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与龙姑娘知道处境险恶,所以任何时候,身上必定带了兵刃暗器,以及必需的银钱杂物,行李可以丢弃,百宝囊中有济急用的物品,说走就走不受拘束。
出城两里地,路旁柳树下站着四名大汉,牵了八匹健马相候。拔山举鼎向林彦说:“用坐骑代步,咱们将有三十余里要赶。请上马。”
两名大汉牵坐骑送上缰绳,七人八骑沿官道西上。路右是丘陵区,路左是渭河。拔山举鼎一马当先,健马以不徐不疾的脚程趱赶.远出十里地,拔山举鼎驰入右面的小径,扭头说:“天色不早,要赶路了。不必顾忌脚力。咱们这些马第一程脚力,可以跑十二三里,走!”
马是中等的黄骠,已算是不错的坐骑,初期的速度可支持十一二里,但不耐久,一般说来,用健马来赴长程是不适宜的。一阵好赶,坐骑渐渐慢下来了。眼前展现一连串起伏的丘陵,但一般说来,起伏不大,一望无涯全是荒野,零星散布着一些榆柳,野草萋萋,多年前可能是田野,已变成被弃的荒地了。
远远地,出现不少巨大的平顶小山。林彦大感诧异,月兑口说:“这地方我听人说起过。
比兄,要往何处去?”
“这一带是汉陵所在地。”前面的拉山举鼎说:“梁钦差派人遍掘古墓取宝,这一带曾经被挖掘过,据说挖出不少古物,都送上京师去了。三年前曾派了三千丁夫掘始皇陵,听说也挖出不少珍宝。看到西北那座唯一可看到石块的小山吗?”
“看到了,那是霍去病墓。东北角那座有土城围绕的,定是武帝的茂陵了。”
“对,只有霍去病墓未曾发掘,梁钦差总算还有一点良心。”
其实梁钦差并不是仰慕霍去病的功业,而不忍发掘这位威震匈奴的英雄坟墓,因这是唯一有石脊的坟,挖掘十分困难而不得不放弃。梁剥皮大挖陕西的古墓,当今皇上是知道的,不但知道,而且公然接受梁剥皮呈送皇廷的墓中珍宝,陕西的帝王古墓,与民间稍具规模的墓园,被挖掘得七零八落,骸鼻散落,天怒人怨。
小径向东北一折,前面出现一座小仅五丈方圆的坟墓。坟前是墓园,长了不少杂草,墓道已湮没在荒草中,园门左右的土墙已经倒坍,留下一座似门非门的门架。墓道附近有一根倒折的华表,祭台也不见了。门架与墓道之间,排列着上百名高高矮矮的劲装男女,坟后的草丛中。散布着百十匹坐骑。
拔山举鼎在门架前下马,领着林彦与龙姑娘踏入野草及膝的墓道。在两侧列队的人,全用奇异的眼神打量他俩,眼神极为复杂。
原来应该设有祭台的地方,一列排开九名大汉。中间那人年约半百,方面大耳留了大八字胡,佩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到,双手叉腰颇具威严。
拔山举鼎上前行礼,朗声说:“启禀长上,林彦与龙姑娘已经请到,一切顺利。”
“谷兄弟辛苦了,请退!”
“谢长上。”拔山举鼎行礼告退,退至左首站在外侧。
林彦在两丈外抱拳施礼,泰然发话:“在下林彦。”
“在下关中杜元戎。”中年人回礼说。
“原来是西岳狂客杜前辈,久仰,久仰。”林彦再次行礼:“前辈西岳的府第荒芜已久,没想到竟然迁到咸阳……不,迁到兴平来了,难怪西安附近久已不见侠踪。前辈派人将晚辈邀来,不知有何见教?是有意助晚辈一臂之力,将梁剥皮与毒龙置于死地吗?”
“小辈,你最好不要花言巧语。”西岳狂客大声说,脸有愠色。
“哦!晚辈说错了什么啦?”
“咱们是石统领的宾客。”
“什么,宾客,晚辈真糊涂了。”林彦故作惊讶,但也感到迷惑:“前辈名震关中,是关中人氏,竟然反主为客,成了毒龙的宾客了?晚辈愚鲁,百思莫解。”
“你不必懂得太多,一句话:咱们关中群雄正在候机铲除妖孽。”
“晚辈更糊涂了,所谓妖孽,是指我江南林彦吗?”
“梁剥皮。”
“呵呵!晚辈更加糊涂了。毒龙是梁剥皮的忠实走狗,而你们又是毒龙的……”
“毒龙不是梁剥皮的忠实走狗,他在等机会反抗,用金银军械来接济咱们这些潜逃在外的人,要咱们忍耐候机,招兵买马养精蓄锐,时机成熟便杀入府城,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明白了吗?”
林彦只感到毛骨悚然,浑身发冷,毒龙果然恶毒,竟用这种手段来利用关中群雄。
今天如果不见机行事,想全身而退难比登天。
“你们在这附近躲得住吗?”他沉着地问。
“咱们聚集在乾州与醴泉一带山区,结寨于无劳山与五峰山一带。”西岳狂客脸一沉,语气一变:“小辈,今天咱们好不容易将你邀来,特地向你提出忠告。你行刺梁剥皮,咱们关中群雄敬重你,但如果你对石统领有所不利,咱们将全力对付你。”
“这就是你们共同公议所提的警告?”
“是的,请你立即动身离开咱们陕西。”
“哈哈哈哈……”他突然无礼地仰天狂笑,声震九霄。
西岳狂客粗盾一轩,不悦地问:“你笑什么?”
“我能不笑吗?你们这些孩童不如的无知群雄,令人可怜又复可叹。”
“什么?你……”
这时,原在两面排列的人,已经靠拢来形成半弧,把他俩围在中间。人群中纵出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怒叫道。
:“杜兄,不要和这小子理论,兄弟先教训他一番,免得他再出口伤人,嘲弄咱们关中群雄。”
“白兄,使不得,咱们是请他来的……”西岳狂客急叫,却被身侧的一个青衣人拉住了。
白兄不加理会,拔剑急冲而上叫:“小辈,你……”
林彦拉了姑娘疾飘两丈外,拔剑出鞘,冷笑道:“阁下,你这算什么?”
“白某的剑已经出鞘,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死我活,你胜了再说道理。”姓白的凶狠地说,挺剑逼进。
“这里到底谁是主人?”林彦向西岳狂客沉声问:“这是什么待客的规矩?”
“这就是咱们的规矩。”姓白的说,声落人疾进,剑发“飞星逐月”抢制机先进攻,剑气迸发,快逾电风“铮铮!”林彦震开袭来的剑虹,向左移位冷笑道:“你的口音不对,你不是关中人。”
姓白的紧钉住他移动,不予置答,身形一晃,剑一抖一沉,再次发起抢攻,招出“逐浪分波”,似乎无数虚虚实实的剑虹同时进进,澈骨裂肤的无俦剑气直迫丈外。以猛刚的内力御剑,势如崩山。
林彦知道碰上敌手了,这家伙的修为。似乎比十一道要高明些,关中群豪里,决无如此高明的剑术名家,他必须小心应付。第一次他震开刺来的两剑,便知道对方御剑的劲道了,这次对方以雷霆万钧之威进攻,劲道必定比前一招的两剑更雄厚凶猛,岂敢大意?该是反击的时候了、冷虹剑及时吐出,撤出一重剑网。
“铮铮铮……”双剑急剧地接触,人影急剧地闪动,蓦地一声冷叱,他的冷虹剑抓住了对方的弱点,以偏锋从空隙中锲入了,一绞一带,身形急速扭转,用上了引力术。
双剑月兑出纠缠,姓白的斜冲出两丈外,脚下一乱。
“接招!”他豪情万丈地叫,身剑合一行致命的追击冲刺。
姓白的反应超人,不等马步稳住,不顾下盘空虚,百忙中挫身运剑急封,这招“云封雾锁”极见功力。
“铮铮!”对了两剑,姓白的连退三步。
“铮铮……”姓白的支持不住了,脸色苍白不住后退,脚下乱了,运剑的手也不稳定,接一剑退两步,退势逐渐加剧。
“铮!铮铮……”林彦气吞河岳地紧逼进攻,一剑连一剑,压力逐次增加,冷虹剑奇快地吞吐闪缩,每一剑皆指向对方的胸月复要害,运剑的潜劲也逐渐增加。
姓白的已完全失去反击的能力,只能拼全力封架,退了一圈半,不但无法遏止林彦的疯狂抢攻,更无法抓住月兑出圈子的机会,险象横生,岌岌可危,支持不了多久啦!
四周鸦雀无声,全被这场空前猛烈的恶斗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青影突然似流光逸电般冲出,猛扑林彦的左肋背,剑幻经天长虹,一闪即至。救应的人到了,事先既未发出警告,而且是从下面扑上的,犯了武林大忌。
“大哥……”远处的姑娘尖叫。
一声沉叱,两声令人心魄下沉的金鸣,三支剑影突然分开,一丛血珠八方飞洒。
林彦身形斜转,冷虹剑斜垂腿侧,虎目炯炯盯视四丈外惶然呆立的西岳狂客,一字一吐地说:“姓杜的,你已经不配与林某理论了。林某敢于行刺梁剥皮,敢与毒龙三百余名宇内凶神恶煞周旋,自有过人之能。你如果认为林某浪得虚名,林某将纠正你的错误。再有不讲理不懂规矩的人向林某挑战,他将付出宝贵的生命。”
姓白的站在三丈外,右胸有血迹,左额角血流如注,站在那儿摇摇欲倒。
偷袭的青衣人仰面坐倒,右臂血染臂襦,右膝血染裤管,难怪无法站立,右膝可能碎了。
可怖的一击,把旁观的人镇住了。
“果然是狂澜十二式剑术,狂剑的傲世绝学。”人丛中有识货的人叫:“这一招叫怒海覆舟,如果全力发招,中剑的人会翻腾掼倒,他留了三成劲。”
右后方,掠出两个青衣人,一面伸手拔剑一面冲上叫:“咱们按规矩与你……”
他身形半转,左手一扬,大笑道:“哈哈!跋快退下裹伤。
炳哈哈……”
两个青衣人如中雷硬,在三丈外两面一分,脸色泛灰。两人拔剑的右掌背,被一枚制钱切人,直透掌心,手抬不起来了。
狂笑声中,林彦人化流光,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接近了四五丈外的西岳狂客。
西岳狂客大惊,急退拔剑。但已来不及了,冷虹剑的冰冷锋尖,已压在西岳狂客的肘弯上。
擒贼擒王,出其不意制住了主脑人物。
“杜前辈,能听在下几句忠言吗?”林彦笑问。
“你……”西岳狂客语不成声,僵住了。
“杜前辈,你不知道毒龙要利用架剥皮,逼反陕西的百姓吧?”林彦收剑大声问,他的话是说给众人听的。
泵娘火速走近,在一旁戒备。
“他……她是奉命行事……”
“你不知道他在山西河南与秦蜀边境,养了十二卫兵马?
,每一卫是五千六百名精兵。”
“这……这是谣言”
“你不知道附近五山十四寨,伏有他六万兵马?”
“那怎么可能呢?附近只有咱们关中群豪,和一些志切复仇的亡命,总数不足五百人。”
“五百人能攻府城?杜前辈,那不叫报仇,那叫造反,你知道吗?”
“你……你胡说……”
“在下决不是信口开河胡说人道,而是从梁剥皮口中亲耳听到的。在下至钦差府行刺,梁剥皮要收买在下替代毒龙,说出毒龙的阴谋。……”
“该死!”姑娘突然沉叱,身形倏动。
两个青衣人在四丈外摔倒在地,手中滑出三把飞刀和三枚淬毒钢镖。两人的眉心,各有一枚制钱锲入。
人群一阵乱,有人大叫:“石统领的两位使者死了!”
“诸位,听林某说几句话。”林彦大声说,声如雷震:“毒龙如果真的同情你们,为何变本加厉茶毒你们的亲朋父老?没有毒龙助纣为虐,梁剥皮敢如此胡为吗?朝廷派至天下各地的税监,总数不下一百五十名,而天下间受荼毒最惨的地方只有四处。诸位何不打听打听,这四处地方是不是有武林败类替奸阉做走狗?山东的陈税监陈阎王已经死了,助陈阎王的人就是四客江湖客性莫的。毒龙肆意屠杀你们的父老兄弟,你们居然替他卖命助他造反,你们到底是何居心?我江南林彦一个外地人,冒万险替你们主持公道,你们居然如此煎迫,这世间还有天理吗?”
“你的话也许有道理。”西岳狂客气沮地说:“听说你是替余御史办事的?”
“这有关系吗?”他反问。
“有。”
“为何?”
“咱们不信任官府,也就不信任替官府办事的人。”
“你……”
“瞧,这是公孙弘的坟墓,你知道这个人吗?”西岳狂客指着后面的坟墓问。
“知道,在下也读了几天书。这位留川的牧豕奴,位极人臣拜相封侯,是汉代的一名大臣。”
“阁下该算是侠义之土了。”
“正相反,在下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还不配称侠,也不屑为侠。”他坦然地说。
“你否认也没有用,全陕西的人都认为你是侠。你知道咱们把你请来这里的原因吗?”
“愿闻高论”
“公孙弘代表了官府,你代表侠。你与官府合作,站在公孙弘墓前,你有何感想。”西岳狂客愤愤地说:“侠尊朱家郭解,公孙弘是杀郭解三族的凶手,你怎么说?”
“在下先要问,你们足以称侠吗?”他反问。
“这……”
.“休怪在下直言,侠以武犯禁,说穿了,你们这些人包括所谓名震宇内的侠义门人,只是些轻生的亡命者而已。你西岳狂客号称关中大侠,不过是拥有一些一言不合便拔剑杀人,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只能算是关中的豪霸而已。等到有一天你的人多了,势大了,天知道你会做出些什么愚蠢的事来?”
他琅琅而言,无所畏惧:“公孙弘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郭解也丢尽了古春秋豪侠的脸。阁下,你应该再深入一步去了解这两个人的生平,再回头看看今天武林的局面。我江南林彦从不自诩为侠,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看不顺眼就管闲事的年轻人。我行刺梁剥皮,可以说是与大明皇朝作对,是不折不扣的叛逆,我的功过,等我死了你们再盖棺论定好了。总之,如果今世也有一个公孙弘,这位公孙弘同样会灭我的三族,但我并不怨他。话说完了,我要走了,告辞。”
所有的目光,皆默默地送他和龙姑娘动身,挡路的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除了他俩的脚步声,死一般的静。
久久,蓦地响起西岳狂客的高叫声:“弟兄们,列队送客。”
有人送来了坐骑,西岳狂客亲自替林彦奉缰,讷讷地说:“林兄,不管你到何处,关中的亡命之徒,决不会对两位有所纠葛。如果有所差遣,任何人不会拒绝,兄弟立即传信各地,你将是关中亡命最敬重的人。咱们这就散伙,忍耐忍辱等候变天。老弟,龙姑娘,珍重!”
他们的确在等候变天,陕西被梁剥皮涂炭了七年,民穷财尽,庐舍为墟。这时,李自成在绥德州米脂县怀远堡呱呱堕地。张献忠也在延安府降生。二十二年后,终于“流寇”四起,断送了大明皇朝两百六十年江山,朱家皇朝的子孙,几乎被满洲人杀得绝了种。
两人返回客店,店堂中高坐着八荒神君,冲两人龄牙咧嘴怪笑道:“好啊!你们还不走?”
“老前辈,走狗们过河了吧?”林彦问。
“快了,钦差府护卫统领先发,副统领后继,捉不到你们,不许他们返回西安。哈哈!
妙哉!”
“呵呵!真是妙不可言。”林彦也笑着说。
“梁剥皮真气疯了,毒龙好像挨了几马鞭。”八荒神君兴高采烈:“毒龙在召集人手,我老不死赶忙溜走,刚过河赶来通风报信,这时大批高手该已离开府城了。走也!我可不替你们俩挡灾,走远些以免殃及池鱼。”
老怪杰说完,摇头晃脑奔出店门扬长而去。
两人立即结账,背起行囊出门,向在门右一位肮脏的花子嘻嘻笑,林彦说:“阁下,告诉你们的统领,他人多,我怕他,暂且回避,他最好不要追来。”
“你……”花子讶然叫。
“啪!”林彦给了对方一耳光,一把揪住衣领,手急眼快搜出花子藏在破衣内的匕首丢掉,笑道:“昨天在下在南门就发现你了,以后离开在下远一点,知道吧?”
九座城门都有眼线,他俩一离城,信息便传出了。两人双骑并出,驰上了至泾阳的大道,不理会跟踪的人。
进入了径惠渠的灌溉区,已隐约可看到些许江南风味,渠道纵横,麦田一望无际,但空旷的荒野仍多,人丁缺乏的景象令人感慨万端。
他们重新尝到被猎的滋味。但这一次,比在山区中被猎的情势要好些了。至少,这次是引诱对方在后面追赶,不必耽心闯进对方预先布置的陷饼里,不必步步严防意外,因此两人在宽阔的官道上并辔而行,谈谈笑笑颇不寂寞。
要引人追赶。不能跑得太快,马儿小驰,蹄声得得接近了泾阳,已经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后面仍不见追兵的踪影。
大队人马追赶两个飘忽无定闻风远飙的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人多事也多,多一个人便多一分照顾,因此,毒龙一群先发的高手,当天便到了咸阳,停下来等候未能及时报到的人前来会合。
次日一早,骑发咸阳城。侦骑共是十二名高手,负责人是追踪能手勾魂鬼手凌如峰外堂大总管,主力是两个壮实的中年人和两名黑衣煞星。对外联络负责调动地方丁勇巡捕,迫使地方官府合作的人,是亲军中的百户长高嘉祥,带了文书塘报札符,随时可调派当地的防军与地方武力丁勇民壮。
两个时辰后,前面老榆庄在望,距泾阳已不足十里。老榆庄只有百十户人家,位于道右毫不起眼,所看到的全是破旧的土瓦屋。勾魂鬼手在道旁的一座农舍前勒住坐骑,在门前的老榆树挂缰,一个老农打扮的人上前行礼,恭顺地说。
“参见总管,属下王洪听候差遣。”
“信差过去多久了?”勾魂鬼手问。
“昨天三更天过去的。”
“所带的口信接到了吗?”
“接到了。口信上说,刺客林小辈与龙小泼妇已往这一带逃窜,令各地眼线随时派急足禀报他们的行踪。”
“有所发现吗?”
“这……属下得讯,便与三位弟兄轮流在此监视,迄今仍一无所见。”
“什么?你们死了不成?一男一女带了剑,乘了坐骑,你们又有他们的图形,居然毫无发现?”勾魂鬼手大发雷霆:“混帐东西!一定是你们四个人都在被窝里抱女人,根本不在此地监视往来的岔眼人物。”
“启禀总管……”王琛慌乱地分辩:“属下的确……”
不远处小巷口的屋角,突然传出一阵豪笑,一个年约花甲的灰袖人手点枣木短杖,站在那儿抚须大笑道:“哈哈哈!
老夫双目不盲,认识你这位钦差府的外堂大总管,妙极了,你居然远离钦差府,窜到河北岸现世啦!你们要提的人,真是刺客林彦吗?”
“你是谁?口气无礼是何来路?”勾魂鬼手厉声问。
“不要问老夫的来历。哈哈!你不是要追刺客吗?”
“不错,你……”
“他已经知道你们出动了全部高手,一不逃才是傻瓜。”
“阁下知道他的下落?”
“他们是昨天傍晚时分过去的,你这四个狗腿子昨晚三更才接到信息,他们能看到什么呢?哈哈!你们派出的眼线真可爱,没有十万火急的信息,他们是懒得出来受罪的,躲在屋里抱女人,不比耽在路边监视往来人马快活得多了?哈哈“……咦!”
小巷内鬼魅似的窜出一个青衣人,手一钩便勒住灰袍老人的颈脖,扭转了左臂擒住了,大叫道:“这老家伙是刺客的党羽,他制住了你们派在这里的眼线,三个被囚在树东的山沟里,这个王琛被制了气门穴,被迫在你们面前撒谎应付的。”
青衣人将灰饱老人向前推,但老人脚下相当硬朗,死命蹬腿抗拒,推两步退一步,青衣人甚感吃力。
贝魂鬼手举手一挥,示意同伴上去两个人,帮忙青衣人将老人拖过来。
两个走狗毫无戒心地奔出,接近老人身前八尺左右。蓦地长笑震天,冷电乍闪,老年人和青衣人同时撞进,枣木杖一挥,一名走狗的双足胫骨分家,青衣人抽底吐出的匕首电光一闪,把一名走狗的右臂削断了。
“哈哈哈……走也。”灰袍人狂笑着闪入小巷中,形影俱消,青衣人也一闪即逝。
变生仓卒,变化太快了,等勾魂鬼手发觉不妙,已来不及阻止惨剧发生。
“你走得了?”一名煞星厉叫,飞离鞍桥向前飞扑,身形迅捷绝伦。
可是,村内农舍零落,任何角落皆可藏入,两个用计袭击的人已形影俱消。怒火焚心的勾魂鬼手急疯了,将追踪的事置于脑后,下令封锁搜村。
村中鸡飞狗走,白费了搜索的时刻。村民众口一词否认村口有这么两个陌生人,村正里正甲首均坚决表示,从没见过这么两个人,狠狠地挨了一顿鞭子,仍招不出丝毫口供。
贝魂鬼手无可奈何,乖乖派人把两个受伤的人后送,继续追赶,整整耽误了两个时辰,到达泾阳,已经是未牌时分了。
据泾阳的眼线说,林彦与龙姑娘是昨天傍晚入城的,在吉祥老店投宿,午膳后方神态悠闲地动身出城,已经派了三个人乘坐骑跟下去了。
贝魂鬼手大恨,如果不在老榆庄耽误两个时辰,岂不是恰好赶上吗?
在吉祥老店,查出林彦两人的行踪。登记的路引是往山西探亲,姓是真的,名却改了。
总算有了线索,猜想林彦刺死了梁二,知道梁剥皮势必出动全部走狗追缉,风声太紧,显然想暂时逃至山西避避风头。林彦要到山西找虬须丐的谣言,在他隐身于千手神君家中学暗器的一月期间,曾经喧器尘上,这次可能是真的了。
知道去向,追的人心中必定落实了许多。勾魂鬼手将结果告知当地眼线留交毒龙,率领众爪牙急赶。
四十里是三原县,满以为林彦必定在三原投宿,起程太晚嘛!可是,勾魂鬼手失望了,林彦两人是早一个时辰到达的,守城的丁勇亲见他俩马不停蹄出了北门,走上了至耀州的大道。
贝魂鬼手与同伴商量,结果是全部同意加快追赶,虽然天色不早,坐骑也乏了,但正点子就在前面,虽说已早走了一个时辰,但他们必定不知后面有人追踪,赶上去还来得及,务必确定正点子的位置,方可保持接触,以等候后面的毒龙赶来发起袭击。
这一追,远出十里地便暮色四起,官道上行旅绝迹,路上的轨迹蹄印已无法分辨,也找不到旅客间消息。只能冒着狭路相逢冲突的危险,继续向前追赶。
三原县城像一座江南水城,白渠横贯城中,城中有名的桥有四座,东门的那座叫广济桥。桥西的一家客店内,林彦和龙姑娘以另一张伪造路引落了店,剑已裹在行李内,成了自耀州至泾阳探亲的张姓兄妹。
他俩先前的确是往耀州走的,远出两里地便向东岔小径,沿北廓外缘绕至水门外侧,将坐骑藏在至富平大道旁的野林内,化装易容后,沿清河北岸回到北门。那时,勾魂鬼手尚未到达。两人进了北廓的北门,留意追兵的动静。他俩看到了勾魂鬼手八个人,目送走狗们出城过了龙桥,方转奔广济桥落店,然后到南门附近伺伏。
二更天,毒龙大队人马赶到,亮出钦差府专使的威严,逼守门吏开城闯入。
得到留置眼线的报告,毒龙不走了,夜间追踪吃力不讨好,下令落店等候勾魂鬼手进一步的消息。
谯楼的北面是通济桥,桥头的悦来客店,是本城规模最大的一家,附设威远骡车行,本城的站头,而且有一排可容带眷旅客住宿的上房。毒龙带来的人太多了,共有七十余名男女,这些人住不惯大统铺,因此分一半人自找宿处,悦来客店仅住了一半人。
这期间,林彦和龙姑娘偷出客店,到了水门附近失了解环境,准备出城的工具,然后由姑娘躲在附近看守,林彦则悄然隐没在沉睡的小城北街一带房舍中。
酒食弄安.已经是三更初。上房设有一座宽阔的院子和客室,也兼作旅客活动的场所。
厅设一席,毒龙与首脑人物一面喝酒,一面讨论林彦的可能动向。其他的人,皆将食物带到客房中进食。
院子里派了两名警哨,视线可及全排十间上房。上房的排列是客厅两侧各两间,东西两面各三,前面是二进大统铺,过道穿出二进院,院中有水井。三进上房至外面店堂的通道,不经过前面的二进院.而是经东跨院绕至店堂。这是说,店很大,曲曲折折房院甚多,相当复杂。而毒龙却以为林彦和龙姑娘已向北逃向耀州,这里决没有吃了老虎心豹子胆的人来找麻烦,因此将人分散各自投宿,晚间仅虚应放事在院子派两名警哨吓唬店中的旅客,不许除店伙以外的人闯入。
毒龙身材魁梧,能吃能喝,已经灌了五六壶高粱烧,有了三分酒意。吞下了一大口肉,他哼了一声向在旁伺候的健仆叫:“大川,去告诉宇文和,副统领如有消息传来,无论何时皆不许来打扰我。”
“是,小的这就去。”大川放下酒壶出厅而去。
“大哥,如果副统领传来的消息是急报,怎办?”对面下首的一名黑衣煞星迟疑地说:
“大哥千万要忍耐,情势对咱们不利,如果让梁公公发觉咱们不肯与副统领合作,情势就更不容易控制了。”
“有个屁急报。”毒龙粗野地说:“他们在后面二十里跟进,分明是有意监视我,他在后面能得到什么重要的消息?见鬼!
他为何不带人在前面追?哼!”
右首曾经在终南与林彦交过手的金刚喝干了碗中酒,干笑两声岔开话题说:“长上,老槐庄那两个用计偷袭杨总管的人,查出来路了吗?”
“算他娘的该死!”毒龙凶睛怒突,满脸怒容:“根据村民目击的口供猜测,很可能是西岳狂客手下的得力臂膀,少华山樵与通臂猿两个混帐东西。”
“不可能的,西岳狂客那些人远在……”
“怎么不可能?有人在咸阳曾经看到拔山举鼎,这家伙既然敢抗命在咸阳出现,西岳狂客必定管制不了他的手下了。”
毒龙咬牙说:“我看,西岳狂客有点靠不住了,我已经派人去查。同时,我也有点担心,按理,他们的动静该瞒不了我,咱们派在那些人中间的暗谍有八名之多,明的也有五个人……
晤!什么声音?”
“两个警哨在说悄悄话。”左首转脸向外的一个中年人说,从开着的厅门向外望,可看到两个警哨在院均靠在一起交头接耳:“大概说到得意处,跺足拍肩发声。”
当然有此可能,传来的异声很轻微,院子里只有警哨,自然是警哨所发的声音。
右首下位的一个年青人喝了一大口酒,低下头回避毒龙的目光,无意识地抚弄着木箸,用不稳定的嗓音说:“上禀统领,属下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
“你有事尽避问,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该不该问的?是什么事?”毒龙问。
“统领既然已经猜出少华山樵与通臂猿的身份……”
“不错,一定是他们两个桀骛不驯的家伙。”
“那……统领为何要火焚老榆庄?他们人不是老榆庄人氏,与老榆庄……”
“呵呵!鲍良兄弟,你刚来不久,有许多事你是无法了解的,过些日子就会明白了。”
毒龙狞笑着说:“不是我烧那些穷苦村民的庄子,而是钦差府专使下的焚庄令,这笔帐当然该挂在钦差的帐上,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执行的人而已。呵呵!庄子烧成瓦砾场,数百名男女老少自然会投奔各地亲友苟活,想想看,该有多少人痛恨钦差?钦差是朝廷派来的,痛恨钦差就是痛恨朝廷。公良兄弟,你明白了吗?”
“属下仍然……”
“算了算了,以后你会明白的。晤!不对……小心暗器!”
毒龙虎吼,声出手动,整张食桌突然上升、侧翻、外送、杯盘碗壶同向外飞。坐在下首的两个人,被出其不意震得抑面便倒,几乎被掠顶而过的食桌和酒菜砸破脑袋,惊得心胆俱寒。
同一瞬间,毒龙随桌向外飞扑而出。
“哎……”有人狂叫。
一把飞钱从门外射入厅中,仅击倒一个人,有一半射中食桌,劳而无功。毒龙坐在上首,脸是向着厅门的,厅门距食桌足有三大以上的距离,再隔了五尺宽的桌面,出现在厅门向内发射金钱镖的人,一现身便被毒龙发现了。这恶贼功臻化境,机警过人,经验更是丰富,金钱镖怎伤得了他?那一手掀桌防身并随桌扑出的杰出反应,的确令人佩服,手上如果没有千斤神力,也无法将重有百斤的食桌砸出。
来人一身青衣,青巾蒙面,该算是毒龙命大,一看装束便知有变。
毒龙抢出门外,左手护住头面,右手已飞快地拔出龙须刺,吼道:“狗东西!你跑得了……”
刺客在东面的上房屋顶向前进的瓦面飞跃,两起落便消失在屋后,毒龙腾身而起,狂怒地追出。
下面大乱,有几个人先后上屋,尾随毒龙穷追。
全城黑沉沉,街上不见人迹。除了东南西北四条宽阔的大街外,其他的街道皆窄小曲折,人隐身入内、到何处去找?
不久,毒龙回来了,气得暴跳如雷。
两个警哨死在院角,相靠在墙上气息已绝。
有人送上拾得十余文制钱,那是本朝初年铸发的洪武钱,并未加以打磨,也未开锋。
“是死鬼四海游龙的孙女儿。”毒龙拍桌怒吼:“派人去追回凌总管,他该死,他竟说那两个小畜生已往北走了,混帐东西!”
姓翟的金刚指着桌面制钱锲入的遗痕,摇头道:“统领,决不可能是姓龙的小贱人。钱未开锋,用满天花雨手法发射,钱多劲分,力道有限。你瞧,桌面共中了七枚,每枚皆锲入桌面透出半钱之多,即使是内力超人的高手,甩一枚制钱三丈外发劲,也不可能穿透寸半厚的榆木桌面。小贱人修为有限,还不配名列一流高手……”
“对!我想起来了。”毒龙的神色略弛:“这家伙身材高大,不是小贱人……”
“啊……”院子里惨号声惊心动魄,接着又是一声暴叱,金铁交鸣声刺耳。
“警哨又完了。”有人惊恐地说。
有人惊觉地灭了灯火,厅中漆黑。
毒龙闪电似的抢出,入侵的黑影刚跃上对面的瓦面。
两个把守在门外廊下的警哨,一个被剑穿肋,一个右颈侧挨了一剑,只活了片刻。
走狗们大索附近街巷,一个个咬牙切齿志在必得。
四更初正之间,林彦到了水门附近,会合了龙姑娘,悄然泅水出城,在藏坐骑处换了湿衣,连夜动身向东又向东,沿途不忘留下一些线索。
毒龙在三原搜了一整天,黄昏将临,走狗们方找到林彦与龙姑娘藏坐骑的树林,行家认出了蹄迹,找出了两人的去向,但天色已晚,想追已来不及了。
当夜,王九功的人也参加聚会商讨追踪大计。找出了去向,一切好办。
次日一早,副统领带着自己的手下先出发。昼夜兼程马不停蹄向东追捕。他们不负责追捕,而是抢先赶到前面拦截,追踪的事交由毒龙负责。
在毒龙出发之前,派出两名亲信,飞骑南下高陵,传信给另一批从灞河口清桥渡过来接应的人。从西安至陕西中北部的客商,通常不走咸阳,而从渭桥渡过河先到高陵然后北上。
渭桥渡位于古东渭桥故址,是南北往来的重要渡口,渡口的东渭桥镇管制甚严。
一早,两人驰出同州府城。林彦突感到没来由的一阵心潮汹涌,但并未介意。这条路两人都没走过,官道上旅客倒是不少,这是通山西的大道,也就是兵家所说的入秦间道,盛况当然比不上渲关的大官道繁荣。
“今天我们赶快些。”林彦在马上说:“午间便可以渡过大河进入山西。到前面歇脚时,把马包重新整理。”
“重新整理?你的意思是……”姑娘讶然问。
“不知怎么一回事,我就是感到有点不对劲。”他若有所思地说:“你发现昨晚东来的商旅,是不是少得有点令人不安?
一定有些什么怪事发生了。把重要的物件另打小包裹,随时准备带走,必需应用的东西,尽可能随身携带,以免临时失措。”
“大哥,你认为他们已经赶到前面去了?”
“很难说。按常情论,当然不可能,他们人多势众,尽可从容地追上来一拥而上,岂不省事?没有赶到前面等候设伏的必要。总之,小心些总是好的。”
“大哥,你这么一说,我也感到有点……有点纳闷和不安,你看,离城快十里地了。还没发现从东面来的旅客呢。”姑娘不安地说。
“傻丫头,从山西过来的旅客,站头是朝邑,朝邑跟同州有四五十里,赶早的旅客还在二十里外呢,这时怎能看到东来的旅客?别胡思乱想了,走吧!”他加上一鞭,健马蹄一紧,开始快步小驰。
一个时辰后。朝邑在望,沿途果然不见东来的旅客。
“果然有点不寻常。”林彦警觉地说:“咱们绕城而过,盲人瞎马往城里闯危险得很。”
“前面有间农舍,何不先打听打听城里的动静?”姑娘用马鞭向前面路右的两间土瓦屋一指。
“也好,先问问看。”
那是两栋最平常的农宅,门前两株老槐树挡住炎阳,屋前堆放着杂物,毫不起眼。两人在树下搭上缰,便听到堂屋传出的纺车声。
林彦站在门外四面浏览,姑娘堆下笑向里问:“老大娘,我们是过路的,能讨碗水喝吧?请老大娘方便一二。”
堂屋里有两个女人,一架纺车,把窄小的凌乱堂屋挤得满满地。一个大嫂在纺纱,一个老太婆在搓麻线,像是婆媳俩,媳妇见外面有男人,连头都不敢抬。
“屋右有水井,你们自己去打水。”老太婆说,目光始终放在工作上,懒得理会。上了年纪的人。大概都是懒懒的,对一切皆无动于衷。
“我去打水,小妹,你和老大娘聊聊。”林彦说,向屋右的水井走。井旁,有打水的用具,有饮牲口的水桶。
“老大娘,日子过得怎样?还好吧?”姑娘笑吟吟地问。
“还好,死不了。”老大娘乖戾地说,白了她一眼,那双无神的双目半开半闭,脸上挂着听天由命的无奈表情。
“这里到县城并不远,怎么大路上不见有人走动?”
“城里到了大批官兵,要捉钦犯。”
“捉钦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
“官兵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
“旅客进城不要紧吧?”
“不知道。”
泵娘傻了眼,一问三不知,真也无可奈何。至少,她总算知道城里正在捉钦犯。
林彦用桶饮马,向失望地回到树下的姑娘说。“南面一带地势高,起伏不定树林密布,荒原处处,从右面统走,放跨急赶大庆关,过了河一切好办,问出一些消息吗?”
泵娘将所获的消息说了,食后说:“可能毒龙派急足比我们先到,出动官兵对付我们了。”
“不管是与不是,我们都不能走县城。”林彦向东南一指:“坡脚下有人家,那儿一定有路。如果没有路,就越野而走。
谢谢天,那一带没有田地。
谢了老大娘,两人策马向东南方向越野而走。不久果然找到一条东行的小径,沿径前行里余,一坡下树影中出现一座三家村。
当他们离开农舍时,老大娘到了屋后,将一条白巾挂上晒衣架的顶端。信号传出了。
小径经过三家村的北面,村头高大伟岸的白杨树下,坐着一个年约半百的村夫,锄头倚在树干上,泰然地目迎不速之客。林彦示意姑娘在马上等候,扳鞍下马向村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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