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中原被老乞婆一掌震落泉坑中,落入了三个凶魔的包围圈内,想冲出逃命,已是不可能之事。
六盘人屠心恨中原在蛇山中揭破他的毒谋,以至功败垂成,切齿痛恨,要出手活劈了他.但戴英雄巾的人却出声阻止,要先擒下中原再说,这一来却保全了中原的小命。
“小女圭女圭,你替老娘爬出来,看老娘活擒你。”老乞婆叫,一面将古藤杖插入腰带中。
中原把心一横,喝道“老乞婆,退开!小爷要和你拼命,看看究竟谁行。”
老乞婆向后退,嘿嘿大笑道:“你想拚命?早着哩!三招之内擒不了你,我燕山乞婆童世贞不用再在江湖鬼混了,上。”
中原一跃而上。扭头向戴英雄巾的人叫:“你这厮脸呈忠厚,为何也同祝某为难?”
那人仍淡淡一笑,神态从容,极有风度地说:“老夫为人确是忠厚,杀人绝对光明正大,要取不义之财,你要知道老夫的名号么?”
“你是谁?”“山西太行山山主一剑三绝史超。”
中原只觉心中一凉,绝望的感觉爬上了心头,这黑道道奇霸建窝太行山,党羽爪牙满天下,结交的人全是江湖中一等雄枭惹上了他。天涯海角也无处遁形。茫茫天下,将没有寸土作为容身之地。
“你为何与我这江湖小人物为难?”他沉声问。
“老夫的好友夜游鹰要抓你,为了江湖道义,老夫应该为朋友尽力,你不必再说了,唯一保命之法,便是随老夫一走,看你年纪轻轻,人如芝兰玉树,果然是人间英才,可资造就,老夫愿向李兄弟代你求情,收你为门下……”
“呸!祝某怎能投身为贼?”中原怒叫。
“你不愿?”“头可断,血可流,要祝某投身为盗,万万不能。”
“你真要自投死所,当会如愿以赏。”太行山主笑答。
燕山乞婆点手儿叫:“小女圭女圭,别废话!来来来,三招,老婆子擒了你,再说废话不迟。”
中原作势迫进,冷冷地说:“老乞婆,三招擒我不着。怎么说?”
燕山乞婆想了一想,嘿嘿笑道:“老身一月中不再行乞,今天不再向你伸手。”
她所讲的行乞,指的是作案,老乞婆老奸巨滑。从不上当。刚才那一掌她已深怀戒心,中原神情冷然发问,似有所恃,神情不象个小女圭女圭,英风豪气外露,大有英雄气概,所以她不愿也不敢说得太满。
中原再追一句,说:“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老乞婆答得很干脆,反正她不吃亏,当然不在乎。
中原一声大吼,柔身而上,左掌一探,右掌攻出一招“手挥三弦”,招出一半突然收手,沉肘外翻,左掌再吐,虚虚实实,一招三变。
老乞婆左掌一圈,五指狂拂,右掌倏出突然变爪,先出“金雕献爪”再变“百猿献果”上扣,中原吐出的左掌。
双方出招急逾电光石火,一往右绕,一往左闪迫进,恰好迎个正着,没有照面换位的机会,象是同时放手抢攻,人影乍合。
中原深怀戒心,双目紧迫老乞婆的眼神。留意她神色的几微变化,小心应付,看去他正放手迫攻,事实上已预留退步。
老乞婆用掌便抓,自然是想擒人,她的五个指头如同鹰爪,千万不可碰触,不然一切休矣,幸而她夸下了海口,爪中未注入真力,不用先天真气发出潜劲伤人应付并无困难。
爪到,五指箕张,控制住两尺方圆,整个胸部全落在爪下,中含抓扣拂出几种凶猛招诀。
中原本是吐出左掌,老乞婆爪向上托,下半招是翻腕猛扣,定然被住扣掌腕。可是他聪明,掌向上一抬,人向相后的左前方斜纵而起,一腿踢老乞婆双膝,在间不容发中月兑出对方爪影,好险!
老乞婆想向下拂中原右脚踝,那知中原是以进为退,用腿假袭,其实是虚张声势,由于出招太快,反而骗住了老奸巨滑的老乞婆,人已远出八尺开外了,月兑口叫:“两招让过了,在下侥幸。”
老乞婆一怔,怪眼一翻,鬼叫道:“鬼话!一招未完,怎算两招?”
“乞婆,你要不要在下将招数说出?”
“呸!你想胡赖,真正的实招只有一招,老娘不上你的当,上,第二招。”
中原冷哼一声说:“不要脸!你算什么,前辈逞什么英雄?不管是实招虚招,反正你已经用出了怎能不算?哼!”
老乞婆被他用话扣住了,怒叫道:“小狈会强词胡赖,老娘不和你们斗口,最后一招,将用内家真力卸掉你的手以便活擒。”
言为心声,她说要用内家掌力卸掉中原的手,好办,小心留意就是。
老乞婆向前一冲,中原向左游走,两人绕了一对面,再换了一次方位,中原有点紧张,但不是害怕,凝神应付,逐步后撤。
太行山主和六盘人屠已随两人的身形,在两旁随着移动,中原逐渐退至六盘人屠左近,人屠突然冷森森地说:“小狈,要是沾了我,那要怨你自已,碰着我的手,我抓起就走,碰着我的拐,那怨你命乖。”
“老鬼!你更不要脸。”中原怒骂人向右一躲。
这刹那间的分神,立陷危局,几乎劫不复,他好大意,真是如同自落罗网。
老乞婆闪电似冲到,双手箕张,但见漫天爪影飞舞,无俦罡风急旋,风雷殷殷,狂风暴雨似的卷至,劲风压体时,令人气血翻腾。不谨立足不牢,而且头昏眸眩。
中原毕竟修为不够,鬼影功施展得晚了一步,先机已失,而巴也无法在强烈的如山暗劲中闪动自如,只略一闪动,便已陷身危局。
双方一阵急旋,响起老乞婆的一声厉叱:“躺下!”
中原嗯了一声,身形飞起,接着,方传出一连串暴响:“拍拍拍……嗤!”
他连挨了三掌,爪落在他右肩,没被抓实,但却将衣袖撕掉了,半厘之差,右膀几乎完蛋。三掌中,一着左膀,一击左胯骨,一中背琵琶骨,每一掌都透力内腑,沉重结实。
中原只觉天旋地转,肌鼻似要月兑体飞散,虽有玄阴真气护身,仍难禁老乞婆一甲子苦修的内家三掌猛袭。
他只“嗯”了一声,身躯飞跌三丈外,眼前一阵黑,“呼噗”两声贯倒,再滚出丈外,一阵昏眩加上一阵剧痛,他“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奄奄一息,如果没有胁下的包裹将身躯阻止,至少还得多滚出丈余远。
在这同一瞬间,不远处也响起一声惊叫,两条人影像两个幽灵,像流光追电,奇快地射来。
老乞婆一声怪笑,如影附形跟到,伸出乌爪般的右手,向地下的中原抓去。
六盘人屠与太行山主同声长啸,迎向射来的人影。
三朵金星如同经天金虹,射向燕山乞婆。
这一瞬间,山坡下人影纷现,大批恶贼赶到,在枯林中现身。叫啸着扑来,也在同一刹那间,东南面山坡出现了人影,正是改装跟踪的凤凰夫人五个人影,向这儿破空飞射。
稍后半里地,是岳秋菡母女主婢七个人影,最前面还有一个小身影,那是小海文,中原的口盟小弟,一众有关的人全来了。
贼人发出震天呐喊,纷纷截出,恶斗即将展开。金芒来势奇快,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相距还有三丈余,老乞婆已到了中原身边,乌爪将及肩头。
中原略一昏眩,鲜血喷出,人亦突然清醒,他的右手,正按在胸下。正好触到了龙萧,衣襟已裂,所以箫柄露出,恰按在掌下。
临危拼命,即使抓了一把沙子,他也会随手抛出,这是人的求生本能。
他一咬钢牙,拔出龙萧,拼全力挥出,敲向老乞婆伸来的鬼爪,捷逾闪电。
老艺婆没想到他连中三掌仍能活着,未免大意了些,手将触肩,突然八音齐鸣,紫灰色的虚影幻化成虹。
她闻音心中一震,只觉气血上涌,手上一慢,“噗”一声闷响,龙箫击中她的虎口,四指骨飞肉碎,齐掌飞走了。
她的手不畏刀剑,抓石如粉,可是却禁不起龙萧的这一击,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俱在,不容怀疑。
“哎………”她发出了一声狂叫。飞起一脚,“噗”一声踢中中原的臀部,中原飞滚丈外,她也向前仆倒。
她一倒,反而救了她的老命,三朵金花擦过她的背脊,划了三道血沟。她向旁一滚,腾身而起,拔出古藤杖单手运杖向前急冲,向地下中原猛砸。
中原又挨了一脚,人臀部肉厚,不打紧,身躯一停,便反向后滚,箫使剑招,七煞散手剑的杀着大风起石向上疾射,恰从老乞婆的脚前向上翻。古藤杖击中地面,陷入地中尺余,一杖落空。
“哎……呀……”老乞婆狂叫,丢了杖双手掩月复,人向前仆,血从指缝里流出,如同泉涌。她月复下现出有八九个箫孔,可以看到暴出的肠子。
中原也已力尽,陷入昏迷之状,手中仍紧握着龙箫,爬伏在地。
老乞婆的尸身,扑倒在他的身上。向边一翻,肚月复朝天,她的身上以背着地,压中原的肩背头之上,两人都默默地躺倒。一寸长的箫尾,在她的肋下露出,已被血掩住了。看不出是什么玩意。
整个山谷中,杀声震天,惨号之声此起彼落,动魂惊心,谁也无暇在生死须臾间,分神注意这两个倒卧血泊的人是生是死。
岳秋菡母女七人。象七头发疯的母狮.逐步向这儿接近,围攻她们的二三十名恶贼,如潮水般向上涌,地下枯草间,遗下二十余具死尸。
凤凰夫人五女,也象煞了五条母大虫,五剑齐飞,所向无敌。但贼人大多,内中高手如云,被困住了。
小海文一剑在手,狂野狠辣夭娇如龙纵跳三丈横行八尺,向前猛进,一面在大叫道:
“大哥往西南冲出会合。”
可是。中原已经不见了,姥姥和面色青灰的怪人向中原仆倒处冲来,击毙了五名奸贼,尸身仆倒又将燕山乞婆的尸体掩住,中原昏厥在尸堆中,已经看不到了。
六盘人屠截住了姥姥,沉重的紫龙拐风雷俱发三丈内罡风裂人肌肤,凶猛已极。
姥姥的白玉龙短杖,暗劲潜流漫天澈地,虽无罡风发,但一近紫龙拐,拐必向外荡开,两人奋勇狠斗,五丈内无人敢近,奸贼们纷纷后撤,退出圈外。
青灰面色的中年人,一柄寒芒如电的长剑,洒出千百道夺目银虹,向太行山主急攻,剑气狂啸,像有隐隐殷雷轻轻发出.
太行山主剑眉高挑,目中寒芒暴射。从容运剑步步进迫,一面沉声喝:“阁下是谁?剑术通玄,内力不弱,为何易容术掩去本来面目?哼!老夫要活削了你。”
青灰脸中年人没作声,一阵抢攻,却无法近身,被对方的无俦剑气,迫得八方激荡,心中着急,星眸中已现出焦急神色。
太行山主大怒,连攻三剑将对方迫退八尺,跟进斜举剑尖,厉声道:“通名!老夫要用三绝治你了。”
他的成名三绝,一是袖底的两寸长飞旋梭镖。可钻穿尺厚石墙,无坚不摧。二是专破内家气功的无影掌,三是可在丈外裂石穿金的雄猛霸道指力,叫穿云指,连续点出。无人可挡。
青灰色脸膛中年人当然知道他了得,手按腰下的小棒儿上,冷笑道:“姓史的.你的剑不过如此而已,强不了多少,三绝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哼!你有绝学,我也不弱,哈们拚上了。”
太行山主往边一看,只见姥姥的白玉枝,已经欺近了六盘人屠身旁,急逾闪电,把六盘人屠迫得急急暴退,怒叫如雷,只有闪避的份儿。
他看了白玉龙首杖,和玉杖所攻出的奇招,心中大骇,历叫道:“你的同伴是谁?”
青灰色中年人冷哼一声,说:“你别管是谁,认不得该你倒霉.”
这时,对面山峰下传来连声厉啸,那是夜游鹰李永到了,人影已现,西南面,也传来历啸音,那是太湖神鲛安天龙和赤面山魈钟如海,也在紧要关头赶来了。
太行山主怒火上涌,阴森森地说:“你们死期已至,怪不得老夫。”说完,他的左手剑诀往前徐移,要用他的成名的学三绝了。
青灰色中年人的左手,以徐徐探出,紫褐色的光芒缓缓出现。
蓦地,东北角一座小山下。突然现出一群身穿袈裟的和尚,太行山主骇然变色,顿生退意,这些和尚难惹。
“南无阿弥陀佛!”众僧齐诵佛号,用“行云流水”轻功往斗场逐来,飘飘然冉冉而至,那是少林派的独步武林名震江湖的轻功,一看便知来人是一群少林高僧。
紫褐色的光芒乍现,八音齐鸣,接着幻化一重光幕,奇怪的旋律一转,音调倏变,整个空间里充满了震憾心弦的神音。
山谷中,突然发出尖声狂叫:“伏魔神音!”
“云楼逸萧!”少林高僧们同声叫站住了,一个个合十凝立,轻诵佛学。
太行山主一声长啸,向后飞退,退出三丈外,变色发出连声怒啸,并大吼道:“退!”
吼声如乍雷,整个山谷为之震憾,贼人纷纷撤退,四散逃命。
太行山主向萧音起处大喝道:“诸葛老匹夫,咱们日后见。”
小海文扑到,怒叫道:“还找中原哥来,万事皆休。”他挺剑前扑。
“滚!”太行山主厉吼。一剑已疾挥而出。
“铮”一声清鸣,小海文手执断剑,飞退八尺外去,尺余长的剑头,化为了三段,飞射走丈开外去。
少林高僧中,有人大叫:“史施主慢,在少林左近作案,你还老袖的公道来。”
但慢了,太行山主断后,众贼向四面八方逸走,一个个去势如流矢划空。
“追上他们,迫他们交出祝公子。”姥姥大吼。
“追!”少林僧众也叫。
三群男女僧俗,像一阵狂风,消失在北面山林之间,逐渐去远。
山谷中,尸横四十余具,血腥中人欲呕,野草小树血迹一斑斑,断头折足凌落,惨不人睹。中原昏倒在尸体中,如同死人一般。
两群人迫出十里外,赋人逐渐散去,断后的人是太行山主,穿怪衣的夜游鹰,六盘人屠,赤面山魁,太湖神鲛,还有八名一等一武林高手,他们功力超人,在前面引众人偏僻处狂追,以便让党羽们从容月兑身。
追了二十里,终于让贼人免月兑,少林弟子自行转回,凤凰夫人,岳秋苗母女,姥姥,三批人仍向前狂追,为了祝中原,她们不能放手。
双方相距已在半里外,前面出现了一座平坦的岭脊,蓦地,岭脊上升起一道浓烟,接着凄厉的胡哨音传到。
“停下!”姥姥叫。
凤凰夫人五女没停,仍往前道,姥姥舌绽春雷,大喝道:“秦夫人,去不得,那有贼人接应人马,全是天下最凶狠的绿林大盗。”
凤凰夫人只好停下,却传来凤珠的凄惨哀号声她倚在母怀中,放声大号。
小海文形如疯狂他赤手空拳目眦欲裂的仍往前急射,姥姥眼明手快,一把扣住他的右肩,厉声说:“小表,不许你疯。”
小海文挣扎着大吼:“姥姥,放开我,我要和他们拚了,放开……”
他举手转身,一掌劈山,姥姥右手一紧,左手一拂,便制住了的期门穴.挟在肋下说:
“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误了大家的性命,退!”说完,向后撤走。
一行人急急退走,到了一处小山峰,姥姥将海文搁在地上,招呼众人坐下说:“祝小扮失踪,先前贼人众多,咱们各自为战。以致下落不明。依老身之见,首先咱们必须撤出险境,再图后举。”
又转向岳秋菌的母亲说:“二夫人,请即与菡姑娘返回桐城。”
二夫人还未回答,秋菡却坚决地说。“不!姥姥我们不,能半途而废,谋事不忠。”
二夫人也摇头说:“姥姥,我们如此退去,岂不不有损两家的名头?”
姥姥沉声道:“贼人势大,不得不这样,我们先返桐城城,请老爷子出面,上太行山索人,由老爷子定夺,老身不是怕事之人,不然就不配称天下第一狠人,但事实却不容许我们妄动,以六盘人屠来说,老身虽稍胜一筹,但要想留下他也非容易事。
目下真能与的魔们周旋的人,只二夫人与秦夫人,加上赵二小姐,连老路算上不过八条胳膊,万一姑娘们有了三长两短,咱们怎对得起老爷子?刚才要不是惠丫头亮出箫贼人误认是老爷子出现,怕伏魔神音霸道,又适逢少林高僧出现,不然我们全栽在这,绝无侥幸可言。”
惠丫头就是青灰脸色的中年人。她用了易容术,所以难以看已极,她说:“姥姥,离开这我们仍可一拚。”
“不成!”姥姥坚决的摇头,又道:“贼人必将同时撤走,过河返回太行,机会极少,你的功力尚差,发出的伏魔神音威力只可克制二流人物,而且不能以先天真气发出,怕凭风箫本身的神音唬人而已,刚才祝哥子然已亮出龙箫,不然风箫不会受感发夫奇鸣,我们绝不那么容易将贼人哧走,唉!祝哥被擒,龙萧必落入凶魔之手,看小家伙如何向老爷子交代?
咱们也月兑不了关连,秦夫人,请问今后行止如何打算?”
凤凰夫人面色冷厉,挽住凤珠阴森森的说:“我先到汉阳府,诛绝夜游鹰一门老小,火化他的庄院,再动身往太行待机行事,顾前辈。再见。”
她与二姨率二婢行礼告退,挽着悲痛欲绝的凤珠,向南冉冉而去,消失在山野古林之间。接着岳夫人也率爱女秋菡上路,姥姥与惠丫头挟着海文,也向西南去了。
其实众凶魔并未追来,他们深怕云楼逸萧的名头,也怕招惹武林北斗之尊的少林派弟子,连遗尸也不要了,匆匆撤走径奔黄河。
山谷间,死尸在阳光下静静的躺在那里,血腥触鼻。
中原受伤沉重,昏眩在尸堆中。
云楼逸萧诸葛明的妻子是散花仙子岳如霜,生了一个儿子诸葛青虹,表字宗堂,人称宗堂公,青虹有一子一女,子就是海文。小家伙偷出江湖半载余,将姓氏的诸字去了,变成葛海文,女名海惠,也就是随姥姥历练江湖的惠丫头,她今年十七岁了。
姥姥,就是当年散花仙子的女乃妈,天下第一狠人顾大妈,已经九十五岁,她的白玉龙首短杖,武林中老一辈的人物,看了就心中发毛。
散花仙子的娘家侄儿叫岳天祥,侄媳姓苟,名嫣文,也就是岳秋菡姑娘的母亲,天祥有两房妻室,两头大,嫣文年纪虽小,排行第二,所以姥姥称她二夫人。
姥姥虽是岳家的女乃娘,但已随散花仙子到了夫家,她老人家地位,在两府之中极为特殊,称嫣文二夫人,那是她太客气,小一辈的人,她可以直呼其名,将海文她干脆喊他小表,但有时也称他小少爷.
嫣文生有一子一女,子名君山,今年二十一,已经授室成家,极少在外走动,女儿就是秋菡,一个极美而纯真的小泵娘。今年十八岁,那年头十八岁没有婆家,要被人说闲话,要做老闺女呢,可是她不急要自己物色心爱的伴侣。
小泵娘要自己找如意郎君,做母亲不但不加阻止,还陪她在外飘荡,因为嫣文自己,也是自己找的如意郎君.对女儿自然也关心。
这一群人为了海文的口盟义兄.不约而同全在许州见了面,已经找了一个月;并与凤凰夫人母女五人会合。
海文被爷爷在九江追上了,溜不掉乖乖就擒,将祝中原的事禀明爷爷,耍赖皮要前往追踪。
老人家听小家伙说中原是个孝子,而且是他劝小家伙回家尽孝的.大为嘉许,允许小家伙一走,但老人家不想再出山,叮海文好自为之,并告诉他他姐姐和表姐秋菡也已经到了武昌府附近。必要时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护送中原出塞寻父。NJR海文又奔武昌,可是中原已经失踪,他在许州找到了姐姐海惠,也碰上了表婶母女一家子一起,发现了一群凶魔,可是不见中原的踪影。
月余以来,音讯全无,大家分头寻找,凤凰夫人也参加搜索之举。
终于天从人意,以先是秋菡主婢发现了中原行踪,但不是他,小泵娘和待女美瑜,一见中原,便大生好感,荒村野店一见钟情,便和女乃母向许州速赶真巧,恰好遇上了凤凰夫人一行五人,小海文已从六盘人屠处得知均州左近群魔聚会,适时赶到许州,而凤凰夫人却是从华容渔隐处,得到中原抄小道赶州的消息,三方面引证,俱皆大惊失色,便结伴赶去。
终于被他们赶到了,但混战中谁也不顾谁,中原受了伤昏倒尸堆,谁也没有发现,认为已被掠走了不见人影。
凤凰夫人返回汉阳府。果然大发此威,找到夜游鹰的府弟,与武昌的临江园。杀人放火鸡犬不留,一把火将房子烧成白地,再浪迹江湖走向太行山.姥姥一行人,她们密县出新郑,准备赴向许州,南下返回桐城。
岂知走不了二三十里,突变又生。
秋菡姑娘与表妹海惠走在中间,翻山越岭向前急赶,秋菡不知怎的,总发现脑海里经常泛起中原的形影。
挥之不去,赶之不走,他那受辱而强忍,见不平却又奋起而斗的奇事行径,打动了她的芳心,当然,中原的英俊面容也是她心动的因素,总之,她的心扉已敞开了一条缝隙,让他的形影悄悄地挤了进来。
至于海惠姑娘,她在武昌客店中邂逅中原,起初听说他是一枝花的朋友,曾替她惋惜,也恨她,可是,当真相大白之时,恨消失了,渐渐地对她起了好感,这些情感的奇妙转变,变得极为自然,没有丝毫勉强。
在蛇山夺剑之时,她眼见凤珠出面宰了一枝花,芳心又一变,变得有点酸溜溜的。唯有女人方足以说了解女人是知道凤珠对中原有意,所以心中大乱,没有爱,怎会有她?她跌落在爱情的陷阱中了。
当她到了许州会见了小弟海文,知道小弟在无意中将龙箫遗留在中原手中,她的心又是一变,变得将中原的形影带入芳心深处,他的一举一动,全在他脑海中结成难以消磨的强烈意念。这意念就是永不变色的爱情。
龙凤二萧,天生就是一对,当年她祖父和祖母,就是因这一对萧而结成神仙佳偶,在她的心目中中原已成了她心目中未来的夫婿,她不能违逆姥姥的意旨,可是芳心已经到了太行山,尤急如焚,心似油煎,险得极为烦燥不安,渐渐地落在众人之后,频频回首,她的表情,瞒不了有心人,这有心人就是岳姑娘岳秋菡。
秋菡知道龙凤箫的故事,但她不死心,而且她与海惠是表姐妹,平时感情极深,这期间相聚的机会不多,无法深谈她想探探表妹的口气,再决定行止。
走着走着,她也落在后面,突向表妹一打眼色.海惠不知就里.正想开口问,她却用纤手向后一指,呶呶嘴。
平时,表姐妹两相处极佳,从小在一起长大,一同练功也会调皮,眉言目语心心相通,海惠一看表姐的神色,便知道意何所指,便点点头,表示了然。并向后伸拇指轻点。
转过一道山脊,进入密林,远远地可以看到十外脚下的官道。
众人身法逐渐加快,向下飞掠,姐妹两突然拉后三五丈,一打手式,闪电似掠入侧林方中往枯草一钻,先躲会儿再说。姥姥一行人,直降下两里地,才发现不见了两位姑娘,急急地往回走,错过了。
两位姑娘躲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向先前山谷中掠去。
到了山谷,但见尸体零落,血腥中了欲呕,四周鬼影俱.无。“表妹,我们且找找看。”秋菡惶然地。
“表姐,我……我怕。”海惠脸色灰白地答。
“怕什么?”秋菡讶然地问。“我怕………怕他真在尸堆之内,天呀!我………
你……”
“要来事终须要来,表妹,怕什么!勇敢些。”
“天可怜见,希望他不要在死堆之中。”
姐妹两折了一条树枝,逐个翻动尸骇,谢谢天!其中没有中原在内。海惠找到水边,突然大叫道:“表姐看那儿”
那是泉北的一座五尺高的石壁,褐黄色的稍平滑一面,有人用剑尖刻了两行字,下面落了款,石旁,插了一柄长剑显然是刻字的人,刻完字后顺手插在那儿的,投入石中近尺,这人臂力与内力都不坏哩。
两人走近一看,大喜过望。宇体方正,其大如拳,其文如下:“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年酬夙愿,横剑扫妖邪,祝中原题,成化四年十月丁酉。”
“表妹,他没死,他月兑险了,谢谢天。”
两人似乎浑月兑力,倚在石壁上,久久不能说话,凤目中流下激动的泪珠。良久,海惠幽幽地说:“表姐,我们何去何从?”
“去找他。”秋菡不加思索地答,语气极为坚定。
海惠用泪汪汪的星眸,不稍瞬地凝视看她。突然粉面泛红霞。一字一吐地说:“表姐,小妹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
“表妹,你说吧,自家姐妹,用不着问该与不该。”
“表姐,你……你爱他么?”
秋菡桃腮泛赤,徐徐背转娇躯,良久,她的声音似久自遥远的天边,只说了简单的六个字:“我不知道,表妹。”
“表姐,你瞒我。”
“目下言之过早。表妹,你们是天生的一对。”
海惠上前轻抚秋菡的香肩,轻声说:“表姐,小妹知道你的心走吧!我们到登封去找他。”
“去登封?”“是的,他必定先到登封去。从河南府过黄河进入山西,任何阻碍,均不能阻止他出塞去寻父的。”
“他不一定会由孟津渡河哩。”
“会的,他人地生疏。定然依华容渔隐所指示的路径从孟津渡河,不会由别处走的,黄河渡口不多哩。”
“好!走吧,”
祝中原在昏昏迷迷中醒转过来只觉内腑翻腾头痛若裂,而且口干舌燥,他挣扎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尸体,吃力地坐起,便开始运气吐纳,并解百宝囊取出一包归元散吞下许久才将身上的疼痛止住。
凤凰夫人赠的奇药,确是灵光,一个时辰之后,便可以开始走动了。
他走到了泉边,喝满了一肚子水聊解饥渴换下了一身衣塞入枯草中藏了,洗净身上的血迹换上了青衣,将龙箫掩在衣内,心说:“这支龙箫确是宝物,竟然可作为兵刃使用。可惜短了些,不然可当剑使哩。”
他抬头打量四周,看到了横七坚八的尸体,只觉心中惨然,同时,他脑中想起了昏厥前的刹那间景况。
首先,他想起了在武昌客店内哧走王秀春,神态极不友好的两个怪人,他清晰地看到他们惊叫着扑来抢救,三道金芒几乎毙了老乞婆,他想“怪!他们好像也跟踪我哩!那天他们对我极不友好。为何又前来救我?那一声惊叫,声调与在武昌大为不同。像是出于女子之口!”
接着,他依稀想到耳中似乎听到小弟海文的唤声,而后便人事不省,他想“小弟似乎来过了,怎么又不见他?”哦!杀声震天,来救我的人不少哩,定然是小弟请来的朋友。”
他在尸堆叫走了圈,所看到的全是贼尸,他们的装束一看便知,他想“我晕倒尸堆,他们定然以为我失踪,所以走了,哼!不知图谋我的是什么人?苦苦迫我又为了什么”
他回到泉边,举目向尸堆扫了一眼,突然眼中凶光外射。切齿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哼!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我祝中原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一哎牙,拾起一把长剑,愤怒地在石上留下了四句心月复之言,狠狠地将剑插入石中,强抑心神觅路走。
他本想拾一把剑带上。但怕惹人注目,思之再三,仍然赤手空拳上路,他走后不久,两位姑娘也赶到了,山区里各走各路,双方都没迂上。
他没到登封,却向北岔出阳城山。到了开封至洛阳的官道,找一家农舍暂住养伤,一留五日,至内伤大痊方上道走巩县,他不敢走官渡,便上巩县设法渡过黄河。
那时,洛河并不在汜水流入黄河,那是嘉靖年们的事,目下是在巩县北面与黄河,会合,会合之地叫洛口,也叫洛水。
他在洛口花了重金,用十两银子雇了一条小船偷渡过河。说偷渡,确是偷,如果被官府查出,要被扣留打,判徒刑一年半,要过河,必须从官渡秉船。
他的船是在晚间偷渡。河水滔滔,风急浪险,端的险象横生,像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躺。
船上不仅是他一个人,还有两个黑衣劲装的黄鱼。
这两个家伙高坐前舱,口沫横飞,高声谈活,天黑如墨,看不清面目。反正声如洪钟,口语粗野即是便好人,也如不到那儿去.
有一个说:“他****!太行山主那一群人,全是浪得虚名的毛贼,只会欺压咱们这些吃四海的苦哈哈。”
另一个嘘了一声,说:“老四,别胡说八道好不好?你怎知他们是浪得虚名的毛贼?”
老四哼了一声,说“事实如此,看了云楼逸萧,便成了丧家之狗,要是我,哼!避他娘的什么萧,也要砍他三五刀我不信诸葛明有三头六臂。谁真止见过诸葛明?恐怕那老家伙早就见了阎王爷啦?用得着怕?”
“老四,你为何不收敛些?乱说话对你没好处,万一让太行山主的狗腿子听去,你即使有九条命也保不住,你知道那天救祝中原的人,是些什么来路?”
“你知道?”老四问
“我是在许州探得的消息,不会有假,那天来的人,有凤凰夫人五个婆娘有芦州岳家的一群娘子军……”“芦州岳家的娘子军?”老四讶然问。
“是的,岳家就是散花仙子的娘家,但近三十年来已经稳起踪迹,但仍有人认识他们,那老丑怪叫天下第一狠人顾大娘就是散花仙子的女乃娘,那小表正是诸葛明的小孙孙,精灵古怪难缠得紧,想想着,这一群人加上少林的贼秃,太行山主和夜游鹰怎敢招惹?腿下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直逃了十余里方能月兑险哩!”江湖鼠洋洋自得地说。
“呵呵,所以我说太行山主是个浪得虚名之徒。狗娘养的才只会欺压咱们这些小混混。”
这时,船已到了河心,风浪更大.船上本来有四个人操桨,这时船速忽然减低,船头两名大船夫放下大桨,低头揭开一块舱板,各取出一把单刀,突然回身叫:“相好的,月兑下衣衫来。”中原知道不妙,火速背起包裹站起了.“怎么,了?老兄。”老四问,两人也站起来了.船夫挺刀边说:“怎么了,呵呵!小意思,你们是咱们的财神爷,把身上剥光,太爷一生专做好事,今晚大发慈悲,留你们一条生路,河水怪冷,留一条裤子算啦!跳下去是死是活。凭你们的运气,祝你们好运,没被龙王爷招去做隧身,月兑!别劳动我爷爷大驾。”
江湖鼠哈哈大笑,“铮”一声拔出一口钢刀,笑道:“老兄,大水冲到了龙王朝……”
“呸!”船夫打断了他的话,又道:“太爷招子未黑,不必多说。你这小混混怎配与咱们称兄道弟.冒充自家人?你跳不跳?不跳太爷给你一刀干脆。”
“老兄,有话好说,尊驾是那条线上的?”老四叫。
“太行山是咱们的垛于窑,黄河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你才毁低咱飘把于,早已该死,但太爷不为已甚,念你们也是江湖人。所以留你们一条生路,看你们的异数,可算得上情至义尽了。”“没有商量了?”
“没有商量,除非你们自己抹脖子。”“来吧!朋友”江湖鼠狂笑扬刀待敌。
中原伸手去舱墙上模到两棱四角船钉,他一听水贼竟然是太行山的爪牙,无名火起,便悄悄向前移,他本方暗中下手的人,但这时已顾不得许多了?决定毙了这几个水贼,出出心头恶气才能甘心的。
水贼跳下舱中,狂笑道:“太爷号称要命张三郎,就是要你们的命。”
湖江鼠也挺刀上,也狂笑道:“太爷我也是收买人命的主儿,你的命我买了!。”中原双手齐出,大喝道:“招打”
天太切黑,船隧风浪幌动,怎看得见急射而来的小船钉?听风辨器也用不上,相距不远,一闪便至,同时贯入两水贼的胸膛。
“嗯……”他们叫了一声,扔刀便倒。江湖便鼠老四揉身扑上;钢刀齐飞“卞喳喳”红光涌现,“噗通通”人已跌向河心。
中原船钉出手,人向后舱飞掠顺手拔出龙萧,手一挥八音齐呜,扑向两名掌舵操桨大汉,快得如同幽灵幻影,萧出即出声大喝:“好朋友,纳命来!龙王爷找咱们攀亲了。
两大汉丢下舵和桨,怒叫一声抄起手边木榻儿。
可是已经慢了,中原龙箫连闪,左右飞张,已经贴身攻近,异奇的萧声震人心玄,令人听了心血下沉。
“哎……哟……”左面大汉抛棍倒地。
“哎……”右面大汉嘶声狂叫,萧贯入他的右心,小肮又挨了一脚,身躯飞起,带着将死的凄历狂嚎,“噗通”一声跌入滚滚河心,找龙王爷算账去了。
中原人与箫同时到,再飞起一脚,将另一具尸体也踢入了河中,收箫抢住一桨一舵,把住船运动操舟。
江湖鼠与老四恰好抢到,同时惊叫:“天呀!箫声,老前辈是……”
中原不理他们,朗声说:“两位大哥可会操桨?快?咱们过河。”
“会,会。兄台高姓大名?”江湖鼠急声问。
“老兄!好身手,你一下子宰了四个水贼,高明,在下佩服。请留大名。”老四也高声地问。
“在下祝中原。”中原朗声答。
“什么?你……你……”两人惊怪地叫。
“在下祝中原。”中原大声答.
“天呀!我兄弟有眼不识泰山,祝兄恕罪。”“请匆透露兄弟行藏。快!操桨。”
两人抢到舱首。一人一支大奖。船分波逐浪破水急驶,如流失急飞,一直冲到对岸驶去。
船将抵河岸,中原手执大桨,运神力一阵猛挥狂捣,船四分五裂。他一跃上岸。向两人回头叫了道:“两位珍重,后会有期”
声落,人已消失在黑夜茫茫中,也因此一来,江湖鼠日后在江湖四处宣扬,将祝中原出现黄河之事说出,阻止了云楼逸萧一家子和凤凰夫人上太行寻仇的大举。
中原从黄河北面的温县,直趋怀庆府,沿丹河上走,昼伏夜行,进入了山西洋州。
两位姑娘却从孟津渡河,走孟县抵怀庆府,之后沿同一条道路先抵怀庆府与泽州交界处的碗子城关等候;打听中原的消息。
岂知中原一招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昼伏夜行不走关隘,避开巡检司的人盘查,午夜越关飞渡,自然无法打听到他的消息。
海惠姑娘仍是那身怪装束,秋菡也改了男装。
表姐是弱不禁风的游学仕子,表妹是个丑八怪书童,难姐难妹仆仆风尘找情郎。
他们在碗子城关等候,花了二十两纹银买通守关官兵,请他们留意查问一个叫祝中原的少年人,得到消息另尚白银三十两,储银以待决不失言。
千等万等,等了半个月,最后碗上在怀庆府玩腻了的江湖鼠和老四,得到了祝中原已在半月前从巩县过了黄河的消息。
姐妹俩放了心,也心中大急,赶忙拾夺行大同赶,已经晚了。
中原昼伏夜行,他聪明多了。白天里在荒村野店投宿,闭门苦练内功拳剑,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不落人后。
晚上,展开了轻功赶路,急如星火,也借机考验自己的轻功火候,这一来,功力大进,每天所花的银子也节省了许多。
从泽州大到同府,天!远着哩,正正从南北北,直贯山西布政司,足有一千二百九十多里,平常人赶路,最少也得十天。
中原心急似箭,恨不得插翅飞往大同。
老四一早,便踏入了大同府境,每晚赶了三百余里。
大同府、这时一座塞的名城,除了东北京师的宣府之外。这是最重要的边塞重镇,在九边中也是名列第二,经常和敌人拚个你顽强我活。
山西境内的长城,共有两条,那时讳言长城,叫边。山西的两条边,一在内地,叫山西边,分两支,一起自老营堡,西到黄河,二百五十四里,叫极边。另一支从老营堡经雁门关至平型关,长八百余里,这条边叫次边,方是真正的内地长城。
最外的十条边叫大同边,东起永宁,西至老营堡,全长一千六百四十七里。总兵官就驻在大同府里。
那时,大同府是山西行都指挥使司的治地,管区着全边二十六处卫所,近年划出了五个卫,去年九月,再建河套外的东胜卫。可惜没有重兵把守。
那时,敌人最凶悍的一支人马,首领叫毛里孩,横行的地域,东起辽东,扰乱宣府,大同,宁夏与庄浪,西迄甘肃,延了数千里,连年战争,死人无算。这一带,先后受到蛮横的孛来,凶猛强悍的小王子等人的侵扰。最后是毛里孩,闹得不像话。
这三个人,在前年夏间,曾把延绥闹了个昏天黑地。延绥,就是今天的榆林。在大同的西南,陕西的北境。
这两年来,毛里孩宰了孛来也杀了他自己拥立的可汗尔偷,准备大举。
去年,月兑月兑不花的侄孙孛鲁忽登上可汗的宝座,与毛里孩开始分别向边关进兵。时而向朝廷进贡请和,时而向边关进攻抢劫,反反覆覆与朝廷捉迷藏,与边关的守将大臣们打游击。
将近十一月的隆冬了,大同府安静了一段时期,因为毛里孩的大军,已经窜向西面,要进攻延绥大同府算是暂时安了下来,但边外之地,更为大雪所掩覆,仍然可以发现百十人一般的不时散骑,流窜骚扰。
中原在风雨飘摇,锋火漫天中到了大同府。
大同的巡抚,是名将王越,是那时两个守边名将的第-人,另一人是铁汉马文升,他在六年后继承王越总制三边(延缓。甘肃,宁夏。)
中原到了大同,人地生疏,举目无亲,不知该怎么辨才好。太原府衙门之多。可说多如牛毛,那些奇怪怪的官史,令人眼花心跳。
有许多衙所,衙门全设在城内,什么同知,击游千户……简直令人莫测高深,他一个从万里外光临的十五岁大孩子,到那儿去找门路。
一留两日。他急啦!决定冒险,他要亲叩巡抚大人的虎驾。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那时,王巡抚到任已有六年,大刀阔爷正军经武,力行新政.去年,曾随抚侯出塞攻击毛里孩他的衙门警卫深严。等闲人物不可进见。
中原住在大同城。出入极为不便,到处都是官兵,盘查巡缉比比皆是。
自从早些年土木之变,也先入寇大同掳走英宗皇帝之后大同城成了天下闻名的鬼地方,不明身份的人到了这儿准倒霉。他因为心中有事,平平时时不敢到处乱闯。
终于,机会来了,他偶然在酒楼上从一个提调官的口中探得巡抚大人明日将率兵马至阳卫边,便着手拾夺,他要在路上求见巡抚大人。
一早,他内穿劲装,挂上百宝囊;外穿老羊皮大袄,将龙萧插在腰带间,用皮帽掩住头部,往上翻,登上半统快靴,戟食一顿出了北门。
天宇黑沉沉,鹅毛大雪粉飞,劲裂的西北风,卷得雪花漫天狂舞。站在通往边墙的官道上,只见大地白茫茫一望无涯,全成了银色世界。
远望北面的方山和东北的白登山,都成了白头银峰,从大同至阳和卫,须经过白登山,全程一百一十里,有一条官道直达卫所,绕白登山麓而行。
白雪茫茫。中原除了穿一双靴子是褐色之外,一身白色,与雪同色,他展开轻功,先期到了山下等待.
白登山,也叫白登台,山并不高,却是大大的有名。当年汉高帝被匈奴人围在这儿,围了七日七夜,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白登之围,早些年,英宗被王振所挟持,由这儿撤向宣府,瓦刺入在后追蹑人马沿途死伤累累,也经过这儿。
远远地,百十匹枣红健马为前导,沿官道驰来,马上的官兵盔甲分明。刀剑耀目,后面半里地,百余名铁衙士骑着骏马,拥簇着一个身穿铁叶战袍,腰悬大剑的高大将爷,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渐渐走近,后面半里,也有百十名官兵,戒备森严缓缓而至。
那三巡抚出身虽是文人,中过进士,但身高八尺,两膊有千斤神力,手中弹弓够硬,箭可百步穿扬,目前,他已经四十四岁,正当春秋鼎盛之时。
这个人也有缺点,最为人所不谅的是与西厂的妖孽汪直结交,性情豪纵,知人善仕,胆识超人一等,勇冠三军,他对财物喜爱。但花得也快,银钱在手中如同流水,高兴时出手千金毫无吝色,他的部属最肯替他卖力。
再就是他对女人很感兴趣。据说,他西行晋谒秦王,秦王盛筵款待,大列群妓歌舞,宴毕,他说:“下官为王吠犬久矣,该酬谢下官才是。”
秦王问他想酬何物?他老实不客气,将所有的乐妓全请走了,带回军中。他并不重视,只是及时行乐而已。
据说,他有一夜卫炉饮酒,天方大雪,室中女乐正在弹奏琵琶,春色无边,恰好有一名小校从边外探得重要军情,飞骑冒雪赶回禀报。这位将爷十分高兴,立即赐酒,酒壶是金的,赐,也就是连酒带壶一齐赏,并且命令美女敬酒,歌舞慰劳。
这位小条胆子小,没见过场面,酒是喝了,却无福欣赏美女的歌舞,目不旁视地禀报军情。
禀报毕,将爷大喜,哈哈大笑道:“好好!值得重赏”
他指着一位最美丽的人又道:“将她赏你,如何?”
小校吓得惶恐下拜,语不成声,将爷却哈哈狂笑,立命那位美女拾掇,赐白金百两,命两人克期成婚。
王巡抚就是这种人,他的事迹不是“据说”。而是实有其事,他的勇敢,也为后世所推崇,每战必身先士卒,勇冠三军,是唯敢与敌人决死战的勇将。
中原伏在雪中。不动声色潜伏着,百余铁骑没发现路旁有人,左右卫共有三十余名巡校,也没发现他的身形,驰向前面去了。
他伏在路左侧约有三十余丈,大队到了近前,看得十分真切,他几乎可以明察秋毫,他的心在狂跳,不知是祸是福,一咬牙,徐徐站起。
人影徐现,大队中传出一声沉喝,左侧八匹骏马向路侧驰下左右一分,八具强弓徐引,有人大吼:“什么人?”。
中原一声沉喝,心中一定,事情发生了,他反而安定下来。接着又冲出八匹骏马,迎面截住,八把窄长的崭马刀徐举,似要向前疾冲。
他站立雪中,突然飞起了两条人影,一身轻裘,背系长剑,越过马阵,轻昊地落在中原身前丈余。举手向后挥。
左右八具硬弓向后撒。八把崭马刀也向后稍移.两人看中原赤手空拳所以令众人后退。
中原神目如电,毫无惧容,看两人的穿章,定然是王大人的贴身卫士,身材修伟,年纪约在四十左右,面如重枣,挺鼻海口一双,虎目闪闪生光,英气勃勃。
右面那人纪颊旁有一条刀疤,沉声发话:“咦!你年轻轻,在这边塞荒野中出现,惊了大人虎驾你好大的胆。”
中原向两人长揖,从容地说:“小民有不得已的苦衷,冒死要谒见巡抚大人。”
“先就缚,大人或许会给你恩典。”
“小民的事十分火急,乞请将爷让小民先叩见大人。”
大汉大踏步向前,说:“大人要到阳和,出天成卫巡抚宣府,无暇见你。”说完,伸手便抓。
中原不达目的,怎肯就擒,错肩闪开叫:“将爷,小民……”“哼!你拒捕?”大汉怒叫,腾身上扑。
中原举手一拨来掌,向左一闪,双掌相交,两人同被震退五尺,也同时心中一惊。
“咦!你是练家子。”大汉讶然叫。蓦地,蹄声得得,向这儿冲来,有人沉喝:“退让本官瞧瞧。”
两大汉左右一分,“铮铮”两声剑呜。同时撒下了长剑,左右戒备。八匹马向左右一分,让出道路,三匹枣红色骏马越众而出,左右两匹是两名披甲铁卫,中间是王大人。
中原举目看去,心中怦然。
王大人全副武装,突的是掩心甲,肩月复有铁叶护住,头上是掩额青铜活叶盔,粗眉大眼,挺鼻海口。颔下是三绺短髻,虎目中精光闪闪,不怒而威。
坐骑也极为雄骏,浑身没有一根杂毛,高有七尺,站在那儿纹丝不动,马颔下缨的黑流稣间装着辔铃,看去极为神气。鞍前左插袋是弓壶箭袋。右边是令旗令,王大人高据银鞍左右两铁卫相排,左铁卫揖着一面帅旗,右铁卫的大旗上,绣着王大人的官衔和姓氏:“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宣府地方赞理军务王”
中原屈膝下拜,朗声道:“草民湖广祝中原,叩见大人。”“抬头。”大人叫。中原应声抬头,他哪白里透红的脸色,和英俊有神的五官,令王大人一怔。
“月兑帽。”大人又叫中原摘下皮风帽,露出黑油油的发结,整个人未被风霜所侵袭,还带有三分稚容。
“站起。”大人脸色柔和了许多,声音也轻了些。
“谢大人。”中原朗声答,再拜站起。
他的身躯已有六尺余,已有成人的身材,虽裹在皮袄内,在手长肩宽。伟岸可观。
“你姓甚名谁,多大年纪了?”大人又问。
“草民姓祝,名中原,湖广武冈州人氏,今年十五岁”
他朗朗而答;毫不怯场。“过来!”中原向前跨了两步。两名贴身护卫截住说:“让本官搜身。”
中原只有让两人搜,除了一柄龙箫,当然不会有兵器,幸而两名贴身不识货,没有没收他的龙箫去。
他大踏步走近马前丈余站住肃立。王大人着实打量了他半响。方点头问:“你万里迢迢从湖广来拦途要见本官,有何事。说。”
“草民乃是为了寻找爹,故而跋涉关山,冒死求见大人……”
他将五年前爹被人诬害,远赴大同的事-一禀明,最后说:“念草民孤苦零零。万里关山为的是与爹重聚天伦,以尽人子之道。望大人体谅草民下情,示知家父所在,此恩此德。
没齿不忘。”他一面说,大颗泪珠挂在腮动.坠落雪地之上。王大人举手招来一名亲兵,轻声吩咐片刻。
亲兵退下,他说:“祝中原,本官至阳和卫约有三天逗留,你先返大同,本官立即派人至府衙替你查调令尊案卷。
“谢谢大人成全”中原狂喜着爬下叩头。
大人举手虚招,说:“你可随张百户返回大同府待命,他会照你的起居。哦!你可曾入学?”“会拳脚么?”
“草民自幼流落山野,不曾入学。”
“草民略知一二。”
“看你英华外露,刚才的闪避手法确实上乘,膀力有多少?”“草民不知,但可搬动数百斤大石。”
“会骑射刀枪?”“略会一二”
大人随手抽出弓箭,说:“试试看”声落,将弓抛下。
中原起身接住,持弓行礼说:“草民放肆了。”
他扣上弓弦,心中暗惊。忖道“这位大人好臂力,怪不得府人敬之如神。
杯是三个力的弓,可远及三百步外,说及,是指中的而言,考武学的射位是九十步,射四箭,如果用这张弓,足可贯穿采布鹄。
中原不作势,连拉三膊。弓开如满月,铁胎支支作响,大人面呈惊容,左右壮士齐声喝采。
大人抽出三支钢尖狼牙,抛下说:“壮哉,试试啦!”
中原接住三支狼牙,献弓退后十步,面向北面山麓,遥指着百步外一株臂租小树,说:
“草民荒疏已久,但如命献丑,两箭射折小树。以博大人一笑。”
声落,弦发狂呜,两箭先后射出,逸出三十步外方听到破空飞行之声,震人心魄。
小树一震,雪花震落,向前缓缓折倒。中树,平常已极,似要折树,太难太难了,但他竟然办到啦!
大人在众人喝采声中,含笑向身后一名轻装小校挥手,小校在鞍旁拔下一枝标枪,奔出大叫:“祝壮士,试活把”声出。乘冲势将枪奋力掷出。
标枪破空飞射,去势如电。中原倏然挫身。嗡一声弦响,箭化电虹雨去。
枪与箭同向而行,要射中那是不可能之事,可是在八十步外,标枪刚向下落,杆儿自然倾射,尖下杆上。
蓦地,枪尖向前一荡,月兑离了枪身,恰好从钢尖与木杆交个处折断,箭仍向前疾飞。
在众人狂叫声中,中原因身捧弓疾趋马前,跪下献弓。
王大人飞跃下马,不接弓接人,握住他哈哈狂笑道:“孩子,你是我看到的唯一劲敌.称神箭你受之无愧。起来告诉我,愿跟随我立功异域么?”
中原摇头,躬身答道:“草民唯一心愿,乃是奉父颐养天年,对于军伍成行之事,草民一窍不通不敢妄想。”
王大人摇头叹息,说:“目下边事很乱,随军效命疆场的英雄豪杰太少了这是朝廷的不幸,因为武臣…………唉!不说了,我不勉强你,但我衷诚相候,希望有一天你我能携手跃马中原,少年人,你知道敌人满都鲁?”
“草民不知。”
“满都鲁乃是月兑月兑不花之弟,拥有极强悍的精骑五万众。比毛里孩更为强悍,他手下有十名虎将将号称沙漠十猛兽,这十猛兽中,只有二名是敌人,却有七名是咱们汉人同胞,助纣为虐,令人痛心疾首。这些人中,最厉害的是火眼狻猊史域,剑下无敌。
另一个可怕的人,叫神箭红熊勒伯克,他的弓可能是神臂弓。有五个力,可远及五百步,无人能进,这几个猛兽,飘忽如鬼神,不但在漠外横行,更不时潜入中原勾结流民恶寇汉奸出关劫掠关内。如果你能助我,射死勒伯克,我可以挥兵北进,直捣鞑子老巢。”
“草民希望能为大人尽力。恐怕力不从心。”
“好吧!目前满都鲁不在这儿,还不需你出面,希望有那么一天,助我除去猛兽,你可走了,三天后再见。”
王大人拍他肩膊,跃上马背,中原呈上弹弓,跪下相送。
一行人马走了,只留下一人一骑,那是张百户,是个近四十岁的雄壮大汉,身穿战袍,挟着长枪向中原含笑招手,大声说:“小兄弟,上!咱们赶回大同。”
“草民可以步行,将爷请。”中原恭敬地答。
张百户豪迈地笑,说:“小兄弟,别婆婆妈妈,我姓张,名希庄,别管我的官级,叫我张大哥。你肯吗?”
“草民………”“呸!你虚伪,看不起我这莽夫………”
“张大哥,小弟斗胆了。”中原长揖倒的说。
“这才像话,上马,到大同之后,你住在我家,我先带你见见你大嫂。”
中原情不可却,飞跃上马坐在鞍后,两人一齐向大同飞奔,雪冒急进。
将近大同城,中原神目如电,突见北面一处山坳中,冲出十余匹健马,相距二三里,雪地里看得十分真切,马上人身穿皮袄,皮帽掩耳,鞍前有兵刃,背上有弓,向两人右后方狂驰,他轻声说道:“张大哥。那是什么人?”
张希庄吃了一惊,急道:“糟!那是鞑子,竟窜到这儿了。”
“张大哥,追!”
“他们人多……”
“弓给我,你引他们,我来收拾。请注意,不可接近二百步内,免得被缠住。”
张希庄已见过少年人的绝学,自然胆气大壮,一声长啸,因转马头便追。
中原接过弓,挂上弦,将箭袋系上肩背,突在马上站起,马向前狂奔,但他如同长在鞍后的树桩丝毫不动。
张希庄大声叫啸,挺枪驱马向前急冲,在雪花飞舞中,越过官道奔入原野,紧蹑十余名鞑子之后不舍。十六匹健马本已横过官道,向东南越野狂奔,听到叫啸声皆扭头向后注视,见只有一匹马追来,立即左右一分,圈转马头。有人用汉语叫:“宰了他!兔泄行藏。”
“者!”其余十五人同声大吼,拔出鞍旁长弓,有人张弓搭箭,十六匹马向前急冲,者一蒙语据说是“是”字。
双方越来越近,张希庄心中有点发慌,将近三百步,背。后的中原叫,向右冲。”
马儿向右急驰,弓弦乍响,中原的吼声破空而飞:“着着着!”
最先三匹健马上的人,先后倒下,马儿仍向前急驰,将人拖走了近百步,方停蹄止步。
马灵通儿,训练有数的马更灵,人如坠马,马儿定然立即刹蹄,可是马群冲锋却又不同,没有刹蹄的机会,所以将人拖了好远,雪地上拖了一道雪沟。
“着”又一个人坠马。
“着着!”又是两个。
但听弓弦狂振,箭矢划空厉啸,箭到人倒,十六个人先后倒了八人。
第九枝箭破空飞射射向中间冲间得最快的人。这时,张希庄的马马已改向西南狂奔,八匹马在后飞赶。
中原转面后座,从容引弓发箭,保持二百步远近,他的箭只消百余步便可伤人,但对方的箭必需远及三百步方可射中,能射三百步中鹄的人,太少太少了,所以他们无法用箭回敬。
箭到,无声而至,如银芒一闪,快极!
大汉了得,突然举马鞭抽拨,“拍”一声响,箭被震飞八尺外,马鞭也向后反卷。“厉害,退!”大汉变色叫。
“哎!”又倒了一个。“张大哥,向右抄转。”中原叫,弦声又响。
他见一箭落空,心中一懔,来人一鞭能将箭震飞八尺外功力不弱哩,他不再射功力高的人,先毙了其余的人再说。
“哎……”传山两声惨嚎,又有两人落马,张希庄兜转马头,向斜刺里冲出扭头看到了凌落的尸体,与散处各地的散骑,高兴得大叫:“老弟,神射手奇技惊人,神箭红熊将遇上劲敌了。”
他一高兴,顾不上马儿。“刷”一声马蹄突然陷入一个雪坑,向下一栽,“糟!”他叫,弃枪丢缰向侧飞跃。
中原人如大雁。凌空飘落丈外。
六匹马狂奔而至,雪花飞溅,相距只有百步了。弓弦狂鸣,有四个人向中原发箭,中原站立如山连发三箭,人方向左疾闪,再扣上两只狼牙。
“下马!”他叫,箭月兑弦疾飞,对方四枚箭掠过身侧,他如同未见。“轰隆隆………”
三人两马全到了,另三匹马已到了眼前。
三人三马全向中原冲到,两刀一剑直指中原胸膛,来势凶猛,令人心惊胆跳,张希庄已经站起,拾起钢枪,大吼着冲到。
中原没有兵刃,他蓦地向左一闪,像阵狂风,抡弓猛挥大吼道:“杀!”接着“噗”一声响弓击中大汉的腿,马儿一声长嘶,滚倒在地。
同一瞬间,中间先前拨箭的人,已经腾空而起,剑芒如电,凌空下扑,马倒下,断腿大汉被抛跌丈外,恰好跌在张希庄身前,双方对进。
“你是俘虏。”张希庄叫,一枪刺在大汉的右外肩,把他钉作地上,长刀月兑手,一声惨叫.立即昏倒。
死剩的一名鞑子一看不对,兜转马头溜之大吉。
中原看清扑下的人是个白净脸皮的中年汉人.手中剑发出阵阵剑鸣,显然内力惊人,剑未及身,已可感到剑气的冷焰直迫肌肤,他大吃,一惊,火速将弓劈面扔出,伸手去拔龙箫,八音倏扬。
中年悍寇凌空下扑,大喝道:“小辈。你该死!”赫然说的是江湖语。
剑一触大弓,弓臂立折弦断,化成三五段向外崩飞,剑如雷劈下击,幻化成无数白虹,向下急罩去。
中原一声大吼,向左略飘,绝招“大风起石”向上急迎,迎向剑芒,令人心血下沉的箫声急荡,大汉被箫声一扰,手下一慢,但突发巨吼,剑芒再吐,响起一声清越的金铁清鸣,罡风进射,人影乍分。
中原虽有举世无双的招术,无如功力相去太远,一触剑气,萧便被震出偏门,不仅无法近身,而且自暴空门。
幸而他反应够快,全力撇箫将致命一剑震开,否则必将溅血剑下。
他被震飞丈外,骇然一惊,低头细看龙萧,箫幸而无恙看不到半丝创痕,大汉身形急坠,变色大吼道:“神箫!云楼逸萧与阁下有何渊源?”
中原作势自卫,冷冷地说:“阁下不必盘根究底,你是汉人?”
大汉步步进迫,厉声说:“尊驾也下必盘根研底,你杀了我的随从和客人,大爷要将你毙了。”
张希不知厉害,挺枪扑上叫:“汉奸,纳命。”喝声中,枪如怪蟒攻到。大汉恍如未见,顺手撇剑,“铮”一声枪月兑手飞出丈外,银芒再闪。
中原大惊,一声虎吼柔身扑下,八音齐鸣,箫影如山洪怒泻,攻向大汉左胁。
“哎……呀!”张希庄尖叫,被奇大的震力震跌八尺外,虎口血如泉涌。再被萧声一扰,滚倒在地爬不起来。
大汉无暇迫取张希庄的性命,旋身出剑,幻化十余遂电,将箫影向外一迫,急步抢进厉叫:“你偿命,小狈!”
中原心暗暗叫苦,对方内力修为已臻化境,不惧箫音,芒神智,剑气劲道凶猛,箫根本无法近身,一切神招皆无用武之地,且输定啦!
但他机警绝伦,使展开鬼影功八方游走,寻暇蹈隙觅机出手,又将危局稳定了,箫声乍起乍没,在长空振荡。
辟道两端,有人分头冒雪赶路。大同府方向有两个人,一身白,白色长衫,白色羊皮外袄,白色包头,白色的拂胸银髯,袄内裹着长剑,左首那人的剑似乎特大。
两人跟这儿约有三里地,被大雪掩住的荒原中一望无涯,已在蒙蒙的飞舞雪影中,看到了斗场的情形,西北风劲烈,箫音的神异声浪还未传到。
在阳和卫方向也有一个人影,身穿青布夹袍,腰带上系着一把古色斑烂的长剑,头裹青巾,粗眉大眼,挺鼻海口,络腮灰白短须要要见血,长像极为凶猛狞恶。他泰然而行,身法如行云流水,雪花一沾身,便向下滚飘,身不相距略远,约有四里地。
两个身穿羊皮,从大同往这儿赶来的人,大踏步赶路,他们的眼中。不时闪过阵阵冷电寒芒,漫天飞舞的雪花,也没在衣帽上沾附,他们口鼻中不时呼出一团冷雾,呼叹深长而均匀,但脚下快急,似乎毫不费劲,雪地中,一只留下极浅的履痕。
左首挂着稍粗长剑的老人,脸上笑意央然,慈眉善目,眼中的寒芒如果在收敛之际,像个极和气的老人。
他注视着远处激斗的中原和大汉,笑道:“咦!两人成敌平。剑法平等间。使紫褐短棒的人支撑不了多久啦,大雪天在这儿拼命,划不来。”
右首老人脸上的笑容更慈祥,剑眉如银,虎目黑白分明,悬胆鼻,四方口,他抚髯微笑,说:“甘老哥,死的人真不少哩!咱要不要往前瞧瞧?”
笆老哥摇摇头,笑道:“花老弟,少关他们的事为妙,咱们要请到飘渺三娘,方可知道承影剑的下落,免得再上一次当,晚了恐怕别人捷足先登哩。”
两人掠出半里地,甘老哥站住了,噫了一声,举目向激斗处看去,沉声道:“嘻!是云楼逸萧老匹夫,这是龙箫的奇异神音。”
花甲弟也似有所觉,讶然道:“果然像龙神音,莫不是老匹夫果然也来了?上次在武昌,老匹夫出现在城内,让咱们失去参加厮杀的机会,没上蛇山趁热闹,这次。碰上他,难道也是闻风赶来夺剑的吗?甘老哥。咱们避开些,别让他们看到我们,省了许多麻烦。”
笆老哥自顾自地说。“老匹夫可能受了重伤,不然怎么如此狼狈,怎又不用伏魔神音制敌,有便宜可检,花老弟,走!龙箫乃是旷世奇珍,武林至宝,比承影剑有过之而无不及,快!别落入那小子之手。”
“走啊!箫给你,找到承影剑便让给我,快!”
两人身形突然向前飞射,像两缕被狂风猛吹的轻烟。
雪地里,中原展开游斗,形势一面倒,幸而近日他知道江湖危机重重,自己已无意中卷入了是非之地,必须用功苦修方能自保。所以功力日益增进,江湖见识与格斗的经验,也逐渐增多,还能堪堪支持下去。
他本可从容月兑身。可是张希影已经跌得半死,他不能置之不理弃之而去。他将大汉逐渐引入斗场向官道逐步移动,希望遇上路经此地的官兵或乡民,将贼人吓走。
丙然如今等到了,但不是救星,而是阎王判官。
大汉功力浑厚,将臻通玄之流。但轻功与身法,却没有中原高明和灵活,攻了一二百招,仍未能将中原收拾下,中原心里沉着,运用智慧小心应付,八方游走,绝不近身攻招,闪躲腾挪如同鬼神,挥动龙箫乱敌耳目。一沾即走,慢慢退向官道。
雪不住飞舞,雪原上死人死马渐渐被覆一层白色,活的马仍在雪地里走动,嘶鸣。
中原已看到了闪电似掠来的两个人影,心中狂喜,眼角已看清来人的银髯。心说:“有救了!他们的轻功好俊,定可将这个汉奸擒住。”
他闪过三剑,乱绽春雷向掠来的老人叫道:“两位老前辈,请插手。这家伙是汉奸,引鞑子侵入边关为非作歹。”
两老人心中一怔,反而站住了。
笆老哥回顾同伴说。“花老弟。不是老匹夫,是个小伙子。”
“管他是谁,先抢箫就是。”花老弟冷然答。
“恐怕不是龙箫啦。”甘老哥困惑地说。
“不会错的,听!入耳清晰,令人气血浮动,幸亏这小子功力尚差劲,不然咱们也抵受不住。”
“咱们先收拾这个奸细,再夺萧。”
“甘老哥,你不要箫?”花老哥脸色一沉,笑容隐去。
笆老哥似乎有点怕他,笑道:“兄弟不是此意……”“那就好,我收拾那家伙.我不管老哥何时下手,反正这龙箫是你的,承影剑归我,是否得手,我不管。”
笆老哥一怔,说。“如果这不是龙箫呢?那………”
“那又另当别论,仍按咱们的协定办事,够公平了。”
“一言为定。”甘老兄鼓掌三下笑答。
花老弟哈哈一声长笑,扑入斗场,立掌当胸迅即欺近,再发一声长笑,蓦地翻掌拍出叫:“纳命,捉一个奸细赏银百两,哈哈!”
掌出无声,但掌前的雪花突向外激射,形成斗粗的雪流,向前急冲。
大汉脸色一变,一声沉喝,舍了中原旋身一剑振出,人向左急闪,“嗡”一声剑啸。激冲的雪花突然向上下左右急射,居然呼呼发声,罡风飞旋狂啸,人影疾分。
花老弟站在雪地上闺陷雪中三分,大汉则飞返八尺,手中长剑仍在颤动,发出阵阵啸鸣。
“噫!绑手不弱,内力造诣可登大雅之堂幸会,幸会,哈哈!”花老弟大笑着发话道。
大汉脸色一寒,厉声道:“尊驾好浑雄的掌力劈以石开山。”
“哈哈!好说好说,阁下过奖了。”
“尊驾不是无名之辈,最好少管闲事为妙。”
“管了又样?哈哈!”花老弟一步步近迫。
“管了,你将家破人亡。”
“真的吗,但老夫不信邪,哈哈!准备接掌。”
大汉退了两步说。“尊驾非信不可.在下乃是鞑子未来的可汗,满都鲁的大将,火眼狻猊史域的口盟拜弟。”
“呸!谁管你骚鞑子的事?入了关,算你倒霉。”
“太行山主一剑三绝史超,尊驾该有过耳闻。”
“哦!确有耳闻,且有交情,但交情不深。”
“火眼狻猊乃是太行山主的亲弟,目下名列沙漠十猛兽之首。”
花老哥耸耸肩,微笑道:“如此说来,老夫真不能杀你了,你走吧,哈哈!”
大汉火速收剑,行礼道:“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我笑判官花云。”
大汉吃了一惊。也喜上眉梢,重新行礼道:“原来是两正两邪之首花老前辈,晚辈适才得罪了。”
“好说好说,尊驾也到中原来找太行山主吗?”
“正是。”
“你不用去了,他已经远走河南府。”
“哎呀!”大汉惊呼。
“怎样了?”花老弟收了笑容问.
“目下十万火急…………”
“哼!是引鞑子入关吗?你少作梦。”
“不!不!皆出岢岚州近年发现了剑气,将有神剑出尘,目前沙漠十猛兽已经在那儿潜伏了五个月了,日久未返回大漠,满都鲁极为焦急,因失去了有力臂膀……”
“哼!是想请太行山主到漠外称王?”
“晚辈不是此意,谁管那满都鲁的事?”
“你说谎!炳哈!少在我笑判官面前滑头好不?岢岚州可真出现了剑气?”
大汉脸上一红,往下说:“满都鲁是想十猛兽早些得剑,以便早日返回大漠,晚辈受命前往敦请山主出命,早日成事。”
“十猛兽威名显赫,据说全都是功臻化境之人,为何连一把剑也无法找到,尚要出来请人?”
大汉摇摇头。苦笑道:“沙漠十猛兽名义都是满都鲁的大将,其实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来去任意自如,不受约束,十猛兽中,共分成四股势力,脸和心不和,利之所在,不惜反脸成仇,这次岢岚州找剑,找不到万事皆休,找到了将有一场火拼。”
“哦!好吧,你走你的路。咱们再见了。”
大汉不敢再留,转身走了,找了一匹马,向东南原野狂奔而去。
另一面,中原和一名老者,正奔东逐北四处飘掠,老家伙气得怪叫连天,却未能得手,原来中原在笑判官出圈加入时,乘机跃出圈外。真巧,距另一老人身前只有八尺。老家伙呵呵笑。说道:“小兄弟,你是谁?”
“晚辈祝中原……”
“咦!你是祝中原?在武昌蛇山你干得漂亮。”
“老前辈谬奖了。”
“那把箫给我,我替你毙了那小汉奸。”老家伙话未落,人以闪电似地迫到,瘦手疾伸而出。
中原不上当,龙箫怎能轻易授予他人?身形乍闪,在间不容发中逃出瘦手之下,只觉对方手指的劲风直迫肌肤。
“噫!你了不起,拿来!”老家伙呵呵狂笑迫到。
“老前辈尊姓大名?为何……”中原骇然叫。
“我,呵呵!笑阎罗甘弘,找你攀攀交情,呵呵……”
祝中原千盼万盼,盼望有人前来援手,人果然盼来了,但不是可援的救星,而是判官和阎罗两个人。
笑判官名列两正两邪之首,名义上他是正道英雄,事实上却是无所不为的凶魔,他放走了火眼狻猊的拜弟,自承与太行山主有交情,似乎极为失策,这岂不暴露了他的本来面目?
但他有把握,凭那一个塞外无名小卒,绝影响不了他的名望,何况日后或许可以利用他呢?
在笑判官与那大汉打交道期间,中原已陷入危境,笑阎罗已经向他下手,要夺龙萧,幸而他机智过人,并时怀戒心所以没上当,在间不容发中逃过笑阎罗的掌下。
双方一通名号,中原吃了一惊,也油然生出一丝喜悦的感觉,这两位不正是中原双侠的老二.武林浪子上官罡的师弟吗?
笑阎罗通名之后。中原正想出声招呼并拜见,可是没有机会了,笑阎罗一声长笑,人影乍闪,已双手箕张急扑而上,要夺龙萧。
中原只好急急飞撤,拼全力向大同方向疾奔,他快,笑阎罗也不慢,在狂笑声中如影附形追到。不到半里地已追了个首尾相连。跑不了啦!
“小辈,乖乖送出龙萧,饶你不死。”笑阎罗叫。
眼看走不了,只好拚命,中原突然向左一闪。旋身一箫击出,正好击向笑阎罗的右外肩。“哈哈!拿来!”笑阎罗叫,也蓦然旋身。右手一抄,向箫身抓去。
中原知道要糟,因为对方手爪还在三尺外,一股奇异的吸力已经袭到,将手膀向外拉,手上的力道似已消失,龙萧转运不灵,笑阎岁的功力,委实骇人听闻,这一次可难逃对方手心了。
但他毕竟机警绝伦,手向外一撇一沉,并不向怀里收,右足陷入雪中。突然飞起一脚,将一块雪花踢飞,化成一蓬雪雨,向笑阎罗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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