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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镝情潮 第二十三章 迷宫飞虹

作者:云中岳类别:武侠小说

兄弟俩都已成家,有四名教师爷教他们读书和练武,不在村塾的词堂和武馆读练,有钱人家的子弟嘛。

四位教师爷据说是两文两武,教文的精通诸子百家,教武的可以力敌十名好汉,拳头大如海碗,一拳可以打死一条狠公牛,村中人敬畏有加。

敝!李员外离家日久,李府的人似乎极少在外走动,门庭冷落;偌大的宅院冷落下来,无形中便显出十分阴森和紧张。

有人甚至可以在午夜狗吠惊起时,看到李府中似乎鬼影憧憧,真要想看清那些鬼影,却是不可能之事,倏忽即没,不知到底是人是鬼。

这天一早,村后一座小山的密林中,到了两位不速之客,正从山后偷偷的飘掠,到了一株高大杉树下,像两头大鸟,钻入叶尖利刺密布的杉叶丛中。

两人是一男一女,正是天涯过客林世铭和崔姑娘碧瑶,他们终于赶来了。崔姑娘已发觉老人家拖延时间的计划,便找机会急赶,不由老人家不跟来,总算赶到了。

这儿距村中约有两里余,居高临下看得极为真切,两人分据杉树两侧的横枝,静静地向村中用目光打量形势。

李府的庭院占地甚广,正中是飞虹楼,楼高三层,结构极为古朴,飞檐粗大,楼阁坚实,窗棂皆有三层,一纱、一铁格、一木窗,可以任意升起任何一层。楼有外廊,用斗大青色巨柱作为廊柱,外围以坚实的雕花扶栏,檐下装有铁马,微风吹过,发出阵阵叮当清鸣,远传五六里。

飞虹楼后共有五进厅房,第五进后是花园,用丈余高的园场围住。花园广约五亩,花木扶疏亭台处处。

飞虹楼前、左、右三方,都有花圃围绕,假山散布,小池三五点缀其间。最外围,是两排房舍,有客房,有仆人的居室、谷仓、牲口栏、马厩、车房……样样俱全,确花了不少心力和银子。

飞虹厅前的花圃外面,是一处练功广场,有一条花径直通远处的大院门,十分气派。

爱中除了狗在走动外,极少看见有人在活动,潜伏着危机,空气中散布着迫人的紧张气氛。

两人打量良久,姑娘突然轻声问:“伯父,你老人家早年来过么?”

林世铭不住点头,低声道:“来是来过,但并未进飞虹楼。老贼自知作恶多端,也许要遭报应,所以建了这座机关密布的飞虹楼,一家大小生息楼中。后面的五进厅房,其实乃是他手下党羽的住处。如果白天进入,咱们双拳难敌四手;倘若是晚间进击,飞虹楼却又是危险重重。”

“老伯之意是……”

“白天月兑身不易,咱们岂能自掘坟墓?”

“晚间进入,不是太凶险么?”

“咱们不入飞虹楼,可诱老贼外出决一死战。““那么,快去准备夜行之物。”

林世铭飞掠下地说:“这就走,我去准备驱狗的虎骨,和毒狗的砒霜。”

“伯父,是否要备下硫磺硝石?”

“要,毁了这座鬼楼。”

“接近大楼不难,就怕老贼果然不在家。”

林世铭脸色一正说:“崔姑娘,千万不可大意,楼的前左右三方,看去接近不难,其实花圃中全安了歹毒的暗器,我们必须从后面厅房放火,绝不可轻易逼近飞虹楼。”

两人转身钻人山后,向左一绕。这儿的杉木林极为浓密,枝干比前面的小得太多,每一株仅粗如饭碗,有尖刺的杉叶从四面下垂,所以视野不广。人踩在地下干枯的杉枝上,杉枝甚脆,发出了轻微的折响声。

正走间,林世铭手一挥,突用传音入密之术叫:“有人,不可打草惊蛇。是武林人,正用轻灵的身法向这儿欺近。”

两人分别在杉树根下伏倒,从枝缝中向前凝神看去。小杉树的根部,长有许多女敕杉芽,人伏在杉根,不易让人发觉,确是藏身的好所在。

不久,一条紫色的女人身影,出现在左方的丈外,一身绣凤的紫色劲装,曲线玲珑。背上背着长剑,剑把上的大红宝石闪闪生光,系剑带在胸前扎了一朵蝴蝶结,恰将高耸如山的乳峰襟得更高更挺,她腰下的百宝囊鼓鼓地,不知藏了些啥玩意,看了她的装束,便知她是华山紫凤到了哩。

她的左前方,也出现了一个吓人的身影,一头乱如鸡窝的精白发,披散在肩上。上身精赤,露出瘦骨嶙峋的躯体,像是吃下了一尺水桶,桶箍都可以从外面看出,那是排骨。人瘦得全身只可割下四两肉,脑袋只有骨而没有肉影,只有一双阴森森发射着厉光的大眼睛,像煞了两个窟窿。十个手指像鸡爪,右手抓住一条白骨杖。

他是白骨行尸吴剑飞,一个已无人性的老怪物,名列四大魔君之首。

这老怪物第一次遇上华山紫凤,是在石弓村的山区,华山紫凤也姓吴,老怪物饶了她。

想不到今天在李家村后山,他竟和华山紫凤一同出现了。

老行尸一生中,穷凶恶极不像是人,但唯一可取的是,他一生练的是童子功,对毫不感兴趣,只好杀人。

崔碧瑶当然认得,华山紫凤和老怪物,吃了一惊,心说:“这鬼女人曾经口口声声要找君珂哥报仇,听说她曾和阴阳老怪走在一处,怎么却又落了单?那次在石囚室,君珂哥分明已说明并未污辱了她,不知她谅解君珂哥了么?”

林世铭也认得白骨行尸,心中暗懔。他的功力比行尸差了三成,生怕被行尸发觉惹下天大麻烦,因为这种暗中伺伏的举动,最易引起对方误解。

还算幸运,白骨行尸和华山紫凤并未发现左近有人,向前山急掠而去。

林世铭等两人去远,方招手引姑娘急急离开,远出半里地,方摇头道:“这个恶魔可怕,不可招惹。怪事!破天荒看见这怪物与一名少女同行,委实令人诧异,崔姑娘,那紫衣女人你可认识?”

碧瑶本想将所知的事说出,但又怕老人家误会了君珂,便忍住不说,故作不经意地答:

“侄女认得,她姓吴名萼华,乃是枯藤怪姥之徒,江湖人称她为华山紫凤。”

林世铭似有所悟,说:“哦!是那怪婆子的门人,跟着老怪物在一起,并不足怪了。”

两人一阵疾走,消失在去沅州方向。

华山紫凤和白骨行尸到了前山,也找到一株大杉树跃上向下察看,她说:“老前辈,飞虹楼太过神秘凶险,你老人家犯不着为晚辈之事冒风险……”

“呸!”白骨行尸呸了她一声,怪叫道:“什么话?你认为我行尸怕风险不成,我不是为了受你四拜才走一趟沅州,我行尸确要探探这宇内大寇生死之谜而来的。还未动手,小丫头你就要我打退堂鼓,岂有此理!如果是旁人对我说这种话,我要吃他的心肝。呸好好看清了,你闭嘴,咱们晚上闹他个鸡飞狗走。”

华山紫凤就是要激他说这种话,心中大喜,脸上却愁容满脸,苦兮兮地说:“只是……

只是晚辈心中难安……”

“不许你再说。”白骨行尸怒冲冲地喝止。

同一期间,天下群雄纷纷作入川的准备。远道的人,已经开始动身了。

天涯游子重在江湖现身的消息,像野火般向四面八方燃烧,中秋青城之会,有热闹可看了。

在林世铭昼间遥探飞虹楼的前一天早晨,千里外的长沙府到了天涯游子林君珂。

长沙府,本朝初年袭用宋朝的旧名,称潭州府;在洪武五年六月,方改为古名长沙府、这儿是湖广极丰饶的鱼米之乡,不然怎会先后派了四位龙子龙孙在这儿作威作福?

湘江经过府城西面,向东北一绕,所以府城实际有一半环水。从岳州府来的官道,绕江右折过北门刑场,进入北门直达市中心。

君珂一袭儒衫,大袖飘飘,腰悬一把买来的三尺六寸长剑,胁下挂着小包裹,手中提着一个书箧儿,施施然向北门走。

远远地,便看到北门城外的长沙县衙,可怜兮兮地被摒在城外。因为城内有吉王府,长沙府府大人的衙门也在城中,小小的长沙县七品官的衙门,该被赶出城外的。直至一百零九年之后,方搬入朝宗门内。

由于县衙无法与王府和府衙争长短,搬出了北门外,北门外便形成了另一繁华的市区,直延至湘江江畔。

君珂泰然踏入了市街,他那文绉绉的相公少爷打扮,并未因身材高大而唬得住江湖宵小。江湖小混混看穿了他的穿章,便知是个出门游学的书生,身上金银不少,正是好一头肥羊。

正走间,麻烦来了,早市刚散,街上闲人不多。迎面撞来了两名敞胸的壮年大汉,腰带旁隐隐现出一小截小匕首的尾鞘,正大刺刺地分左右撞来。

君珂的行囊挂在左胁下,右面大汉突然右肩一扔,猛地撞向君珂的右肩,看去不着形迹,但力道奇猛。

几乎是同一瞬间,左面大汉的左手已闪电似的伸出,抓住了包裹带。

君珂的修为将臻化境,怎能让人撞上?虽在市街之中,他的警觉心并未松懈下来。

同一瞬间,一个满脸污秽的少年叫化子,从路左小店内冲出,肮脏的手已伸向抓包裹带大汉右胁章门穴。

君珂右肩一缩,猛地向后一扔,“噗”一声闷响,反而撞中右面大汉的肩后骨。

“哎……唷!”大汉叫,“叭”一声跌了个大马趴。

同一瞬间,君珂左手扣指一弹,“得”一声弹中抓住包裹带上的手背。

“哈哈哈……”左首大汉放了手,狂笑不已,笑得额上青筋跳动,大汗如雨,不住晃动。

君珂一惊,怎么弹中手背会笑?邪门。

他扭头一看,愣住了,小叫化正向他咧着大嘴笑。

“哦!是你制了他的笑腰穴?”他问。

“快走!这儿距县衙不远。闹出来就有麻烦,林大哥。”小叫化开口了。

君珂又吃了一惊,这小叫化子怎知他姓林,又怎会叫他“大哥”?

小叫化一脚踢开大汉的笑腰穴,催促道:“走,此非说话之所。”

被肩撞倒的右面大汉已一跃而起,怪叫如雷地伸手将君珂拦住叫:“好小子,你是练家子,太爷走了眼,你高名上姓?你……”

君珂不等他再说,哼了一声道:“我,天涯游子林君珂,你想怎样?”

大汉如被雷击,伸出的手猛地抽回,人向后急退,脸色全变了,结结巴巴地说:

“不……不想怎样,不……小可有眼不……不识泰山。”

小叫化向大汉龇牙咧嘴一笑说:“老兄,请高抬贵手,这位林公子要到青城赴约,你如果打伤了他,银剑白龙和他的师父青城炼气士,不剥你的皮才怪。”

大汉扭头撒腿便跑,好快!

小叫化嘻嘻一笑,伴着君珂钻入一条小巷,说:“林大哥,认得小弟焦世昌么?”

“焦世昌?咱们少见哩。”君珂讶然问。

“大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在徽州入浙途中,小弟被天残帮六人围攻……”

“哦,老弟是穷家帮的草上飞小友。”君珂恍然。但是他对于穷家帮并无好感,语音极为勉强。

焦世昌并不以为怪,继续问:“林大哥是要到沅州么?”

“咦,你怎知在下要到沅州?”

“这儿非入川之路,一猜便知,大哥定然是要找千手如来晦气,小弟倒知道飞虹楼一些详情。愿为大哥一尽棉薄,且到酒楼借一步说话。”

君珂不知沅州千手如来家中的情形,讶然问:“老弟所指的飞虹楼,是指……”

“那是千手如来家中的藏身险恶处所,机关埋伏重重。早年建这栋大楼的师父,是天残帮的四圣之一、金聋子所一手策划的。这飞虹楼的图样,早年被我的师兄妙手空空唐如岩,从金聋子处偷来。家师兄在前面小有事,咱们去找他,同至酒楼借一杯水酒,谢谢当年大哥援手盛情,并以图样相赠。昨天,小弟亲见白骨行尸伴着穿绣凤紫衣的华山紫凤,走上了宝庆道,可能也是去找千手如来算账去的。大哥如不早一步走了赶去,被老怪物和华山紫风冒失地先赶一步,打草惊蛇,麻烦得紧”

君珂听说有图样,大喜过望说:“走,我得谢你一席。”

两人一前一后,转向另一条小巷。

不久,君珂独自南下,在无人之处,立即展开绝世轻功,宛若流星划空,向沅州急赶,他要赶在白骨行尸和华山紫凤之前,免得费事。

从长沙到沅州足有千里以上,到宝庆是一半,五百三十里。他想赶。千里迢迢他可在一天一夜赶到,可是路上行人多,他不能惊世骇俗,只好放缓脚程,经过都市耽搁得更久。

第二天初更末,他赶到了黔阳,距沅州仍有百里。幸而这儿有小路,晚间没有人,他可以放胆急赶。

七月中旬,皓月当空,天色刚入暮,快圆了的月华已经爬上东面沅州方向的地平线。

飞虹楼中,楼下的议事厅中,中间两案分坐着李家兄弟,左是家麒右是家麟,半靠着饰以豹皮的大环椅,品着香茗。

两人年纪相差约五六岁,家麒已年近四十,身材一般儿健壮魁伟,虎背熊腰,脸色红润,都生有一双鹰目,显得在生气勃勃中,透出阴狠的神情。

左首一列长案后,太师椅上半躺着两个人,牛皮裹腿快靴高搁在案上,左手托着左颊搁在扶手上,大马金刀地坐着顶舒服。

右首第一人白净面皮,高鼻,四方口,国字脸盘,留着八字灰胡,年纪约五十出头,一双寒芒暴射的三角眼,令人望之心悸。

他目下的姓名是谈文,姓谈名文,据说是李府的首席教书夫子,他的真名,当然不姓谈,也不叫文,而是当年李胡子手下最年轻的贴身“汉王侍卫”谭千秋,绰号叫追魂鬼手。

他的指上功夫,一抓之下石碎如粉,一个指头可以敲断一把厚背鬼头刀。

另一人是三角脸,脸色泛青,灰色的六寸长山羊胡子,吊在尖下颔之下,说起话来一翘一翘地,确有八分穷教书夫子老童生的派头,一双半死不活的眼睛,老让眼皮掩盖着大半,不时在眼缝中透出一线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电。

这人也有一个假姓名;真名叫做三阴秀才于义,也是“汉主侍卫”之一,目下却是李府的教师。

右首一列长案后,八张太师椅仅坐了两个人,一双粗腿搁在侧方另一张太师椅的扶手上,歪着巨大雄伟的身躯,半躺半靠,坐没个坐相,显得极为粗犷,他们是李府的两位教师爷,身怀绝学,有过人的机智与超尘拔俗的造诣。

内侧一人豹头环眼,脑袋剃得精光,年约花甲,大鼻朝天,口角露出两根尖长锐利的犬牙,脸色苍黄,而且长有七八朵钱癣,黄中带黑,所以绰号就叫做金钱豹,真名宋岳京。

外侧一人最年轻,约三十七八岁,正届壮年,一身青绸子紧身,似乎裹不住他那身坟起如山的结实肌肉。圆下颔,嘴略向外突,从耳根下垂下一丛五颜六色的兜腮胡。有些金黄,有些灰黑有些灰蓝,更有一丛略泛灰白,怪人怪相。他就是近二十年来,崛起绿林的奇人异才锦毛虎张超,一个来历不明,门派如谜的绿林巨寇。

这四个人名义上是两文两武,但底子里却是对文章八股一窍不通,对杀人放火却十分内行的悍贼,乃是千手如来的左右长城,坐镇李府,虽武林一流高手也不敢正眼瞧瞧李府的大门是如何光景。这些年来,到府报仇找碴的人不是没有,每年也来七八起不知死活的高人,但在李府四名长城的拱卫下,李府连一根草也未损失,倒是李府的异种猪犬不时有人肉大快朵颐。

据说,六大怪物的侠义九指神龙柯湘,也曾经在李府中出现过,被追魂鬼手谈文一支铁爪,逐出了外围。可知李府中的实力是如何的坚强深厚,难怪江湖中等闲人物不敢正视这座龙潭虎穴。

阶下,共有五名身穿长裙和窄袖彩衣的少女,一个个如花似玉,正在侍奉茶水,听候差遣。

堂上的六个人沉默了片刻,李府大少爷家麒漠然一笑,不带感情地说:“诸位叔叔对家父的臆测,小侄不敢苟同,即使家父是远入穷山恶水寻找好友出山助拳,岂能不派人来通知之理?家父朋友满天下,友好遍处各地候讯大举,在任何一县一州,皆可传出消息。望夫山事隔百日,至今音讯全无,岂不可怪?”

三阴秀才鬼眼并未睁开,阴阳怪气地接口道:“望夫山之事,回来的人语焉不详,咱们又因重责在身而未能参予,人言人殊,传闻或许失实。据我看,飞云散人和武夷羽士现身斗场,八成儿与那两个牛鼻子有关。四明怪客与当家功力不相上下,虽不胜亦不会败,可疑的仅是两个老杂毛,或许是遭了杂毛们的毒手也很难说,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二少主人烦躁地说:“于叔叔不必猜得那么糟好不?两个老杂毛即使功力深厚些,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将家父轻易制住。明明有人亲见阴阳老怪追赶飞云散人,青城炼气士申道长追赶武夷羽士,家父已在混乱中避开了四明怪客老匹夫,根本与那两个杂毛无关。别提了,徒乱心意。再等一月,如果再无音讯,咱们亲自到江湖一走。”

追魂鬼手摇头道:“不可能了,贤侄。”

“为何不可能?”家麒问。

“令尊失踪之事,天下轰传,一些亡命之徒,已经在作计算飞虹楼的打算了。飞虹楼中的珍宝,价值连城,贪心的人多着哩!再说,早年的苦主仇家,又怎能不全力相图?今后事多矣,怎会有暇奔走江湖?依我之见,贤侄。咱们必须有狡兔三窟的打算,不能再在这儿等待对头来围攻闹事,贤侄以为然否?”

“家父早有隐人麻黄凤凰山的计划,四位叔叔也已预知,可惜为了彭狗官之事,一再迁延。目下风声鹤唳,恐无及早图谋的机会了。”

金钱豹插口道:“阴阳老怪找的是银剑白龙的党羽,与咱们李府并无大碍,怕什么?老当家老谋深算,利用寒风掌父子出面,确有过人之处,这种举措确是高明。”

三阴秀才阴阴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银剑白龙野心勃勃,如果上次他父子俩得手,局面如何,实难逆料,也许养虎伤身哩。闲话少说,目下已是二更初,白天曾在后山窃探的客人该快到了,咱们准备迎接他们,看看这些讨野火的人是何来路。”

久不开口的锦毛虎大声说:“怎能接他们进来?在外面送他们上路,岂不更好?我反对引狼入室相斗。”

三阴秀才站起身躯,懒洋洋地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外面阻得住人,却擒不住人,让他们溜掉,还像话么?请他们人园,即使他们变苍蝇也飞不掉。”

李家麒也站起说:“于大叔说得是,在园中擒人省事得多。”

他向下面少女叫道:“将四位爷的兵刃请来。”

六少女中有四人齐声应诺,行礼退入堂后屏风内,不久,各捧一件兵刃袅娜而出。

一柄三尺铁爪,一柄精钢判官笔,一把光闪闪的双股叉,一柄厚背九环刀。四女分趋四人之前,跪下将刃高举过顶,双手呈上。

看这些兵刃,最轻的判官笔重量也不下四十斤,但在少女们手中却轻如无物,可见连这些弱不禁风的女郎,都是佼佼出群可派用场的女英雌,李府确是不简单。

四人分接兵刃,系在背后,随即下阶走出厅门而去。

家麒兄弟俩由两名侍女伴入内厅,不久也换了一身银灰色夜行衣,背剑挂囊出厅而去。

飞虹楼顶设有谯楼,响起了二更的柝声。

皓月当空,银光满地,这是夜行人最忌讳的夜色,一举一动皆无可遁形。

东北角,终于欺近了两条银灰色的夜行人身影,相距在三百步外,李府的狗,一条条起了刚毛,并未发出吠声。

灰影之一突然纵上一株大树,取出一把大弓挂上弦,将一些小肉块钩上了矢尖下方,向黑黝黝的李府射去,连射三十箭之多,厉啸划空,呼啸而去。

两灰影消失在草丛中,向左折向东南角。

李府的外围,有两丈高的风火围墙围绕,外人如不爬上墙,根本不可能偷窥府中的一切动静,猎狗总数总有三十头,分布在围墙内外,由十名健仆率领,在内外巡视。一般修为未臻化境的高手,想完全避免被猎犬发觉,那是不可能之事。

两灰影接近至围墙三百步,但并未逃过猎犬的听嗅两觉,警讯传出了。箭啸划空,也难逃高手的耳目。

可是灰影并未入侵,府中戒备的人,弄不清来人弄些什么玄虚。二更初,不是夜行人活动的时间,也未想到来人用箭射来大批兽肉。

兽肉经过特殊处理,血腥吸引了猎犬,立时大乱。四面奔窜觅食,只片刻间,三十头猪犬,十九头遭殃。

爱中大乱,人影由府中八方掠出,搜索附近的每一角落,要找下毒毙狗的人。

两灰影如同鬼魅,悄然乘乱中从东南角府后侧接近了围墙,贴墙滚入了院中。

在西北角,两条黑影也幽灵似的滚过墙头,飘落园内,隐身墙内绿草之中。

谯楼上,出现了三阴秀才的身影,向一个老女人的身影低声说:“大嫂,来人有周详准备,功力不弱,发信号令众人立返原藩地,不能乱,以免被人乘乱人侵。”

老女人点点头说:“于叔可曾发现来人么?”

“发现了,身手并不太高明,但府中能从容接下的人,为数不多。”

“犬子能应付么?”

“两位贤侄可能接得下,大嫂不必耽心,小弟告辞。”

三阴秀才走了,谯楼上响起了三声清越的钟鸣。整个庭园突然一静,人影渐隐。

东南角入园的人,正是林世铭和崔姑娘,他们也知道贼人戒备森严,已发现了有人人侵。两人伏在绿草中。

老人家低声说:“崔姑娘,飞虹楼不易上去了。”

“不上,可在外放火。”崔姑娘断然地答。

“好,先绕至后面花园,从五进厅房后放火。”

飞虹楼面向北,他们必须欺近正南方花园,穿过后花园,方能进人第五进房屋。两人蛇行鹭伏,向左折入正南。

后花园的围墙高有丈余,这儿是女眷们消闲游乐之地,平时不许男人进人的,一向冷清清罕见人迹。

两人挨近围墙,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好机会,里面没有声息。其实,整座李府都声息俱无死一般的静,阴森可怖,树木像一个个山魈鬼怪,站立在大地之上唬人。

“崔姑娘,老朽先入。”林世铭说,人一长身,右手便抓住了墙头,脑袋侧升,露出一只眼向内打量。

林中静悄悄鬼影俱无,前面有一座小亭,亭畔有一个小菏池,曲折的花径在花树丛中隐现,一座座玲珑的假山分布其间,确是不见有人匿伏。

林世铭向后招手,身躯侧升,贴着墙头滚入,鸿毛般落下园中。

碧瑶毫不迟疑,也用同样的身法飘入园中。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丈余,向里蛇行鹭伏藉木掩身趟进。

林世铭在前探道,小心翼翼向里趟,转过三座小山,已经距进入后院的圆形月洞门仅有一箭之地了。

前面是一片青草地,难隐身形,他向右一折,闪电似的窜抵一座假山旁,向下一伏。

蓦地,身前不足两丈处,月桂丛中幽灵似的缓缓升起一个高大的灰影,双目冷电炯炯,豹头环眼入目。

林世铬口中一懔,手按剑把便待暴起。

灰影用鼻音冷哼一声,低沉地说:“朋友,你来了么?”

灰影一面发话,一面将背在身后的手移出,他手中,出现一把六尺长重有八十斤的双股叉,精光四射,映着月色,两枚叉尖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后面的崔姑娘刚窜到,娇叱道“打!”叱声中,三个拳头大圆形暗器出手,暗器之后,各跟了一枚夺命金针。

灰影是金钱豹宋岳亭,他当然不傻,晚间接暗器乃是最愚蠢的举动,他不蠢,人影一晃,不见了,出现在姑娘的左侧方。

林世铭猛地暴起,身剑合一截出,叫:“人交给我。”

泵娘向右急射,飞跃四丈余。她先前打出的圆形物是个鹅卵石,一齐落了空,金针也是劳而无功。

她右足刚沾地,还未用劲向上拔起,一条灰影已从左侧花园中暴起,一团黑烟已像狂风似的刮到,一根大钩亦已光临,喝声也到:“以牙还牙,还你一些暗器。”

碧瑶吃了一惊,她必须躲,躲则必须脚下落实,半空一难以闪避。

糟!她的脚向下一点,突觉脚向下沉,毫无着力处,踏在陷坑上了。

如果没有人恰在这时猝然袭到,如果不是黑烟同时光临陷阱的威胁算不了一回事,她可以用梯云纵的身法拔起身躯也可以扭身吸月复撒腿向侧倒向壁口,月兑厄当不会太难。

可是目下不行,黑烟入鼻即感到头昏目眩;大钩也来势如电,递近身侧了。

“哎呀!”她惊叫,强捺心神火速拔剑,趁神智未失前,咬牙关用了全力,一剑挥出。

“铮”一声清鸣,剑冒出无数火花,化一道银虹,飞抛四丈外。同一瞬间,大钩趋势攻入,不偏不倚钩中她的小蛮腰向上一带。

她已浑身发软,眼前模糊,知觉虽在,但力道全失。

使钩的灰影像一头大鸟,钩着人飞掠出三丈外,越过了陷坑,发出一阵狂笑道:“哈哈哈!像这种脓包,也敢到飞虹楼来撒野,太不知进退了,哈哈……”

笑声未落,灰影突从侧方射到,枭啼也似的语声人耳。

“老夫也是脓包,送你见鬼。”

声落人到,白骨杖风雷俱发,“横扫千军”拦腰便砸,白骨行尸赶来了。

左方人影也到,是锦毛虎张超,九环刀一阵暴响,用刀背急截扫来的白骨杖,同时大叫:“带人快走,人交给我。”

“当”一声暴响,火花四溅,人影乍退,两人同被震退八尺外。九环刀背上本有九个金环,舞动起来环声震耳,既可示威,又可乱人心神。两刃相触,双方皆用了全力,金环被击毁了两个。

灰影向侧一跃,夹起了崔姑娘,讶然叫:“咦!是个母的。“花丛后人影又现,有人叫:“母的交给我,抛!”

来人是三阴秀才,灰影不敢不遵,将人抛过说:“这母的丫头不等闲,夫子小心。”

三阴秀才一把抄过,一闪不见。

使钩大汉突觉脑后生风,大吼一声,扭头就是一钩,全力挥出。

可是晚了一步,大钩向后飞,他感到胸口一麻,手一松,大钩月兑手飞走了。

来人是个黑影,是女的,一身紫衣,看去是黑色的。

她悄然掩近,头一低,挫腰从钩下钻人,长剑已信手递出,剑出如穿鱼,贯入使钩大汉的胸口,直抵剑愕方行停住。

她飞起一脚,将大汉的尸体踢飞,拔出长剑飞扑月洞门,一面尖叫道:“千手如来,滚出来领死。南召丹霞山冷家已成瓦砾场,两百余男女无一活口。你是银剑白龙的撑腰人,该是你受报了。”

她刚进了月洞门,突觉背心受到沉重暗器的打击,人被巨大的撞击力推出丈外,几乎立身不牢。

“杀!”她怒叫,扭身连点五剑。

“哎唷……”背后有人狂叫,剑连中两人,两条灰影仰面便倒,在地下乱滚。

三柄重有三斤的尺长小飞叉,击中了她的背心,被反震而出,也刚好翩然坠地。

她暗叫“危险”伸手一模,背上衣衫出现了九个小孔。她有银犀软甲护身,不然准当场被飞叉贯穿背脊,飞叉的力道奇大奇猛。怎吃得消?

墙根下,有人咦了一声,挺剑飞扑而上。是二少主人李家麟,飞叉就是他所发的,他被对方将叉反震跌落的情景所惊,晚上一步,致令两名手下成枉死鬼。这时扑上大吼道:“你是谁?纳命。”

“我,华山紫凤。”她叫,抢上连攻五剑。她受阴阳老怪亲手陶冶近一年,这时的功力已经判若两人了。

家麟也不等闲,接上手错开了五剑,立还颜色,回敬了五招。

白骨行尸和锦毛虎拼成平手,两人胶着了,五丈内飞沙走石,罡风怒号。

天涯过客林世铭,也被金钱豹宋岳亭缠住,长剑斗沉重而长一倍的长股叉,有点相形见拙,递不出招式,被双股叉的光幕吸住不放,被逼得还手无力,岌岌可危,看支持不了十来招了。

华山紫凤连攻十二剑,眼看四面八方人影纷纷汇聚,心中大喜,掏出了紫铜管挑开了管塞。

“着!着!着!”她连发三声大吼,连攻三招九剑。

家麟冷哼一声,长剑左冲右错,连撇八剑,龙吟震耳,火花四溅。

第八剑错开,他突感眼前一花,真力突然消失,先天真气外泄。接着,冷冰冰的剑尖贯入了他的胸口。

在他知觉消失的前一刹那,他清晰地听到追魂鬼手和众手下赶到的怒叫声,身躯仆倒。

追魂鬼手在后院瓦顶上掠下,在他前面还有十六名从内院里抢出的人,他们在抢救二少主人,怒叫如雷快逾奔马。

华山紫凤一声尖啸,向右冲出。

“叭!”倒了一个冲进的人。

“叭!叭!叭!”又是三个。

奔来的人到得快,也倒很快,空灵散魄烟只消闻到一星半缕,除了百毒真君的独门解药,唯一可做的事便是等死。

十六条好汉像十六匹死马,冲倒在地一动不动。

追魂鬼手大吃一惊,突然刹住身形不进反退,飞上了瓦面。他经验老到,而且曾听华山紫凤报过名号,早知她曾随百毒真君学艺,定然用毒药下手了。

“退,各归本位。”他发出了震天大吼,并月兑手掷出三柄小飞爪,袭向正向屋内冲入的华山紫凤腰骨。

华山紫凤闻声知警,知道吼叫发令的人定非等闲。

飞爪光芒如电,她的修为也不弱,眼角已看出飞爪是袭向身前的,如果向前冲入,必被飞爪击中,虽有银犀软甲护身,到底要冒风险,试不得。

她脚向前点,身形突然向后躺倒,不进反退,贴地向后平射丈外。

“嗤”一声,最先一柄飞爪擦过她的胸前,抓掉了剑鞘系带。也抓破了襟;如无银犀软甲护身,她胸前的一双玉乳,大概会齐根被抓掉。

她感到毛骨悚然,也赫然大怒,一声尖啸,像只大鸟飞上了瓦面,挺剑狂追。地下,她的剑鞘静悄悄地躺在那儿。

追魂鬼手三爪无功,也吃了一惊,便向飞虹楼急射,要诱姑娘前往送死。

华山紫凤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剑交左手,紫铜管仍泄出一缕看不见的袅袅毒烟。

她探囊取出预先准备好的磷火包,向下面飞掷,包破磷火飞溅,第五幢大厅有六处地方起火,第四幢也有四处。

追魂鬼手保持着五丈距离外,向飞虹楼急射,磷火包破裂时,并未发出爆响声,外层的炮仗药由于并未包实,火起响声亦微,所以他并不知姑娘在放火。

越过第三栋房屋,他百思莫解,传说中的华山紫凤只不过是一名武林晚辈,怎能避开他的三枚飞爪?愈想愈气,突然大吼一声,反手又打出了三柄飞爪。

这一次华山紫凤上当了,她分心放火,却未想到追魂鬼手突然反手发射暗器,声未到,暗器已快着体了。

她看到了银芒,大吃一惊,猛地一扭身,抓长剑疾挥。

“铮!”“噗嗤!”清响之后,是裂帛的撕鸣,人影乍闪,向侧急飘。

她的剑击中一柄飞爪,奇大的反震力在火花飞溅时从剑上传到,虎口几乎迸裂,人也被震飘出八尺外,小飞爪的浑雄劲道,凶猛得委实惊人。

同时,另两把飞爪一中胸侧,一中月复外侧左胯骨,衣袂碎裂,如无银犀软甲护体,一百条命也保不住。

她心胆俱裂,立即止步。

前面追魂鬼手却扭头叫:“丫头,你来,老爷我擒住了你,要你替我生十二个女圭女圭。哈哈哈哈!”

她昏了头,被激怒得像头母疯虎,一声怒叫,拼全力狂追。她想得好,只要近身两丈内,老匹夫难逃一劫,便可将他剁成肉泥消消恶气。

她这一追,几乎追掉了性命,也成全了她,了却了年来的相思,也替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哀伤。

白骨行尸和锦毛虎斗成平手,相持不下。

追魂鬼手已发出了撤回本位的喝声,其他的人都撤走了,但锦毛虎不甘心,他要和白骨行尸拼命,他年纪轻,潜力尚未完全发挥。

金钱豹已控制了全局,当然也不愿走,花园中只有他们四个人拼命。

林世铭自顾不暇,性命在呼吸之间,他没想到这儿竟然有如此高明的高手,心中暗暗地叫苦,尤其是崔姑娘在一照面间便被人擒走,后果不问可知,他怎有脸在日后见终南二老?

心中失惊,手脚便不够利落,糟了。

金钱豹的双股叉凶猛狂野,但见四面八方全是叉影,像是千百道电芒,齐向中间集中袭击。林世铭一柄短小的长剑,怎能招架?连护身也力不从心。

“着!”金钱豹恶意地大喝,叉出“猛虎摇头”,攻向上盘,叉影成扇形向前推出。

林世铭百忙中挫腰沉剑,招出“玉门拒虎”,“铮”一声剑叉相触;人更向下沉,顺势撇剑也喝“着”!招出“彗星横空”,全力削出。

金钱豹一声狞笑,叉柄突然挑出,“铮”一声将剑挑向上急荡。喝声“躺”!叉柄已经闪电似的推出。

“哎……”林世铭惊叫,沉重的叉柄,以千钧力道撞过他的左肩外侧,肩臂外的三角肌肉丢掉了一大块,原是大汗如雨的脸面,这时肌肉剧裂地抽搐痉挛,人站立不牢,向右踉跄冲了出去。

金钱豹一声狂笑,欺近反转叉头,兜心便戮。

临危拼命,林世铭也一声狂吼,挥剑猛砍叉影,想借力后退。

一条灰影越墙而入,听到了狂吼声,突然以令人肉眼难辨的奇速,飞射而来。

金钱豹哈哈狂笑道:“匹夫你做梦。”

“铮”一声,两股叉尖夹住了长剑,一扭一挑,剑化长虹飞射五丈外,叉尖一沉,向地下林世铭插去。

林世铭长剑月兑手,人本来就未站稳,巨大的潜劲将他震倒,眼睁睁等待着叉尖贯入胸月复。

“完了!我命休矣!”他心中在狂叫,叉尖化成两道白虹行将入体。

就在这生死一发间,一道细小的银虹到了,缠住了叉尖,吼声也到:“恶贼该死!”

双股叉向上一扬,突被银虹带得向侧方上空急荡。

林世铭一听喝声耳熟,只觉心神一懈,爬不起来了,心中在狂叫:“畜生!是你,你怎有脸见我?”

金钱豹骤不及防,双股叉上传来的奇大力道,令他无法抗拒,又舍不得丢手,身不由己,被叉带得飞跌两丈外,“砰”一声滚倒在地。

接着,“叭”一声响,眉心上挨了一记重击,脑浆向外奔挤,红的白的一齐涌,手脚一阵抽搐,身躯不住扭动,终于不明不白地死了。

白龙筋鞭无坚不摧,他的眉心难比精钢,一击之下怎能不死,假使他先前丢掉叉,也许死不了,至少还有躲闪的余地。

来人是天涯游子林君珂,林世铭的孩子,终于在千钧一发中赶来了,到得恰是时候。

君珂毙了金钱豹,眼看远处的激斗仍烈,月洞门中,闪电窜出一个老女人,挺手中长剑奔到,同时厉叫声入耳:“谁杀我的孩子,拿命来。”

锦毛虎的吼声接着传来:“这家伙是白骨行尸,大嫂小心。来了强敌,退回飞虹楼。”

君珂一怔,怎么白骨行尸竟然助起他父亲来了?已没有他思索的时间,便向狼狈站起的林世铭叫:“爹,不可乱走,机关埋伏可怕,孩儿先收拾他们。”

原来他在入园的刹那间,便听出父亲的吼声、缺耳的脸容。他也清晰地看清了,所以知道是父亲。声落,他已向白骨行尸掠去。

老女人是千手如来的老妻,当她发现爱子家麟横尸后院时,急疯了心,猛地挺剑冲近,一声厉叫,向白骨行尸连刺三剑。

白骨行尸应付锦毛虎的九环刀,势均力敌,加上急疯了的老太婆,便岌岌可危了。老太婆的长剑,罡风剑气直迫八尺外。可见她的造诣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白骨行尸怎吃得消?

“哎……”他叫,左后股挨了一剑尖,直抵股骨,几乎要了他的命。

老太婆第三剑得手,正待撇剑,割开老行尸的蛋,却未料到,后面到了君珂。也是她合该冤死,被爱子的死亡激得昏了头,顾前不顾后,也是君珂来得太快。

“叭”一声,白龙筋鞭已在丈五六外抽到,鞭梢正击中后脑勺,直切入五寸余,像在脑后开了一条指粗大缝。

“嗯……”她轻叫,人向前栽。

白骨行尸向右一闪,老太婆便仆倒在地,他一带白骨杖,怒叫道:“要你的命。”

“铮”一声,锦毛虎的九环刀截出,硬接一杖,两人一分。

生有时,死有地;这些人的功力都不含糊,真要拼命都可支持十招八招。但这时正好相反,死得都莫名其妙。

锦毛虎全力接招,维护地下的大嫂,他弄不清大嫂为何无故倒地,心无二用,给君珂抓住了机会。

“嗤”一声,细小的白龙筋鞭缠住了锦毛虎的右大腿,一带之下,右大腿分了家。

“哎……”他狂叫,人向下挫,大环刀拼全力向白骨行尸掷去,他还以为被白骨行尸暗算了哩。

“铮”一声爆响,白骨行尸拨飞了九环刀,身形倏止。

锦毛虎身侧站着君珂,衣袂袖桩飘飘,刚将踏在锦毛虎腰上的右脚挪开。

“你是谁?”白骨行尸心惊胆跳地问。

看了这情形,他便知两个功力奇高的男女,定然是死在这一身儒衫、身材修伟的人的手上了,君珂已收了白龙筋鞭,所以他不认识。

“林君珂。”君珂答得顶干脆。

“你……你是林君珂?”

“正是。”

“你……你为何救我?”

“原因有二,一是同仇敌忾;二是龙游猿啼绝崖古道中,你替在下拔了脊中穴上的毒针。咱们之间恩怨两消。”

说完,向林世铭纵去。

四、五两栋大厅,已经火舌高张,凡是接近救火的人,大多被华山紫凤先前泄出的毒烟所薰倒。

白骨行尸怔在那儿,一模后胯骨,只觉一阵疼痛,不由火起,探囊抓把刀创药敷上,一声怪叫向火场冲去。白骨杖风雷俱发,赶杀那些救火小贼。由于火焰一冲,遗留的毒烟早消。所以救火的人愈来愈多了。

君珂奔近世铭,叫了一声爹,便哭倒在地。

林世铭目眦欲裂,“啪啪啪啪”连拍他四耳光,大叫道:“畜生!你还有脸叫我爹?

你……”

“爹!孩……”君珂大叫。

世铭不待他往下说,狂叫道:“你送掉了彭恩公全家,万死不足以赎罪。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种无耻的儿子。终南崔恩公的孙女儿,已被贼人掳走,我料无脸再见天下人,我要以死赎我之罪。畜生!你怎不死!”

说完,一掌向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君珂跪在地下,已无法抢救,猛地左手上拂,右手一句老人家的双脚,手到人倒。

他那一掌消去世铭不少力道,但掌风余劲已经着额,世铭人即昏倒。

灰影一闪,来了一个手持钓竿的老头儿,须眉全白,银发披肩,垂月复长须飘飘,大叫道:“孩子,你做什么?”

君珂抱起世铭,看清了来人,突然抱着人跪倒,泪如雨下哀叫道:“师父,君儿……”

来人是银河钓翁王衡,君珂的师父到了。

他接过人,惊叫道:“咦!是你爹爹。”他伸手去按世铭的心脉。

“是的,爹一时情急,自拍天灵盖,君儿抢救不及……”

“不要紧,脑受到震荡,为师有灵丹妙药,并以内力相辅,休养半日即可复原。”

“谢谢师父。”君珂大拜四拜方行站起。

“你与青城老杂毛有约?”

“是的,徒儿行将入川。你老人家一向可好?”

“好!为了找你差点儿发了疯。”

“这都是徒儿不孝,望师父原恕。”

“目下你有何打算?”

君珂一咬牙说:“目下徒儿要救人,请在家父醒来时代为禀明两事。一是彭恩公全家已平安无恙,目下正在浙江桐庐山区忏情谷之中隐居。二是徒儿将全力救出崔姑娘,然后至青城赴约,请爹爹不必入川了。”

“你要入飞虹楼救人?”老人讶然问。

“是的,徒儿有图样,尽知楼中虚实。料亦无妨。”

“咦!你从何处得来图样?那是金聋子的心血哩。”

“是一位朋友从天残帮的金聋子处盗来的。”

“哦!我放心了,么魔小丑,何足道哉?你去吧,小心些,我带你爹返家,然后入川助你。”

“谢谢师父。”君珂扑翻虎躯拜倒。

老人家说声“小心了”,人即一闪而没。

君珂看火势已无法控制,白骨行尸仍在发威,便奔向飞虹楼,一面大叫道:“老行尸,快走,陷入机关,你不但要死,死时一生凶名将全部被葬送掉,饱受酷刑折磨而死,划不来,快走!”

在火光中,他投入飞虹楼暗影之中。

飞虹楼高并不太高,最上一层从屋脊往下算,也不过距地十丈整,十丈高的楼只分三层,空间够大,里面的月复壁夹墙秘室,星罗棋布,布置得巧夺天工。

厅房大火冲天,村民一个个在梦中惊醒,人声鼎沸,锣声震耳。可是,当他们拥近李府近旁时,便被李府的人提刀仗剑挡住了,劝他们乖乖回家睡大头觉。

李府中人丁不过百十名,恶斗之后,死了近三四十名,除了在外防守的人,真能拱卫飞虹楼的人并不太多。

幸而白骨行尸听从君珂的劝告,抽身走了,不然死的人更多,实力大打折扣。

君珂从后面的逸电厅进入,鬼魅似的闪在壁角里。厅中黝黑,陈设全是古朴沉重的家俱,空无一人,声息惧无。

他想:“我必须先找人问问,探知崔小妹被擒往何处,方可下手。”

要擒人,必须现身诱人出面。他掖好衣尾,将长剑改系在背上,运功护身,开始大踏步向后厅闯。

他走的路线十分怪异,不直向后厅门走,却向右折走七步,再向厅门跨了九步,突然腾身而起,飞落壁间一张大环椅上,伸手拉下一幅山水画,一掌向壁上推去。

“轧轧轧……”一阵机轮绞动声在墙内响起,后厅左右两扇大门“砰彭”两声闭死了。

厅中的地面,也似晃动了几次。

他跃下大环椅,飘至厅中心,脚下“咚”一声重重地蹬了一脚,方向左后厅门走去。平时,左后厅门是主人出来的门户,人,该从右后厅门进入后厅。

他握住门上的叩环,猛地运劲向后拉。“吱呀”一声,沉重的铁叶门张开了,眼前出现了朦胧的黄色光芒。

外面大火照红了半边天,但没有任何光线可以进入楼中;这黄色的光芒,光源发自壁间的两盏小灯笼。

随着铁门的响声,里面传出一声惊叫:“咦!机关失灵了?”

是少女的嗓音,惊诧中有慌乱。

君珂大踏步走入,走了七步,脚沉重地一跺,“砰”一声,整座地面向下沉下两尺,“砰彭”一声,定住了。

“格格”两声,一座扶梯突从上面徐徐伸下,扶梯下端,站着两名仗剑少女。

他冷冷地说:“机关并未失灵,但已失去效用,暗器的射孔已经自行封闭。无法开启了。下来!在下正要找你们问话。”

两少女穿一身粉红色紧身劲装,浑身曲线玲珑似若喷火,人美,身材更美,年约十八九,像盛开的玫瑰花。

她们不再慌乱,一声娇叱,飞扑而下。

同一瞬间,身后大门后的两个壁洞中,钻出两名中年大汉,两把钢刀冷芒四射,一声不吭扑向君珂身后,刀动风雷发,一上一下狂风也似的卷到。

君珂突然腾空而起,两大汉仍向前冲。他脚尖分张下点,轻轻向前一挑,挑中两大汉的脑后哑穴,两大汉直挺挺向前猛冲,扑向两名少女。

“咦!你……”两少女同声惊叫,向侧一闪,在间不容发中让过两把钢刀。

“叭噗”两声,两大汉仆倒在地,被制住了,滑出丈外方停住身形,趴伏在地像两条死狗。

同一瞬间,君珂已经冲上,快逾电闪,一晃即至,双手分张叫:“你们也得趴下。”

两少女大惊失色,向两侧扭身出剑,同出“寒梅吐蕊”,分攻君河身侧。

君河一声冷叱,双手一抄,在对方剑尖刚吐第一剑的刹那间,神奇地扣住了两剑的剑尖下五寸处。

“撒手!”他叫,手上用了三分劲,猛地一振。

两少女怎能不撒手?她们的虎口出现了血迹,惊叫一声,丢剑踉跄后退不迭。

君珂丢了剑,扣指连弹,两缕指风先后射出,不偏不倚击中了两少女的右期间穴,风到人倒地。

他走近两大汉,伸手抓起一名,“叭”一声拍开了穴道,再丢下地一脚踏上大汉的小肮,冷叱道:“别装死,打起精神。”

大汉龇牙咧嘴道:“好汉爷,高……高抬贵……贵手。”

“你该叫抬脚,是昏了头么?”

“哎……唷!轻……轻些。”大汉仍在叫。

君珂减了一分劲,阴森森地问:“阁下,你要好好回答,不然,我要你变成破月复之狗。”

“好汉爷,小人知无不言。”

“擒来的女人目下何在?”君珂问,脚下又加了一分劲。

大汉痛得狂叫一声,无暇思索,急叫道:“在;在……在银河厅,哎……”

君珂一脚挑封了大汉的海底穴,纵上了扶梯。

这飞虹楼的密室和路径,他已全部了然,银河厅在三楼,得向上走,那是谯楼旁的一间铁焊大厅。

二楼一间密室中,李大少主人家麒安坐虎皮椅上。对面屏风之下,分站着三阴秀才和追魂鬼手,另有五名劲装少女和八名大汉。

所有的眼睛,全睁得大大地注视着壁间的小四方壁洞,洞中有五柄金色雕龙把手,有一柄比其他四柄短了五寸。

室中气氛似乎很紧张,鸦雀无声,四盏宫灯光线昏黄,气流在耳畔轻嘘发啸。

“卡拉”一声,另一柄雕龙把手突然向内滑,短了五寸,楼板似乎一阵浮动。

众人的脸色全变了,李家麒从虎皮交椅中一蹦而起,双目瞪得大大地。

三阴秀才抢至洞壁前,伸手去急急摇晃缩短了的把手,把手并未复原,他沉声叫:“不好,金聋子老匹夫骗了我们。”

“于叔,怎么了?”

“来人已连破两处机关,封死了消息,显然是知道本楼的内情,不然怎会破关直入?金聋子替咱们监造这座楼,自称大罗天仙也难出困,目下怎样?咱们受骗了……”

正说间,“卡拉”一声,又一根把手陷入壁中五寸。

追魂鬼手挑脚骂:“金聋子该死!快,你们至银河厅挟人质为胁,我阻来人一阻。”

室中人闪入一座小铁门中,小铁门刚悄然闭上,正面大铁门已“吱呀呀”向旁移开,人影乍现。

君珂上了扶梯,扶梯自动上收,停在一条甫道前。南道两端,各有一扇虚掩着的小门,幽暗阻森,甬道两侧,分列着十六具与真人一般大小的木雕果女,用肉色瓷漆髹涂,一个个搔首弄姿做出各种冶荡的姿态,刻工精巧,乍看去真假难辨。

梯口,有两头栩栩如生的朱漆木狮子,张牙舞爪,作势向前扑出。他不走两端虚掩着的大门,伸手推倒右首木狮,人向上纵起。

“砰”一声,壁根箭如飞蝗,将梯口封锁得无一寸空隙。箭雨一过,他也落下地来,扳住左首木狮喝声“起”!连狮带座凌空抛下扶梯,“轰隆隆”声中,木狮跌成粉碎。

壁间一阵机轮轻响,出现了向内开的大铁门,徐徐张开,眼前黄光耀目。

他举步踏入门中,迎门一站。

秘室中央追魂鬼手屹立室中,背着左手,右手用三个指头旋动着他的兵刃铁爪,正用冷厉的目光,迎接进入室中的君珂。

当他看清来人是个文绉绉的青年人时,似乎吃了一惊,眼神中流露出诧异而难以置信的神色,太意外了。

君珂站在门内,神定气闲地说:“你好,阁下。”

“你是谁?”追魂鬼手沉声问。

“阁下该问我找谁?”

“都要问。”

“在下天涯游子林君珂,要找千手如来。”

追魂鬼手心中一震,脸色一变。天涯游子在桑落洲与望夫山的英雄事迹,传遍江湖,人尽皆知,目下出现在飞虹楼,来意不问可知。

“小辈,是金聋子告诉你飞虹楼秘密的吗?”他厉声问。

君珂举步走近,踏出第四步,突然向左大旋身,一声大喝,双掌连环向后劈出,随又迅疾无伦地旋回说:“在下不认识什么聋子哑子。”

身后原扑出两名大汉,两根六尺长金枪刺向君珂的背心,枪距体不足半寸,却被君珂的劈空掌力击中了胸膛,两大汉面色死灰,“嗯”了一声,拖着枪踉跄后退,“噗噗”两声跌倒在门旁按月复揉胸滚倒,发出痛苦的申吟。

追魂鬼手识货,相距八尺外用掌风将人击倒,再外行也该知道厉害,他脸上出现了惊容,握实了铁爪沉声问:“飞虹楼的秘密,惟有金聋子知道,建楼参与安装重要机关的工人,全都沉尸地底……”

“所以你们得替沉尸地底的人偿命。”君珂冷然接口道:“九华观的地底机关,极乐谷浙西三妖的地底九宫奇阵,比飞虹楼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出于鬼斧神工之手。但林某同样进出自如。飞虹楼怎难得倒区区在下?别废话了,叫千手如来出来答话。”

“当家的不在府中,冲我追魂鬼手谈文算账就是。”

“刚才被擒入楼的姑娘目下何在?”

“入楼人有死无生,你不用问了。”

“你的意思是将事揽下,没有商量了。”

“正是此意。”

君珂徐徐撤下长剑,踏进说:“林某知道这座厅叫做云虚厅,正好决定你的生死,既没有商量,不是你就是我,你上。”

追魂鬼手一声长啸,疯狂前扑,“云龙现爪”,“饥鹰攫兔”,再变“反拨五弦”,攻向上中两盘,三招一气呵成,罡风如怒涛汹涌,铁瓜不住伸缩勾拿,攻势之猛极为罕见。

君珂的长剑不住虚晃吞吐。在爪影中轻灵地闪动,屹立如山,任对方如何凶猛进击,他的剑尖总是先一刹那攻向对方的月复肘腕之旁,不令对方将招使老,非变招自救不可,飘逸从容地接下三招。

铁爪飞腾中,突然响起他一声长啸,剑芒一变,剑气急迸了。啸声一过,冷叱随之:

“着!饶你一死。”

剑气撕裂护体罡气的厉啸乍传,人影疾分。

君珂徐徐收剑入鞘,向左壁角举步走去。

追魂鬼手蹬蹬退了四五步,手中铁爪颓然下垂。他的右耳轮和鼻尖,跌落在地板上,鲜血从创口滴落襟前和右肩旁,脸色如厉鬼。

“砰”一声,他丢了铁爪,凄厉地大叫道:“天啊!三招失手,我一生中这是第一遭,你为何不给我机会,让我死得英雄些?”

君珂没回答,仅冷冷地说:“只怪你没练到家,不必怨天尤人,失败并非丢人之事,你还有机会苦练。”

追魂鬼手伸右手食指甲,“嗤”一声划破了左手脉门。鲜血泉一般地涌出,叫:“小狈,你为何削我的耳鼻,教我如何有脸见天下英雄?你好狠毒的心肠。”

君珂在屏风后拉开一扇小窗,飘身走了。

室中的追魂鬼手呆立在原地,左手腕脉上的鲜血,顺裤管流了一地,血腥触鼻。

终于他的脸变成了灰白,眼中的凶光渐敛,眼皮缓缓搭下。身躯一阵晃动.双脚已无力支持,“砰”一声仰面躺倒,吁出一口长气,血流尽了,人也死了。

飞虹楼的墙壁窗户,全是裹铁嵌铜的玩意,只消进入楼中,没有宝刀宝剑一类神刃,想破壁毁窗而出,太难了。君珂用不着耽心,他每经过一处,便将机捩-一加以摧毁,门窗活壁全成了死物。

整个大楼的布局,极像迷宫,即使暗器不管用,也会迷失在内乖乖就擒。

君珂穿越了无数月复室和曲折盘旋的通道,终于登上了三楼。沿途埋伏控制机关的男女,全被他-一制服,点了穴道搁在一旁。

转出一处黑暗秘室,到了一处四面有屏风的小厅,隐隐灯光由壁缝间透出,却看不见灯笼。室中陈设了四张雕金大床,锦装罗帐极尽奢华,可是不见有人。

他站在室中,定神察看四周。

正面铜壁上,嵌了三个银光闪闪的银字:“如烟阁。”

右侧铜壁上,也嵌了三个银字:“巫山宫”。

左侧铜壁嵌着:“银河厅”。

他走向左侧金雕大床,一面自语道:“如烟阁上楼顶小绑,上天无路。巫山宫温柔之乡,乃是行乐之所,也是下楼必经之道。银河厅乃陈设藏宝之地,也是杀人屠场,不知还有多少高手在内?”

他抓住床柱一扳一托,撞到了一扇屏风,床后出现了一面雕龙大铜镜,磨得可明察秋毫。

他的手刚触到铜镜的大挂环,床下突然伸出一把长剑,速度不快,声息全无,但认穴之准,显然出自名家之后,半厘不差,恰点在他的背后命门穴上.一股冷流直注穴而入,来势汹汹,一阵香风,也向鼻中猛钻。

这人躲在床下,真有一套。他想,同时已暗中运功将穴道自行封闭,生死门神功倏发。

“住手,不可丝毫移动,不然将立时溅血楼中。”剑的主人发话了,是女人的女敕嗓子。

君珂站得四平八稳,不悦地说:“姑娘,放下你的剑。”

剑的主人爬出床底下,剑尖仍点在君珂的命门穴上,说:“怎么?你还敢发横?”

“拿开你的剑,我不高兴。”君珂的声音提高了。

女人向前推了一推,冷冰冰的剑尖贯衣而人,迫人了肌肤,份量不轻,同时用鼻子哼了一声,说:“死囚,你再无礼试试……”

话未说完,君珂抢着说:“你睁眼看看就是。”

他身躯左旋,对方剑尖也突然吐出,可是晚了些,剑尖滑出一旁,他已旋过身来,“啪”一声脆响,一耳光把身后的妇人击跌八尺外,“噗”一声仰面朝天跌在床上,剑也月兑了手。

他闪电似的迫进,一手叉住女人的脖子,按在床上动弹不得,凶狠地说:“记着,下次不可在背后下手。”

他松了手,转身踏出两步,抓住铜镜一拉,伸手在镜后壁洞中扳住一根雕龙铜把手,向外猛拔。

床上的女人缓缓坐起,用手不住哀模粉颈,怔怔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出神,忘了拾剑拼命。

“格支支”一阵辘轳转动声传来,一旁的铜壁向内陷,再向左移退,现出一座大铁门,门楣上有三个斗大铜色大字。“银河厅”。

他收起一座八折屏风,双手运神功将千斤屏风高举过顶,全力向门上掷去。

“砰彭”两声暴响,屏风碎裂,铁门也被砸得向内移开,灯光耀目生花。

三更正的柝声隐隐传来,似乎传自遥远的天外。火场木柱的爆裂声已经沉寂,想来大火已被控制住了。

他大踏步走向铁门,像一头面对猎物的雄狮。

厅中灯火辉煌,传出了沉雷也似的吼声:“你来得好,请进。”

他踏入厅门说:“不速之客来得鲁莽,不请亦来,不好亦来,俗礼免了。”

他身形一旋,掩上了大铁门,砰然巨响中,他插上了粗大的铁门闩,重重地连劈三掌,门闩在暴响声中陷死了。

他已看清了室中景况,心中一懔,但也怒火陡升,转身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唯一的退路是诸位后面的小暗门,当动手之时,在下便抢占住懊唯一出路,在场的人,活着离开的恐怕是不多。”

银河厅中的四壁,全装了各式各样的漆金大壁架,陈列着无数奇珍异宝。有高有四尺的血红珊瑚,有巨大如黄玉的象牙,有周秦遗留下来的鼎炉酒爵,有御窑所出的景泰蓝瓷器,有成堆成盆的宝石珍珠,有数不清的宝玩奇珍……

大厅壁挂了一幅奇大的中堂,画的是银汉双星鹊桥会,不知出于那一位名家的大手笔,画得十分迫真,但挂在这种大厅中,却俗得不可再俗。

中间一列长案,案后站着大少主人李家麒,三阴秀才在旁叉手屹立,虎视眈眈。另八名中年以上的劲装悍贼,在两侧怒目而视。堂下,分列着三十二名虎背熊腰的好汉,雁翅排开,神色狞恶凶猛已极。

大厅的中间,是一座长方形的银墀,中间竖了两根大木桩,绑着两位姑娘。青丝被绾在头顶的铁环上,双手反捆在桩后,两脚被铁链缠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两女的上衣已被剥掉。只留下掩住一半的肚兜儿,高耸的酥胸怒挺,羊脂白玉似的肌肤令人心动神摇。

两女的左右,各站了两个人,一捧钢刀,一持皮鞭,挟持着两女,候令动手。

两人乍看到君珂,惊喜欲狂,正待狂叫,耳中已清晰地听到君珂用千里传音入密绝学传来的声音:“请忍耐,不可出声招呼。”

李家麒脸色冷厉,怒叫道:“阁下太狂傲了,通名。”

“天涯游子林君珂。千手如来何在?叫他滚出来。”君珂站在银墀的这一面厉声答完,从容举步。

“站住!”三阴秀才沉声喝。

“林某为何要听你的?哈哈!本来这儿该有一具沉重的铁栅笼放下的,可是机关已毁,放不下来了。”君珂一面说,一面举步。

三阴秀才又叫了:“站住!你不为贵同伴的性命设想么?”说完,手举起了。

挟持着姑娘的四大汉,刀尖已点在她们的胸前,钢刀尖映在她们双乳之间,显得太不调和,怵目惊心。

三十二名大汉中,最外侧两名电闪似地截出,两支长剑齐伸,挡住去路。

君珂反手缓缓撤剑,冷笑道:“林某单人只创独闯江湖,从无朋友同伴,想用这两位姑娘胁迫在下,哼,你们昏了头,哈哈!这两位姑娘在下倒认得,一个是经常找在下麻烦的丫头。一个是江湖女英雌华山紫凤。华山紫凤与她第二恩师阴阳老怪,在江湖四出追踪,要取在下的性命,恨我切骨。哈哈!我正要找她两人算帐,你们既然要代劳,在下先行谢过。”

说完,抱剑一礼,再徐徐举剑向阻路的两大汉沉下脸叫:“老兄们,你们让不让开?叫你们的主子下来,你们不行,免得白送性命,滚开!”

君珂闯入了银河厅,先用神功绝学千里传音人密之术关照了两位姑娘不可声张,并向众贼直指两位姑娘是他的死对头,对方既然假手代诛,所以先行谢过。

由于两位姑娘面向外,众贼皆未留意两位姑娘脸上的表情,居然被瞒过了。因为华山紫凤在江湖寻找剑银白龙和君珂报仇,知者不少。

银剑白龙也曾加以承认,确有那么回事,沅州李府怎有不知之理?君珂这一说,可把一盆冷水浇在他们的头上了,不但身冷,连心也凉啦!

君珂故作从容,向两大汉极不礼貌的叫他们滚开;两大汉功力不等闲,火气也大,怎受得了,同声暴喝扬剑扑上,剑上剑气直迫三尺外,龙吟乍起,幻化两道光华,再现十百道银芒,排山倒海似的攻到。

君珂决定先寒敌胆,下手不留情,先用这两个家伙试剑,办事定然方便些。

他举剑待敌,直待剑芒迫体。方用神奇的步法一闪而人。

快!快得令人肉眼难辨,长剑在长啸声中,突然分张,锲入攻来的剑芒中,一吞一吐,缩骨功叠骨法全用上了。

但见人影乍没乍现,他已现身在银墀内丈余处,人影乍现,剑仍在嗡嗡震呜,剑尖的鲜血,顺剑脊缓缓流向护偃。

“咦!”所有的人全变色叫。

“不必奇怪。”君珂冷冷地说道:“林某敢和青城炼气士定约一决生死,没有两手绝活怎敢和宇内第一高手叫阵?你们大惊小敝了。”

身后,两名大汉的胸前玄玑、七坎、鸠尾三处致命大穴上,各中一剑,不深不浅,入体一寸多点儿。

两大汉吃力地举步向前走,左手按胸,右手剑逐渐下垂,不住沉重地申吟,伛偻着身躯,本能地一步步踉跄前行,各走了七八步,“铮铮”两声,长剑坠地。“噗噗”两声,人也倒了,地下,血迹斑斑。

三阴秀才突然举手一挥,左右八名老悍贼纷纷跃出。

君珂冷笑道:“退回去,人死得太多有伤天和。这儿厅广地阔,可以飞腾扑击旋回荡决,人再多,没有禁得起一击的人,也是枉然,徒然枉送性命。叫千手如来出来还我公道,林某不为已甚。”

八悍贼确是有点心寒,刚才同伴是怎样失手中剑的,谁也没看清,这少年人的剑术造诣太神了。他们迎面成半环形排开,迟疑着不肯遽然动手。

三阴秀才飘出案外,掠至两女之中,夺过大汉手上的钢刀,阴阴地说:“老夫先宰这两个雌儿,再和你一决生死。”

一面说,一面注视着君珂脸上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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