海关’口,遇上孟赞焦良,不至于落后太远,彼此错过。”萧克英边自蹄下加劲,健步如飞,边自含笑道:“‘燕山’虽熟,‘璇玑谷’之名,却甚陌生,不知是甚么武林邪徒、江湖魑魅的盘据之所?”秦文玉摇头道:“是谁的巢穴,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七煞’之中的‘地煞’,名叫‘璇玑狂士’公孙智,与‘璇玑谷’略相符合,两者之间或许有点关系?”萧克英笑道:“玉姊,我们到了‘璇玑谷’后,怎么办呢?是指名找人,寻觅柳大哥,或是不论青红皂白,硬闯狂搜,闯它个天翻地覆?”
秦文玉细一寻思以后,妙目中,电闪神光,轩眉答道:“指名寻人,多半无效,我们只有硬闯,好在‘右三左一,六退七回’的骊珠已得,不怕闯不进所谓‘奇门’,且等到了谷中,再复见机行事。”
萧克英道:“小妹反正以玉姊的马首是瞻,玉姊叫我打,我就打,玉姊要我闯,我就闯,且让这些列名‘七煞’的着名凶邪,也好尝尝我们‘姹妙双雄’,有没有点‘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滋味?……”
秦文玉忽然黛眉凝愁地,幽幽一叹,接口道:“刀山剑树,虎穴龙潭,对我们这等铁胆娇娃,根本毫不构成威协!
我唯一担忧的是柳延昭兄,奇毒在腑……”
萧克英笑道:“玉姊不是密遣‘妙手空空’尉迟巧,设法去偷盗解药了么?”秦文玉仍是忧形于色地,秀眉深蹙,微叹说道:“话虽不错,但无论是司马玉人,或‘九爪鹰王’戚九渊,均非易与,尉迟巧尾随伺机,至今毫无捷讯,我反而有点替那老偷儿,提心吊胆的呢!”
萧克英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快点去‘燕山’吧,包括尉迟老偷儿在内,我们已兵分三路去接应柳大哥,而柳大哥本人更足智多谋,艺参造化,只消到了‘山海关’口,彼此相聚,总有一路人马,会有相当收获!”
秦文玉道:“希望‘九爪鹰王’戚九渊,真在‘燕山璇玑谷’,只要擒着这老贼,我不惜施展从来不忍运用的‘五阴绝脉手法’,也要逼得他献出柳兄所需解药来!”
两位绝代侠女,中途略为偏向,赶去“燕山”,却恰好与她们所关心的柳延昭,互相错过。因为,柳延昭与秦文玉、萧克英,恰好走的是同一道路,只不过落后了数十里的光景,柳延昭重返“金刚寨”,知道秦文玉、萧克英、阵赞、‘焦良等,为了关切自己,根本不练“醉酡四式”,分路赶赴辽东,他怎不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地,随后急赶。他所选择的路线,恰好与秦文玉、萧克英二女相同,由于柳延昭轻功绝世,足下如飞,原来最多再有半日,彼此便可在途中相会。偏偏秦、萧二女,因巧遇“天台野叟”沙天行,被他骗得转道“燕山”,致于柳延昭途中参差又生出不少故事!秦文玉与萧克英的倩影如电掣云飘,足下飞快,业已进入“燕山”。
但“璇玑谷”的地名,却连问了不少山民猎户,均个个摇头,无人知晓。萧克英接连碰上了几个钉子,气得向秦文玉叫道:“玉姊,那‘璇玑谷’既设有奇门阵法,必处深山,我们何必向这些凡夫俗子,苦苦探询,且驰向人迹难到之处,找一找看!”秦文玉无可奈何,只得点头赞同,与萧克英选择奇险极峭的峰谷崖壑等处,苦苦寻找……萧克英登上一座高峰,目光一扫,突然手指峰下,向秦文玉叫道:“玉姊,你看那是什么?”秦文玉顺着萧克英手指看去,只见有七八名劲装大汉,抬着两乘软轿,从一座地势相当幽秘的夹谷中转出。萧克英道:“玉姊,那山谷地势,已非常人可到,这群壮汉,又显属江湖汉子,大概和我们要找的地方,差不多!”
秦文玉点头道:“纵或不是‘璇玑谷’,也应该可以问出端倪,我们且下去看看。”
主意一定,两人便立即下峰寻谷,但因上下相距,足有百十来丈,山路又极不好走,等她们寻到适才在峰头所望见之处,那群壮汉,早已抬着两乘软轿,走得无踪无影!萧克英“哎呀”一声,向秦文玉皱着眉头说道:“玉姊,天下事往往巧合万端,会不会柳大哥便坐在那两乘软轿之中,被人抬得走了。”
秦文玉螓首连摇,向萧克英看了一眼,大笑说道:“柳,兄是何等人物,虽然身中奇毒,但还未到发作时期,他怎会轻轻易易地,受人摆布……”
话方至此,忽然微一凝神倾耳,向萧克英低声道:“那谷中又有步履声息传出,我们且迎赶上去,看看是什么人物?”萧克英才一点头,已有两条人影,从谷口转出。
这二人,一个相当潇洒,身着宝蓝长衫,手摇洒金折扇,年约三十左右,貌相也还俊美,只是有些油头粉面的浮滑之气!
另外一人,却身量极为魁梧,几乎比焦良矮不多少,但神情阴执,目露凶光,一望便知,绝非善类!
那两人突见秦、萧二人,迎面走来,不禁相顾一瑕,止住脚步。
手持洒金折扇的蓝衣人,首先堆起满面笑容,向秦文玉一揖说道:“两位姑娘是游山迷路?还是特来此找寻……”
秦文玉不等对方话完,便柳眉激扬,接口说道:“我们是找一处名叫‘璇玑谷’的所在,两位若是知晓便请指点路径!”
那魁悟汉子,向萧克英紧盯几眼,含笑答道:“两位姑娘业已找到地头了,这条山谷,便叫‘璇玑谷’,但谷主已然外出……”
萧克英摇头道:“我们不要找甚谷主,请问有位身为北六省绿林道总瓢把子的‘九爪鹰王’戚九渊,是否现在谷内?”
蓝衣人笑道:“姑娘来得迟了一步了,戚老人家已与‘璇玑谷主’,一同出谷远游。”
秦文玉闻言,微觉失望地,秀眉微蹙,又复问道:“还有一位新近名震武林,被称为‘四海游龙,乾坤圣手’的柳延昭呢,是否也来过此地?”
蓝衣人方身阴阴一颤,那魁梧大汉已冷然摇头说道:“柳延昭小儿没来,若是撞来此处,他就走不了了!”
萧克英听得对方于称呼中已稍露对柳延昭不善敌意,不禁诧然问道:“为什么呢?你们和柳延昭结有什么重大梁子?”魁梧汉子笑了一笑,手指蓝衣人,扬眉答道:“一无新仇,二无旧恨,但柳延昭在外号方面,却与这位万兄,大有冲突,若是狭路相逢,我们怎肯放过他去?”
秦文玉听得妙目之中,神光电闪,目注蓝衣人问道:“这位朋友的外号怎么称谓?”
蓝衣人尚未及答,那魁梧汉子已狂笑接口说道:“万兄的外号,与柳延昭大同小异,他叫‘脂粉游龙众香圣手’!”
秦文玉从鼻中冷“哼”一声,嘴角微撇,不屑说道:“好个大同小异,一个是武林奇侠,一个是无耻婬贼。
这“无耻婬贼”四字,份量好重,骂得那油头粉面的蓝衣人,怒“哼”一声,不住连翻白眼!
秦文玉不加理会,扬眉又道:“你不必瞪眼,你既然姓万,我便猜得出你大概叫万心奇,还有一个外号是‘五毒花蜂’,是么?……”
魁梧汉子闻言,向那蓝衣人抚掌狂笑说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万兄,至少你在脂粉堆中,众香国里的名头着实太大……”
那名叫万心奇的蓝衣人,瞟了秦文玉一眼,婬笑说道:“沙兄说得不错,这位姑娘,着实是我的红颜知己……”
一句“沙兄”,听得秦文玉心头恍然,不理会万心奇的轻佻神情,目光转注魁梧汉子,冷然说道:“不单我认识他,大概我也猜得出,你是什么东西变的?”
魁梧大汉意似不信地,连连摇头,狂笑说道:“不见得,不见得……”
两句“不见得”刚刚出口,秦文玉已哂然说道:“狼狈勾结,狐鼠一丘,你既然与极为下流的‘五毒花蜂’万心奇交友,便不会是什么上流人物,大概叫‘毒手金刚’沙家达吧?”
魁梧汉子果是沙家达,见秦文玉竟一口叫出自己名号,不禁为之一怔?……
万心奇突然笑道:“沙兄啊,武林人物是不是应该名实相符?”
沙家达一时间,未会过万心奇如此问话之意,但仍颔首答道:“当然,当然,名实若是不符,岂不被人讪笑?”
万心奇谲异的笑道:“既然如此,则我们被这位姑娘骂了半天下流,是不是应该做些不太上流之事?……”
沙家达看着萧克英,目闪婬光,方一点头,秦文玉已突把严冷神色,转为缓和地,嫣然摇手笑道:“你们且慢下流,应该先弄清我们是被指引来此的,并怎样知道你们会叫‘毒手金刚’沙家达呢?”沙家达道:“我早就对此事有点奇诧,因为‘璇玑谷’之名,向不对外,江湖中更是绝少有人知晓……”
秦文玉笑道:“一点都不奇诧,我们遇见一位列名‘七煞’之一的‘天台野叟’沙天行,他喜爱我这位萧大妹,长得端庄高大,想替他儿子求婚……”
话方至此,已使万心奇和沙家达听得面面相觑,一副难堪已极的尴尬神色!
沙家达欲言又止的,似乎话难出口,万心奇知他心意,代为问道:“萧姑娘到底答允这桩婚事没有?”
秦文玉扬眉道:“婚姻是终身大事,我们在未曾见着‘毒手金刚’沙家达,究竟是个上流人物抑或下流胚子之前,怎会随便答应,那‘天台野叟’沙天行便要我们姊妹前来‘璇玑谷’自行对相亲,谁知才到此处,便被你们相当上流的……”
沙家达万想不到这位身高在六尺以上,面貌又极端庄美好的高大姑娘,与自己之间,竟还有这么一种微妙关系?
遂赶紧抱拳恭身,胀红着一张大脸,向萧克英陪笑说道:“萧姑娘,常言有道:‘不知者不怪罪’,请恕我沙家达……”
话方至此,突然闻得万心奇在身发后话叫道:“沙兄小心……”
这时,沙家达正抱拳躬身,低下头去,向萧克英表示陪礼,虽然听得万心奇发话警告,但已来不及采取任何闪避动作!
萧克英右手电挥,起了“拍,拍”两记脆响!
这两记脆生生的耳光,硬把长得真像座金刚似的沙家达,打得抢退出三四步!
罢才,他那张大脸,是胀得通红,如今却简直红得发紫,成了猪肝色泽!
除了紫,更有肿,还有奇痛……
沙家达心中惊怒交进地,把嘴一张,吐掉了包含有两颗大牙在内的满口血水。
所谓怒,自然是现于意料地,挨了这两记耳光!
所谓惊,则是沙家达想不到萧克荚,竟有一巴掌打掉自己两颗大牙的这强大掌力?……
万心奇看得也自大吃一惊,突然心中灵光一闪,目射萧克英笑道:“这位姑娘姓萧,又长得这等高大,莫非是‘伏牛山金刚寨’的‘姹妙金刚’萧克英么?”
秦文玉哂然一笑,向萧克英道:“萧大妹,如今该我向你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卿’!”
沙家达秉性凶横,挨了两记耳光,怒焰高张,厉声说道:“区区一个‘姹妙金刚’,算是什么东西?今天乖乖作我老婆便罢,否则,在我‘阴风毒手’,和万兄的‘五毒消遥扇’下,叫你们连作鬼都不干净!”
萧克英一向是左手用只“独脚铜剑”,右手用柄“檀香追魂扇”,如今因长途跋涉,又须急赶,遂把又重又大的“独脚铜剑”,未曾带来,否则,听了沙家达这等狂妄秽言,金刚脾气一发,极可能一铜剑,便把他砸得顶上开花,尸横就地!
但沙家达“叫你们连作鬼都作不干净……”一语才发,那位比萧克英更难缠的秦文玉,却已出手!
秦文玉的出手,没有萧克英那等剑拔弩张,却比萧克英来得狠辣!
她因正站在一株松村之旁,遂一面冷眼看着沙家达张牙舞爪,一面只把扶着松枝的右手放下,以白衣长袖,微微一拂!
沙家达无礼之言尚未说毕,便突然怪叫一声,双手捂着小肮,疼得满地乱滚!
万心奇的一身功力,比沙家达高出甚多,但因站在后方,遂未看见沙家达为何竟有如何动作?
等到他大驾向前进,沙家达已强忍痛苦,自丹田小肮部位,拔出了两根松针,向万心奇皱眉说道:“万兄请小……
小心一些,这丫头能……用松针打穴……”
“松针打穴”四字,使万心奇听得心中一惊,转过身来,目注秦文玉道:“姑娘尊姓?”
秦文玉笑道:“我这个姓,在历朝之中,可能最短,从南宋以后,便不受欢迎了!”
万心奇倒不是胸中全无点墨,一听秦文玉这样的说法,不禁微退半步,向她重一打量,扬眉问道:“姑娘姓秦,又具有如此风神,和能以‘松针打穴’的绝世功力,莫非竟是名满江湖的‘巾帼之雄’秦文玉么?”
秦文玉道:“万朋友既然知道我的名号,也应该知道我‘铁面冰心’的一贯性格,沙家达竟敢在我面前,过份下流,活该他沙门绝后……”
万心奇先是悚然一惊,但瞥了已从地上缓缓挣扎坐起的沙家达一眼,又似微觉不解地,向秦文玉问道:“秦姑娘用松针所打的,似乎并非死穴?……”
秦文玉冷然道:“虽然并非死穴,但‘丹田’重创,生育已绝,‘天台野叟’沙天行只有他这么一个不成材的宝贝独子,沙家香烟,岂非……”
沙家达听至此处,不禁惨哼一声,向万心奇叫道:“贱婢好狠,万兄……你……你要替……替我……报仇……!”
万心奇双目之中,凶芒电闪,点了点头说道:“秦姑娘是威震八荒的一流高手,我能不能为沙兄报仇,尚自难说,但既遇如此名家,万心奇自当领教领教!”
秦文玉双颊凝霜地,把嘴角微撇,冷然笑道:“万朋友,你‘五毒花蜂’四字,颇着恶名,糟塌过不少清白女儿身,今日在这‘璇玑谷’外,狭路相逢,我也应该为那些屈死贞魂,向你要回公道……”
万心奇不等秦文玉再往下说,便一挑双眉,狞笑连声接道:“秦文玉,你说错了,凡是死在我万心奇手下的绝子,那一个也均仰承雨露,怎能称作‘贞魂’呢?……”
秦文玉妙目中神光凛射,从柳眉上腾起一片煞气道:“万心奇,就凭你这几句话儿,少时你比沙家达所受更惨,我要你明白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神道天心,昭昭不爽!”
万心奇“刷”的一声,打开手中那柄寒铁为骨,风磨铜丝织面的特长折扇,桀桀狞笑,叫道:“秦文玉,江湖中赞你‘巾帼之雄,意气犹龙,峨眉如月,铁剑如风……’今日既欲与我过招,怎的还不亮剑?”
秦文玉哂道:“处置你这等下流贼子,大概不值得‘巾帼之雄’拔剑……”
语音顿处,侧顾萧克英道:“萧大妹,借你的檀香扇儿一用,但你尽避放心,我不会让这厮肮脏血渍,玷污了你拂暑辟秽之物。”
萧克英心思甚细,知道秦文玉故意示傲,气激对方,其实却是打算以扇制扇,克制万心奇那柄“五毒逍遥扇”中显然暗藏的一些下流作用!她既明秦文玉之意,自然立即把自己那柄“檀香追魂扇”,含笑递过。
万心奇见秦文玉竟用一柄檀香扇来对付自己,不禁有点气得发抖地,高挑双眉,厉声喝道:“秦文玉,你知不知道我手中的是柄什么扇儿?”
秦文玉早就知道他这“五毒逍遥扇”的十七根扇骨之中,有十二根是寒铁所筹,尖端锋锐无比的,可以于风磨铜丝所织,扇面微缩,突出伤人,专破各种横练气功,另外五根,却属中空,藏有牛毛毒针,追魂毒粉,甚至于下流媚药等物。
但此时却故意把所知详情,隐去一半,只应声说道:“我知道你这柄扇儿,是用寒铁为骨,风磨铜丝为面,并因名叫‘五毒逍遥扇’之故,可能在寒铁扇骨之上,淬有剧毒!”
万心奇把手中“五毒逍遥扇”,向秦文玉扇了几扇,狞笑说道:“秦文玉,你既知晓我‘五毒逍遥扇”的厉害,怎么还敢如此狂妄地,仅以一柄檀香扇儿,作为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