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什么?”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声如洪钟,“大道上有上千人来往,你们要在这里用血腥来惊吓良善的佛门信众?不像话。”
“不关你的事。”大小姐沉声说,不敢回头分神看发话的人是谁。
人影一闪即现,另一中年人到了两女的侧方。
“各向后退!”中年人叱声像打雷,“谁敢不遵,老夫插上一手。”
双掌一分,风雷乍起,像两股狂风,随气爆声分向两面狂刮,地面的沙尘也被刮起,掌力之浑雄,令人几难相信是真的,只不过恰好刮起一阵山风而已,用掌怎么可能激起烈风?
用巨扇扇也难办到呢!
用武力慑伏武朋友,几乎有如万灵丹。
林翠珊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往后缓缓退走。
大小姐退了两步,转身回头。
“你是谁,凭什么敢管本姑娘的闲事?”她厉声问,既不收剑,也不收藏暗器,相当不礼貌。
“凭我十方瘟神的身价,应该配管你一个小女孩的闲事。”中年人冷冷一笑,“小女孩,你流露的阴厉冷酷之气太重,是属于片眦必报的人,老夫会小心提防你,你最好避免日后向老夫转报复的念头。”
十方瘟神钟灵,亦正亦邪的江湖怪杰,名头身价,比大乾坤手只高不低,尚义小筑的三眼功曹,也不配在他面前称仁义大爷。
瘟神谁不怕?谁惹火了他,他给你没完没了,据说他真的会施放瘟毒整人。
“我会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大小姐阴森冷峻的神色,加上了凶狠残忍的表情,“你也最好记住我的话,有一大,我会去找你,你好好提防就是。”
举剑一挥,领了八名男女,排开人丛走了,依然神气万分气势仍盛。
如果她没有耗了过多的精力,很可能会发动天罡剑阵,把所有的人围在阵内,痛下杀手出口怨气。
这次拼搏,她没胜也没输。她很后悔,不该一时激忿,想在剑上争短长,操之过急求胜过切,反而被林翠珊耗掉了她太多的精力。
她迟疑不发射暗器,手心出汗是原因之一,双锋针这玩意打磨精细,有汗就会打滑,稍一大意,反而会割伤自己的手。
激斗过久,手肯定会冒汗的,一滑就会失去准头,发射的机会稍纵即逝。
出了人丛,她招近一位侍女。
“传出口信,查那个小贱人的底。”她咬牙吩咐,“不许动她,她是我的。”
“是,大小姐。”侍女恭敬地回答,“小婢这就把口信传出。”
升上一段石级,侍女已经消失在香客丛中。
张文季躲在人丛中,一直冷眼旁观冲突的经过。
他不向上跟踪,闪在一丛竹林后。
“委实出乎意料,这个冷峻的小女人,到底是何来路?居然敢向大乾坤手讨公道,为何?”他向跟来扮成香客的鬼手柯永福说,“她的人都分散了,公然讨公道,委实令人莫测高深。她的人恐怕不下于三十大关,死了五个人,似乎并没影响她的实力。”
“很抱歉,迄今为止,经向各方牛鬼蛇神打听,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女人的来历。”鬼手柯永福摇头苦笑,承认自己是不称职的眼线,“两个女人的剑术,都猛烈辛辣不像女人。入云龙是天下七大剑侠之一,与她们交手不一定能占上风。奇怪,这一代的年轻人,似乎一个比一个强,到底是什么名家,把这些年轻人教成这副德行?敢斗敢拼不理会世俗规矩,动不动就下毒手杀人,肆无忌惮,咱们这些人没有什么好混的了,早晚会成为他们成名立万的牺牲品,可怕。”
“老的不去,新的哪能出头呀?别发牢骚了,老哥,一代比一代高明,这是事实。不择手段的花招,经验也一代比一代多。约定俗成,积非成是;要不了多少世代,往昔的古老道义与规矩,必定大多数改观更易,总有一天,谋杀会被认为是正当的合法手段呢!”
“废话!有些道义规矩必定可以保留的。”
“是吗?我怀疑。”
“没有抬杠的必要,兄弟。”鬼手柯永福挂免战牌,“看样子,大乾坤手的处境很不妙。”
“如果这小女人用对付我的手段来对付他,他真的处境大大的不妙。”张文季也有同感,“但大乾坤手不会让这小女人得逞,人手众多主将不会临阵。似乎暴风雨已经开始光临了,我去看看。请管住我们的人,决不可接近听涛小院。”
“这……”
“我们的目标是两条龙,其他的事概不过问。”
“好吧!你千万小心。”
“我会小心的。”
风暴确是光临了,风暴的中心在听涛小院。
几乎在片刻间,小院前面的山坡就聚集了五十个人。除了又换穿了宝蓝色鲜艳劲装的大小姐之外,全是穿黑劲装的男女,黑得令人心中发毛,流露在外的骠悍、阴森、诡谲气势,也极为慑人心魄,像是一群地狱派出的鬼卒,前来驱赶亡魂回地狱的牛头马面。
立起六座布帐,大小姐与四名侍女在中间的一座。
张文季所料不差,这小女人死了五个爪牙,并没影响实力,浩大的声势令人心惊。
听涛小院戒备森严,冷静地等候变化,任由这些人耀武扬威,甚至不曾派人出来询问。
大小姐也不急于挑战,好整以暇等候时机。
还没整理停留,一群男女也带了布帐到达,在坡侧立帐,人数也超过三十大关。
是天垣宫的人,五座布帐的中间一座,安顿的人是三位宫主,打扮非常出色,穿了彩色衣裙,雍容华贵,仪态万方,根本不像舞剑弄墨的暴客。
似乎,她们对已有人抢了先的事,并没感到意外,到达时便认定先来的人是友非敌。
想打大乾坤手主意的人很多,多一批人并不意外。
三十余名男女中,没有大宫主的丈夫离魂逸客在内。
不等立帐停留,三位宫主出现在大小姐立帐的草坪,被四名黑衣大汉拦住了。
“干什么的?”一名大汉沉声问,口气和态度都相当冷傲恶劣。
“我们是来找大乾坤手交涉的人,请见你们的主事。”大宫主的态度却相当友好,脸上的笑容极为迷人。
“我家小姐不认识你们。”大汉不接受她的友好。
“你家小姐贵姓芳名呀?见面岂不就认识了?”
“休问来历。”
“我,天垣宫的大宫主。”
“谁问你啦?就算是京都皇宫里的真宫主,咱们也不屑理会。”
大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态度,大宫主受得了,二宫主可就按捺不住,光火啦!
“这些人不是好路数。”二宫主怒声大叫,“大姐,俗语说,不打不成相识,我们打进去。”
“咱们陪你们玩玩。”大汉狞笑,“在草地、在床上,随时随地奉陪,包女人满意。对付那些自取其辱的人,咱们的妙方是在他脸上抹灰。”
一声冷哼,四剑出鞘,那股骠悍狞猛的气势极为磅礴,足以让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气沮心虚。
愈说愈不像话了,再说可能涉及下流啦!女人与男人斗口,先天上就处于不平等地位,男人百无禁忌,女人能嘲骂的话就没有几句。
二宫主气得粉脸泛青,愤然拔剑。
“摆你们的离魂大阵吧!咱们给你们摆阵的准备时间。”大汉大声说,似乎早已知道天垣宫的底细,“最好把你们的二十八星宿全叫出来摆天垣大阵,或者是星罗大阵,咱们正好乘机扬名立威,一举名震天下。”
这时,附近已聚结了十二位黑衣男女,全部用阴森的目光狠盯着三个宫主,外表像在冷眼旁观,其实全神贯注,跃然欲动。
天垣宫的人,也到了七男女候命行动。
“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大宫主有点醒悟,警觉地向身后的七男女打手式示意,“所以一点也不在乎我们,故意派这几个人无礼地肆意侮辱。看来,我们知己不知彼,被他们逼得非争一口气,和他们放手一拼不可了,因为他们已断定胜算在握。”
“是的,他们故意激我们走极端。”二宫主悚然地说,不再激动,“大姐,我挑他们一个试试。”
不管大宫主是否应允,她已款步而出,手中剑隐发龙吟,表明她已全神戒备,随时可以出手行致命一击,把对方看成必须全力以赴的劲敌。
“本宫主就让你陪我玩玩,玩命。”她用剑向大汉一指,先前的愤怒已完全消失,“你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能和我这种名号响亮的人交手玩命,对提升江湖身价地位,有极大的帮助,胜得了本宫主,你就可以真的一举名震天下了,来吧!”
大汉冷冷一笑,昂然挺剑出列。
“你挑我,我感到无限光荣。”大汉傲然地说,“天垣宫在江湖,有颇高的地位,能压倒贵宫主,当然可以一举成名,即使你今天不找我,日后我会找你们的。二宫主,在下放肆了!”
剑一升,强大的气势极为磅礴凌厉,赫然名家气势,哪像一个默默无闻小人物?
二宫主悚然而惊,听口气言中有物,今天,日后,含意已经昭然若揭,对方已将天垣宫列为主要的压倒目标,早晚双方会作存亡生死之斗,难怪肆意侮辱她们,激她们动手相搏,晚来不如早到,对方今天抓住了机会,不需等到日后啦!
“阁下代表什么人物说话?”二宫主懔然问。
大汉用一声长笑作为答复,剑动风雷发,发起猛烈的攻击,随着狂笑声招发怪蟒争窝,剑化电虹长驱直入,迸发的凌厉剑气彻骨裂肌,强攻猛压气势如虹。
二宫主吃了一惊,来不及移位闪避,非硬接不可,神功迸发,一剑封出。
“铮!”双剑无可避免地接触,火星飞溅。
二宫主急退五六步,马步一乱。
大汉也斜移八尺,脸色更阴森。
“大名鼎鼎的天垣二宫主,如此而已,哼!”大汉快速地欺进,剑势即将二宫主置于控制下,“在下高估了你,这点高估的小错误,影响却大,但还来得及补救。哼!你的离魂暗香对在下无效,省省吧!”
二宫主刚准备泄放离魂暗香,又是一惊,对方似已将天垣宫的底细模清,早有克制离魂暗香的准备,只能寄望在剑上了。
她不再泄香,剑吐出漫天雷电,她掏出了压箱子的法宝,毅然掌握主攻权放手一拼。
大汉口气虽然狂傲,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刚才一招雷霆攻击已用了全力,而二宫主是被迫在仓猝间对招,不可能全力以赴,所以表面上占了些少上风,并不表示二宫主剑上的造诣“如此而已”。
饱势如潮,大汉也全神接斗,接下了二十余剑,也反击了十余招,险象横生,你来我往愈打愈快,在三丈方圆内盘旋冲刺,但见剑光飞腾,人影闪动已难分辨,好一场快速猛烈的龙争虎斗,双方势均力敌,难舍难分。
大小姐出现在一旁,有四位男女随从护驾。
“二叔,退!”大小姐阴森的叫声传出。
大汉一声长笑,从剑光飞腾中流泻而出,轻而易举摆月兑二宫主的剑网,到了大小姐身旁。
“愚叔也没低估她,还不错。”大汉满头汗水,但仍然精力充沛,“也只能算不错而已,不足为害。天垣宫能有今天的局面,的确有不错的成功条件。”
“这位二宫主心中已有警惕,所以不愿多暴露实力,二叔即使全力施压,她也不会把离魂剑法邪门绝学掏出来的,她心中有数,可以用游斗术支撑千百招。”
“是的,她心中有数,第一剑她就明白,她的胜算不会超过三成。即使用上离魂剑法,不见得能占上风,因为已失去离魂暗香的威力,剑法不可能得心应手运用自如,所以她不敢使用,以免泄漏天机。”
两人一弹一唱,三个宫主听得心中懔懔,对方显然花了许多工夫,深入了解天垣宫的底细,必定有所图谋,原因何在?
“你们到底是何来路?”大宫主迈步上前沉声问,“天垣宫不是没有担当的组合,你们……”
“天垣宫确是颇具声威,成就斐然的组合,每一个星宿都是可独当一面的成名人物,当然必须有担当啦!”大小姐话中带刺,“所以,你们才会到这里来。”
“本宫此来……”
“我知道,乘大法会混乱期间,布离魂大阵掳人的机会,已因天柱峰三魔那些人急功心切失败而消逝了,要掳的人提高警觉不会上当,贵宫不得不出此公然挑战下策,明知实力不足,妄想找人联手合作。大宫主,你找错了对象。”
“你们……”
“我们是来朝山进香的。”大小姐冷冷地说,似乎忘了在凉亭声称向大乾坤手讨公道的事。
“哼!在这里进香?”
“大法会还有两天,在这里等岂不方便?下去可到化城寺,往上走是十王殿,有什么不对吗?”
“本来我们估计,计划进行必定顺利,成功的机会十拿九稳,不需进行第二步计划的。
岂知三魔知道另有人候机下手,迫不及待抢先一步,向可能帮助大乾坤手的侠义道,糊糊涂涂向那些侠义道名宿袭击,让大乾坤手提高了警觉。接着是青城三女妖一群人,又自不量力抢先下手。这一来,本宫的计划彻底落空,而不得不出此下策了。大乾坤手的实力,完全出乎本宫估计之外,本宫出动全部人手,也只能势均力敌,胜算无法逆料,所以希望能……”
“找人合作。”大小姐抢着说,“非常遗憾,我们是来朝山进香的。”
“你的人很多。”大宫主不死心。
“还足以自卫。”
“你这位二叔的武功很了得。”
“还过得去。”大小姐冷漠的嗓音充满排斥感,似乎懒得多说一个字。
“但如想与八猛兽拼搏,还差那么一点点分量。”
“也许。”
“本宫主认为,你我联手合作,胜算必可超过九成。如果各行其是,胜负难以逆料。”
“没胃口,我们是进香第一。”
“姑娘……”
“请勿打扰。”大小姐冷冷地说,举手一挥,转身带了随从走向帐幕,掉头而去的态度相当不礼貌,完全关闭了洽商之门。
“可恶!”大宫主咬牙大恨。
听涛小院事实上已被封锁了,虽则立帐在前面的两批人并不想阻止零星的人退出。当然,这些零星进出的人并非成名人物。
像四大金刚、八猛兽这些名号响亮的人,进出可能有麻烦,必定会有人指名挑战,保证可以引发血腥的拼搏。
袖手旁观的江湖人士,已看出各方实力的消长,认为大乾坤手只有二三十个人,而且大半是老少妇孺,实力相去悬殊,这次是栽定了。
伏魔尊者出现在山下的二圣帝殿,这位化城寺的首席维那,在信徒们的眼中是高僧法慈大师,道行高深的法力无边大和尚。
但在江湖人士的心目中,他却是嫉恶如仇,崇尚武力,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伏魔除妖,武功惊世金刚式的高手名宿。
不久,他进入小街东首的一座大宅。
客厅中主人热诚地招待大和尚,化城寺的僧人在这一带普遍受到尊敬。
主人之外,另有两位陪客,正是被张文季整得灰头土脸的周宇、吴宙,尚义八将的两将。
显然,尚义小筑的人还在山下逗留,要在大法会那天才上山,十几里山路要不了半个时辰。
事实上,有大半香客在山下逗留,山上哪容纳得成千上万,来自天下各地的香客?他们要等大法会开始的当天,四更天才动身上山。
“周施主可否带老衲去见林大爷?”大和尚不胜焦虑地向周宇提出请求,“情势急迫,老衲与双神僧几个人出面干涉无补于事,其他江湖人士都不敢仗义出面排解或助拳。目下唯一可以消饵这场灾难的人,只有林大爷与贵小筑的人了。唇亡齿寒,林大爷不会袖手不管?”
“法慈大师,不是在下拒绝领大师去见敝上,事实是敝上不在山下,不知到何处去了,在下迄今还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周宇粗眉深锁,大感为难,“敝上为了那个神秘的张三,已经感到穷于应付,出动了所有的弟兄,竟然查不出丝毫头绪,这人将是咱们最大的威胁,所以大爷一定正在各处奔忙。这样好了,在下派几个人寻找大爷,将大师的话转告,在下只能做到这一步。”
“这……朱仁施主可在?他曾经在听涛小院拜会过大乾坤手曾施主。”
“朱执事的确带了同伴,至听涛小筑拜会曾大爷,用意是请曾大爷速离九华,敝上愿意提供掩护。因为咱们已经得到消息,有不少来路不明的人,正在积极图谋曾大爷,唯一避免血溅九华的良策,是速离九华是非地,本小筑的人全力掩护他们撤离。可是,曾大爷坚持法会之后才离开,朱执事无法说服他,目下还在山上留意动静。大师即使能找到朱执事,他也做不了主。”
“朱执事前往听涛小院时,情势还没恶化。”伏魔尊者失望地说,“目下两批人堵住了听涛小院,高手上百,尤其是那些黑衣男女,每个人都像凶神恶煞,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十分可怕。贵小筑声威远播,有众所周知的仁义大爷林施主出面,应该可以镇得住这些暴客,消除这场九华大劫。周施主,唇亡齿寒,众所周知贵小筑的人也在九华,如果大乾坤手曾施主不幸死在九华山,江湖朋友对贵小筑胆怯见死不救的举动必定不以为然,是否影响贵小筑的声誉威信?岂仅是影响声誉威信?简直是掴三眼功曹的耳光,直接向尚义小筑的声威挑战,无视于尚义小筑的存在,后果极为严重。”
周宇当然知道利害,比大和尚看得更透彻。假使大乾坤手在九华被杀,而大乾坤手曾通过伏魔尊者,危急时向尚义小筑求援,尚义小筑却置之不理,见死不救,日后还用在江湖叫字号?
“大师,我比你还要焦急呢!”周宇沮丧地说,“敝上如果不关切这件事,怎会派朱执事前往相劝,提供人手保护大乾坤手的人撤离?惺惺相惜,咱们对大乾坤手十分钦佩,只有他才敢明目张胆抢劫严奸父子的赃金,本小筑的弟兄都愿意为他两肋插刀。”
“有施主这句话,老衲就放心了。”大和尚欣然说,“请施主派人去找林大爷,老衲在此相候,如何?”
“也好,在下这就派出人手,催促敝上赶回,大师请至静室休息静候佳音,失陪。”
“施主请便。”
伏魔尊者确是称职的说客,其实,尚义小筑的人的确有意协助大乾坤手月兑困,所以主动派执事大爷朱仁前往拜会大乾坤手,表达提供协助的诚意。
三眼功曹却不同意帮助大乾坤手公然联合抗拒仇家,仅愿提供掩护撤离。掩护与对抗是两码子事,前者是消极的,后者则是积极的协助,等于是并肩应敌,后果极为严重。
掩护,是基于江湖道义。
并肩应敌,那是同流合污,尚义小筑将失去黑道的立场,成了与强盗联手的叛道者,尚义小筑也就名正言顺成了强盗集团,如何向江湖同道交代?
船到江心,马行狭道。
已经公然冲突,壁垒分明,尚义小筑唯一可做的事,是出面调解。
调解不成,才能以避免名山流血的名义,决定该站在谁的一边,该如何进行公平的干涉。
十方瘟神是亦正亦邪的怪杰,与侠义道人士走得比较近,朋友也以侠义道人士为多,所以对冷傲阴狠的大小姐具有反感。
他与两位朋友在化城寺禅房找到了养伤的入云龙一群人。
化城寺有许多禅房客室,可以接待远道而来的施主香客。
入云龙一群人住进了化城寺,死者也由化城寺的僧人加以处理。
七个高手名宿双膝被敲裂,医治相当困难,即使有功参造化的灵药治好,日后也不可能仗剑行侠了,一生的功业到此为止,算是从高手行列中除名了。
入云龙与凌霄客共住一间静室,行走不便,双脚都用夹板固定,只能倚坐在简陋的禅床上接待朋友。
致意慰问之后,由入云龙将受害的经过一一说了。
他们七人都不知道那天晚上被残害时茅篷外所发生的变故。
只从张文季口中知道,先后有两批人到达现场,另一批是林翠珊五个人。
“那些凶魔伤得沉重,脚断手断相当凄惨,亟需找地方医治,另一些人也该远走高飞。”入云龙最后说,“可是,山上山下,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似乎这些人竟然平空消失了。伏魔尊者与九华的高手名宿全出动了,也毫无线索可寻。很可能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来朝山进香的大乾坤手,目的未达,他们不甘心,仍然潜伏在某处,等候机会下手。听伏魔尊者说,大乾坤手目下有了困难……”
“他有屁的困难。”十方瘟神冷笑,“我所获得的消息是,他所有的爪牙都来了,而且是化装易容隐起本来面目,悄悄陆续赶来的,你相信他真的来朝山进香?”
“这个……他的人的确是陆续赶来的,已经聚在一起了,总共也不过三十二三个人,实力仍然过弱。”
“是吗?”十方瘟神不以为然,“仅算他的亲信,也不止三四十人。”
“真的,只有三十三个人。这人总算是条好汉,伏魔尊者一代高僧,也愿意为他奔走,口碑甚佳。目下他有了困难,亟需各方豪杰援手,钟老哥既然适逢其会,助他一臂之力……”
“什么?欧阳老哥,你有没有搞错?”十方瘟神怪叫,“或者吃错了药?”
“钟老哥……”
“那种不可一世的巨匪,城府甚深,欺世盗名,你要我趋炎附势、助他一臂之力,岂不是开玩笑?”十方瘟神冷笑,“他以疏财仗义的手法广结各方英雄豪杰,更广交各门各道的牛鬼蛇神,所以口碑甚佳。而我,却看到他豪杰面目后的险鸷本性,对这种人深怀戒心,避之惟恐不及,你却要我无缘无故助他一臂之力,太过分了吧?”
“钟老哥,这个人虽然……”
“欧阳老哥,咱们不谈这个人。”十方瘟神坚决地说,“让他们去打去杀,打个天翻地覆,打个血流成河,杀得一干二净最好不过了,江湖上少一个这种人,就少一分是非,呵呵!我倒希望知道张三这个人。”
“他怕凶魔们日后报复,坚决要求代为守秘,老哥不会见怪吧?”
“遵守信诺一言九鼎,理所当然,有何好怪的?呵呵!我会查出这个人的,别忘了我是个万事通。”十方瘟神绰号十方,自诩万事通并非夸大,所以他能独具慧眼,把口碑甚佳、江湖朋友心目中的英雄大乾坤手说成城府甚深、欺世盗名的阴鸷巨匪。
当然,入云龙不便劝他出面助大乾坤手一臂之力,之后便不再提及这个人。
所有的寺院,昼夜不断做法事,所有的僧侣都忙得昏天黑地,除了一些执役的地位代僧人外,其他僧侣很少在外行走。
只有少数高阶僧人例外,伏魔尊者法慈就是其中之一。
九华山佛诞期有人打打杀杀,出了血腥事故,这不是第一次,但以这一次最严重,因此必须有人维持秩序。那些练了武功的僧人,自然而然地负起消灾弭祸的责任,伏魔尊者便是其中之一,所以他经常在外奔走,了解内情的人不以为怪。
只有两个和尚向下走,一高一矮年纪都不小了。
九华山的人,都知道他俩是祗园寺的有道高僧,佛门禅功比伏魔尊者只高不低。
众所周知,他俩不仅是祗园寺的高僧,也是九华山十余座寺院的护法,负责驱逐上山闹事的人,或者外地来不守清规的野和尚。
江湖朋友不少好汉知道他俩武功非常了得,可媲美少林寺的武僧,真不敢轻易到九华山撒野,九华双神僧在江湖有崇高的地位。
两僧行色匆匆,脚下甚快,尽量靠边走,避免与拥塞在道上的香客碰撞。
张文季在后面跟踪,他的速度当然也不慢。
降下头天门,两僧仍无停留的意思。
“喂!你像个跟屁虫,不断地跟在后面,你烦不烦呀?”张文季突然扭头,向跟在十余步后的小香客叫,“我替你办了事,不欠你什么了,对不对?”
小香客是荀明萱,她真像个跟屁虫,一直就默默地跟踪他,既不和他打招呼,也避免和他相见,似乎她已成了张文季的影子。
张文季如果有所行动,到处乱窜,她居然能准确不误地追随,默默地躲在一旁冷眼旁观。
她知道张文季早就发现了她,但她不在乎,明知张文季不喜欢和她打交道,她也就保持距离,如非像现在这样急急赶路,她不会接近至二十步以内。
“你……”她畏畏缩缩,期期艾文一副委屈可怜相,“你本……来就……就没欠我什么,而是我……我欠了你许……许多许多……”
“废话!”张文季脸一热,他心中所认为的欠,意指那天他剥光了姑娘的事。
江湖人对礼教不像普通人严酷,重视礼教的人最好不要在江湖鬼混。但在他来说,毕竟于心有愧。
他帮助姑娘救了二女妖,就是心中那点愧疚所促成。
“我……我不会打扰你……”
“你已经打扰我了,跟在后面像随时都会扑上来的豹,我感到浑身不自在,被人紧迫跟踪实在不是愉快的事,不要跟来,算我怕你好不好?”
“你……”
“我又不能再……再揍你一顿,无时无刻都得提防着你弄鬼。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你们这种妖女心性难测,我宁可保持安全距离。”
“你明知我不会对你不利……”
张文季已经掉头如飞而去,追赶已经远去的九华双神僧。
泵娘一跺脚,狠狠地白了他的背影一眼,喃喃地嘀咕了几句,脚下一紧。
九华双神僧到达周宇的住处,伏魔尊者仍在客室相候,三眼功曹还没回来,但已经有不少尚义小筑的人闻讯赶回来了。
五位执事大爷来了三位:大爷朱仁、三爷朱礼与五爷朱信。
尚义八将回来了四将:赵天、李黄、吴宙与暂充主人的周宇。
三位执事大爷共带来了七位武功出类拔萃男女手下。四将也每人有三位得力助手,人数已有二十六名,实力空前庞大。
九华双僧是来催请尚义小筑的人上山排解的,山上已有九华各寺院可派用场的九名高僧在正天门下面的上禅堂相候,人一到达便一同动身前往听涛小院。
正在寒暄,主人三眼功曹终于带了三位随从回来了。
这位仁义大爷一直就在搜寻张三,放弃提前上山参与大法会的计划,吹胡子瞪眼睛,怒火冲天,横定了心要找张三的公道。
任何人也会生气,任何人也受不了这种侮辱。
张三大叫大嚷,要他的女儿做压寨夫人。
而且,打伤了他好几个人。
就算他有鸟龟肚量,也会怒火冲天。
三位高僧出面恳请,他这位仁义大爷还能拒绝?
尽避尚义小筑群雄对大乾坤手难免心存芥蒂,但对大乾坤手的英雄声誉颇为推崇,英雄惜英雄,双方保持江湖道义上的尊敬,多年来彼此从没发生利害冲突。
目下大乾坤手受到大群邪魔外道的威胁,已面临生死存亡关头,尚义小筑的主人既然也在九华,岂能见死不救?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如果大乾坤手栽在九华,这些凶魔日后很可能把尚义小筑作为第二个消灭的目标,届时恐怕没有人肯出面帮助他们应付劫难了。
情势不由人,三眼功曹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三位大名鼎鼎的高僧出面,转达大乾坤手求救的口信,等于是第三方的证人,三眼功曹如果拒绝相助,消息铁定会传出江湖,尚义小筑的声誉也必定跌至谷底。
三眼功曹冷静地听完伏魔尊者的情势分析,心中大感不安。
天垣宫的人不难对付,那四五十个神秘男女可就令他大感不安啦!如果调解不成,天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不知对方的底细,根本无法估计胜负的机率——
无涯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