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僵住了,门外站着的不是怡平,而是笑容可掬的公孙云长,和她的小弟云飞。
人与人之间,一个缘字真的是不可思议。
论外表的风华和气质,无可否认地,公孙云长有华丽的衣衫衬托,的确比怡平要胜一两分。
但在纯纯的眼中看来,公孙云长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而已,她的心目中,根本容纳不下这个傲视苍穹的人。
在知道怡平平安返家之前,她也没对家乡任何一位男性动过情怀。
而高嫣兰与她完全相反,当然高嫣兰的性格也与她不同。
“韦姑娘,想不到姑娘果然出来历练了。”
鲍孙云长极有风度地欠身微笑:“愚兄代表武林侠义道朋友,热情地欢迎姑娘参加侠义道行列,为武林大放异彩。”
“抱歉,我还没有闯荡江湖的打算。”纯纯脸上有掩不住的失望“小弟,你必须跟我回家,赶快准备行装。”
“我不回去。”韦云飞乖戾地说:“要走你自己走,要不就和我一起,跟着公孙大哥仗剑行道。”
“我们到厅里坐坐。”公孙云长伸手虚引:“有话我们好好商量,姑娘请。”
“你们走吧,我得等……等人。”纯纯一口拒绝。
“等人?谁?”
“庄哥哥。”
鲍孙云长脸色一变,关心地问:“你与他约好了?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催我和小弟回家。”
纯纯毫无机心地说:“我已经得到消息,有人要对他不利,无论如何,我得尽力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你算了吧,姐。”
韦云飞不屑地说:“像他那种没出息的江湖混混,就算有仇家!也是些见不得人的江湖小毛贼,下三滥的鼠辈骗棍,你犯得着替他去顶,不怕有失身份吗?”
“说得好!”院子里十余步外的一丛桂树下有人叫:“小弟弟,天香正教的教主天都羽士,摘星换斗罗天中、上一代的魔鬼人魔蔡瑞、离魂鬼母,你说,这些人是小毛贼呢,抑或是鼠辈骗棍?”
那是一个红眼圈,酒糟鼻,留了掩口花白胡子,穿得像花子的怪人,盘膝坐在花树下,不移动真不易发觉他的存在。
“你胡说些什么?”韦云飞怒声问。
“公孙少堡主知道老夫说些什么,你何不问问他?哈哈!鲍孙少堡主,不要害羞,你就原原本本,告诉他们好了,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对不对?”
包远处的小凉亭内,一个面色紫黑,满面虬须的大汉,一脚踏在石凳上,双手叉腰嘿嘿地怪笑着。
“对,纸包不住火的,被那些高手名宿击败,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公孙少堡主,说了吧!”
鲍孙云长恼羞成怒,纵身飞越廊栏,不怀好意地向桂树下的怪老人走去,阴笑着说:
“很好很好,你就替在下说出来好了。”
敝老人爬起便跑,一面怪叫:“店东主洞庭蛟曾鼎何在?有人要在贵店打架呢!”
亭中的虬须大汉也哈哈狂笑,大踏步进入至中院的走廊,扬长而去。
出了中院,怪老人跟来了。
大汉头也不回,低声说:“怪事,公孙少堡主那些暗中保护与传信的人,怎么都不见了?不合情理。店中的气氛也不对,邪门!”
“大概以为他死了!所以都撤走啦!哦!小子,韦南衡有一位秀绝尘寰的好女儿,你……”
“不要胡说,你先走,招子放亮些。我安顿妥当,再与你会合,先模清底细,知己知彼再和他们玩玩。”
“好,我去他们的窝子附近瞧瞧。”
不久,东边多了一个高嫣兰和侍女小菊。
韦纯纯本来不愿出房,但经不起公孙云长的恳请,与小弟云飞的促驾,只好勉为其难地同至东厅把唔。
店伙刚送来一壶茶,高嫣兰便偕小菊赶到。公孙云长替双方引见。
纯纯心中一动,她想起怡平所说的话,立即向高嫣兰说:“高姐姐,听庄哥哥说,你和公孙少堡主曾经受到恶贼们围攻,此事是真是假?”
鲍孙云长不等高嫣兰答复,便抢着急急说道:“有这么一回事,韦姑娘,他是怎么说的?”
“他就说了这么三两句,语焉不详。”
纯纯坦然地说:“好像说过你曾经受伤,谁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居然能伤得了你?”
“哦!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伤,擦破皮肉而已。韦姑娘,你知道庄兄来此的目的何在吗?”
“我怎知道?”
纯纯不假思索地说:“我和小弟刚碰上他,说不了十句话,他就托辞出店走了,谁知道他何时回店呢?我真替他耽心。”
“韦姐姐,你替他耽心?”小菊忍不住发话。
“是呀!他只会一些防身拳脚,万一碰上仇敌,岂不糟了?”
“你放心啦!”
斑嫣兰扯了小菊的衣裙一把:“有你在,他不会有危险,你最好逼着他立即返回故乡,远离江湖恩怨是非。”
“不!韦姑娘要和我们并肩在江湖历练。”公孙云长欣然地说:“庄兄的事,他自己能处理。”
“咦!我说过要在江湖历练吗?”
纯纯的脸上一片凝重:“我这人并无长处,但话该不该说是很有分寸的,从不信口开河胡说,更不轻于言诺。”
“你不在旁照顾令弟?”公孙云长讶然问。
“小弟必须跟我回家。”
纯纯严厉地说:“这一生中,我样样都让他迁就他,这件事我必须用断然手段处理,不允许他胡闹、”
小菊在厅中没有座位,婢不能与主同起坐,所以她懒得多说,百无聊赖地踱至厅口,突然变色叫:“小姐,有点不妙,怎么附近的人全空了?”
店中上午客人本来就不多,该走的都走了,该落店的时辰末到。
斑嫣兰是惊弓之鸟,悚然奔至厅口向外瞧。
不错,不但不见旅客的形影,连店伙也失了踪,偌大的院子静悄悄,走廊上鬼影俱无,静得令人心中发慌。
一阵令人感到窒息的紧张气氛,像山岳般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斑嫣兰脸色一变,毛骨悚然地说:“真有点反常。难道说,他们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城中无法无天肆虐?”
鲍孙云长紧了紧佩剑的扣带,举步出厅说:“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替拔山举鼎卖命的武林败类。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就偷鸡模狗无所不为,一旦得到了官府的支持,简直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纯纯本想拉住小云飞,阻止乃弟外出,不要淌这一窝子浑水。她不希望卷入任何人的纷争。
岂知小云飞是个天生祸胎,推恐天下不乱的惹祸星,鬼精灵知道乃姐的心意,泥鳅般溜出她的手下,抢出外面去了。
对面客房的廊口。超出两个神态雍容的人,神情悠闲脸现微笑,背着手跨入院子,向这一面缓缓走来。
韦纯纯不认识这两个人,那晚韦家被袭,内眷全被迷香弄昏,根本不曾见到入侵者的面目。
小云飞眼都红了,认得走在右首的家伙,正是该死的剑无情罗光钦。
左首那人,令高嫣兰心中发毛,那一身有几分神仙气概的道装,已显示出天香正教教主的身份。
两人在院中心止步,剑无情盯着手按剑靶,怒形于色的韦云飞,嘿嘿怪笑招手道:“果然是你这小表,来呀!你来得正好。那位女扮男装穿得寒酸的小后生,大概是韦姑娘了。你两人上吧,不要错过机会了。”
天都羽士极有风度地微笑,脸上和和气气地道:“今天真是空前的盛会,诸位的长辈,皆是武林中大名鼎鼎,地位崇高声誉极隆的人,一言一动,在江湖皆有举足轻重的决定性权威,贫道对诸位自然客气尊重。”
鲍孙云长举步跨入院子,一面接近一面豪放地笑说:
“好说好说。天都羽士,你也不必笑里藏刀讽刺嘲弄,不管怎样,声誉与地位,不是你这种人所能容易获得的,你们这些人利欲熏心,任凭你们使尽镑种卑劣手段,也撼动不了家父领袖群伦的声誉与地位。
你的人包围了东院,不见得能稳操胜算。你们是倚仗人多围攻呢,抑或是珍惜羽毛一比一在此地了断?”
“贫道的人不会一拥而上,你可以放心。”天都羽士说:“咱们这些人,固然是为利而挺而走险,但主要的还是为名而奋不顾身。
名与利不可分,硬要将名利分开来谈的人,如不是愚昧就是无知。所以,除非情势控制不住,不然谁也不想自贬身价群殴。今天贫道大发慈悲,给你们一次权衡利害决定生死的机会。站住!你想动剑?”
鲍孙云长本已冲进,被震撼心魄的叱喝声止住了。
天都羽士不愧称一教之主,笑容可掬时,显得和蔼可亲,沉下脸发威,立即显得气势逼人极具威严。
初生之犊不怕虎,生出犄角反怕狼。
小云飞不知天高地厚,也恨透了剑无情,咬牙切齿拔出匕首,跟上往公孙云长身旁一站,向剑无情一指,恨声厉叫。
“剑无情老狗!你给我滚出来。你用卑鄙的手段,出其不意夜袭我家,小爷今天要与你算这笔账。”
纯纯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这人是剑无情。她知道,怡平的警告已不幸而言中,一切都嫌晚了。
剑无情向天都羽士打手势示意,然后举步上前,狞笑着说:“太爷我在回雁峰耽了三天,知道贵地的人皆称你为小霸王,是个人见人厌的疯狗。
你那老爹本来甚获地方人士的尊敬,就因为你而得罪了不少亲邻,你可替你韦家增了不少光彩。你骂得好,大爷我今天要你跪下来讨饶,再替你韦家增一些光彩。”
聪明的公孙云长,反而成了客人,任由小云飞与对方打交道不加拦阻。
纯纯不得不出去了,握住剑沉着地上前,一拉小云飞的手臂向后推,沉下脸说:“退回去!你几时才能长大?”
小云飞从来就不受姐姐的管束,这时在陌生人面前,更是不肯服贴,向侧一窜,摆月兑纯纯的控制。
一声怪叫,挺匕首猛扑剑无情,无畏地先下手为强,走中宫吐出一匕,居然又快又狠又准。
剑无情哈哈一笑,懒得拔剑,侧移半步闪开正面,大手一伸,闪电似的抓向小家伙的右肩。
小云飞反应甚快,一匕落空移位自保,匕尖奇快地划向剑无情的脉门。
匕首长一尺八寸,必须近身搏击方能发挥威力,因此每一接触皆是凶险的生死关头。
小云飞人小手短,再用的是短兵刃,不贴身怎伤得了人?而对方是行家,就希望他近身,抓他的肩是虚招,下盘才是主攻。
小云飞变招攻腕脉,匕首上升,下盘便形成空门,门户大开。
剑无情如果武功有限,怎敢到回雁峰韦家丢人现眼撒野,伸脚一勾,脚到人倒。
小云飞粹不及防,仰面便倒。
“哈哈哈哈……”剑无情狂笑,跟上俯身抓人。
小云飞毕竟出身名门,身手不等闲,臀部一着地,顺势来一记快速灵活的后滚翻,一跃而起,及时挥出一匕,挡住了上步擒人的剑无情,但已惊出一身冷汗,狂妄强横的神态一扫而空。
第一次与人用兵刃拼命,碰上的却又是高手中的高手,一照面便被人弄倒。
小家伙的气焰直线地下降,自尊心的打击,比摔一跤的痛苦要深重得多。
在家乡,没有任何人不怕他,包括他两位兄长,任何事也让他三分。
今天,他第一次尝到挫折的苦味了。
剑无情两抓落空,无名火起,众目睽睽之下,连一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脸往哪儿放?
“该死的小畜生!”剑无情破口咒骂,用上了内家真力,一掌斜推,暗劲山涌。
匕首被雄浑的掌风暗劲震得向外荡,小家伙双目难睁,那裂肤刺骨的内家掌风扫过脸面,真令人受不了,大惊之下,踉跄后退。
剑无情怒火正炽,怎肯罢手?
冷叱一声,闪电似的欺上,反掌便拍。
“噗!”掌背击中了小云飞的持匕右肘。
小云飞也横定了心,掏出了压箱子的本领走险,几乎在中掌的同时,扭身一脚扫中剑无情前脚的小腿侧。
匕首月兑手飞出丈外,小云飞的右手抬不起来了。
剑无情没料到小家伙有那么高明,一时大意挨了一脚,更是怒火如焚,咬牙切齿快速冲进,连攻三爪两掌,把小云飞逼得老鼠般乱窜,不敢再冒险近身拼命了。
小云飞也无法拼命,右手酸麻,转动也感力不从心,递不出招,如何拼命?左手更是派不上用场。
他用上了游斗,剑无情真也无奈他何。
他身法十分敏捷,挫低身子左窜右闪,高大的剑无情必须俯来出招,十分辛苦。他已看出便宜,剑无情意在活捉他,只要不贸然近身,对方便没有擒捉他的机会。
剑无情追逐了三四圈,追得七窍生烟,忿怒中,看出了机契,身法一变,用上了灵猫戏鼠打法,双手箕张左拦右挡,硬截强阻,一步步把小家伙逼向院角绝境。
韦纯纯立即看出危机,吃了一惊,莲步轻移向前掠出,伸手快速的拔剑一面叫:“小弟,退!”
天都羽士身形一晃,便挡住她的去路,狞笑道:“小泵娘,贫道陪你玩玩。你好美,穿男装也掩不住你仙露明珠般的风华……”
纯纯不知妖道厉害,一声娇叱,剑发“电射星飞”,不顾一切全力进攻。
天都羽士哪将一个毛丫头放在眼下?一声狂笑,大袖一挥,硬卷电射而来的剑虹。
岂知纯纯的内外功火候都不差,她甚至有能胜得了公孙云长的信心,可知她的修为的确非同凡响。
袖行将与剑接触,剑虹突变,娇躯一晃一闪,嗤一声裂帛响,竟将天都羽士的道袍右侧划开了一条缝,人已远出丈外,恰好到了剑无情的左后方。
“小弟快退!”她急叫,剑攻剑无情的左肋背。
小云飞快被逼入死角,已知大事不妙,不能再逞强了,抓住剑无情百忙中闪避乃姐急攻的机会,向下一扑,奋身滚出丈外,月兑出危境。
天都羽士无名火起,高手名宿的衣衫被对手弄破,这是最丢脸的事,比挨了一刀还要难堪,愤怒地转身便追,向急急躲闪的剑无情大吼着道:“给我走开,贫道要这个小贱人生死两难!”
剑无情的身份地位,比外总管摘星换斗差了一大截。
摘星换斗怕定了妖道,剑无情更不用说,乖乖地退出纯纯的剑网,退出三丈外袖手旁观。
纯纯已退不回来了,妖道已拦住了她的退向。
她银牙一咬,面对妖道蓄劲待发,剑上居然发出隐隐龙吟,她以内力御剑,内功火候已有良好根基。
“你这小野猫。”妖道凶狠地逼进:“倒是作鼎炉的好人才。贫道就喜欢你这种女人,你是我的了。”
纯纯定下心神,在恶劣的危境中,她仍然能把持,吸口气稳定情绪,徐徐绕走移位。
妖道已看出她的心意,始终挡住她的移动方向,不许她争取活动的空间,愈逼愈近。
纯纯知道碰上经验丰富的劲敌,也知道自己缺乏搏斗的经验,因此不敢轻易出手,严加提防步步小心。
她发觉掌心不住沁出汗水,情绪无法完全放松,心跳的韵律不规则,心意神皆无法控制如一。
这不是好现象,情绪紧张控制不住。
尽避她爹名列四剑圣,家传绝学非比等闲,但等到真的用剑与人拼搏,她发觉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怎么一切都控制不住了?
先前她为了救应乃弟月兑困,浑忘自身的危险,进攻时有如神助,居然得心应手。可是,现在情势不同了,时间愈往下拖,她感到愈害怕。
糟了!妖道的眼神有鬼,怎么神智有点模糊了?
斑嫣兰知道妖道利害,发现纯纯出现精神恍惚现象,眼睛不注眨动,脚下有点虚,便知道妖道在弄鬼,心中一急,拔剑向公孙云长紧张地说:“韦姑娘不妙,我们快上……”
纯纯恰在这时感到神智散乱,心中一慌,油然兴起拼命的念头,一声沉叱,易守为攻,咬紧牙关行集中余力的狂猛冲刺。
天都羽士冷哼一声,横移一步扭身上袖斜挥。
剑身被袖击中,纯纯收不住势,被震得斜冲丈外。
已月兑险而且拾回匕首的小云飞,毕竟不失赤子之心,乃姐遇险他真急了冲了出去大叫道:“公孙大哥,快来……”
鲍孙云长还在迟疑,高嫣兰已挺剑先一步枪出。
小菊已撤剑在手,急叫:“公孙公子,你……”
鲍孙云长不能袖手旁观了,挥剑直上。
对面的剑无情冲妖道的背影冷冷一笑,并无上前接斗的表示,有意看妖道出彩,五比一看妖道如何应付得了。
天都羽士果然了得,一声狂笑,长剑出鞘;紧紧握在手中,冷哼了一声,大骂道:“孽障大胆!”
“铮!”最先到达抢攻的高嫣兰,连人带剑被震飘丈外,妖道剑上的劲道骇人听闻。
“铮!”小云飞也被震飞丈余。
“铮铮!”公孙云长与小菊接了两剑,各退两步。
妖道威风八面,猛扑踉跄站稳的纯纯。
“丢剑投降!”
纯纯本能地一剑挥出,狂乱地急退。
“铮!”剑被妖道架住了,压出偏门。
天都羽士左手乘隙探人,五指如钩抓向她的右肩,眼看便可手到擒来,指尖即将及体。
“住手!”沉喝声如石洞里响起一声焦雷。震得所有的人耳朵轰鸣,似乎墙动枝摇,地面也为之震动。
纯纯神智倏清,看清了向肩落下的大手,本能地向下一挫,倒退丈外,惊出一身冷汗,指尖擦过肩上,退出后仍感指擦处麻麻地。
所有的人,皆被喝声吓了一跳。
修为最深厚的天都羽士,也吃了一惊,手下一慢,被纯纯间不容发地从指缝中溜走了,心中一震,扭头向喝声传来处看去。
廊门大踏步进来了两位穿校尉服的军官,一高一矮,留着虬髯佩了军刀。两人的左手各拖着一个半死的人,抓住衣领像是拖死狗
斑身材军官拖着人,首先踏入院子,信手一扔,半死人飞起丈高啪啦两声丢出两丈左右。
“你们好大的胆子。”
军官威风凛凛发话:“青天白日,府城之中,你们竟然包围客店;赶走店伙旅客,在这儿行凶杀人,这还了得?你们想造反?”
矮身材军官也将人丢出丈外,直向天都羽士走去。
“你!”
矮军官指着妖道叫:“你是哪座宫观的不法妖道?你手中不是驱神役鬼的桃木剑,而是杀人的兵器;而且本官亲眼看到你行凶,你该死!”
斑身材军官似乎最凶,威风凛凛直逼至剑无情身侧,一双怪眼冷电四射。
“那两个混帐东西是不是你的党羽?”高身材军官指着两个在地上哼哼哈哈的人:“你是哪座山寨的强盗毛贼?你说!说!”
剑无情那受得了?一咬牙伸手拔剑。
“劈啪!”耳光声暴响。剑无情竟然无法躲闪,挨了个结结实实,晕头转向,剑根本无法拔出。
斑身材军官一不做二不休,加上一脚。
“噗!”剑无情的左腰挨了一下重的,一声哀叫,摔倒在丈外,挣扎难起。
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的事,大名鼎鼎的武林高手剑无情,莫名其妙地被人揍得七荤八素,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抓住。
除了两位军官进人的方向外,三方共出现了八名高手,其中有天香正教的四大护法老道天元、亨、利、贞。
八个人皆愣住了,似乎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天都羽士被矮身材军官骂得心中冒火,口中喷烟,阴森森地正要发作,却被剑无情的挨揍情景吓了一大跳。
斑身材军官过来了,铮一声军刀出销。
“妖道仗剑行凶,砍断他的手再送府行法办。”高身材军官厉声说:“方外人不守清规,该罪再加一等。”
天都羽士凶焰尽消,真被吓住了。
“且慢!贫道有话说。”
妖道退了两步拉远安全距离:“贫道是提督转运盐使鄢大人的家祠法师,兼管盐运司缉私吏的调派……”
“呸!你这妖道满口胡言。”
斑身材军官怒叱:“鄢大人本职是左副都御史,他大胆也不敢叫家中法师兼管缉私吏,王法何在?”
“军爷如果不信,请至府衙查问……”妖道急急分辨。
“住口!本官要带你到长沙去审问。”
“军爷是……”
“本官长沙王府中护卫飞骑尉罗天。你定然是白莲会妖孽,竟然抬出鄢大人来吓本官,你还了得……你走得了?”
妖道鬼精灵,一跃两丈,再起势飞跃。一鹤冲霄登上瓦面,如飞而遁。
老天爷!谁敢招惹王府的护卫?如果被抓入王府,连鄢奸也吃不消得兜着走。
四周八位仁兄,并不比妖道笨,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剑无情已经挣扎起来了,比妖道更机伶,乘高身材军官飞骑尉罗天与妖道理论的机会,先一步老鼠般窜走了。
躺在地上的两位仁兄跑不掉,大概吃了不少苦头,想跑也跑不了。
一个挣扎着坐起,用近乎虚月兑的声音说:“军爷,小民是旅客,不是妖道的党羽,不信可向店家查一查便知,小民冤枉!”
矮身材军官走近,靴尖拨拔对方的配剑,破口大骂:“你这残种!还敢狡赖?你身上带了凶器,鬼鬼祟祟封住走道不许人行走……”
“军爷明鉴,小的发现这里有人行凶,怕波及邻房的客人,所以好意阻止旁人闯人以免误伤,冤枉!”
飞骑尉罗天哼了一声,向同伴嚷嚷。
“妖道已经逃掉了,这两个混帐东西一口咬定是旅客,没有人证,真也无法判他的罪,叫他们滚好了。”
矮身材军官踢了那位仁兄一脚,向廓门一指,大叫:“滚?快滚!下次碰上了,砍下你的狗脑袋来。”
两个家伙精神来了,跌跌撞撞狼狈而遁。
飞骑尉罗天目光扫了公孙云长五个人一眼,大打官腔:“你几个刁民也不是好东西!这家鬼店被你们一闹,哪还有旅客上门?给我安份些,不然本官要将你们当作乱民法办,还不散去?”
鲍孙云长咬牙切齿地虎目怒睁,似要分辨,但一触飞骑尉凌厉威猛的眼神,硬把要说的话咽回月复中,愤然转身而走。
唯一知道感恩的人是纯纯姑娘,她盈盈趋前两步,抱拳一礼,真诚地说:“谢谢两位将爷解围之德,小可感激不尽。”
她穿的是男装,行抱拳礼居然传神。她拉了余悸犹存的小云飞,镇定地走了。
飞骑尉向同伴挥手,大声说:“我们另找一家店,这家鬼店住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怎能住?走!”
妖道青天白日上屋逃命,狼狈万分,从店后的小街跃落,直奔巴丘杨宅。
不久,党羽们陆续赶回。
剑无情脸色发青,举步维艰,脸上指痕宛然,大概两掌一腿挨得不轻。
主人多臂熊坐在下首,战战兢兢的听妖道向岳州的眼线负责人土地李贵大发雷霆。
“李贵,你这混帐东西是干什么的?怎么事先不把那几个巡捕带去守住店门?”妖道破口大骂:“你该死!”
“上禀仙长。”土地李贵哭丧着脸分辩:“谁也没料到竟然那么早就有人落店,更没料到来的会是长沙王府护卫。
属下该死!说真的,衙门里那几位巡检,这两天责怪咱们闹得不像话,找他们办事,他们爱理不理的不好说话,所以……”
“你还有理?”妖道一掌拍在案桌上:“去,给我去查那个该死的军官,偷偷的把他们毙了。”
“仙长,这件事闹不得。”剑无情说话有气无力:“那个什么飞骑尉罗天手脚之快,骇人听闻,武艺决不比咱们武林高手差,弄得不好,咱们恐怕得赔上几条人命。
万一暗杀不成,后果可怕,咱们虽然可以一走了之,但知府大人怎负得起责任?追究下来,咱们谁也别想安逸。”
“不杀他们此恨难消,他们破坏了贫道即将成功的大计。”
妖道把案桌拍得响声震耳:“派几个人,把毒和尚的宝贝带去,要他们死了不落痕迹。”
除了剑无情之外,还有几个人反对暗杀王府护卫,两位护卫武艺惊人,万一失手,后果极为严重。
目下的长沙王是武昌楚王的堂侄,两处王府的护卫如果采取联合行动,那些军爷们,都是些难恐天下不乱的狠货色,而且人数上千,三五十个江湖亡命,还不够砍来做点心。
正在吵吵闹闹,外总管摘星换斗随同两位面目阴沉的人赶到。
这两个人穿着华丽,不像是练武的人,却有高高在上的权威,其中之一不客气地瞪了妖道一眼,用寒森森的语音先训了妖道一顿,方就座用山羊眼一扫视在座的每一个人。
“你们就知道逞匹夫之勇,无法无天不顾一切后果。”
那人的目光回到妖道脸上:“捉那几个男女固然重要,但总不能公然在闹市胡作非为,你们忘了自己的身份。
要知道,衙门里的官虽然卖鄢大人的账,地方上的人却恨死了咱们这些人,事情闹大,连知府大人也包庇不了你们。这可好,你们却惹起王府侍卫来了,你们是不是吃多了撑胀了?”
“郑夫子,你不知道那两个护卫多可恶。”
妖道愤愤地说:“贫道迫不及待动手,主要是机会难逢,天假其便让他们恰好聚在一起……”
“机会难逢,也不该不顾一切后果。”郑夫子打断妖道的话:“你们大白天,公然在闹市劫持王府护卫,而且公然表明身份,把护卫挟持到小巷子剥光衣裤毒打一顿,甚至打昏了塞在阴沟里,像话吗?
那两个飞骑尉是王府中护卫的百户长,平日藉口至各地查缉奸究,敲诈勒索无所不为,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你们整治了他们,他们肯善了?目下他俩已在府衙备案,控告缉私吏闹市抢劫王府护卫,你们说该怎办?”
众人吃了一掠,妖道更是一头雾水。
“郑夫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妖道不胜惊讶:“我们抢劫他?见了鬼啦!贫道是被他们赶离客店的,刚回来没好久呢!恶人先告状,岂有此理?”
郑夫子也被弄糊徐了。
妖道把经过情形说出,当然瞒下了有失颜面的要节。
“他们俩光着身子被居民救起也是事实。”郑夫子阴沉的面孔更阴沉了:“他们没看清在背后挟持他们的人,凶手自称是缉私班头罗天中,和法师天都羽士。”
“把在下拉进去了。”
摘星换斗罗天中苦笑:“仙长何苦来这一手?在下没得罪过仙长吧?这一来,咱们谁也在岳州呆不下去了。”
“郑夫子,那两个混帐东西姓什名谁?”妖道问:“把剑无情罗施主打惨了的家伙,自称飞骑尉罗天。”
“我猜,那矮个儿护卫,必定叫罗光。”一个冒失鬼嘲弄似的接口:“外总管与剑无情班头都姓罗。”
摘星换斗叫罗天中,剑无情叫罗光源。高个儿护卫叫罗天,矮个儿当然叫罗光啦!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闭上你的臭嘴!”妖道爆发似的怒吼:“郑夫子,这是恶毒的嫁祸陷害。”
“两个百户长一叫邓成,一叫戚功。”郑夫子苦笑:“不管怎样,你们已落在可怕的仇敌掌握中了。
至少,你们这些人今后就不能公然露面。知府大人目下是两下为难,两方面的人都不好惹,他不得不下令缉凶,所以本夫子只好请你们暂且离城回避,这里的事暂且放手。”
同一期间,客店也在乱。
鲍孙云长五个人,仍在东厅计议应变大计。对方既然敢公然在府城行凶,以后将变本加利明暗俱来,必须小心预防大变。
店伙带了几个公人入厅,态度倒也和气,向他们查询妖道一群人行凶的经过,并查证两位军官的去向,与发生冲突的时辰等等。
据公人说,这件事透着古怪。
按两位军官被人发现赤身昏倒在阴沟的时间估计,该在店中发生冲突的同时。
最重要的是,高个儿飞骑尉叫邓成而不叫罗天。而且,两位军官的武艺平常得很。
送走了办案的公人,众人大感意外。
“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们。”心细如发的小菊欣然说:“不会错,定然是他们……”
“你给我闭嘴。”
斑嫣兰白了小菊一眼:“我知道你想些什么。那矮个儿军官矫健威猛,像不像七老八十的糟老头?”
“小姐,人不能忘恩。”小菊忍无可忍:“神箫客在小姐口中,竟成了可怜的糟老头…”
“我看近来你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斑嫣兰脸色很难看:“对一个对我没安好心的人,我没有感恩的必要。而且,今天的两个人,决不是他们……”
话未完,厅外跨入高大轩昂的庄怡平。
“哦!真巧,诸位都在。”
庄怡平笑容满脸:“听说这里出了事,到底怎么啦?”
不等他走近,纯纯已抢出挽住了他的手。
“在哥哥,我……我好害怕。”
纯纯热泪盈眶:“我……我要回家,我……”
她亲眼的举动,亲呢的呼唤,把庄怡平闹了个脸红耳赤。
“纯纯,不要哭,镇定些。”她轻拍纯纯的肩膀:“我已安排妥当,正要送你回家。”
他扶纯纯回到椅旁,温柔地推纯纯坐下,目光转向脸色傲慢的小云飞。
“你不要看我。”小云飞乖戾地说:“我是不回去的,我要随公孙大哥在江湖行侠仗义。”
“志不可强,庄兄,希望你明白。”公孙云长冷冷地说:“云飞弟的安全,在下完全负责……”
“你自己的安全,还得要人负责,你算了吧。”
怡平沉下脸:“听店伙说,来的人是天香教教主天都羽士,他手下一名护法,也足以送你下地狱。在下感到奇怪,你凭什么能和这些艺臻化境的人周旋而能不死?”
他的话份量极重,锋利如刀字字伤人。
“你给我说话小心了。”公孙云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而起:“有什么话你挑明了说……”
“在下已经表示得够明白了,你又不是死人,我相信任何人也不会误解在下话中的含义。”
恰平毫不客气:“谁跟着你谁倒霉。在强敌跟踪,处处受到伏击强劫的恶劣情势下,你阁下竟然不隐起行踪,公然招摇饼市,只差派人鸣锣开道,简直是插标卖首,不知死活。”
“住口!”公孙云长杀机怒涌:“天下第一堡公孙世家的子弟……”
“公孙世家的子弟又如何?能吃人吗?”怡平也冒火了:“你不要再抬出天下第一堡来吓人。
也许天都羽士与摘星换斗那些人不敢再公然生事,但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了,人魔鬼母两个老不死并未远走高飞,反而一怒之下决定重出江湖,已经收服了岳州一些地头蛇,已查出阁下的底细,晚上阁下可得小心了。两个老魔可没把天下第一堡放在心上,可能天下第一四个字把老魔激怒了。”
鲍孙云长脸色大变,怒火熄了。
最感惊奇的是纯纯,她简直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事是真实的……
她眼中只会普通拳脚的心上人,竟然把名闻天下、目空一切的天下第一堡少堡主,挖苦得体无完肤,骂得痛快淋漓,胆气之雄,委实令她怦然心动。
小云飞简直目瞪口呆,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怡平的神色并不严厉,但却有一种慑人心魄的魔力。
鲍孙云长盛气凌人的神情依旧,目空一切的傲态依旧,但依稀可以看出惊容和怯念。
“公孙大哥。”
小云飞困惑地叫:“你没有什么话好说吗?你甘愿忍受这乡巴佬的侮辱吗?要不要我替你教训他一顿?”
鲍孙云长猛然一震,眼中杀机重现。
“你为何不叫女乃妈给你换尿布?”
小菊粗野地说,小丫头真气坏了:“你教训他?你还不配替他提鞋,天下间居然有你这种冒失鬼……”
“你给我住口!”
斑嫣兰冷叱,脸色很难看:“没规矩,你要我处罚你吗?”
这一打岔,恰好给公孙云长有下台阶的好机会。
“云飞弟,目下我们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公孙云长拍拍小云飞的肩膀:“自己人又何必计较呢?”
“纯纯,把你弟弟带走,赶快回房收拾行装。”怡平站起向外走:“咱们立即动身,不然就来不及了。”“我不回去!”小云飞坚决地说:“姐,你不要管我的事,我不要你管。”
“小弟……”纯纯焦灼地叫。
“你没听清楚吗?”小云飞桀骜地问。
在家时,纯纯就从来没打算过建立姐姐的权威,因此这位弟弟一直就是太上皇,这种情势并不因离开家而有所改变。
但今天,必须有所改变了。
“你非跟回去不可。”
纯纯坚决地说,向小云飞走去:“你走不走?”
“你……你想怎样?”小云飞吃了一惊,离座退至一旁:“我不回去!”
纯纯一闪即至,伸手便抓,脸色一冷,出手奇快。
小云飞破天荒第一次看到乃姐这种脸色,第一次发现乃姐敢向他出手,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唬住了,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一愣之下,右手被抓住了。
“那怕一路上把你捆住,我也要带你回家。”
纯纯真横定了心,语气愤怒:“你要是再撒野,我要整得你服服贴贴,必要时宁可打断你的腿,总比让仇家所害连累全家受难好得多。”
鲍孙云长眼神一动,含笑走近将小云飞向身后一拨,硬将身子挤入姐弟两的中间。这一来,就几乎挤人纯纯的怀中,必须贴身面对面而立啦!
“纯纯姑娘。”
鲍孙云长改了称呼,笑得温柔:“他年纪小,但已经很懂事了,做姐姐的不必对他那么严厉,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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