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老贼不足畏,我们可不能和武当堂而皇之冲突。”
“左老贼是水火真人玄湘的俗家师弟,那老杂毛确是不好惹,咱们忍口气,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他能怎样?”
“那咱们就让他一步未尝不可。”
最先说话那人一口将杯喝干,哼了一声道:“咱们一入辰州,有独脚天尊袁老前辈在,水火真人又待如何?老实说,愚兄倒担心跟了咱们两天的那两个土男女,在常德府他俩像冤魂不散似的,经常碰头向咱们冷笑,令人莫测高深,下次再碰上,我非宰掉他们不可。”
“那两个村夫愚妇乡巴佬?大哥,哈哈!你的胆子愈来愈小啦!一个指头儿也可教他们死八次,呵呀!”
“呵呵!我真想死八次哩,呵呵……”在一连串的呵呵大笑声中,梯口出现一个蓬头垢脸,破百袖油光黑亮,手掂打狗降,年约花甲的干瘦老花子来。
没听楼梯响,他已现身梯口,说完笑完,“踢踢踏踏”破草鞋直响,向三大汉走近。
三大汉脸上变色,丢下筷子推座而起,伸手去抓包裹。
“慢来慢来!先放下酒帐,这是小本买实,可不能乱来。””
为首大汉乖乖探囊取出银子,老花于又说道:“你们从大河跑到江南,大概油水不少,呵!看你们长像大可上台盘,人才一表,却有那么难听的匪号,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惜啊可惜得很,老花子不找你,但你们得仔细些,常德府东窗家发,苦主已请来顶尖儿人物,在等着你们哩!呵呵,快走,老花子捡现成。”
王大汉丢下一锭子,正想拔腿开溜,老花子又叫道:“不成,小店不敢要银子,再留下两张银钞。”
大汉满脸惊怖神色,似是怕极,乖乖掏出两张一贯面额的大明通行宝钞放在桌上,一溜烟下楼。
老花子据桌高座,将银子纳入怀中,喃喃地说道:“老花子得跑一次宝泉局兑换,任你跑遍天涯,逃不出报应法网。”他一手抓起半只肥鸡,一手抓起酒壶,吃相之恶,无以复加。
如黑用筷尾在桌上写:“亡命花子尹成,江湖奇人,艺臻化境,嫉恶如仇,咱们不可用传音入密之术说话,老花子太过精明。”
逸云早已留心,眼角觑着筷尾运转,目光却射向老花子,若无其事地慢慢进膳。
梯口足音又响,人末见,低沉的歌声已至:“书剑飘零二十秋,五湖四海任我游,不欲长生证佛果,但求狂歌过九州。”
拌声一落,梯口已现出一个壮年书生,未戴儒冠,身穿一袭已泛灰色的青衫,肋下挂着包裹腰悬长剑。生很长眉入鬓,玉面朱唇,身材修长,看去倜傥不群,与逸云一比,各有所长。
逸云缺少那股英气,多了温文儒雅文质彬彬的潇洒风华;他没有逸云魁梧,却多了该书人特有的狂傲气息。
他首先和逸云打一照面,两人同时心中暗暗喝采,小如黑他看看书生,又看看逸云,甜甜一笑,目光落在逸云的俊面上,酒涡儿绽起,默默无言凝视,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入了神哩!
老花子转头,眯着老眼看了书生一眼,用半只残鸡向他一指,呵呵一笑道:“酸气冲天,女圭女圭!这儿有残酒剩肉,陪花子爷来两杯,撵撵酸气,怎样?”
书生咧嘴一笑,将包裹往椅子上一搁,大刺刺坐下,说道:“花子爷,你还没到阴曹地府报到呀?年前家师要小生向你这夜不收请安,遍找不着,还只道你去找阎王揍他两捧算帐呢!呵呵!呵……”
“呵呵!你小子胡说八道,替你那夜不收师父攀人情,谁不知唐老儿在家蹈晦不问世事?要记得我这臭花子才怪!请呀!这一壶是你的。”他将另一壶酒扔过去。
书生一手抄过,咕噜噜喝掉了半壶,抹抹嘴道:“你不信也是无法之事,小生也不能勉强你相信,是么?”一面说,一面向逸云望去。
接着又善意地笑笑道:“小呆子,笑什么?笑咱们这两个没老没少是吧?嗯?来两口,怎样啊?”他举壶相邀。
“小生敬谢不敏,学长如有雅兴,可和花子老伯多喝两杯。”
“怎不说两壶?小呆子,你更酸,深中夫子遗毒。真是三个书呆子谈书,三个屠夫佬谈猪,臭味相投。女圭女圭,你们攀交情,可别扰了花子爷唬来的酒兴。”老花子哇啦哇啦直叫,仰头又干了一壶。
书生蓦地叫道:“扰酒兴的人来也。”
“哈哈!是说我么?”随声上来一个五十来岁中年人,头缠青巾,背后包裹覆着一顶马连坡草帽,身穿两截对襟劲装,外罩一件墨绿直裰,衣下露出半截剑鞘,足踏爬山虎快靴。面白无须,剑眉虎目,鼻直唇红,人才一表;无情的岁月,在他英俊的面容上该划下一些岁月的轨迹,而且风尘涨脸。
“呵呵!浪子,你来了吗?该找一处归宿了,老弟。”老花子叫,扬了扬酒壶。
书生站起行礼,笑道:“印前辈,久违了,一向可好?”
“托福托福,令师久未履江湖,近况可好么?”中年人拖椅坐下,一面卸行囊一面问。
“家师粗安,多蒙动问。”
中年人向跟上来的店伙吩咐道:“有现成的酒菜,大壶装大盘切,别问。”
店伙计一走,他又向老花子说道;“臭花子,是为那独足老怪而来么?”
老花子淡淡一笑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有志一同,彼此彼此。”
书生问道:“印前辈可是为了清虚子道长而来?”
印前辈目中神光一闪,剑眉一轩,说道:“我确是为独足老怪而来,不想适才遇上贵派高僧悟因大师,承告无量道院惨案之事,故尔欲先了此公案,再言其他。”
老花子道:“浪子,这事老花子也曾听悟因小和尚说过,但我想其中定有变故。”
印前辈问道:“老花子有何高见?”
“那些美娘们老花子跟踪了十二年,并无命案发生;而无量道院中,素女玄牝吸髓功乃是百余年前,玄化老妖的歹毒绝学,玄化老妖老巢在怀玉山,死了百余年,没听说她收有传人,此事大有可疑。”
印前辈说道:“我相信悟因大师不会乱说。”
“不可冲动,记住,眼见尚非真。咱们先找老独脚,你要是怕功力不足,老花子不勉强。”
“咱们各行其是,两不相扰。”
“这样也好,喝啊!酒菜来也。”
逸云和如黑并不知昨晚那破道院就是无量道院,所以并末在意,如黑却用小指儿在桌上虚写:“书生是少林门下,中原狂生夏津。中年人乃武当俗家高手,江湖浪子印全。”
“为人如何?”逸云也用手指虚划。
“正道人士,颇有侠名。”如黑手答。
三人都是半狂之士,埋头大嚼。楼梯又响,老花子叫道:“妙咦!真可说风雨辰州,不是冤家不聚头。”
语声刚落,梯口现出三个凶猛怪异的人物,配得真妙!
瘤子,干瘦,右足扭曲,大马脸,老鼠须,吊客眉,一双鹰目闪闪生光,短打扮,一头飞蓬灰头发,挟着一条镔铁拐杖。
第二名是个老驼子,五短身材,却头大如斗,与他那大驼背恰成对比。山羊眼,狮子大鼻,血口大盆,龇着满口撩牙,络腮胡子,双手特长,腰带上斜插一枝特大的文昌笔,十分唬人。
第三位身材特大,端的是尖头短颈,月复大腰粗,凸额尖嘴,一双深陷小眼白多黑少,乱草也似的大灰胡,暴露一双尖耳轮。他穿的是一身黑短打,腰后插着一把奇门兵刃仙人指,怪的是只有一条胳膊;乍看去,像一头高大的人熊,要是他伛偻而行,像极啦!
三怪人一坐下,瘤子阴阴一笑,铁拐搁得山响,冲老花子一翻鹰眼,冷笑道:“是的,真是冤家聚头,盛会盛会;山不转路转,又碰上啦!我单瘤子单慎真走了运。”
老花子呵呵一笑,油腻腻的手向驼于一指,说道:“呵呵!还有你驼怪昌延南,久违了,别忘了一棒之赠。”
驼怪阴森森地答道:“驼子没齿难忘,今天真是巧遇。”
像人熊一般的大个儿,向江湖浪子狞笑道:“姓印的,咱们也是死约会,那次被你溜掉,我独臂人熊贺立遗憾之至。”
江湖浪子哈哈狂笑,良久乃止,说道:“记得阁下在那次临潼大会中,几乎做了印某的祭剑牲口,要没有山浪夜叉康廉老鬼劈出一记狼牙棒,姓贺的,你怎有机会在这儿说话?是么?没冤枉你吧?”
独臂人熊不屑地挖苦道:“要没有吕梁神鹰于鸿志老匹夫助你,你又怎有今天?哈哈!大言不惭!”
江湖浪子淡淡一笑道:“待会儿咱们就可知道谁是大言不惭了,多吃些提提神,老残废!”
瘤子和驼子猛地站起怒声问道:“小子你说什么?”
突然,楼下传来柔和而甜美;银铃也似的声音道:“伙计,楼上有雅座么?辰龙关就只有你这间客店,没奈何只好将就些。”
又一个清朗的嗓音道:“楼上有怪物盘踞,但我们还是上去吧,楼下确是乌烟瘴气,不宜进食。”
“好,不上也得上。平哥,你先请。”
“雪妹,一同上吧!”
三个怪物一听口音,全都面上变色,由瘤子领先,晃身穿窗而去。三人的轻功,确是了得。
如黑早已站起,三怪一走,他对逸云沉声道:“云哥,你自用餐,我感到头暴,想休息片刻去。”不等逸云回答,也由后面小绑楼走了,去意匆匆。
逸云还有半碗,忙道:“你先歇歇,我就来。”慌忙将饭革草送入口中,正待站起,梯口已现出一双俊美绝伦,风华超尘的中年男女。
男的正是十八年前,出现在曲靖白石江畔,伴同闲云居士,惊走五鬼阴手等人的玉麒麟周志平;十八年来,他仍是那么年青、英俊,未现丝毫老态。
女的真是美,一身紫缎劲装,恍若月殿嫦娥下凡,令人不敢正视。因为她在超尘拔俗之美中,有一股令人心折的英风,迫人不敢正视。她就是玉麒麟之妻,紫衣仙子许雪。
两人都佩有长剑,一青一紫的薄缎子劲装,尤其是周志平,比那次穿灰直裰像个中年人,要年轻英俊二十岁。
除逸云之外,游戏风尘的亡命花子,寄傲江湖的中原狂生,放荡不羁的江湖浪子,全都整衣推座而来,同时躬身行礼道:“少庄主万安,江湖这许久不见贤伉俪侠踪,英风更胜往昔,可喜可贺。庄猪他老人家福体可好?”
五麒麟夫妇含笑还礼,周志平道:“不敢当诸位垂注,家父母不问世事,隐居山庄,尚算健朗,诸位请坐。”
夫妇俩在逸云对面落坐,招呼店伙来两盘清淡的点心。当他们看到刚站起的逸云时,不由微微一笑,暗中喝采。
逸云己知这两位俊美夫妇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不然三个怪物不会闻声遁远,这三个怪异的老少也不会收敛狂态,执礼甚恭。他本有心攀交,可是如黑说头晕,这是修为将臻化境的人,极为稀罕之事,他心中甚是不安,所以匆匆离开。
他一走,玉麒麟突向老花子道:“请教尹兄,刚才这少年书生看去平常,但目中神采内蕴,如果兄弟所料不差,定是己修至内家五气钥元登蜂造极之境了,尹兄是否有所发现?”
“少教庄主见笑,兄弟眼拙,这半天没看出丝毫端倪,只觉他俊逸绝伦而已。刚才他和一个小黑子自顾自进餐,一声未出,令人莫测高深。”
中原狂生也接口道:“刚才三怪越窗而遁,他两人神色末露丝毫惊容,晚辈可疑他俩也是吾道中人,可是却看不出半点练家于的神态。”
江湖浪子也说道:“倒是那黑子眼中时现异彩,却又不像练武朋友的神光,端的怪极。”
逸云轻叩如黑的房门,轻声叫道:“黑弟,怎么了,让我进去。”
“没什么,我需歇歇。”
“你怎么会头晕?令我心中不安,让我替你诊断一番。”
“不打紧,已经好了,请自歇息吧,这两天恐怕不能上路,就在这儿歇脚两天,好么?”
“依你,要多保重啊!”如黑不开门,他知道古怪的小老弟一向不许他进入房间,所以只好回转陋壁客房。
楼上,诸人餐罢,房伙收拾残席,泡上香茗,周志平道:“诸位兄台久走江湖,历遍九州,不知可曾见到小女的行踪吗?”
中原狂生道:“半年前令嫒大闹郑州群英擂,此后即不见踪迹。许多江湖朋友都在猜测,还道今嫒已经返回扫云山庄去了。但前辈在江湖时现侠踪,武林朋友确是不解哩。”
亡命花子问道:“令嫒失踪半年有余,以她的功力论,天下大可去得,少庄主大可放心。但不知令千金因何离庄,是否去找失踪近二十年的姜老前辈去了。”
“这丫头,唉!皆因新正之时,兄弟与拙荆不该带她前往华山,朝谒行脚苍龙岭小驻的太白矮仙老前辈。不想人末遇着,她却在华山闯祸,管了一桩闲事,将华山五丑全行诛戮,愚夫妇一时气愤,厉声责罚了她一顿,这鬼丫头竟一定了之,你说可恶不?”
亡命花子摇摇头道:“少庄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那华山五丑无所不为,罪恶如山,正道之士人人皆欲诛之而后快,可惜他们功力超人,又从不落单,以致只好让他们横行不法;令嫒既然一举诛之,好事嘛!胜造七级浮屠,怎能怪她?”
“尹兄有所不知,她年纪太小,竟然不知天高地厚,一味滥杀,日后怎么得了?”
江湖浪子诧然道:“怪不得久不见华山五丑的踪迹,原来已被令嫒举诛灭了。想当年玉笛追魂符老前辈与神医叶老前辈问罪华山,仍末将五丑制服,令嫒的功力,端的世所罕见。”
亡命花子呸了他一声说道:“你简直少见多怪!要不怎能大闹郑州群英擂?那十二名擂主可是酒囊饭袋?”
“尹兄谬赞她了,其实她还难登大雅之堂哩。日后如诸位遇着小女,尚请多多关照,劝她回家,兄弟先行致谢。诸位西来,是否为了独脚天尊之事?”
三人皆点头应是,江湖浪子却将无量道院昨晚发生之惨案,五位师兄惨死之事略为说出。他说要先找天魔夫人,而后再列辰州。
玉麒麟沉吟良久,说道:“天魔夫人一行众女,在江湖浪迹十六年,确末听说有恶迹传出,老弟还得慎重行事才是,至于那独足老怪,息影十八年竞又东山再起,定有所恃。这次他发柬召集群丑聚会辰州,可能几个凶魔全来了。”
中原狂生道:“前辈所指的,可是五毒阴风汪修全,赤面鸠婆贾如春,独脚天尊袁天雄么?”
“正是他们一群。”
“辰州过去有一位恶贼妙手飞花狄雷,也举家失踪十八坏,不知是否与凶魔们有关?
那恶贼兄弟俩的暗器确是霸道,子午六阳针令人闻之色变,据说神医叶老前辈亦无能为力,委实可虞。”中原狂生滔滔不绝地说。
玉麒麟道:“所以诸位应慎重行事,不可妄动。兄弟与拙荆不欲过问未经目睹恶行发生之事情,一切诸位好自为之;而且主在追寻小女下落,恐无暇奉陪诸位,愚夫妇先行。告辞,诸多珍重了。”
众人行礼下楼,珍重而别。
如黑在店中小留两天,不像是有病,只是精神略差,没有以前活泼。两天中,不让逸云入房半步,把逸云憋得直冒火,他的医道够高明,可是如黑的脸色不易看出病源,又不许他把脉,更不答他的盘问,没有他用武之地,小如黑若无其事,要他少管,他又能怎样?
第三天一早,如黑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勃勃英风,这天他们准备取道洞庭湖畔,奔向泪罗。两天中,两人无心留意外事,并不知辰州已发生事端。
早餐仍在楼上,两人拣窗口的座位就座。店在辰龙关外,小街狭窄,仅容车马单行,由窗口可以俯瞰街心,三五十文外可以看清关口;敌楼上不时可以看到一两名官军,关口并没有兵士盘查往来的旅客。
大清早,街上行人不多,这是偏僻小镇,没有早市。
两人倚窗眺望,只见由关内陆续走出三五名身穿大红道服,悬挂剑囊的老道,向辰州匆匆而去。
不久,又是五名。片刻,又出来了四名劲装大汉。
逸云眉头一皱,说道:“这些武当门下,怎么全向辰州赶?”
如黑道:“管他呢!我们却要往桃源走。”
梯口履声踢踢拖拖的响,上来了两名约半百年岁,身材伟岸的灰袍老儿,在逸云的侧座头落坐,向跟上来奉茶的店伙迈:“小扮,咱们要赶路,有现成的食物,凑合些来。”
店伙一走,下首那目中神光四射的人说道:“大哥,据小弟所探消息,天魔夫人准是百花教的余孽。”
“何以见得?”
“在荆州三龙庄外,我找到三枝金针,请看。”他从囊中取出一个布卷儿,在桌上摊开,金芒一闪,现出三枝细如牛毛,长仅寸余的金针。
大哥反复审视,突然惊叫道:“针尾略细,针尖有倒,刺,果是百花教主姐妹的霸道暗器,可循血脉直透心室;真是她们!”
“咱们赶快往辰州通知狄兄,武当门下大举出动,要找天魔夫人算账,咱们得劝狄兄打发暗桩盯住他们,不让她们找到狄兄隐居之所,免得牵连。”
“恐怕晚了,明日是独脚天尊老前辈重行出山之日,狄老兄定然出面捧场,瞒不了人,想当年狄老兄与百花教主有枕上恩情,怎能不管,二弟,伯什么?武当门下又待如何?哼!有独脚天尊老前辈在,武当掌门也将灰头土脸,咱们得赶这场热闹。”
二弟将布包卷起,放入怀中,说道:“那咱们可赶一先步。”
大哥问道:“这三枝金针,你可让别人看到?”
二弟答道:“没有,那些蠢材到瓦砾场中找线索,我却在庄外留心细查,找到这玩意便来找你。”
大哥又道:“千万别声张,找到狄老兄再说。”
他俩低声商量,逸云却吃了一惊,天魔夫人真是百花教主伍云英的哦么?若然,真是不虚此行了。
他向如黑说道:“黑弟,回房我有话说。”
如黑点点头,两人匆匆膳罢,回到逸云房中。
逸云道:“黑弟,我必须往辰州一走。”
“是为了独脚老怪出山之事么?”
“不,百花教主伍云英之事。”
“上次你追问恶人屠,我还没问你哩,为什么?”
“兄弟,这事我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小字中,逸字是绿衣剑客方逸君名字中一字……”
“哦!云字是百花教主伍云英的云……”
“是的,这里面有厚比天高的思谊存在,我必须去找百花教主。”
“哥,能告诉我么?”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准备走,那两个老贼饶他不得。”
“这就走,我们到前面等他们。”
两人结帐毕,仍是一袭儒衫,束发,大袖飘飘,挟起包裹上道。
出了镇,径向西行,在距界亭驿约三五里的一度小林中,两人隐形专等鱼儿上钩。
不久,官道现出店楼上那两个老儿,正以奇快的脚程,如飞而至。
逸云踱至路中,背手而立,淡淡一笑道:“两位才来呀!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倏然止步,凶睛一瞪,大哥嘿嘿冷笑道:“原来是你,嘿嘿,老夫倒走了眼,被你在店楼中听去不少秘密,你死定啦!”
林中转出如黑,笑问道:“还有黑爷爷呢,是否也得死?”
二弟怒叫道:“小辈,你当然也得死。”
“你说得早了些,看谁得死!”如黑说完,大踏步欺近。
两老鬼怒叱一声,分扑而上,铁掌和风如开山巨斧,巨爪像巨鹰抓物般,罡风倏起。
且说天魔夫人一行车马的下落。
一行人将近小凉亭,两个有一双亮晶晶大眼的村妇突然转面向外,待车马通过,方行转身。其中之一去草篮中模出一只粉红色套封,向第一乘车马娇唤道:“桃花仙子有帖在,此,天魔夫人是否收纳?”
车帘一掀,粉红色的套封去势如电,直射三文外车帘,帘中伸出一只纤纤素手,伸两指夹住封套,马车倏止。
片刻,车中传出天魔夫人的语音道:“相烦姐姐上复仙子,晚辈等因俗务羁身,末克往拜,待此行事毕,定然趋府揭见,亲请教益。”
“主人专程敦请,日候芳驾,希能于近期光临,小妹日后当亲为迎接。”两村妇说完,径自走了。
辰州府,位于西河与沉江会合处,两河相奔,北面倚山,也算是一处繁华之地;既名之为府的话,自不会寒酸。
这天由四方八面赶来的武林朋友确是不少,而这些人中,以黑道人物居多,据他们说,后日午间,辰州府北面十里地,西河之旁,青龙岭之下,临江一座小山巅,将有一场盛会;那是横行江湖近四十年的独脚天尊袁天雄,将要聚会群雄,宣布与武林大名鼎鼎的四海狂客为敌的大会,凡是有雄心壮志的人,曷与乎来。
正午过后,马底驿至辰州府官道之间,天魔夫人的车马行列,正缓缓西行,赶向辰州府。
桃花仙子不强行留客,天魔夫人放了心。
辟道蜿蜒向山下伸展,不久可抵达沉江所形成的平原。这一带山地不高,但林密草茂。天气炎热,午后这半个时辰中,正是热得不可开交之时,道上行人少之又少。
车马缓缓西行。蓦地里,后面大踏步赶来三个怪物,那是被玉麒麟夫妇吓跑的驼怪、瘤子和独臂人熊。
三个怪物大踏步前进,神色难看已极。
三个怪物并肩而行,将路占了一大半。护卫马车的后面六男二女,每一双骏马相距约有三丈多,近马车处是一双劲装少女,最后一对是雄壮俊美的壮年大汉。
三个怪物比车马走得还快,他们向前便闯,到了最后一双大汉身后了。
两大汉早已看到了他们,扭头向怪物打量,并将马向左略带,让出右侧道路。
三怪物似嫌他们让得不够多,瘤子突然大吼道:“小子,让到路旁去。”
两大汉一怔,这不是找晦气的人么?靠内侧大汉道:“尊驾意欲为何?路己让出一半,还不够?”
“滚你娘的蛋,不服气么?”驼子也叫,傲态可惜。
这里一冲突,车马倏止,三怪也站住了。马上两大汉不认识三怪,更不知他们早上受了委曲了,靠内侧大汉剑眉一轩,沉声道:“尊驾出口伤人,未免太缺乏教养了吧!”
三怪乃是穷凶恶极之徒,怎忍得大汉刻薄的挖苦话?不由无名火起,瘤子阴阴地说道:“小辈,你吃了熊心老虎胆,敢在老人家面前逞口舌之能,死有余辜。”
八匹马上六男二女,全飞身下马,并拔出宝剑,两翼一张,仗剑戒备,大汉剑隐肘后,沉声说道:“阁下何人,竟然如此嚣张?朋友,你找错人了,该打听打听天魔夫人手下十二星宿可是省油……”
“呸!十二星宿是什么玩意?你抬出天魔夫人唬人么?我单瘤子单慎不爱那调调儿!”
单瘤子话未完,左侧路旁四五丈外一块巨石上,站起三名大汉,人材一表,成风凛凛,正是被亡命花子敲了一记竹杠,并赶出小店的三大汉。他们躲在石后,大概已有相当时间了。
中间那大汉双手一叉腰干,哈哈一笑打断单瘸子的话,笑完,冷冷地说道:“单老前辈不爱那调调儿,咱们开封三丑却喜欢那种玩意,何不各取所需……”
单瘤子厉声怒晚道:“王八蛋,你这狗东西在我老人家面前狂笑,大不敬之罪你认啦!”
驼怪没有做声,猛一长身,快逾电光石火,向巨石上飞射而去。
开封三丑末料到三怪会迁怒于他们,大丑急叫道:“昌前辈,且请……”
驼怪昌廷南早上被玉麒麟吓跑,一肚子火正没处泄,那听得进开封三丑的话?随声扑上巨石双手大张,劈面便抓左右两丑,单足随势飞踢中间的大丑。
三丑见驼怪脸上涌起重重杀机,出手狂妄而辛辣,且来势如电,已无法理喻,不动手自卫是不行了。三人叱喝一声,火速掣下长剑,三剑齐挥。
好驼怪,身形略转,一闪抢入,“叭”一声左掌拍中中间大汉剑身,长剑断成两截,右手乘机一探,五指扎人大汉胸膛,向下一按,胸骨尽碎。
两侧二丑一剑走空,还来不及收招,大丑已毙命,两人被震憾住了。
驼怪厉啸一声,右手一登,大丑尸身飞跃石下,再一翻掌,左右分拍,罡风焕发,潜劲如山向外一涌。
两丑被啸声惊醒,知道功力相去太远,再不见逃必将命丧当场,双足一蹬,向两例飞掠而下。
驼怪停身石上不追,声色俱厉地道:“你们要想逃命,必将死得更惨,留下狗头,给你们一次痛快,以儆狂妄。”
两丑吓了个胆裂魂飞,留下脑袋还能活?反正是死,管他娘,再惨也得闯。二丑身未落地,叫道:“三弟,分道扬镳,报仇十年未晚。”
两人一分,长剑一振,右手急扬,三枝虎头钉去势若电,分袭扑到的独臂人熊和单瘸子。
驼怪在石上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哼!”
哼声一落,惨叫乍起,两怪物一人抓住一个,劈开胸膛,手一掏人心到手中,拳大人心丢入口中,两丑的尸身尚未倒下。
车和马突然一散,人影急闪,官道中,中间是巫山怪姥和那不起眼的老道婆,两侧是天魔地煞两夫人,左右分列着美艳绝伦的如霞八女。
十二星宿就是那十二名大汉,在两旁仗剑戒备,四名劲装少女分别照顾车马。
单瘾子吞下了人心,抹掉嘴角血迹,向其余两怪叫道:“这女人心意如蛇蝎,咱们偏嗜此物,动手啦!”
驼怪嘿嘿大笑,鬼眼连翻说道:“咱们先擒下她们,留持日后享用,咱们上!”
三怪缓缓踏前数步,渐渐欺近。
老道婆脸上毫无表情,在襟底缓缓抽出。一根长约两尺五寸的白玉如意,徐徐举向胸前。
巫山怪姥的鸠首杖,也徐向下垂,神目中寒芒似电,两把银剑映日生光。
八女莲步轻摇,手按剑把,四面一散,如烟的剑与七女的不同,她的剑用绿色的剑囊盛着,剑囊锁口一开,宝光四射的剑把入手。
单瘤子一看那根白玉如意,脸上神色一变,惑然地问道:“老道婆,你这如意在哪儿偷来的呢?”
老道婆没答腔,双足徐动,向前举步,目中神光一闪。
单瘤子双手一张,止住两怪移动,他自己也停步,说道:“老泼贱,你怎么不答话?
玉如意哪儿来的?”
老道婆似若末闻,阴森森地举起玉如意,突然,如意顶端云状钩中,升起一缕白雾,袅袅四散。
单瘤子骇然一惊,退后两步,变色道:“你……你是大凉山如意道婆?”
“要存心生事,就不必顾虑太多,单瘤子,你不必多问,贫道教你如意就是。超登鬼录,万事如意。”老道婆说话了。
“超登鬼录,万事如意,真是你!”单瘤子也退了两步。
“单残废,你倒记得贫道。”老道婆逐渐欺近。
单瘤子手一抄,单足点地,钢铁拐杖徐举,叫道:“亮兵刃。屏住呼吸,注意老道婆如意上有鬼,小心了。”
驼怪掣下巨大的文昌笔,独臂人熊伸出仙人指,向两侧一分,并探囊取出一颖避毒丹纳入口中。
如意道婆淡淡一笑,道:“你我同是字内凶人,今日狭路相逢,可说是群魔大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和贫道先换两招?”
单瘤子凶焰尽消,傲态全无,朗声陪笑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刚才不知是你,多有冒犯之处,瘤子给你陪礼,化干戈为玉帛,也算是惺惺相惜,如何?”
“贫道隐世三十余,本已洗手潜修,闭门思过,今重出大凉,己非当年愤世嫉俗之人,放过你也未尝不可,但……”
“怎样?”
“自行破去气血二门,贫道网开一面。”
“哈哈!老道婆,你未免迫人太甚,你道单慎惧怕你么?”
“贫道并末说你怕我。公道自在人心,称作恶也太多了,刚才生吃人心就可证明,你确是无可救药。贫道不知自量,要向你讨取鲍道。”
“道”字一落,人已随身扑到,白如意一伸,当胸便点,走中宫而进,不留余地。
单瘤子大吼一声,斜飘三步,拐荡风雷,就是一记“横-扫千军”。别看他瘤子一腿,但行动捷如电闪。
巫山怪姥鸠首杖一领,向独臂人熊冷笑道:“老身领教你的文昌笔绝学,看你笔中那三枝绝命神针如何霸道。”
独臂人熊被人叫破笔中绝艺,吃了一惊,骇然问道:“你是谁?”
“巫山怪姥,名不见经传。”老婆子笑时,人已跃身扑到。
独臂人熊吃惊非小,巫山怪姥曾名重一时,但真正见到她庐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人的名,树的影,独臂人熊不由失惊,拼全力周旋。
他不等老婆子出招,踏前两步,文昌笔虚点,叱喝一声,招变“落虹穿石”,斜点老婆子右膀骨,抡攻下盆。
老婆子阴阴一笑,“划地为牢”错开笔,“花中吐蕊”顺势急进,鸠首杖一振,向前疾吐,攻到对方胸肋。
两人奇快地抢攻,罡风狂鸣,内力四荡,立时尘土飞扬,眨眼间,两人挨了五招。
天魔夫人长剑一指驼怪,但见银芒飞旋,吞吐间剑影万千,恍若百花齐放,向驼怪袭去。
驼怪冷哼一声,仙人指疾挥,劲风怒涌,向银芒扫去,两人功力都已臻化境,奇快无比。驼怪倚仗自己功力深厚,未将丑妇放在眼下,仙人指又是百炼金钢所造,不怕硬拼,存心要将银剑击断,故而硬攻硬抢。
天魔夫人不料驼怪存心毁剑,一上手就硬碰硬,收招已是不及,真力骤吐,硬接一招。
“铮”一声金铁交鸣乍起,仙人指虎虎发啸,银剑振鸣,人影疾分。
驼怪退了五步,天魔夫人被震飘文余,但长剑不但未断,更末月兑手,驼怪骇然,他已用了八成功,竟不能将长剑震断或震飞,这丑婆娘的功力确是了得,他沉声喝道:
“丑婆娘,你的混元气功值得骄傲,咱们再硬拼两招。”声落,人重行扑上,就是一招“仙人指路”。
“阿姨,速退!指中有鬼。”如烟飞扑而出,光华一阅,疾绞仙人指,快极。
天魔夫人闻声知警,挫身向侧急掠,并振出一朵剑花,护住身侧。
驼怪心怀叵测,他知道今天形势不利,丑婆娘练有混元真气,三百招之内,不易得手,何必硬拼?口中说是硬拼两招,其实是想以仙人指中歹毒暗器取敌。
他这诡计瞒不了旁观的如烟姑娘;要硬拼,不该用“仙人指路”,该用“劈”、“扫”、“砸”三诀,显然这家伙不安好心。
如烟功力不输乃姨,她从小就在如意道婆苦心孤诣中培育成人,名义上她是徒孙辈,其实受灸师祖;与乃母乃姨事实上是同辈,而且她更得巫山怪姥的钟爱,一人兼得四人真传,传以绝学,她当然不会差。
人如电闪,剑出如吟,光华一闪即至,其快无匹。
仙人指,那向前指的尖端,突然向前射出,接着五枝蜂尾针一闪便连珠喷射。光华亦到。
要不是天魔夫人知警向侧横掠,难逃一劫,即使躲得快,最后两枝蜂尾针也擦肩而过,划破外裳,幸而末伤皮肉,好险!
驼怪没料到这花也似的小妞儿,会有如此高深的造诣。好的宝剑,见光而不见影,龙渊乃千古名刃,但见光华如电,来势快极。驼怪无暇思索,仙人指疾转。
第六枝蜂尾针还未射出,驼怪只觉手中一轻,他见识多广,不由大骇,双足一点飞跃而退,口中叫道:“龙渊剑!你这丫头从何……”
他口中正说,光华已疾射而来。顾命要紧,赶忙将半截仙人指运劲错出,人向左急掠。
指柄一搭光华,内劲立散,手中更轻,差一点儿虎口也分家啦!
泵娘存心毙敌,手下绝情,身形一扭,跟踪猛扑,一招“万花吐艳”绝着出手,方千光华疾吐。
驼怪连连劈了五掌,怪!奇猛如山的掌刀,一近光华便被震散,光华仍向前点到而来。
驼怪知道无法与千古神刃抗衡,退了四丈还没月兑出光华之外,他一咬牙,大吼一声,劈出两掌,身躯向后一仰,双足由下盘飞踹而出。
一声惨吼,驼怪双腿齐根而断,但右腿飞射恰中姑娘右胯骨,虽说力道已失,但余势仍是奇大。
泵娘只觉如被巨锤所击,她的混元气功仅有四成火候,还未能抗拒外力撞击,“登登登”退后近丈,“噗”一声坐倒。要是断腿略偏,乖乖!泵娘下月复不堪设想。
如霞一看乃妹倒地,飞掠而至,将龙渊入鞘,将她抱退在一旁,给她口中纳入一颗护心丹。
驼怪一死,仅可勉为应付的独臂人熊和单瘤子魂飞天外,暗自叫苦。单瘤子虚晃一拐,月兑出战圈叫道:“扯活!十年不晚。”他想溜。
“你活不了十年。”如意道婆叫,玉如意一振。
单瘤子“咕冬”一声,翻身扔拐倒地,老道婆欺身扑上,一脚踢出。
独臂人熊刚好月兑出剑影,睹状大怒,单臂一举,文昌笔指向老道婆,三枝绝命神针无声无影飞出。
“你非死不可!”巫山怪姥厉吼,鸠首杖如影附形,迫近他身侧,乌光一闪,已临顶门。
独臂人熊射出绝命神针,还来不及转身,只好扔臂一架,“铮”、“铮”两声,鸠首杖击在文昌笔上,文昌笔架不住如山的巨力,反而向下急沉,将自已的脑袋砸个稀烂,尸身摇摇晃晃,砰然倒地。
如意婆顾不得伤人,大袖急振,身形不进反退,一股浑雄无比的罡风随袖而出,急劲地卷向绝命神针。“嗤嗤”数声尖厉刺耳的划空锐啸声起;绝命神针来势一缓,虽则仍向罡风内旋刺飞到,但如意道婆已退后五步,神针掠胸而过,把老道婆惊出一身冷汗。
“好俊的‘如意大挪移’身法!能将急剧前冲的身形硬往后退,非一甲子苦练不能臻此;”
话声苍劲,发自车顶,如意道婆突然一惊,转身一看。最后一乘华丽的马车项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瘦小的老儿,灰布直裰,多耳麻鞋,一头银发挽成一结,满脸皱纹,一双老眼发出湛湛品芒,正高踞车顶,笑嘻嘻地抱膝而坐,冲老道婆直笑。
十二星宿和四名劲装少女因全神贯注斗场,谁也没有留意身后车顶来了人,皆惊叫一声,向前急扑。
“退下!”老婆子月兑口而叫,止住众人。
接着又道:“姓管的,你不想管闲事吧?”
老头子一蹦站起,将腰带上一条青竹枝挪了挪,笑道:“呵呵!老道婆;三十余年末见,你倒记得我沧海老叟管上方,记性不坏哩!”
老道婆向车马一步步走去,沧海老叟仍在笑,摇手叫道:“老道婆,火气别那么大,咱们打不得,那瘤子交给我姓管的,管叫他报应临头,讨个人情好么?”
老道婆脸上现出笑意,说道:“你们这些假正道之士,专会捡便宜,吃我敲一记如意,人送给你。”
“哈哈!不来不来,我这老骨头不够硬,千万敲不得。”人在话语声中一掠而下,快似旋风,绕过老道婆,挟起地下中毒晕倒的单瘤子。
他突然转身加敛笑容,沉声道:“老道婆,你怎么晚节不修?竟然做出那种绝事,惹得武当门下高手星夜赶来,要找你们算一算无量道院之债,我看你们怎么得了?”
老道婆讶然问道:“老不死,你说什么?”
老头子也讶然答道:“咦!你像是不知此事,怪?”
“昨晚在无量道院,不错,我那乖徒儿确是戏弄了清虚子五人,但念他们修为不易,而且无冤无仇,双方息争罢手,四更末我们离开无量道院,投宿辰龙关,难道我们走后,无量道院有变不成?”
“怎么不是,清虚子遗剑失踪,另四名道侣惨遭割首,只剩四具赤身无头尸体。”
如意道婆叫道,“哎呀!糟!这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沧海叟凛然地问道:“老道婆,你真不知内情?”
“谁撤谎了?哼!贫道敢做敢为,一身做事一身当,要做了绝不隐讳,这事确是不知。”
“苦也,那是少林五方僧亲口传的消息,武当门下一向不讲理,目下已追来了,你们……唉!”
“他他们要不讲理,那也是无法之事,贫道……”
正说间,坡下已现出人影,十二名老道,十二名俗家弟子,最前面,是江湖浪子印全;右侧是亡命花予尹成,与中原狂生夏津。
亡命花子首先叫道:“盛会盛会,呵呵!她们竟然明日张胆走路,必有所恃。”
江湖浪子举手一招,众门下两下里一分,纷纷掣兵刃向此一拥,向众女奔到。
沧海叟蓦地换身,舌绽春雷大喝道:“且住!听我管上方一言。”
避上方三字,似有无穷声威,将众人镇住了,亡命花子眯着眼,打量沧海里片刻,呵呵一笑道,“真是沧海管老儿,呵呵!少会少会,老花子听你的。”
“亡命花子,少在我老人家面前打哈哈,你也算是精明过人的老江湖,不该也和他们胡闹才对。”
“呵呵!胡闹?要不是老花子故意拖延,印老弟早赶来了。”
印全怒声道:“管老,你大可不必越这窝子浑水。”
“天魔夫人一行四更末离开无量道院,五更正落店辰龙关,无量道院五更后出事,阁下何以不打听打听,硬将罪过往她们身上推?印老弟。你也是个老江湖,何以也这般不明事理?”沧海叟语气也不太友好,声调甚高。
印全怒火骤升,踏前一步道:“姓管的,你认为五方僧悟因大师有心嫁祸?”
沧海叟看了中原书生一眼,仍高声说道:“老夫并非此意,但有一明其理的必要……”
“凭什么你要过问?这些婬魔……”
“住口!”沧海叟大吼。
接着又说道:“老夫双目不盲,岂容你信口雌黄?看看这些是什么人?”他将单瘤子向地下一掷,并向地下的尸体一指,嘿嘿冷笑道,“她们真要似你们所想那么卑劣,绝不会与这些宇内魔头为敌。你们该自问,是与不是?”
亡命花子等人,方看清三个怪物的真脸日,而且也看到开封三丑的惨状,吃了一惊,心中不住嘀咕,三怪功力奇高,竟然死在当地,不知是否沧海里所为?他们正在沉吟,沧海里又说了:“单瘤子是老夫向她们讨来的,这一场罕见剧斗,老夫是唯一壁上观客,你们要是想不分皂白胡来,沧海叟也算一份。”
江湖浪子印全一看不对头,看情形,这一群人谁也不是庸手,权衡形势,绝占不了便宜,便冷冷说道:“武当门下接下了阁下盛情。山下是七盘湾,左侧有一座荒家坟场,明日中午,在那儿了断。”
“老夫恭候大驾。”沧海里挟起了单瘤子,又向亡命花子道:“老花子,你是否也有兴?”
“为朋友,两助插刀,是谓道义,老花子不甘人后,当然算上一份。”
“少林晚辈也算上一份,没话说。”中原狂生也接腔,说完,双目向如烟一瞥,闪出着异样光彩。
“日正当中,过时不候,明儿见。”沧海里下遂客令。如意道婆叹口气道:“管老儿,你犯不着哩!”
“武当的门人,我领教的太多了,全是些意气用事、心胸狭小之徒,有理也说不清的,你们走吧!明儿七盘湾荒坟场见面。”他探囊取出一把黑色指大丹丸,在每一具尸体弹入一粒,挟起单瘤子径自走了。
如意道婆命众女上车上马,车马刚动,五具尸体升起袅袅黑烟,不久化成一堆黑水。
这一天一夜间,武当门人星夜集会。
天魔夫人和众女,就在七盘湾下一座农庄借宿。
无量山无量潭的峭壁上,清虚子爬伏在半腰一株苍松上,双腿血肉模糊,他左侧顶上三丈之处,有一处坠石剥落痕迹。
且说逸云和如黑,两老鬼瞧不起两书生,赤手空拳奋勇前扑,爪未及身,劲风已然先至,确是功力深厚。
逸云迎住一人,待爪到胸前,他方突然还手,“金丝缠腕”翻掌便扣。
老鬼骇然,千钧一发之危局中,他仍然半途撤退,左掌突出一招“小表拍门”,重行抢攻。
“喝!你不错嘛!”逸云被他半途撤退躲过一扣,不由喝彩。掌到,他理也不理,“噗”一声掌拍在胸前,接着一声狂叫,老鬼右肩已被逸云扣实,他乖乖狂叫着跪下了。
如黑那边局势也是一面倒,小家伙十指尖尖小黑指,变化无穷,专攻老鬼胸肋大穴,笑声不绝。
老鬼双爪疾挥,化招拆招忙个额上直冒冷汗,光化解也来不及,更不必说还招,一连退了一二十步,还未抢到出手之机,光挨打。那十只小黑手指不知化成多少个指头儿,反正身前身侧没有上千也有上百,每一个指头别说是变化奇奥绝伦,就是那一道道裂肌彻骨的劲风,也够老鬼心惊胆跳,暗叫“完蛋”!
逸云叫道:“黑弟,别拿他耍猴啦!”
如黑一声轻笑,揉身抢入,老鬼只觉鸠尾穴一麻,整个前胸如被火炙,“噗”一声仰面直挺挺地倒下了。
逸云制住的是二弟,他伸手将包住花蕊斤针的布卷儿掏出,检视不假,方放入怀中,一手将他挟起,说道:“老儿,怪不得我,你不死,有人麻烦。”
两人一个人挟一个,提到林深处,找一处土坑,将两具尸体丢入坑中,用他们的长剑掘土埋了。
两人重行上路,匆匆向下赶,如黑一面走,一面噘起小嘴儿,埋怨道:“哥,明知我心急,偏不将内情告许我,你不当我弟弟看待,自私嘛!”
云逸没法,只好将父母十八年前至湖广省扫祖坟,途中遇盗,幸遇绿农剑客方逸君夫妇临危援手,得庆生还。他这次游历江湖,临行父母一再叮嘱,要找方逸君父妇相机报恩之事,一一加以详说。
如黑静静听完,感慨地说道:“也许绿衣剑客一念之慈种下善因,相信必有善果的。
扮,我愿助你完成这心愿。”
逸云伸手握住他的小手,感情地道:“谢谢你,黑弟,请接受我由衷的祝福和谢意。”
如黑反握他的巨掌,假嗔道:“婆婆妈妈!不听你的。”却对他甜甜一笑,携手而行。
饼了马底驿,已是已牌时分,脚程逐渐加快,不久,追上前面六名劲装大汉,看他们脚下相当利落,不时用“点”字急掠,一看就知他们是武当门下。
逸云身形一缓,说道:“咱们且盯紧这几个武当小辈,由他们带路。”
如黑问道:“要换装么?”
“不必了,咱们找根腰带系上,将衣尾挽起就成。”
“动手时记着用面罩啊!”
两个人到僻静处打开包裹,各用一条青腰巾系上,黑色的面罩塞在怀内,挽起大袖,将衣尾拉起塞在腰巾上,方紧紧盯住前面六人,保持目视距离,放缓脚程跟着走。
山道环绕小山角婉蜒而下,不久便向河谷平原盘旋下降。
这时官道转角愈来愈小,林木更多,双方的距离,已经接近二三十丈,逸云练有天听之术,一面赶路一面凝神倾听他们的话语。忽听一人沉声说道:“师弟们,还有五里地便到七里湾,第二湾之左,约三里地山麓有一座荒坟场,便是约斗之地,目下已是午正,咱们辛苦些,赶两步就到。”
说罢便赶,六个人足下加紧,几乎将武当绝学“八步赶蝉”用上啦!
逸云和如黑正跟得不耐烦,他们一加快,正合心意,携手飘飘然向前掠去。
五里一过,前面是进入平原的最后一座山,官道绕各处山嘴向下盘降,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七个山嘴,官道如线,向下连盘七个大弯。
由下往上数,第一弯最大,足有六七里长短,算是上山的第一段,第二弯也不小,左侧山麓已传出呼叱之声,显然已动上手,日正当中啦!
天魔夫妇人一行,夜间寄宿于七盘山下一座农庄里,少不了有周详的安排,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武当既然含血喷人,不予申辩,泥菩萨也有土性,说不得只好拼啦,要走也走不掉的,武当门人嚣张已极,惹上了准是天大麻烦,不如放手一拼。
地煞夫人也就是百花教主伍云英,她以高明的化装术,与师姐花蕊夫人隐去本来面目,这次大举寻仇。想起武当败类三阴一绝,也是当年沿途拦劫的恶贼之一,虽则牛鼻子已死,不能要他们师门负责,可是余恨犹在,他们既找上头来,正好一泄此恨。所以地煞夫人咬紧银牙,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拼了!将歹毒的暗器准备停当,必妥时大开杀戒,尔后报仇之事,即使暗中下手亦在所不惜。
巳牌一过,由如意道婆一马当先,向第二区荒坟场启程,这次他们留下十二星宿和众侍女,只和巫山怪姥,天魔地煞两夫人,与如霞八女。
除四位老的以外,八女今天月兑下云裳,换上劲装,红绿白紫五色缤纷,一个个淡扫娥眉,显得刚健炯娜,却又不失妩姿,令人感到又是一番光景。
八女背系长剑,彩带儿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恰在两座高耸的乳峰之间,令人见之顿生非非之想。
如烟的剑与众不同,她的剑和外裹着绿绒剑囊,身上一袭月白缎子劲装,只有剑裹一点绿。
午初,她们到了荒坟场,先相度形势,坟场荒凉无比,占地约有二三十亩,荒草萋萋,白杨萧萧,残碑断褐凋零破落,石人石马东倒西歪,到处是野犬狐鼠的洞窟,白骨散处草木之中,令人见之百感交集,心中酸楚。
坟场之北,是一座伸向平原的古林。东距官道约有三里,短草矮林丛生,南是山岭,也是林木丛生,直至峰巅,正西,是一连串起伏的小摆,杂树成林。
地煞夫人目中寒芒闪烁,沉声向如霞道:“愁儿,今日吉凶难料,你听我最后一言。”
如霞只觉心中一酸,抢前跪倒,强臂抱住夫人双膝,饮泣道:“义母之言,愁儿铭记在心,只是……”
地煞夫人打断她的话,木然地往下说道:“你八人除芸儿是我亲生之外,都是我和师姐行道江湖,十六年来所收的义女,我两人视你们如亲生,相信你们也会承认此事实。”
八人全都跪下了掩面而泣。地煞夫人继续往下说道:“你们都是生来命苦之人,我已替你们把仇家一一斩诛净尽,惟有芸儿一人含冤十八裁,至今略伸冤恨,但元凶尚未伏法,这次武当大举出动,他们好手如云,确是吉凶难料,如果大局难支,记住我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可向北面突围,先返百花谷苦练绝学,再到大凉山恳请祖叔婆出山。为我雪恨。”
“妈!”如烟惨然大叫,伏倒在地。
地煞夫人毫不动容,木无表情的往下说道:“今后,愁儿即回复本姓,就叫绎衣桓娥莫愁,你姐妹八人中,愁儿功力略为精纯,心思也够缜细,今后千斤重担就搁在你的双肩之上,帮助芸儿报仇之后,再祭告我在天之灵,我有一事相求,在太白山瓦解冰消之日,你们便可各奔前程,找你们安身立命之所。”
如霞哀声泣道:“义母,你怎出此言……”
“这两个月来,我心中惶愧之事,就是霞儿与雯儿两人为我方家失去童贞,今后不许你们再步此后尘,免我九泉负疚,罪孽更重。你们起来,拭干眼泪,沧海叟管老前辈来了。”
八女慌忙拭掉泪痕,缓缓站起,正北林缘灰影一闪,沧海叟扑到近旁,身形一止,气涌如山地叫道:“你们准备了,武当那些兔崽子们党倾巢面至。附近三府八州五县的龟儿子全来了,还有闻风前来搀和命日青龙岭大会的三元宫高手,也由辰州府赶来了。”
如烟凤目喷火,她银牙猛挫,说道:“今天如果他们毫无理性,日后小女子誓焚武当山……”
“芸儿,不可冲动,拎静些,记住我的话。”地煞夫人冷冰冰地说,并向沧海叟行了一礼,说道:“老前辈因妾身之事,仗义拔刀,妾甚感不安……”
沦海叟拱手回礼,正色道:“夫人不必挂怀,老朽自有区处,武当派虽人多势众,不一定奈何得了我们。日色当顶,他们该来了。”
声落,北东南面,衣袂飘风之声大起。片刻,现出无数道俗人影。
正东,江湖浪子为首,亡命花子和中原狂生左右相陪,身后是二十六名红袍老道,和二十四名俗家弟子。
正北,最前面是三名年登古稀的红袍全真老道,身后是两名八十高龄的雄伟老头。
他们之后共有三十名壮年老道,和十四名俗家弟子。
两人群逐渐走近。如意道婆领先,齐向坟场靠北一座已倒塌了的大坟因走去。
这座坟园占地约三亩大小,方砖地砖缝中野草丛,由周有行将老死的巨大白杨,和已被砍得零零落落的翠柏。大坟早已长满荆棘,奠台已倾,入园走道的石人石马头断足折,散倒各处。
如意道婆在正北停住,预留退步,后到的武当门人,只好分占东南两面。
由北而来的老道似乎辈份极高,站在正东第一列。
9沧海叟哈哈一笑,向老道们拱拱手,笑道:“武当山的道长们全来了,真是群英毕至,乃是空前盛会,难得难得。”
他又向如意道婆呵呵一声道:“老道婆,你多年未履江湖,大概对道长们陌生,我替你们引见引见。”
为首老道哼了一声,用冰冷苍劲的嗓音道:“管施主,不劳引见,人太多,自报名号可也。贫道三元宫碧梧散人玄扬。”
右首有一双阴森鹰眼的老道说道:“百毒真君玄规。””
左首腰悬红漆短棒的老道说道;“水火真人玄郴。”
一个腰悬古剑国字脸俗装老人说道:“金虹剑左奇。”
一个腰缠软鞭双臂特长的俗装老头道:“单开碑掌霍飞。”
接着一一报号道名,记不清那么多。
如意道婆和众女,也将名号一一说了。
武当月下的掌门,是玄字辈的追魂三剑玄同,一个最不讲理性情暴躁的老道,而且患有自大狂。玄字辈以上是“天”字辈,尚有几个硕果仅存的老名宿,当不了家。武当派在追魂三剑玄同的主持下,门下都自命不凡,目中天人,门规败坏的不像话,上梁不正下梁歪,半点儿不假。
碧梧散人不怎么坏,坏在意气用事;而百毒真君玄规是武当派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行为也是不检点,是不怕门规约束,无恶不作的无道全真,他的徒弟是蓝袍道人清敬,蓝袍道人又是三阴一绝无为的师父。
幸而是老道太过自私,没将各种毒物的配制和使用传给门人,真是不幸中之大幸,不然不知要枉死多少无辜。
论辈份,江湖浪子印全,和金虹剑左奇,都是玄字辈的一流高手,他们的为人,比牛鼻子们要好得多,不失为侠义正道之士,可是狂傲之态仍经常惹人反感。
碧梧散人排行略高,由他主持大局,他说道:“本门师侄孙清虚子无亏,可是诸位请至无量道观的么?”
“正相反,乃是清虚子请本夫人前往无量道观……”
天魔夫人话末完,碧梧散人已抢着说道:“你们好残忍手段!先盗取元阳,再行割首分尸,天下间只有你们这些婬贼……”
“住口!”天魔夫人怒叱。
接着说道:“道长乃当代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不宜血口喷人。本夫人四更离开无量道院,五更投宿辰龙关,尔后之事,一概不知,本夫人临行之时,还慨赠贵门下一杯清神露,珍重道别怎会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而且留下尸身,自陷嫌疑,世间宁有此事么?”
碧梧散人沉吟不语。百毒真君却已发话.道:“死无对证,妖妇,你百口莫辩,假使五方道友不在天明前及时赶回无量道院察看,你们早就毁尸灭迹了,是么?”
“如要毁户灭迹,不争在一时,本夫人大可将尸体携走,何必仅携首级,携带五具尸体,亦是轻而易举之事。”
沧海里一看百毒真君咄咄逼人,心里已是不快,等天魔夫人说完,接口道:“这事大有蹊跷了,依管某看来,其中定然有人存心嫁祸,你们不设法侦查内情,反而咬定天魔夫人,坐令凶手逍遥法外,未免可笑。”
百毒真君冷笑道:“姓管的,这里没有阁下说话的余地,你既然架梁子,等会儿准教你如愿就是。”
沧海里哈哈狂笑道:“牛鼻子,你对老夫神气了。姓管的当然如愿,只怕你也不好过。”百毒真君跨前三步,冷森森一笑道:“本真君对你这浪得虚名的废物,倒要称称你的斤两,教你知道武当门下到底是何等人物。”
“且慢!”天魔夫人踏前一步阻止两人动手,又说道:本夫人之事,还未弄个明白,请稍待片刻,由本夫人担待。”
百毒真君凶睛一瞪,吼道:“没有再讨论的必要了,跟我们到无量道院再说不迟,其余免谈了。”
地煞夫人忍着怒气道:“要我们到无量道院,并无不可,只……”
百毒真君抢着说道:“那敢情好,缴出兵刃,这就上道。”
如意道婆怒火顿炽,冷哼一声道:“道友,你太狂了些,武当竟教出你这种嚣张之徒,真是气势当尽之兆。”百毒真君大怒,所有的武当弟子全都发出呐喊之声,老道伸手拔剑,向如意道婆步步走近。
天魔犬人一看武当竟然来了这许多人,知道大势去矣,险对八女道:“你们退后,没有你们的事。”
碧梧散人嘿嘿笑,大叫道:“谁也不许离开,小妖女正是祸首,快俯首听命。弟子们,内天罡,外八卦,摆阵!”
弟子中声起一阵呐喊,人影急飘。
“天罡应劫,三十六剑地网天罗。”一群老道齐声合唱,四下里一围,三十六枝长剑齐举,仗剑各守门户。
“八卦万变,休伤生杜景死惊开。”一群老道和一群俗家弟子也高声朗唱,在天罡阵外围,形成每八人一组的八卦剑阵,共是一百整数。
中间与天魔夫人等老小对峙的,仅有为首的八名主脑。
沧海叟哈哈狂笑,良久方止,道:“名门大派,确是不凡,这种倚多为胜的阵仗,大可雄峙江湖,难怪武当立派过百年,竟有如许成就。哈哈!老夫叹观止矣!叹观止矣!”
碧梧散人老脸微红,怒声说道:“姓管的,你少胡说道……”
沧海叟抢着接口道:“老道,你怎么解说?武林规距还得多学学,免得贻人笑柄,说你们武当只有这点玩意。”
碧梧散人哼了一声道:“要不向外闯,阵势绝不发动,在这儿咱们一对一解决,你准备开始了。”
沧海叟仰天大笑,笑完道:“这还像话,谁先上?”竟抽出腰带上的小竹枝,跨步出场。
百毒真君突然喝道:“师兄,咱们犯不着和这老狗饶舌,既然老匹夫小视咱们武当,且让他们一睹武当绝学玄门剑阵的堂奥,一杀他的傲气。”
沧海里又是狂笑,道:“我老人家早就说过了,你们绝学是倚多为胜,何必打肿脸克胖子?哈哈!”
百毒真君不等碧梧散人发话,突然大喝道:“奥哉七星,孕育万机,伤门弟子亮阵。”
八卦阵中一阵呐喊,伤门的八个弟子中,有七名老道进入围中,面对沧海叟,玉衡在前璇玑在后,七枝剑映日生辉。
双方观战的人向后略退,沧海里名列武林名宿,岂惧区区剑阵?小竹杖一动,劲风虎虎,八面生风,首先攻向剑主脑“天枢”。
天枢向后略退,“嗡”一声点出一剑。老人家正持顺剑切入,身后上中下三方剑气已临。“天璇”“摇扁”由后猛功上下,“天机”“开阳”横攻两胁,“天权”大吼一声,空扑下,“天衡”出声断喝,贴地而进。
沧海叟心中一凛,只感到剑气迫人肤发,似乎有无穷的力道涌至,每一空隙全是剑影,每一道剑尖都会射出内家剑气,全不像出于这些壮年老道之手,他一步失机,有点手足无措,只好硬拼,嘿-声手中运了十成劲,小竹杖一招“罡风扫云”急袭天枢,身形不退反进,去势疾如电闪。
“铮铮”两声,天枢的剑被荡开半尺,他末料到沧海叟竟然不出招自救,全力突围,暗含破阵的玄机,他只好向侧一闪。
在六校长剑齐至,几乎形成天罗地网的瞬间,沧海叟在间不容发中月兑阵而出,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身形刚定,阵势反旋,又一卷而至,沧海叟确是心惊弄不清这小小眸势,何以配得如此绵密,力道又是那么惊人。乍看去,七个老道不过平常之极,但剑出力道潜涌,像是有一甲子以上的深厚功力一般。
他这次不上当,仗自己浑厚功力,轻功比他们高明,叱喝一声,绕阵急走。
他一展开轻功,七老道同声齐念“无上道君”,以静制动剑随身转,各站方位徐徐转动。
百毒真君在外狂笑,出言嘲笑道:“老匹夫,你的轻功确是了得。”
沧海叟不上当,他转了三圈,心中思索如何下手,转到摇扁时,突然小竹杖一挥,抽出一杖来。
“铮”一声清鸣,创阵突然急旋,剑气涌至,沧海叟了一惊,小竹杖力道足以断碑倒柱,不但没将摇扁位上老道长剑震飞,反被一股雄奇的剑气震得自己右臂一麻。
剑势旋到,他不敢硬闯,向后飞退三丈,月兑出剑阵范围。
“老前冰请退,这种聚力汇流小技,小竹杖不可硬闯,让晚辈试试。”声落,加烟已飞射而至。
“哈哈!送死的来了。”百毒真君狂笑。
笑声未落,光华疾闪,飞射摇扁位老道,形势逆转。
如烟已看出端倪,人近摇扁方拔剑出招,快如电光火。拔剑、出招、伤敌、顺势猛扑天枢都一气呵成。
摇扁位老道一见白影奔到,一剑点出,阵势立时发动岂知手中一轻,光华已临顶门,他骇然一震,伏身向旁急飘,只觉顶门一凉,血洒然而下,顶门上丢了一块头皮。
天枢老道还未发觉摇扁受伤,向白影挥出一剑,四方八面剑气一聚,向姑娘攻到。
如烟娇叱一声,攻出一招“含蕊吐艳”,龙渊剑的光华由下向上一涌,八方飞旋,将身形裹住,端的泼水不入。
那六枝劲力无穷的长剑,像是挑火的雷棍儿,劲烈的潜力一近光华,便被振得四散,只一霎那间,七老道的剑都只剩下剑柄,无声无息地断啦!
碧梧散人在千钧一发中突然大喝。“退!”
众老道刚以绝学退出,光华已向外一张,稍慢半分,惨剧立生。天权位上的老道稍迟半厘,一只右胳膊飞跃八尺,狂叫一声,向后跌倒。
这不过是眨眼间事,说来话长,在碧梧散人大喝同时,百毒真君也惊骇地大叫道:
“龙渊剑么?”
所有的人全都吃了一惊,亡命花子喃哺地说道:“神剑出尘,竟落在她们手中,武林之多事矣!”
中原狂生也自语道:“剑湖获剑之人,原来是她们。”
百毒真君贪心顿起,他蓦地大吼道:“毁了他们,这妞儿交给我!”他探裹取出一粒丹丸纳入口中,赤手空拳向俏生生仗剑屹立的如姻扑去。
四面杀声震天,剑影狂闪,如意道婆一声清啸,同时动手。
亡命花子和中原狂生,悄悄地向后撤,他们都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不愿看这种窝囊的混打乱战。
如烟娇叱一声,剑劲风雷俱起,最先近身的三名老道剑飞头落,两名俗家弟子胸前开花。
百毒真君闪电似掠到,乘姑娘刺倒一名劲装大汉的瞬间,由侧方抢入。他是武当老一辈门人之中,功力极高者之一,八禽身法已练至化境,人到身侧声息毫无。
泵娘心生警兆,拔剑旋身,招出“穿龙引凤”,正着了老道的道儿。
杂毛身形一挫,盘膝塌肩贴地欺入。他好大胆!左掌急伸恰好扣住泵娘递出的剑锷,略一用劲,姑娘虎口欲裂,不由她不放手,那奇大的震力足以令她右臂告废。
杂毛冒险得手,右指在她胸前拂上,由巨阙穴向上至璇机六,共有六个致命大穴之多,老道好狠,只一拂之下,六穴全闭,姑娘两眼一翻,向后便倒。
杂毛夺剑在手,蓦地交换右掌,“呼”一声喷出青色吐沫,向身侧三丈外的如意道婆喷去。
吐沫刚离嘴半尺,蓦地向上一扬,反向右侧武当门人洒去,同时一道肉眼难辩的青影已迎头扑到。
老头没看出青影是人是鬼,本能地一剑护住头面,正待挫身横飘。
岂知运剑之手一震,整条右臂发麻,一股浑雄力道自剑抵上传来,直攻内俯。
耳听一声清叱:“滚!”他怎能不滚?一只靴尖儿不正不倚正好落在心窝上,要一用劲,不死才怪!他撒手丢剑,向后急倒,懒驴打滚月兑出危境。
青影的功力骇人听闻,无坚不摧吹毛可断的龙渊剑,竟被他用肉掌抓住剑身,竟然夷无所惧丝毫。他右手急抄,竟将倒地的姑娘挽住了。
这一瞬间的突变,看清的人不多。
青影夺剑救人,得手后方仰天长啸,啸声若龙吟九天,春雷连响,震得众人气血翻腾,功力稍弱的人颓然倒地,纷纷跃出战圈,骇然惊顾。
青影身材高大,头上黑布罩覆住头面,只露出一双晶莹夺目的大眼,背上包裹,青衫衣尾塞腰巾上,灯笼裤下是青色的薄底快靴,他左手仍抓住扁华夺目的剑身,右手挟住只有双眼会动的如烟姑娘。
蓦地里,东面林缘传出一声叱喝,一条同样装束但身材娇小的青影飞射而来,人末到,语声先至:“杀啊!这些下流贼。哥,剑给我,我来。”
龙渊剑幻一道白虹,向小青影射去,小青影一把抄住,只一挥,一旁的三名老道变成六截。
大青影突叫道:“且等等,教他们死得瞑目。”
小青衣人收剑窜到,笑道:“依你。”
这骇人听闻的变化,把所有的高手全震住了,武当弟子冷汗直流,纷纷向外退。
大青衣人是逸云,他虎掌一拂一抹,解了姑娘穴道,放了她,向刚才狼狈站起的百毒真君叱喝道:“你这歹毒的老杂毛,用歹毒的迷魂丹乘乱机暗算于人,对一个弱女子竟用闭门绝脉手法在胸前下手,你,怎配是名门大派的门人?死有余辜!你通名上来。”
百毒真君怎敢回答?他脸色死灰向后退。
逸云声色俱厉地问道:“说!你是谁?”
百毒真君打一颤抖,又退了两步,并末回答。
如烟在旁慢声道:“他叫百毒真君玄规。”
“哦!原来是专门玩毒的侠义门下,怪不得武当门下如此无耻。给我!”
我字一出,人影顿杳。“叭”一声脆响,百毒真君骤不及防挟了一耳光。但觉满天星斗,踉跄后退,肋下一轻,盛毒药的革囊蓦尔失踪。
逸云回到原地,扔下革囊一脚踏上,入土一尺有余,革裹成了地底碎泥。
碧梧散人一看师弟受辱,蒙面人又一再语损师门,他乃意气用事之人,顿忘利害,大喝道:“弟子们,七星倒旋。”
众人呐喊道:“七星倒旋,神鬼难逃。”向四方一散。
逸云冷笑道:“天作孽犹可违,人自作孽不可活。”
如黑叱喝道:“杀啊!多多益善。”
扁华一闪,他猛扑碧梧散人,阵势仍未布成,碧梧散人仍在手剑乱挥,指挥门人摆阵,一侧金虹剑左奇和江湖浪子双双抢出,金虹耀目,银芒暴射。
“来得好!”如黑叫,光华如经天长虹,一闪即至,万千道晶芒飞射,三人眨眼间连拆八招之多,两名宿足足退了八尺。
逸云向天魔夫人沉声道:“我送你们撤出,再收拾他们,走!”
走字一出,向北便闯,正北是天抠的七名老道,刚好列阵,一股柔软而无可抗拒的暗劲已经涌到。响起连声惨号,七个人像被人扔出的死狗,飞掷三丈外,哼哈着挣扎难起。
逸云叫道:“快撤!我断后。”
众女一拥而出,等如烟近身,逸云说道:“龙渊剑我会还你,请放心。”心字一落,他已向后反扑。
众武当门人惊得腿也软了,阵势大乱,纷纷向东南方逃命,逸云清啸一声,向十余人围攻如黑的方向冲去。
天魔夫人等老小,退至北面林缘不走了,转身向后注视,见逸云举步从容,但速度奇快,冉冉而去。凡是走逃不及的武当门人,不是爬着走就是滚着走,并不致命,只是狂叫而遁。
如烟说道:“妈,这人声音好熟,像是甘家兄妹。”
地煞夫人说道:“剑湖送鞘之人,身法和他一样。”
沧海里惑然地问道:“这像是传说中的‘御气飞行’初步功夫,龙渊剑主人龙吟尊者之旷世绝学。两位夫人难道与龙吟尊者有渊源么?”
地煞夫人凛然地说道:“晚辈亦是大惑不解,这人三番二次现身解围,不知有何居心。”
逸云一接近凶狠拼斗之处,如黑突然亮声道:“哥,别来!替我压阵。这剑真好,与我的紫……哈哈,杂毛,你滚!”
扁华四面八方飞旋,所有兵刃只有左奇的一把勉可拆招,水火真人的水火棍也勉为其难,其余的只消光华一到,便火速后退。
小如黑威风八面,谈笑自若,四方游走,圈子愈张愈大。
水火真人先前因为人多,不敢用水火棍的玩意制敌,这时圈子扩大,正中下怀,便独自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