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不容呢?”徐霞冒火地喝问,真有上前把小村姑揍一顿的冲动。
“他呀?”小村姑放下火叉,笑得好甜,明眸涌现得意的神采:“他在船行守夜,天不亮不会回来的,听说是什么防贼呢!你们是……”
“你是什么人?”徐霞沉声问。
“我?我替他管家呀!”小村姑笑吟吟地说,似乎颇为得意“我也要看住他,免得一有空就往城里跑,在秦淮河那一带混呀!”
“管家?还要看住?是什么意思?”徐霞追问。
“小妹,不要问这种笨话。”徐忠总算清醒了,上前接近:“小泵娘,雍不容是个单身汉,一直就是一个人住,怎么平空多出一个你这么美丽的小泵娘来了?我是他的朋友兼邻居,很关心的朋友,所以我要弄清楚,免得有任何人受到伤害。你是……”
“朋友?我从来没听他提到朋友的事呢!”小泵娘明媚地一笑:“我来了好几天啦!一直不曾出门走动,左邻右舍都不清楚……”
“我不是指这里的邻居。”
“那我就更不清楚了,你们既然是他的朋友,请到前厅小座,我给你们沏壶好茶,请。”
小泵娘落落大方,谈吐不俗,态度表现得亲切和蔼。
只是,一直就有意无意地忽略对方想要知道的主题,以至兄妹俩问了老半天,依然不知道她的底细。
“你给我听清楚了。”徐霞火爆地说:“不许你在他屋子里逗留,给我赶快卷包袱走路,从何处来,你就何处回去,他要去跟我们回大胜镇老家,替我们办事。”
“小泵娘,你是怎么跟着他的?”徐忠比乃妹和气多了,笑得色迷迷地。
“他雇请我来的的呀!”
“雇请?他一个月赚不了十两银于,养自己都成问题,我看……”
“管吃管住,我只要他三两银子一个月。一个月赚十两银子,可是不少的数目哪!何况从前他在赌坊里厮混,我知道他从来就没输过。我看过了,他床底下的柜子里,纹银碎银存了好多好多呢!
鲍子爷。你们是不是曾经调查过他?朋友之间,这不太好吧?为什么呢?”
“你别管。”徐霞相当恼火,对方居然反而盘问起来了:“没你的事。”
“你不会是被他诱拐来的吧?”徐忠却不理会乃妹的恼火。
“诱拐?公子爷,雍大哥可是一个大好人。一个正直的好人。我是心甘情愿替他管家的,钱多钱少,我一点也不介意。我一个流落在南京大埠的孤身小女子,他很照顾我,我觉得他真像上苍派来照顾我的好大哥,他会替我安排日后的一切,我“这样好了,小泵娘,今后你仍然可以跟着他。”徐忠摆出好人做到底的伪善面孔:
“你和他一起搬到我的庄子里。我另给你一份好工作,既可以互相照顾,又可两人同时赚钱,日后的日子更好过啦!你帮我劝劝他……”
“我劝他?劝他什么?”
“劝他接受我给的工作呀!”
“原来如此。”小泵娘恍然大悟:“那是不行的,公子爷,男子汉的想法和作为,他不需要谋及妇人女子。再说,我劝他,我怎么知道你们对他怀了些什么古怪念头?你这位妹妹凶霸霸母老虎的吃人态度,我看了也害怕……”
徐霞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去。她老爹绰号叫锦毛虎,在南京谁也不敢叫她做母老虎,触她的忌讳,那多难听?她对女暴君或女强人的称谓倒是相当满意。
“我要把你撕烂……”她凶狠地叫,迈步前冲。
“大妹,不可。”徐忠拉住了她:“我来处理。”
“你怎么处理?”她大声不悦地叫。
“把她带回庄,雍不容能不回去找我们。”
“唔!有道理。”她恍然大悟,把小泵娘带走,日后怎样处置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犯得着在此发火?立即点头表示同意。
“不要等他了,咱们这就把人带走,以后再派人通知他。”
“好,我带这小泼妇走。”
假使他俩留心些,定可发现小泵娘晶亮的秋水明眸中,放射出来的浓浓杀机。
正要动手掳人,前面天井中突然传出人声。
“这就是我的家。”是雍不容的可怜兮兮口吻:“我怎敢不鬼鬼祟祟像贼一样逃窜?有人追我,捉我,杀我,到处钻狗洞爬墙角,是我逃生保命的本钱。你可以到处查,便知道我决不是偷鸡模狗的歹徒……”
“你是的,五更天还在街角巷尾蛇行鼠伏,不是偷鸡模狗又是什么好路数?我可没发现有人追你。”是一个声如洪钟的人在说话。
“老大爷……”
“你给我闭嘴,少叫冤喊屈。我要仔细的查你这间屋子。千手飞魔从不相信你这种歹徒恶棍的话。要查个一清二楚才算数。哼!里面是卧室吗?”
“是的,是卧室……”
徐忠兄妹俩本来要出去捉雍不容,正感到兴奋,却被千手飞魔四个字吓了一大跳。
“走!”徐忠脸色大变,指指后门低声说。
“她呢?”徐霞不死心,指指小泵娘。
“带了人,决难摆月兑老魔的追逐。”
“这……”
“走!”
兄妹俩拉开后门,钻人后面的小巷溜之大吉。
小天井中,千手飞魔揪住雍不容的背领大呼小叫,突然手一松,把雍不容推至通道口。
“小子,你扮猪吃老虎是不是?”老魔怪腔怪调问。
“我又怎么啦?”雍不容也怪腔怪调:“我躲在檐口,你一来揪住我就往下跳穷嚷嚷,把里面的小老虎母老虎吓跑了,我想吃老虎也落了空,怎么怪起我来了?”
“如果老夫不嚷嚷,你就有老虎可吃了?”
“还没到时候,老前辈。”
“对付一个地方土霸,你未免太有耐性了。”
“对付一个没有威胁的人,是可以容忍的。”
“你可别在阴沟里翻船。”
“怎么说?”
“人家早就留意你的动静,昼夜都有人监视你的住处。哼!你不该胡乱取蚌混蛋绰号天地不容,龙江船行只有你叫雍不容,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呀?”
“这叫虚虚实实,假假真真,才能吸引人的注意呀!老前辈,你也侦查了许久吧?”
“对,老夫的侦查方法很笨,但非常有效,躲在暗处不动声色察看,即使有所发现也不打草惊蛇。早两天,老夫就发觉你是天地不容了。”
“不是你老人家发现的吧?”
“你去想好了。”
“不必,心中有数就是了。”
“老夫今夜找你,希望你为江湖尽一分心力。”
“免谈。”雍不容一口拒绝:“事不关已不劳心,江湖事与我屁相干,请另找高明,我目下的日子过得好得很,让你们去管。”
“天道门已经展开空前惨烈的杀戮……”
“与你千手飞魔无关,紫霞神宫的人对你也毫无威胁,你走得远远地,岂不大吉大利?”
“有一天,他们会找上我的。”
“那是你的难题,不是我的。”
“你敢保证他们不找龙江船行的周东主?腾蛟庄出五千两银子花红小事一件,甚至可以出一万。”
“至少目前不会,目下各方面都在忙。”
“这……”
“好了好了,老前辈,你就做做好事,让我置身事外,过几天太平日子好不好?小老虎母老虎今晚打破我的饭碗,烦都烦死我了。”
“你想你能月兑得了身?”
“至少小老虎母老虎,还不曾发现我是天地不容,不然他们敢打破我的饭碗?你到底走不走呀?”
“好吧!我走。”千手飞魔跳上屋顶:“你天地不容在天道门的山门所在地扬名立万,对他们可是最严重的威胁,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少做清秋大梦。记住,老夫已经警告过你了,你得好好提防他们送你下地狱。”
雍不容不是不知道以后的可能变化,只是他不得不抛开其他问题,全力助周东主度过难关,无法分心管天道门的事。
上次如果不是天道门找上他,他才懒得理会与己无关的闲事。
他带霸剑灵官发掘天垣堂秘窟,天道门早晚会查出他的底细,有线索可循,那些杀手的消息比任何人都灵通,一定会查出他的根底来。
他感到有点迷惑,天垣堂为何要捉龙江船行的人?按理,不可能是腾蛟庄的人出花红,找天道门对付龙江船行的。
他一直想不通这件事的内情,因为腾蛟庄对付龙江船行绰绰有余,没有出花红找天道门的必要。
千手飞魔一走,他站在天井里思量片刻,决定沉着应变,先解决龙江船行的棘手问题再言其他。
踏入灶间,小泵娘仍然在忙膳食,若无其事瞥了他一眼,埋首忙自己的事,似乎忙得很有劲。
“看来,我运气不错。”他邪邪地笑:“平白无故捡了一个烧锅的,想起来就开心老半天。”
在北地,有些人把自己的老婆叫烧锅的,或者叫暖脚的。
“你不要贫嘴。”小泵娘脸一红,但不再凶霸霸:“我以为只有一个人查天地不容,岂知还有比我更有兴趣的人。刚才那公母两头虎,从前天晚上开始,就不断派人在附近侦察窥伺。你认为你能瞒得了多久?”
“如果我真想隐瞒,就不必取绰号为天地不容。”他的神态十分轻松:“如果他们真能干真了不起,早该在巴天成几个人成功月兑逃之后,查出是我雍不容在弄玄虚,进一步追查就可以逼我露出原形。喂!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做天地不收?”
“你不容,我也不收。”小泵娘笑嘻嘻地说:“有天地不容,就有天地不收。”
“我现在不能改呀!”
“为何?”
“我要等他们自己去发现,就可以把他们的注意力全转移过来,就可以减少周东主的压力。目下我已经离开了龙江船行,不久雍不容就可以神气地露面了。”
“你对付得了腾蛟庄,但大自在公子加上宇内三妖,你决难应付。加上我,如何?”
“你真要帮我?”
“是呀!”
“有何条件?”
“你……你把我看成功利枭雄?”小泵娘脸色一暗:“好吧!桥归桥,路归路,你我各行其是,谁也不管谁。你自己弄早膳吧!我走了。”
“不要生气好不好?”他不再嘻皮笑脸:“刚才天井里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
“你贵姓?”
“我姓龙,小名絮絮。”
“千手飞魔是……”
“家父。”
“令尊要我……”
“家父的事,那是他的事,他根本不许我过问他的个人恩怨。要对付天道门,其实他老人家无此必要,而是三更时分,家父和我的侍女纤纤,在龙江关至凤仪门的大道上,无意中救了奔雷剑和孤剑,烈火剑却被天道门主杀死了。
两把剑幸而内功根基深厚,暗器也差些少未中要害,幸而保住老命。
两把剑是侠义道名宿,居然肯不顾自尊,恳求魔道中人替江湖尽心力,家父口中不肯,心中却甚为同情。
所以,他想到了你。老规矩,他坚决禁止我参予,所以你不要把我和我爹的事扯在一起。”
“那你又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龙絮絮瞪了他一眼,脸又红了,银牙一咬,向外走。
“我相信你。”他一把抓住泵娘的手膀。
“我……”姑娘浑身一震,不知所措:“不……不要动……动我……放……放手……
啦…”
十七八岁的大闺女,那能让芳心所系的大男人碰?一碰就波澜汹涌,全身起了强烈的反应。”
那天晚上她被雍不容出其不意,在她的脸颊上拧了一把,先是气愤,然后变成不服气,最后一而再追逐不上,她终于明白自己比对方差劲,从此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又陌生,又兴奋,又害怕,促使她把一颗慌乱的心,全投注在雍不容身上了。
她很有耐心,终于被她查出雍不容的住处,雍不容那并不高明的化装易容术,也被她看破了。
“本来,我还以为贤父女也是计算周东主的人呢!”雍不容不但不放手,反而把她拉近身边:“原来是个想出风头管闲事的小丫头。呵呵!你要知道,顽皮的人,要受到惩罚的。”雍不容存心作弄她,贴身拉近笑容十分得意。
“惩……惩罚?你……”她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真力一点也用不上,甚至手脚发软,心跳加速,说话也显得困难,有口干舌燥的现象。
“对,惩罚。”雍不容握住她另一手臂,面对面不由她挣扎:“惩罚有多种,包括下厨烧锅。现在,我要你明白,我要你.明白,你这种任性胡闹的举动,会遭到些什么危险,和可能发生的后果。”
“你……”
“我是当真的。”雍不容双手一紧,几乎把她抱入怀中,脸色一沉:“首先我要问你,你知道我的底细吗?”
“你是指……”
“我是一个船行的伙计,一个单身汉,一个在秦淮河鬼混的浪荡子,一个……”
“不要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虽然语气一躁急,但内心却软弱:
“我宁可往好处想,想你不是一个坏坯子,不是一个坏得天地不容的混混。你如果真的坏,我一定会杀死你,我也是当真的。”
“唔!你是一个很勇敢的小泵娘。”
“我……”
“好了好了,幸好我并不坏。”雍不容放了她笑笑:“但也不是好人。你不可能杀死我。老实说,你比大自在公子强不了多少。
你回去告诉令尊,我不会助他一臂之力,我只管我自己的事,我不想做卫道的英雄,英雄的日子难过得很,而我对目下的写意生活相当满足。龙姑娘,谢谢你做的早膳,你可以走了。”
“你以为你可以置身事外。”她的情绪开始恢复稳定:“事实将会惊醒你的自求多福太平梦。再见。”
她依依不舍地走了,留下雍不容在灶间里发呆。
天一亮,总管冷面太岁晏平,带了内江管事巴天德登门造访。
雍不容沏了一壶好茶,在小小的堂屋招待往昔的顶头上司。
“小雍,这件事东主感到万分不安。”晏总管歉然地说:“没想到曾有这种的结果呀!”
“不能怪东主。”雍不容泰然地说:“徐家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地方名人,东主也真不好开罪锦毛虎,岂能为了一个小伙计而与地方名人闹得不愉快?
当然,东主不会知道我与徐家是近邻,从小就被他们徐家压得抬不起头来,所以不明白我何以表现得那么激烈。”
“小雍,你不怕徐家向你家报复吗?”
“他们会报复,但他们会发觉今后日子非常难过。”雍不容微笑着说。
“为何?”
“家父不是一个有好修养的人,家兄也不是顾意受人折辱的儒夫,当忍耐已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反击之暴烈将空前可怕。”
“令尊令兄练了武功?”
“不错。巴管事,你以为那天晚上我掩护你们月兑身,仅是凭机智打滥仗而侥幸成功的?”
“我知道你非常了不起。”巴管事讪讪地说:“腾蛟庄那混蛋的行动,完全被你所料中。要是我早些憬悟听你的话,老张也不会死在他们的手上。”
“也不能全怪你。”雍不容苦笑:“其实,我也没料到他们真敢下毒手,双方引起冲突的原因太过平常,小事一件,腾蛟庄实在没有做得如此过份的理由,没料到他们竟然如此做了。晏总管,请转告东主一些事。”
“什么事?”
“切记不要与徐家有任何联手的承诺,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你是说……”
“茅山三圣的妖术,不见得能胜得了宇内三妖。据我所知,腾蛟庄的人首次入侵徐家胁迫锦毛虎时,徐家只凭一个奔雷剑出面,已明显地被腾蛟庄所慑服。
目下请来了茅山三圣,竟然变得极为强硬,而茅山三圣并不足恃,徐家的人应该看出形势依然不利。徐忠兄妹来找龙江船行,用意如何,总管应该想得到的。
“哼!把注意力转移给我们,让我们承担责任,好阴险。”晏总管脸色一变:“锦毛虎还真不简单呢!小雍,我们希望你们回来……”
“不,我要到处走走,查证一些事。”
“查证什么?”
“一些疑团,恕难奉告。”
第一次劫持巴天成五个人,确是腾蛟庄所为,但第二次诱劫他的,却是天道门的杀手弄的玄虚。
此中疑云重重,所以他必须查出头绪来,这也是他藉故离开龙江船行的原因,在船行他行动无法自由。
龙江船行已采用他的防守策略,至少在短期间不会有太大的凶险,所以他可放心地离开。
晏总管谈了些防守的事,也请教一些方法,方偕同巴管事告辞走了。
接着,雍不容也匆匆外出。
大批高手名宿被杀的事,向江湖轰传。
似乎一夜之间,所有来追寻天道门的高手名宿,突然隐起行踪避风头,被天道门大举杀戮的事实吓坏了,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本来神气地公然活动的霸剑灵宫,与及一些侠义道风云人物,也转入地下躲起来了。
烈火剑的尸体被朋友们收殓后,寄厝在鸡鸣寺。
杀戮虽然收到震慑人心的效果,但也激起了武林公愤,因此黑白两道可能联手,侠义道与魔道高手名宿合作的谣传,喧嚣尘上。
暴风雨光临,血腥杀戮在城内城外各处爆发。
而龙江船行与腾蚊庄的冲突,依然紧锣密鼓地进行,不受天道门的杀戮事件所影响。
大胜关徐家,也集中全力与腾蛟庄算帐,不理会天道门与天下群雄的纷争,徐家还不配受到天道门的注意,锦毛虎还不够份量。
镑行其是,冤有头债有主,各不相干。
雍不容像是局外人,他这个小人物微不足道,似乎除了徐家的人注意他之外,没有人对他一个船行小伙计感到兴趣。
但他心中雪亮,注意他的有心人正在他左右伺机而动,他外表泰然自若,其实严加提防意外。
天道门早晚会找上他的,因为龙江船行失踪的伙计仅有一个张管事。
而另有一批人,利用一阵风诱龙江船行的人,一阵风找上了他,然后被杀之灭口。
灭口得太早了,所以不知道一阵风所诱的人是谁,人已送入天垣堂处死,当天晚上天垣堂被挑,无法追查掳至天垣堂的人是谁。
而龙江船行并没有其他的人失踪,这不难查出那一阵风诱擒的人是谁。
他心中早有准备,当然知道如何防范意外。
老规矩,他光临秦淮河西区。
秦淮河西区,也就是聚宝门以西的一段河面,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淮风月场。东区,是日后的夫子庙所在地。
柳翠楼右首不远处,有一家颇负盛名的迎春阁,拥有四艘画舫,和艳称秦淮四大名花之一的艳姬柳迎春姑娘,粉头上百,是柳翠楼附近的名勾栏之一。
死鬼南都城隍巴隆,是柳迎春姑娘的恩客。
这是说,南都城隍手下的牛鬼蛇神,经常在迎春阁走动。迎春阁的姑娘们,对这些地头蛇相当了解,这些人可不是好惹的。
南都城隍死了,他的爪牙依然要混口食,依然得设法找活路,依然在秦淮河风月场进出。
华灯初上,也就是风月场开始忙碌的时间。
岸上固然挤满了寻芳客,河上的画舫璇宫更是彩灯耀目,王孙公子满画船,莺莺燕燕也满画肪。
南都城隍如果不来,爪牙们通常不上船的,上船的必定是达官贵人,财主富贾。
迎春阁一连四进,里面的布置当然别有洞天。
第三进的西阁一座小厢房内,南都城隍的手下四大将之一的阴差郝刚,正受到名艳妓春桃姑娘的款待。
酒为色之媒,所以房中艳妓嫖客少不了设宴取乐。
春桃姑娘还算不上红牌姑娘,在阴差郝刚面前,即使是红牌姑娘,也不敢耍大牌。
郝刚已有了五六分酒意,正是放浪形骸的好时机,他不必借酒壮胆装疯,本来就是个征逐色的混世粗豪大爷,风月场的女人都不敢不巴结他。
他瞥开衣襟,露出可以数得清排骨的瘦胸,双手在衫裙半卸的春桃身上大肆活动,上下其手恶形恶像,喝了酒反而发青的三角脸,真像一个走阴阳界的鬼灵。与身材丰满美丽动人的春桃坐在一起,形成强烈的不调和画面,真给人平空想起鲜花插在牛粪上的谚语。
春桃坐在他膝上,半露出荡人心魄的饱满酥胸,巴结地挽住他的脖子,用红艳艳的樱口将酒度入他的口中,香艳万分情荡漾,双方的行将提升至最高点。
阴差郝刚是南都城隍的手下四大将之一,四大将是打手兼护院的班头,武功的根基深厚高明多少,不然怎配聘为打手班头?
这位仁兄平时极为精明机警,阴狠冷酷,但今晚此时此地,酒意上涌美人在怀,失去了应有的警觉性,沉醉在醇酒美人的气氛中,不知人间何世。
花窗外,挂着一个黑影,像蝙蝠一样倒挂着向内窥伺,窗内的情景一览无遗。
如果阴差郝刚稍有警觉性,肯稍为转首向花窗瞥上一眼,定可发现窗外有人,可看到高悬在窗上方的半个倒垂的脑袋,因为这位偷窥者,并无意完全隐藏自己。
楼高两丈,窗外是冷寂的夜空,所以阴差郝刚不需担心窗外有人窥伺。
“郝爷,听说你在刘老爷处有一二份差事,可是真的?”春桃度了一口酒,娇媚地捧着那张三角脸,情意绵绵关切地问。
“是呀!宝贝儿,总不能坐吃山空呀!”阴差在那高耸的酥胸狂野地亲了几下:“巴老爷死了,树倒猢狲散。刘老爷子很够意思,派人专诚来请我助势,盛情难却哪!巴老爷刘老爷虽然同列金陵双豪,刘老爷就没有巴老爷大方,我还真不想屈就呢!凭我郝刚的一身本事,我有把握自己创出一番局面来……”
房门本来是上了闩的,突然吱吱呀呀怪响,被人推开了,雍不容邪笑着站在门外,伸手轻敲房门三下。
“很抱歉,郝班头,打扰你的欲兴啦!”雍不容的怪腔怪调,明显地表现出不怀好意:
“你放心,我不会久耽,不会妨碍你的春宵。”
他不待招请,大踏步入宦,信脚蹬拢房门。
“龙江船行的小雍!”阴差郝刚吃了一惊,随即勃然大怒,将衣裙半卸的春桃从怀里推开,死鱼眼一翻:“混蛋!你怎么在这种地方乱闯?”
“呵呵!这种地方本来就可以乱闯,你看,春桃姑娘就不介意,你吼叫些什么呀?”雍不容却笑嘻嘻地往桌旁走,信手拈起了酒壶嗅嗅酒香。
春桃已退至床前,但脸上毫无惊容羞态,甚至没把衣襟掩上,露出大半的动人酥胸,好奇地旁观这些混字号人物,如何解决这种争风吃醋纠纷。
当然,她也知道雍不容的来历。
阴差刚暴怒在拍桌而起,猛地一耳光抽去。
雍不容手一抬,啪一声响,阴差的掌狠拍地锡壶上!
锡壶应掌变形,里面的酒激荡,冲起了壶盖,酒像箭似的喷出,凶猛地喷在阴差的脸上。
“哎……”阴差骇然惊叫,急急后退,踢倒了坐椅,惶乱地急抹脸上的酒液,双目难睁。
接踵而至的打击,一记比一记凶狠。
最后,倒在地上成了一头奄奄待毙的病狈。
春桃惊得魂飞魄散,仆伏在床上用棉被蒙住头发抖。
“现在,我们来谈谈。”雍不容揪住阴差的衣领,抵在墙上冷笑着说:“有两件事情请教,阁下必须让我获得满意的答覆,不然……”
“放……放手……你……”阴差连说话的力道都快要消失了,但语气依然含有霸气。
雍不容在对方的小肮捣了两拳,把阴差含有霸气的话打断了。
这瞬间,他觉得有人进房,香风扑鼻,与房中原有的脂粉香不一样。
一瞥之下,他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美丽面庞。
是一个与春桃年岁相若,但稍欠丰满的女郎,打扮同样妖艳,却欠缺冶荡风情。
没错,是阁里的艳姬。
拟曾相识,但却又想不起在那儿见过这位姑娘。
秦淮风月场有好几千个卖春的艳姬,他经常在这儿走动,见过的姑娘很多,这些女人盛妆打扮巧施锡华之后,已非本来面目,看起来每个女人都差不多,难怪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因此不再多想此中缘故。
打斗的声浪必定传出房外,有人进来探视理所当然,进来的是阁中的其他妓女,更不会令人诧异。
他不在留意这位入室的艳姬,注意力回到阴差身上。
“第一件事。”他凶狠地将阴差在墙上撞了两下:“龙江船行的招牌,目下藏在何处?”
“不要再……再打了……”阴差虚月兑地叫:“老天爷!我……我怎么知道?巴老爷决……决不会派……派我们去……去摘你们的招牌,无……无此必要哪!”
“第二件事,你最好从实招来。”
“什么事?”
“我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是你带了人去找一阵风,逼迫一阵风出面引诱龙江船行的人,让那些人绑架掳走。那些人的来路,你必须招出来。”
“我……我不……不知道他……他们……”
“我要把你弄成一团烂肉……”
“饶我……”阴差魂飞天外地叫号:“他们两……两个人,用……用分筋错骨对……对付我,我……我只好去逼一阵风……呃……”
阴差话未说完,便突然昏厥了。
雍不容一怔,怎么可能?他手上有分寸,绝对不可能把人弄昏。
定神察看,糟了!
一阵昏眩感浪潮似的袭来,立即感到意志力消散,手脚发软。
“五毒三娘的奇毒……”他失措地惊呼,摇摇欲倒,快要昏厥。
不等他有所举动,房中那位似曾相识的艳姬,突然一闪即至,他感到背心一震,便向前一栽。
人影再现,又进来一个艳姬。
“灭口!”击倒他的艳姬,向抢入的同伴叫。
他还没完全昏迷,神智尚未模糊。
“是她……”他心中暗叫,随即人事不省。
新来的艳姬可不是娇滴滴的粉头,而是含笑杀人的母夜叉,俯身扳住阴差的头,脚则踏住阴差的脊心,猛地手一扳,再左右急摇。
有骨折声传出,阴差的颈骨折断了。
春桃也被拖出,人已软昏像死人,脖子轻轻一扭便断,人是很脆弱的。
倒悬在窗外的黑影,本来身形已动,要飘入房中,但见到阴差、雍不容、春桃三个人都昏迷不醒,知道不宜入室。
室中必然流动着可怕的制人气流,进去必定白送死的,因此身形上缩,一晃便形影俱消。
两个艳姬一个背近昏迷的雍不容,一个则吹熄灯火,两个人越窗而出,飘落在邻房的屋顶,急急撤走。
空气混浊,臭气之外,霉气甚重。
春末夏初时节,地窟里通常有这种令人不快的气息。
这里确是地窟,地底的藏物秘室。
灯光幽暗,像是幽冥世界。
两个穿着长衫的人,像貌狰狞与鬼王相差不远。四个劲装大汉就是鬼卒,凶恶狰猛气势慑人。
七个气色沮丧惊恐的人,被捆了双手吊在横梁上,脚尖刚好沾地,想站稳无此可能。
他们,算是被拘来受罚的孤魂野鬼。
另一个是刚苏醒的雍不容,上衣被剥掉了,不但双手也被捆住吊起,胸月复共插了七枚金针。_
这就是有名的七煞锁魂针,一种极为阴毒巧妙的制脉术。与金针过穴术同源,但性质相反,前者是制人,后者是救人。
七枚针制住了七条重要经脉,被制的人浑身失去控制,想自杀也力不从心,所以叫做“锁魂”,魂被锁住,想死也死不了。
雍不容心中明白,短期间对方不会要他死。
擒他的两名艳姬不在场,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认识这两位鬼王和四位鬼卒。
但他认识那七个被吊的人,虽则他不知道这些人姓甚名谁。
他想:要来的终于来了。_
他想:天杀的!这些家伙真有效率,一点也不浪费时光,很快就理出头绪了。
一点也不错,这七位被吊起的仁兄,全是那天晚上在七贤酒楼的食客。
有两个他不陌生,是腾蛟庄的黑道高明眼线。那天晚上他与一阵风在七贤酒楼喝酒,大放厥辞招引可疑的人,这两位高明眼线,就在邻座扮食客。
那天晚上,一阵风出卖了他,也因而遭了灭口杀身之祸,他也被带到天道门的天垣堂处死。
他以为绑架的事与腾蛟庄有关,现在,他知道可能料错这两位仁兄显然也遭了殃啦!
这是说天道门与腾蛟庄之间并无勾结情事。
“你说。”一名青衫人指着一个吊着的大汉,再指指雍不容:“那天晚上在七贤酒楼,与一阵风在一起喝酒的人,是不是这个龙江船行的伙计雍不容?说!”
“我……我想……”大汉惊恐地说:“是……是的,就……就是他。”
“没看走眼?”青衫人沉声问。
“没,没看错,是……就是他。”
“很好。你!”青衫客拍拍另一个人的胸膛:“你说,是不是他?”
“这……是的,是他……”这位被吊的人急急地答:“错不了,是他……”
七个被吊的人,众口一词指认无误。
“雍不容。”青衫人找上了雍不容:“现在,你否认他们的指证吗?”
“否认有用吗?”雍不容沉着地反问。
“或许有用,但结果是一样的。”
“所以,在下不会否认。”
“很好。”
“你们过早杀掉一阵风灭口,似乎操之过急,不像是老行家的作法,所以浪费了不少时间和人力。”
“所以,这次要办稳当些。现在,已经证实你就是那天晚上,被咱们弄进死窟的人了。”青衫人举手一挥,大声说:“处理掉。”
“遵命!”四鬼卒同声喏。
四个人对付七个被吊的人轻而易举,用刀靶在眉心狠狠地撞上一记,前额内陷,颅骨破裂,血从撞破的洞孔向外流血腥刺鼻。
七个被吊的人仅猛烈挣扎了片刻,不等他们断气,便被割断线索拖至壁根下堆放在一起。
“谋杀!”雍不容悲愤地厉叫:“你们这样做,真的天地不容,你们……”
青衫人狠狠地抽了他两耳光,他的话被打断了。
“现在,你得从实招来。”青衫人揪住他的发结阴森森地问:“你是如果从死窟逃出来的?招!”
“你们这些钱种……”
“劈啪劈啪……”六记正反阴阳耳光,抽得他口中鲜血泉涌。
“你不招,我要将你的骨肉一寸寸地剔出。”青衫人凶狠地说:“招!你是怎样逃月兑的?”
“你这狗王八……”
“劈啪!”又是两耳光。
“是谁纵放你的?招!”青衫人咬牙问。
地窟门悄然被推开,一位劲装女郎一闪而至,她无声无息的,真像一个无形实的幽灵。
所有的人,注意力全放在雍不容身上,背向着室门,因此不知道来了不速之客,劲装女身法太过快速神奥,除非是面对着室门,才能看到她的淡淡幻现形影。
“哈哈哈……”雍不容狂笑,他面对着室门,看到劲装女郎入室。
“你笑吧!等片刻你就笑不出来了。”青衫人狞笑,继续问:“已经有人认出你就是天地不容,事已至此,你承认吗?”
“在下要见见那位认为认出我的人。”
“混蛋!你配?你……”青衫人怒吼着,扬手又想狠抽耳光。
“留活口!”雍不容突然大叫,手向下沉吊绳突然绷断。
可是,他叫晚了,劲装女郎双手急动,慑人心魄的三种电芒,在他的叫声中连续贯入人体。
似乎是在同一瞬间发射的,也伏乎在同一瞬间分别击中六个人。
好神乎其技的发射暗器手法,双手共发出三种六枚暗器,没有一枚落空。
从后面射击毫无防备的人,应该不会落空,但同时射击六个人,可就难上加难了。
劲装女郎是龙絮絮,惶急地替他解绑。
“你……你真是的……”龙絮絮盯着他被打得浮肿的脸,惶急地埋怨。
“请替我把针拔出,我不要紧。”他居然脸上有笑意,笑容相当可怕:“他们并不能确定我是天地不容,所以下针的手法有所保留,以免我死得太快了。”
龙絮絮抱住他取针,窘得红云上颊。
“你……你还笑得出来,你……”龙絮絮一扳最后一枚针,存心要他好看。
“哎哟!你真会抓住机会扳老本哦!”他龇牙咧嘴仍有心情说俏皮话:“有你这位女菩萨救灾救难,不该笑吗?我死了才笑不出来。”
“你……你活该……”
针离休,他可以站稳了。
“谢谢你,龙姑娘。”他不笑了,眼中出现慑人心魄的凌厉怨毒光芒,瞥了七具无辜者的尸体:“不用猜,这里是天道门某一处堂口。老天!他们都是这样像这样杀鸡一样杀人的?”
“你今天才知道呀?”龙絮絮白了他一眼:“要不,我爹怎肯帮助奔雷剑那些侠义英雄?我爹本来就是侠义道的对头,号称魔中之魔。”
“你怎么知道我有难?”
“哼!你在迎春阁那种下流的地方鬼混……”
“我是去招凶惹灾呀!那种地方才找得到线索。”
“你如果再去,我……”
“你怎么啦?”
“我恨你一辈子。”龙絮絮脸红到脖子上了,惶急地回避他的目光。
“抱歉,我不知道你跟踪我。”他不再嘻皮笑脸:“我在服下解毒药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昏迷失去知觉,服食得太晚了些。这期间,一定有某些变故发生,那两个扮粉头的女人,是不是仍然留在迎春阁?”
“她们在半途有人接应,交了人她们就走了。”龙絮絮苦笑:“我怕毒,不敢跟踪她们。而且,我必须救你……”
“哼!我会找到她们的。”他语气充涌杀机:“我算是栽了。”
“你有解毒的药?”
“夺自五毒三娘的解药,藏在裤腰带里。”他开始剥一名青衫的长衫穿上:“其实,毒没有什么好怕的,不许对方沾身,呼吸时记住站上风,你已经胜了一半。事先我没想到粉头会是他们的人!
脂粉香又太浓,等到我嗅出气味有点与五毒三娘的五毒大阵相似,已经来不及了。先出去再说,这里……”
“这里是三山门外,莫愁湖南岸的一座农宅。”龙絮絮领先向门外走:“共有十二名杀手藏匿,我不得不狠下心用暗器屠光他们。
罢才我如果不下毒手,只要有一个人还有余力,必定会伤害你,我决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哦!你不要紧吧?”
“还好,谢谢你。”他由衷地道谢。
第一次雍不容对龙絮絮的关切动了心,情不自禁伸手握住泵娘的小手,大踏步领先出室。
龙絮絮的手突然呈现反射性的颤抖,本能地想抽回,最后反而握得更紧,步履轻快地跟在他身后欣然就道,抬级而上,最后出现在农舍的后院。
已没有活的人,无法取得口供了。
两人的轻功皆到达登峰造极境界。携手全力飞赶,向城里赶。
“真是五毒三娘弄鬼?”龙絮絮问。
“五毒三娘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雍不容的语气不怎么肯定:“我要证实这件事。”
“怎么证实?”
“去找那个女人。”
“什么?你……”
“你不要紧张好不好?我知道她藏匿的地方。”
“你知道她是谁吗?”
“应该是她。”
“她?她是谁?
“等我找到她之后才能断定是不是她,目下不能武断指证她是谁。”
“哦!透露一点嘛!”
“当我发现她入室,便感到有点面熟。对一个身份形象完全不同的人,我一时没把她们联想在一起。现在,我想起来了,她的确像极某一个人。”
“你是说……”
“像极,并不代表就是。”雍不容口风紧得很:“在没获得确证之前,不能凭可疑的形影遽下定论。正如同他们一样,不凭猜测而各方求证,用各种手段来查证天地不容的身份,他们几乎完全成功了。见了令尊,请代为致意,说我不久之启,或许与他亲近亲近。”
“好啊!你改变主意了?”龙絮絮雀跃地问。
“死的人太多了。”雍不容恨恨地说:“而且,他们已经逐渐将尖牙利爪向我伸过来,早晚这一天会来的。本来我以为天道门决不可能涉人龙江船行的事故,但情势发展得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波诡云谲愈来愈令人莫测高深。”
“只有一个理由:腾蛟庄与天道门做了这笔买卖。”龙絮絮大胆地猜测:“花重金请天道门除去天地不容,该是合情合理的事。”
“不可能。”雍不容语气十分肯定:“天道门不做没有把握的买卖,决不会凭一个谁都不知道底细的绰号,而花工夫捕风捉影浪费精力。最重要的是,他们既然怀疑我就是天地不容,却没有用重要的人手来对付我?更没出动人手对付龙江船行,可知他们只把天地不容当作偶发的事故来处理,真正的目的何在?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你打算……”
“咱们在此地分手。”雍不容指指前面高耸的三山门:“我即将迁居,可能搬进城隐身,后会有期。”
“喂,你……”
雍不容已经窜入城壕的草木丛中,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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