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鲁店以东十余里,地名塘官屯,是一处歇脚的小镇集。辰牌初,青山飞骑赶到,将马交给村头的小店照管,然后到村尾的茶水歇脚站等候。
今天他不带剑,脸色涂上了苍褐色的染料,嘴上多了两撇八字胡,右眼角裂至耳下有一条刀疤。穿青直裰,腰带上插了一把匕首。这长相,令人一见难忘。
他相度了四周的形势,方离开找到一家小店,要叫一些酒菜充饥,出来时早餐尚无着落呢。
时光早着呢,小食店门是开了,但还没开始做买卖。店门口的水井边,一名伙计在杀鸡宰鸭。灶上炉火旺盛,一名伙计刚好将馒头起锅,打开蒸笼盖,热气蒸腾,黄褐色的大馒头香喷喷。
店堂倒还宽阔,有十二副座头,一名伙计正在整理桌凳,大家都在忙。
小食店的灶头设在门旁,在门外便可看到掌柜的与掌灶大师傅。大师傅刚动手取出热腾腾的大馒头,门外便闯来了一个鹑衣百结的老化子。
老化子不算老,年约五十出头,满脸风霜,老眼昏花,酒糟鼻,缺了一颗门牙的嘴下,挂了一绺山羊胡,左胁下挟了一根枣木打狗棍,右胁下吊了一个大讨米袋。
青山正向店门走,知道老化子是来自济南方向的人。
老化子一脚便踏上灶阶,咧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大嘴笑:“呵呵!呵呵!好香的馒头。大师傅行行好,赏给老要饭的一个……”
话未完,鸟爪似的脏手已经向馒头抓去。
大师傅伸手急拨,怪叫道:“你敢?滚!”
老化子手一动,便闪开了大师傅拨来的手,五指一收,便抓住了一个滚烫的大馒头,居然不怕烫,敢与大师傅媲美。
大师傅抓热馒头手法干脆俐落,一双手是不怕烫的。
大师傅一把抓起砧板上的菜刀,大怒地扬刀叫:“不放下砍掉你的狗爪子,放下!”
老化子及时放手,馒头掉回笼中,退了一步怪笑道:“好好,放下。大师傅别生气,生气会短寿的。”
掉落的那只馒头上已清晰地出现五条脏指痕,哪能卖?大师傅无名火起,抓起馒头大喝一声,狠狠地向老化子掷去。
老化子哈哈大笑,接住了馒头便往嘴里塞。
“不滚蛋打断你的狗腿。”大师傅拍着菜刀怒叫。
老化子一面啃着馒头,一面含糊地说:“大师傅,你这是干什么?一个馒头犯得着打断我老化子的腿?掌柜的都不心疼,你抖什么威风?”
一名正在扫地的店伙看不顺眼,停下扫帚,冷冷地说:“要饭的,占了便宜你还卖乖?
讨吃食也不能这样讨,自己往蒸笼里抓,谁欠了你的不成?”
“咦!你也神气起来啦,不像话。”老化子指指点点地叫。
两人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立即引起了其他店伙的反感,纷纷赶来。
青山恰好到达,叫道:“些须小事,何必小题大作?算啦算啦!大家担待些儿。”
老化子居然认为自己理直气壮,反而不肯善了,大嚷道:“你瞧,这家店子的人多可恶?一个馒头又有什么不得了?填不饱……”
“好了好了,你还穷嚷嚷?这样好了,相见也是有缘,在下请你吃一顿,填饱肚子,怎么样?”青山坦然地说。
老化子将吃剩的馒头顺手一丢,笑道:“好哇!还是你这位爷台大方,呵呵!那就叨扰啦!”
青山立时感到不快,丢掉大半个馒头,种庄稼的人看了必定心疼,暴珍天物太不应该。
但请客的话已经出口,他不能食言,怏怏地踏入店堂,老化子也就跟进来了。
“伙计,请替在下准备些酒菜。”他在桌旁坐下说。
“对不起,客官,厨下还没准备好,请一个时辰后再来。”店伙断然地拒绝。
老化子老花眼一翻,正待发作。青山淡然一笑,取出一锭银子递到店伙手中笑道:“算了,老兄,不用再闹意气了,说开了就算啦!有现成的酒菜来些凑合凑合,来几个馒头填饱肚子也就算了。那不是有鸡么?白水一煮放些佐料,很快嘛。”
那是一锭十两官银,伙计眼都直了,说:“小店找不开……”
“都算付帐好了,不用找啦!”
“这……”
“在下不是江洋大盗,这银子可是干干净净的,就算赏钱好了。”
“客官言重了,谢谢,谢谢。”店伙喜悦地说,转身走了。
老化子哼了一声,说:“把银子给这些人,你可真大方。你要是劫了县库银子花不完,何不送些给老化子花花?”
青山淡淡一笑,说:“你如果规规矩矩讨,在下不会吝啬,但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抱歉,我的银子不是库银,善财难舍。”
老化子悻悻地哼了一声,目光不住在他浑身上下转。
店伙送来了两壶酒,切了些烧卤,明火炒的一大盆鸡也随着上桌,并送来了大葱蒜头等等配料。
老化子迫不及待,不等主人动手,伸手先给自己倒上一碗酒,咕噜噜灌了半碗入肚,五爪龙出动,一把抓起了两块肥鸡便往口里塞,吃相之恶,令人不敢领教。
店伙眼中冒火,正待发作。
青山微笑挥手示意店伙退去,慢慢地斟酒。
“很好,很好。这鸟店的大师傅,手艺倒是不坏。”老化子含糊地说,五爪龙第二次抓入盘中。
这一次不像话了,恶劣得令旁观的店伙吹胡子瞪眼睛。热腾腾的一盘鸡,这位老化子的指头向中一插,一拨一钩,两块鸡腿肉便到了上面,落入了五爪之中。
青山忍无可忍,放下碗筷说:“从小看大,你这辈子所以沦落为乞,必非无因。”
“你说什么?”老化子翻着老花眼问。
“我说你这辈子活该讨饭,因为你没受过家教。”
老化子脸色一变,不悦地问,“阁下,你在骂我?”
“骂嘛,在下不敢,只是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你看,即使这些酒菜是你作的东,你这一来还叫别人吃不吃?你自己是化子吃食用手抓,凭什么你也把别人看成化子一样?真是令人不敢领教。”
“你这是什么话?嗯?”
“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唾脸自干不是什么好德性,那是奴才性格,不足为法。你这种态度,在下忍了。都给你吃,算啦。”青山冷冷地说,劈开一个馒头,夹了两条大葱,起身离座。
老化子的老花眼掠过一道凶光,哼了一声,右手食中两指有意无意地虚空一点。
青山手急眼快,随手拈起酒碗,向上一掂。
“乒”一声脆响,酒碗炸裂,酒飞洒而下。
青山放下馒头,脸色一沉,冷笑道:“指风打穴术,你阁下是真人不露相。”
老化子一指偷击,竟被青山用碗挡住指风,试出了底,心中一震,推椅而起,冷笑一声道:“你也是行家,老要饭的走了眼。”
“在下与你有冤?”
“无冤。”
“有仇?”
“无仇,但你侮辱了我。”
“贵姓大名?”
“四海团头古天雄,丐帮五大长老之一,阁下贵姓?”
店伙们大惊,脸色大变。
青山冷冷一笑,说:“算了,你走吧,在下不和你计较。”
四海团头桀桀而笑,眼中出现了冷峻阴狠的光芒,厉声道:“你阁下并未问老夫是否计较呢,不交代清楚,你,哼!你说得轻松。”
“好吧,你说该如何交待?”
“跟我到东昌,再告诉你。”
“在下不到东昌。”
“你非去不可。”
“不去又怎样?”
“老化子拆散你的骨头。”
青山重新拈过一只酒碗,托在掌心中,笑道:“你再用指风打穴术,如果能将这只碗打破,在下便随你到东昌。如果打不破,你必须跪下陪不是。你动手吧,只有一次机会,成败在此一举,别大意了。”
他的手向侧伸出,距老化子只隔了一张桌面。老化子的手一伸,指尖该接近碗三寸以内,按理绝无失手之理。
老化子大怒,大喝一声,一掌拍向酒碗。
他的手向上抬,闪过一掌,沉声道:“古天雄,你少在我面前施诡计,说好了你用指风打穴术,而且只许一击,你敢撒赖?”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刚才那一掌,酒碗是从掌尖前闪开的;也就是说,雄浑的劈空掌力,早已先袭中酒碗了,而酒碗毫无异样。老化子是行家,心中雪亮,劈空掌力已经失败,指风打穴定然无功,双方的功力相差太远,再不走便晚啦!一面默运内劲,一面说:
“阁下先通名。”
“在下姓柏,松柏的柏,叫柏青山。”
老化子突然扳往桌缘,向上猛掀,想将桌掀倒,利用酒菜泼在对方身上,以便抓住机会月兑身。
糟!青山的手已先一刹那按住了桌面,一掀之下,木桌丝纹不动。
老化子大骇,双足一点,斜飞而出,势如飞隼,窜出了店门。单足一点地,便待纵出,肩上却被一只大手搭住了,耳畔传来了青山的语声:“怎么,没交代清楚就走?”
四海团头心胆俱裂,大吼一声,打狗棍向后撞去,猛攻身后人的胁月复要害。
一捣落空,却被青山踹了一脚,向前撞,上身却被肩上的大手向下揿,重心乍失,“嘭”一声仰面便倒。
老化子仍不死心,作困兽之斗,躺在地上抡棍便捣,用了全力。
青山一把抓住了枣木棍的一端,喝声“起”!
老化子不肯放手,自然被一拉而起,连任何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叭叭”两声暴响,两颊挨了两记正反阴阳耳光,放手丢棍二次倒地。
青山将枣木棍丢掉,恰好老化子连滚三匝挺身跃起,也恰好被他等个正着,一声冷笑,铁拳再挥。
老化子也不顾一切,一掌反击,“噗”一声劈在他的左胸上,他的铁拳也在老化子的小肮上落实。
“嗯……”老化子叫,踉跄后退,退了五六步仰面便倒,这次起不来了,蜷曲着以手掩月复吃力地叫:“你……你将会……会受……受到惨烈的报……报复,今后你……你在江湖将……将寸步难行。”
他缓缓走近,冷笑道:“你放心,在下将你带至荒野中,找个坑把你活埋了,死无对证岂不省事?”
老化子大骇,顾不了疼痛,大叫道:“你……你不能这样做。”
“为何不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是你丐帮那几个败类所说的口头禅,而你就是少数败类中的最坏的一个。丐帮五大长老中,以你四海团头为最坏;白天受辱,晚上便立即报复,而且报复的手段颇为毒辣,裹胁勒索甚至掳劫杀人,无所不为。你死了,也许丐帮今后会规矩些,杀了你也是一大功德呢。”
老化子心胆俱裂,情急慌了手脚,狂叫道:“街亲们,救命哪!”
青山感到十分意外,也感到十分好笑,这位丐帮长老居然在情急下叫救命,完全没有半点武林朋友本色,原来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难怪这么没出息。
“你叫罢,反正不会有人阻止在下的,也不会有人同情你,在下也不会因为你贪生怕死而大发慈悲。”
老化子终于知道遇上了克星,哭丧着脸说:“好吧,在下认栽,你瞧着办好了。”
“站起来。”
老化子不敢不听,掩住小肮吃力地站起,恐惧地问:“你……你要带……带我走?”
“你,身怀绝技,为何要混迹丐帮中鬼混?”
“做……做化子自由些,可以走遍天下而不受官民阻扰,而……而且可以不劳而获。”
老化子乖乖回答。
“哼!天生自甘堕落。”
“算了吧,少挖苦我。”
“你还能走,一拳头在你算不了一回事,吃一颗药按摩按摩便可复原,在下的拳头打人有分寸。你的轻功很好,脚程当然很不错。”
“当然不如你阁下。”
“你要往何处去?”
“到河南。”
“很好,咱们是同路。”
“你……你要……”
“我让你先走一个时辰,假使你在三天之内,赶不到彰德府,在下便埋葬了你。”
“老天!到彰德府有五六百里……”
“日夜兼程,别说五六百里,加些劲,走一千里也轻而易举。除非你不想活,你走不走是你的事。咱们来看看是什么时候了?”
屋角站着一位年约半百,仙风道骨的老道,突然接口道:“正好是辰巳之交。”
青山向老道颔首招呼,笑道:“谢谢你,道长。”
又转向老化子说:“三天后的辰巳之交,你如果不跨入彰德府的城门,那么,丐帮便会少了一位长老了。你走吧,在下还得进食,时辰宝贵着呢。一个时辰后在下启程。在下不用紧跟在你后面受罪,也许会在前面等你,也许在后面暗中跟踪,只要你敢离开大道找兔子窝藏身,藏身处便是你的死所。呸!你还不走?”
老化子吓得连连倒退了三四步,咬牙切齿地说:“阁下,不可欺人太甚。今天古某认栽,青山远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古某记下了。”
“呵呵!不错,后会有期,三天后彰德也许便会碰头。再见,阁下。”
“再不走可就嫌晚了,古施主。”老道微笑着说。
青山脸一沉,说:“看见你令人冒火,给你三声数送行,声落不走出视线外,打断你的右手,在下绝不宽恕!”
视线外该是村西的栅门,约有两百余步。老化子凶焰尽消,匆匆拾回打狗棍,撒腿便跑,快极。
老道呵呵笑,说,“施主真会整人,这次四海团头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
青山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正相反,这种人自尊心缺乏,自卑心却重,物极必反,自卑便转变为自私乖戾,睚眦必报,以掩饰自己的自卑。一个没有自尊心的人,些许挫折无法令他垮下来的,他会更求表现,更为争取名位而出风头。”
“那你岂不是在江湖寸步难行么?丐帮的人遍布天下,将会出而报复……”
“那是以后的事了。其实,丐帮并不是帮,只有那么少数几个野心勃勃的人在兴风作浪,假其名以便容易敛财而已。真要结了帮,不消多久,便会被官府扑灭的,白莲会便是前车之鉴。”
“施主对江湖并不陌生哩!”
“其实在下所知不多。假使道长需要进食,请进店,在下作东。”
“呵呵!那就叨扰施主一顿了。”
“小意思,道长请。”
他给了店伙一锭银子,重新要来了酒菜。
老道自称姓武,名荣;道号叫玄清。修真于东天目山下的洞灵观,目下云游四海,即将南返。
他也通了名,老道颇为渊博,两人谈得颇为投机,一顿酒饭吃得相当愉快。
膳毕,老道告辞上路,临行殷殷相邀,希望柏青山到浙江一游。
青山拖了一条长凳,放在门前的老槐睡下落坐。右首便是茶桶,不远处是水井。有些旅客不喜用茶,宁可用井水解渴,喝罢嚼上两三颗蒜瓣,保证不会闹肚子。
旅客往来不绝,车马络绎于途,近午时分了,头上酷阳如火。
东面,一辆大车进入村口。接着是三匹健马飞驰而来,超越大车飞驰而至。
青山眼中电芒乍现,要等的人终于来了。他缓缓离座,徐徐走向茶桶。
健马驰近,一名骑士叫:“大哥,喝口水,养足精神再走,还有十里路,不能再赶了。”
“好,歇歇再走。”中间那位骑士用打雷似的用大嗓门叫。
三位骑士一个比一个雄壮,大块头相貌狰狞,虎背熊腰身高八尺以上,骠悍之气外露,像是三个金刚。好在坐骑都是番马,高大雄健的枣骝,不然碰上这种大块头骑士,必定灾情惨重。
出来两名伙计接坐骑,为首的大哥骑士喊叫道:“不用溜马,给水就成。”
这位仁兄满脸横肉,铜铃大眼狮鼻海口,虬须如戟,标准的山东大汉,一双手出奇粗大,真像一头巨熊。
经过树下,三人皆走向茶桶,大哥向店伙叫道:“替爷们准备一罐酒,几盆莱,肉切大块些,听到没有?”
店伙像是小表见金刚,一迭声“是是是”,惶诚惶恐地向大师傅交代。
茶桶盛碗盆共有四个碗,青山站在茶桶前,左手持碗,右手用茶勺慢腾腾地盛茶,背对着三骑士,对这三位仁兄不理不睬。
上来一位骑士,向他火爆地叫:“让开!你他娘的慢腾腾像个大闺女,什么话?”
青山仍不加理睬,勺中的茶缓缓倒入碗中。
骑士大怒,伸手便夺茶勺。
青山右肘斜顶,出其不意给了对方一记重击,“噗”一声撞在对方的左肋近蔽骨处,力道恰到好处。
“哎……”骑士叫,双手抱肋往下蹲脸色变得好快,像已血色全无。
变生不测,一下子便制住了一个。另两人大骇,刹那间的震惊,忘了该怎办才好。
青山转过身来,放下茶勺茶碗,斜移八尺冷笑道:“好小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毛,在太爷报应神面前,这小子竟敢撒野,难道活得不耐烦了?”
另一名骑士勃然大怒,大怒道:“狗娘养的!你才活得不耐烦了,宰了你这狗东西!”
吼声刚落,便像奔牛般急冲而上,左手一引,右手跟进来一记“黑虎偷心”,以雷霆万钧之威当胸便捣。
青山不敢冒险硬接,向右一闪左拳疾飞,回敬“灵蛇入穴”攻下盘。
骑士身材庞大,居然灵活万分,斜挪半步左手急沉,五指如钩急扣青山的腕脉,出手极为迅疾。
青山立即抓住机会右掌出击,右脚迈进掌发如闪电,猛袭对方的左胁背。
骑士反应也快,左手吸爪变掌,大喝一声扭身反削。
“噗”一声响,一双掌缘接实,劲气四荡。
青山感到掌缘一震,热辣辣地,凶猛的震撼力,震得膀子一麻。
骑士前冲两步,脸色一变。
“好家伙!”青山叫,跟进就是一掌斜拍。
骑士大喝一声,也一掌斜拍硬接,认为刚才的一掌并不足畏,这一掌加上全力,即使不胜也可拉平。
“啪”一声暴响,骑士上当了,这一掌青山也加了三成劲,仍然占了优势。
骑士连退三步,手有点不灵活了。
这瞬间,人影迫近,青山已取得优势,乘胜追击,一声暴叱,跟进跃起奋勇双腿踹出,“嘭嘭”两声暴响,全踹在骑士的胸膛上。
骑士再退,这次退了六步几乎跌倒,身形未稳,青山又到了,双拳连环疾飞,凶猛地击在骑士的双颊上。
骑士也够狠,也在青山的右胸上擂了一拳。
青山最后仍是出腿,扭身飞踢,“噗”一声正中对方的右腰胁。
“哎……”骑士大叫,身躯斜撞而退。
青山挨得起右胸的打击,一脚得手再次迫进,拳脚齐飞。
骑士开始尚能招架,可是无法应付接踵而来狂风暴雨似的拳脚,挨了十余拳,中了五六脚,便失去了抵抗力了。
青山不留情,拳打脚踢记记沉重。正待将对方放平,蓦地吼声如雷,骑士大哥到了,狂风似的冲到,一掌向他的脊心猛劈而下,力道千钧。
他向侧一闪,大喝一声,避过了一掌,同时一脚将已经昏头转向的骑士踢倒在地。接着是大旋身双手一崩,震开了骑士大哥的一招“双风贯耳”,下一招“窝心腿”向上一登,捷逾电闪,正中骑士大哥的胸口。
骑士大哥连退三步,脸色大变。
被打倒的骑士仰天而躺,无力地扭动想爬起来,却支撑不起上身,扭动着不住申吟,像是骨头已散。
在茶桶旁被击中的骑士,软弱地蹲在树下,脸色泛青在不住喘息。
骑士大哥被窝心腿击中胸口,虽不曾受伤,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一照面便被击中,不由心中骇然。凶焰尽消,不敢冒失冲上,沉声道:“在山东,没有人能一开始便击中我神力天王,你定是外乡人,速通名报姓。”
青山冷冷一笑,说:“你少吹牛,哼!在下走遍天下,手下无三招的对手,昨天在十里外的望鲁店,第一次栽在贵地的人手中。哼!你比起那位汉子来,差得太远了,还敢吹牛说在山东没有人能击中你呢。”
神力天王一怔,悚然地问:“望鲁店那人姓甚名谁?你呢?”
“你不必盘底,在下不在贵地留名。望鲁店那人叫柏青山,可说是天下无双的可怕高手。在下受了狗官的骗,几乎送掉性命。”
神力天王的脸色一变,眼神也在变,略一沉吟,开始套口风:“你与那柏青山交过手了?”
“在下偷袭无功,一照面便挨了两记重击,吐了一口血,如不是见机逃走,这条命便会枉送在山东。”
“你与那柏青山有仇?”
“在下第一次到山东,哪来的仇人?”
“那你……”
“在下接受了东昌一位姓沈名鸿图的退职知府白银二百两,到望鲁店宰那姓柏的家伙。
见他娘的大头鬼,原来这是沈狗官借刀杀人的诡计,几乎上了大当。”
“怎么回事?”
“昨晚在下查出,姓柏的是三天前方到达望鲁店的助拳人,而在下受聘是在京师大名府,时间是半月前,岂不可怪?”
“不错,大有可疑。”
“原来那狗官借刀杀人,暗里支持他的内侄谋夺望鲁店的田地开设牧场,暗中却与另一批人准备瓜分望鲁店,暗中请来了姓柏的,要等姓柏的收拾了内侄梁一海的爪牙党羽,再出面善后。这一来,双方死伤殆尽,他出面岂不是名正言顺手到接来么?”
“阁下是不是狗官的内侄请来的人?”
“见鬼!在下是另外请来的,让望鲁村的人相信有不少人前来争夺田地,以显出姓柏的是如何高明如何了得,谁还敢反抗?哼!谁认识那狗宫的内侄是啥玩意?”
“我神力天王不信邪,不信那姓柏的有三头六臂。朋友,你如果想找姓柏的报仇,在下助你一臂之力,咱们交个朋友。”
“哼!你?别开玩笑,凭你也敢说这种话?你如果胜得了在下,或可与姓柏的一条膀子拼;连在下你也落在下风,你去我柏青山找死?交朋友,哼!交个朋友不如我,不如不交。
在下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快走吧。”
神力天王依然不想认输,沉声叫:“打了在下的兄弟,你就想走?”
青山脸一沉,厉声道:“竖起你的驴耳听了,在下心情不好,你们惹事在先,手下留情不要你们的命,你们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还敢问罪?好吧,你要找死在下成全你就是,上啦!”
他立下门户,向对方招手。
神力天王确是心中有所顾忌,两位兄弟都倒了,自己一照面便挨了一脚,再动手还不是外甥打灯宠,照旧(舅)?
正无法下台,倒地的骑士撑起上身叫:“大哥,小……小弟不……不能拖,要……找地方服药,推……推血过宫,不……不然后患无穷,不易医……医治了……”
神力天王乘机下台,向青山怒叫道:“阁下,咱们这帐,留待以后再算。”
“一句话,哪儿见哪儿算,不拘时地,在下等着你。”
“那你就留下名来。”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在下已栽在你山东地面,无颜留名。反正日后见面,你阁下不认识我,我也不会认识你的。”
“好,我神力天王记下了。”
“记下就好,你最好别忘掉。”青山冷冷地说,向店内走去。
神力天王见他入店,也就一赌气,这顿酒饭不吃了,略替两位同伴推拿活血服下跌打丸,然后上马忿然西上,走得极为狼狈。青山随即返回寄马的小店,取回马匹远远地跟踪,至半途除去易容物换了衣裤,方慢慢跟上了,相距半里地保持目视距离,紧跟不舍。
神力天王三人不在望鲁店停留,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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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昌府,那是一座颇为雄伟的大城,也是一处军事重镇,有两个卫屯驻此地。东南是平山卫,西南是东昌卫。这是一处匪徒不敢为非作歹的地方。
神力天王在塘官屯被打后的第三天,三更的更鼓声传出,全市黑沉沉,天宇中万里无云,半月西斜,行将西坠,星光朗朗。等半个时辰之后,月落西山,方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
城西北丝云亭西面不远的沈宅,十余栋楼房中仍有灯光透出,可知宅中的主人,定是晚睡早起的爷们。
北面的小街中,三个黑影鬼魅似的向南奔,沿途不见有行人,打更的也不走这条小街。
街直通沈府的后园,绕园外的围墙向西折,围墙高有丈二,小街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园中的景物。不论昼夜,墙内皆有家丁巡查,小民百姓谁也不敢爬墙偷窥园内的景物。
三黑影逐渐接近了围墙,每人相距丈余。穿的是灰丝色劲装,各带了一把剑和一只暗器囊。
三黑影之后,另一名穿青紧身的黑影,紧跟不舍,逐段跟进乍起乍停,身法极为轻灵迅疾,前面的人根本不知已被人盯了梢。
领路的黑影对附近的地势十分熟悉。在一处墙柱下止步,向同伴举手示意,向上一跳,双手便扳住了墙头,引体向上徐徐伸上脑袋向里打量。不久,向同伴举手一挥,侧身上升斜滚而过向下飘落,翻落墙内去了。
后面的两同伴分别跟进,一跃而过无声无息。
沈府的花厅后面是暖阁,灯火明亮,有五个人围在矮几四周,神色紧张似地在秘商什么重大要事。
上首那人年约花甲,鹰目薄唇,双耳招风,耳后见腮。他就是沈府的主人,告老致仕的沈知府沈大人。他神色忧虑,向右首一名师爷打扮的人道:“已经四更天了,请的人还没来,怎么回事呢?”
师爷捻着稀疏的山羊须,也忧心忡忡地说:“大概是在路上耽搁了,东翁大可放心,这两天也该到了。”
“急急风碰上慢郎中,真叫人给急死,要是他们不来……”
“东翁但请放心,那些人一言九鼎,他们的规矩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既然收了东翁的金银,自然会前来报命的。”
“一海,济南方面的神力天王可有消息?”沈大人沈鸿图向下首的人问。
下首这位仁兄,生得头大脚大,相貌是五岳朝天,正是沈鸿图的内侄,从望鲁店逃回来的梁一海。
这家伙双眉深锁,苦着脸道:“金刚与病豹已经死了……”
“我要问活的人。”沈鸿图不耐地抢着说。
“望鲁店仍然毫无动静,不知神力天王为何尚未前往报复。”梁一海无可奈何地说,他确是不知神力天王的消息。
沈鸿图一掌拍在几上,不悦地、焦急地说:“你们这些饭桶,难道你们从来没办过一件好事吗?”
“姑父……”
“闹事的人不去,请来保护的人不来,这……这简直岂有此理。万一那个叫柏青山的人前来寻仇问罪,如何是好?”
左首一名中年人摇摇头,说:“鸿翁,在下早已说过,这些武林人是靠不住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士谦,你又说风凉话了。”沈鸿图苦笑着说。
“鸿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那……依你之见……”
“目下善后为先。”
“如何善后?”
“火速用贴子请东昌指挥使,派一队弓弩手一队校刀手前来保护以策安全。”
“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弄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
“事急从权,鸿公,顾不得许多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师爷冷笑一声,说:“那位罗指挥可不是东翁一张贴子便可请得动的,说来倒容易。敝下认为,多等两天……”
“好吧,你就等吧。”士谦也冷冷地顶回去。
“鸿老,必须早作决定了。”一名尖嘴缩腮的中年人慢腾腾地说。
沈鸿图一拍短几,大概做官时拍惯了惊堂木,毛病澳不了,动不动就拍桌子。拍完一咬牙,断然地说:“好,明天本大人亲自跑一趟,前往拜望罗指挥,请他派兵前来保护……”
话未完,“嘭”一声大震,一座明窗倒下了,三个黑影飞入厅中,三面一分,喝声震耳,直搏耳膜:“不许声张,谁叫唤谁死,派兵也来不及了。”
士谦反应够快,抓起短几向一名夜行人扔去。
“不必慌张,神力天王来了。”梁一海大叫。
但叫晚了,一名夜行人接住短几向侧一推,恰好撞中向外逃的师爷。
“啊……”师爷惨号着倒了,头破血流。
远处一座阁楼上,突传出高叫声:“暖阁的叫号声不对,快鸣锣告警。”
“当当当……”警锣声大鸣。
神力天王一怔,月兑口叫:“这人的口音好熟。”
梁一海奔向神力夭王,大叫道:“师傅,这位是沈大人……”
神力天王一声怒吼,一掌抽出叫:“你这畜牲猪狗不如,你……咦!”
原来他这一掌劲道甚重,而梁一海却又毫无防备,正中左耳门,向右后方旋转着栽倒,“噗”一声脑袋栽在另座几角上,几毁头破。即使不撞在几角上,这一掌也足以要了这小子的命,耳后的藏血穴已被击破,整片颊骨向内陷,哪还有救?
神力天王抢近一看,知道完了,大喝道:“杀!杀光再走。”
声落,向前一跃,拔剑出鞘,一剑刺入发呆了的沈鸿图胸口。
另两名夜行人同时撤剑,尚未出手,神力天王已冲近士谦。
“杀!”一名夜行人叫,把最后一名刺倒。
神力天王的剑刺向士谦的胸膛,急如星火。士谦赤手空拳不敢不躲,向右后方纵退,居然相当迅疾。
神力天王变点为挥,抢进追击。“唰”一声轻响,士谦的右脚齐膝而折,“嘭”一声摔倒在窗下。
天王再迫进,一剑刺下。
蓦地人影乍现,剑虹挥到,“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神力天王被震得侧退八尺,虎口发麻,不由大吃一惊。
灯光下,来人赫然是青山,他已恢复本来面目,挡在士谦身前,威风八面屹立如山,虎目中神光似电。
另两名夜行人也吃了一惊,赶快止步回身,放弃杀入内室屠门的念头,三人三面一分,立下门户。
“什么人?”神力天王厉声问,看出青山穿的是青色紧身衣,显然不是沈宅的人,当然更不是塘官屯的死对头。
“柏青山。”青山豪气飞扬地答,嗓音略变。
“你该死!”
“大队兵勇将到,你们才该死,远至东昌府杀人,你神力天王在济南府的巢穴,必被抄得鸡犬不留,看谁该死好了。”
“杀!”神力天王怒吼。
三把剑风雷俱发,剑势狂风暴雨般攻去。
青山必须保护脚下的人,要留一个活口作证,背后是墙,不怕背部被袭,因此,他采守势。剑动风雷乍起,吐出千朵白莲,布下了重重剑网。辟邪剑恍若狂龙舞爪,威风八面。
“铮铮铮铮……”剑鸣震耳,剑气似波涛向外涌,阵阵罡风的撕裂声。四支飞腾着的剑影幻化万道光华,好一场凶猛绝伦的空前激烈恶斗。
大批家丁纷纷赶到,巡夜的官兵也连续赶来,呐喊声雷动,警锣声狂鸣。
有挠钩手破门探入,这种贴地擒人的长家伙讨厌得很。
“捉凶犯!捉凶犯……”呐喊声震雷动。
神力天王心中一紧,叫道:“两位贤弟快撤,愚兄断后。”
两名同伴也看出不妙,应声飞退,撞破了阁内门,急急退走。
神力天王走不掉了,青山开始反攻,一声长笑,剑出“乱洒星罗”,一口气攻了十二剑,凶狠猛烈的冲刺势如排山倒海,把神力天王从这一端迫退至对面的壁角,一面猛攻出剑一面叫:“这个凶手我负责擒住,快救人,不要人助我,人多了反而缚手缚脚。”
抢入厅的家丁火速救人,只有两个活的。一是叫士谦的人,断了一条右腿。另一个是师爷,头破血流,尚有气息,但眼见活不成了,颅骨裂开昏迷不醒。
神力天王心中暗暗叫苦,情急拼命,大喝一声,崩开刺来的一剑,咬牙切齿顺势一剑劈出,剑使刀招“云横秦岭”攻上盘,想迫退青山让出退路。
青山不退让,向下一挫,剑出“虎拒柴门”,也用的是刀招。“铮”一声暴响,神力天王的剑向上扬,空门大开。
“嗤”一声响,辟邪剑的剑尖沸过神力天王的双目,眼珠立破。
“哎……”神力天王狂叫,“砰”一声向后退,背撞在墙上,双目已盲。
青山暴退八尺,向外围的家丁叫:“在下去追那两名凶手。”
声落人已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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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昌府大乱了一夜,沈府共死了十七个人。
原来青山走后,家丁们用挠钩擒捉双目已盲的神力天王,岂知这位神力天王名不虚传,冲入人丛乱挥宝剑,厅窄人多,家丁们连逃都逃不掉,像是虎入羊群,共毙了十三个人,最后才被府衙来的高手巡捕所制住,割断他双手的大筋,方抬回府衙放入大牢。师爷也死了,共是十七条人命。
叫士谦的人幸得不死,他是个活见证。
这个乱子闹大了,府大人赫然震怒。由于这位现任府大人与沈鸿图狼狈为奸,自然不敢迫供,一肚子火全发在神力天王身上,人命关天,十七条人命可能影响知府大人的前程,因此一发狠呈报布政司衙门捉拿神力天王的余党归案。
至于柏青山的事,府大人自有神通,不敢令柏青山出面作证,连夜派人至望鲁店,通知村民速令柏青山离境,不得干预东昌府血案的事,不然便得打官司。
打官司是假,怕柏青山说出谋夺望鲁店的阴谋是真。柏青山深夜出入衙府,亲自与府大人秘密谈判。他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让鲁神医一家迁籍。
第二天他怀了东昌府准予鲁神医一家迁籍登州的文书与路引,雇了两辆大车,大摇大摆地登程,驶向济南府。
神力天王第二天伤重身死狱中。那位叫士谦的人,也因伤重流血过多而逝世。这里面自然另有文章,官场的事如此这般不足为外人道。
在济南府换车,雇了齐鲁车行的两辆大车,向东进发,到登州远着呢。
车发章邱,青山的神色一直就不稳定,两部大车,前一部是客厢车,后一部车是货车,上面搭了凉篷,带了一些家俱。
青山与兆祥自备了坐骑,各乘一匹枣骝,随在车旁照顾。每部车有四匹健骡,两名赶车伙计。他的鞍袋中,准备有一张弓,两袋箭。
济南至登州全程九百二十里,预计沿途如无意外,需时十天左右方可抵达。天气炎热,不宜于行。
大官道直达登州,离开了家家泉水,户户垂扬的济南府,便进入丘陵区,那是泰山的余脉,已没有高大的山岭只有连绵的丘陵土岭,以及数量甚少的孤峰。沿途茂林浓密,满野黛绿。
青山的眉梢眼间,似有隐忧。车行十余里,看到左方不远处的孤峰华不注山。他催马驰近车旁,向车把式叫:“大掌鞭,能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到达鲍城?”
大鞭掌摇摇头,苦笑道:“公子爷,赶是赶得到,可是以后就麻烦了。今天启程已经慢了半个时辰,能不能赶到龙川驿大有问题。再在半个时辰内赶二十里,以后牲口的脚力不济……”
“这样好了,尽量赶,是否能在龙山驿打尖,不必计较。”
“这……好吧,小的尽量赶。”
“叭叭叭”鞭声暴响,健骡开始加快,车子辚辚,车行渐疾。
鲁神医从窗口伸出头来,叫道:“贤侄,是不是有事?”
青山尽量压下心中的不安,笑道:“没什么,伯父,小侄只想趁凉快些多赶一程,午间炎热早些安歇而已。”
若华冰雪聪明,她在窗口说:“青山哥,到底为了什么?”
“贤妹别开始疑神疑鬼了,呵呵!”他笑答。
“青山哥,你脸上的神色已经告诉我了。”
“是么?呵呵!想不到若华妹居然会相人之术啦!”他微笑着策马前冲,驰出前面去了。
“他一定心里有事,爹,会不会是路上不好走?”姑娘向乃父问。
鲁神医不住摇头,说:“谁知道呢?这孩子固执得很,心里有事不肯告诉人的。在济南停留的两天中,白天晚上不见人影,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要在半个时辰内赶到鲍城……”
“为父不知东南西北,这一带从来没有来过。”
“女儿猜想,这一带一定有贼。”
“青山贤侄是不会怕贼的。”
青山驰近策马前行的兆祥,说:“大哥,加快些。记住,途中不管遇上任何事,请记住一句话:不要与任何人动手打架。”
“青山弟,怎么回事?”
“我看到了路旁留下的信记。”
“什么信记?”
“泰山贼泰山双雄展武兄弟。”
“泰山贼怎会到此地来了?”
“这两位恶贼上次随神力天玉经过塘官屯,被我略加薄惩,当时我并不知他们的身分,所以手下留情。后来在东昌沈家,他两人弃了神力天王逃走,逃至城郊藏匿,回程时曾在望鲁店附近潜伏侦伺三天之久。我想,他们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我们已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
兆祥大惊,骇然叫:“哎呀!我们……”
“大哥,沉着些。泰山贼不可能离巢太远作案,双雄兄弟必是利用这条路上的匪徒,向我们下手。这附近的贼人,我略有所知,二三十个人小弟对付得了。只是要你们不逞强,贼人不会乱杀不反抗的人,小弟便可专心对付他们了。”
“这……”
“这件事千万不可让伯父知道,切要切要。”
“好。”兆祥硬着头皮说。
“我到前面走走,小心了。”说完,马已疾驰而出。
鲍山下有一座古鲍城,据是春秋时代鲍叔牙的封邑,目前只是个小村寨而已,鲍家的子孙四散,附近找不到鲍姓的宗亲了。
这是到龙山驿的中途站,附近村寨甚多,贼人不敢在此地横行。而且在鲍叔墓附近建了一座哨所,也是护路乡勇的联络站,治安素称良好。
前面是一座山坡,山的那一边,便是鲍城的田野,距鲍山只有五里左右了。山坡上草木葱茏,路两旁古林夹道,人行走其中,顿感暑气全消,精神一振。
青山在车前一里左右探道,驰抵坡下,距预麦赶到鲍城的时刻尚有两刻时辰,眼看可以依限赶到了。他的目光在两旁的树中搜索,坐骑一缓。
“咦!这里没留下信记,难道他们不曾经过此地?不可能的。”他自语。
接着,他心中一凛,贼人既未经过此地,定是已在后面一段路程中布下埋伏了。他立即兜转马头,往回走。
前面车马急驰而来,毫无警兆。他在半里外驻马相候,心中一宽。
首先到达的是兆祥,急急地问:“青山弟,到了何处了?”
“鲍城快到了,我们赶在贼人之前。”他微笑着答,心里一块大石落地。
“山那边便是鲍城么?”
“还有五里路,等车来了一同走。”
右首有一条小径在坡下会合,小径上出现了一人一骑。那是一头小叫驴,高不过四尺,驴背上的人,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村夫,岔开双腿挟着一根木杖,慢腾腾地走向会合处,蹄声有节拍地响动,不徐不疾韵律有致。
他的目光落在村夫身上。两条道路得斜合会合,双方相距约在半里左右。他的目力十分锐利,看到了老村夫胁下吊着的一个像鱼篓一般的红色怪囊。
“咦?”他变色叫。
接着树影中人影又现,又出来了一个老村妇打扮的老大娘,弯腰驼背点着一根苍木杖,足有八尺长,杖头有一根黑色穗子,一晃一晃地像有发光的东西跟着晃动,老大娘一步步跟在叫驴后三四丈,一步一颠速度平均,似乎配合着小叫驴的缓慢步度,点着苍木杖埋头赶路。
以目下的车速估计,车当然可以先到达坡下的小径会合处。
车声辚辚,蹄声震耳,两部大车到了。
青山的脸色一片肃杀,突然向车把式叫:“大掌鞭,快!加鞭,贼来了,不冲上岗,咱们都得死,快!”
他一面叫一面取出弓,迅速地扣上弦,系上两袋箭。
车内的鲁神医一家子大吃一惊,脸色大变。
贼拦路抢劫按规矩,是不杀车夫的,除非车夫反抗,因此,车夫根本就不在乎贼人行动,有些车夫甚至与劫贼有交情哩。
大掌鞭不在乎,笑道:“公子爷,别吓人好不好?这条路小的一年少说些,也走上三五十趟,从没听说过济南百里之内闹蟊贼。即使有贼……”
“来的是泰山贼,还有不少江湖凶枭。如果你不怕死,那就死定了。他们是冲我们而来,杀你灭口……”
话未完,泰山贼三字已吓得大掌鞭脸色大变,一声清叱,“叭叭叭”连声鞭响,健骡奋蹄飞驰,十六只蹄翻飞,狂冲而出。
后面后辆车以前车的行动为准,也就长鞭暴响,向前飞驰。
青山向兆祥挥鞭示意,大叫道:“随在车旁,不可乱走。”
右后方传来了号角声,和隐隐传来狂风暴雨般急骤的蹄声。
小叫驴开始急驰,老大娘也脚下加紧。
“叭叭叭叭!”大掌鞭紧张地挥鞭,健骡全力狂驰,车后黄尘滚滚。
小径远处,三十余匹健马出现,风驰电掣而来,骑士们全是青衣悍贼。
青山首先跃马上坡,虎目留心附近的动静。
第一辆大车开始上坡,鞭声震耳。
坡高约三十丈,但长却有半里地,坡度不算陡,官道是斜向而上的,绕过左面岗陵最低处而过,因此右面高左面低,两侧树林太密,谁也不知林内是否有人。
“但愿上面没有埋伏。”他心中暗叫。
上面百十步有人影一闪,他大吃一惊,飞骑急上。首先,他看到了一根巨索,捆在一株大树干上。
健马狂风似的向上急驰,他第一枝箭破空而飞,射向绳索伸入地面的草丛。接着,第二枝箭月兑弦。
“啊……”传出了惨号声,草丛中挺起一个人,接着向前一栽,向下滚倒。
丈外跃起另一个青衣人,举刀向巨索砍去。箭破空飞到,贯入那人的小肮。那人惨叫一声,向上一挺,刀失手坠地,人也向前滚倒。
第三名青影出现时,他已射出了五枝箭,阻止任何人走近巨索下伸的树干附近。第六枝箭离弦,他的马已经冲到,挂上缰飞跃而下,第三名奔出的青影已经倒地,第四名青影正向上面飞逃。
他无暇追赶,到了树下松了一口气,有四具尸体,有一具尸体脑门挨了一箭,死在树根下,手仍握住巨索的索头,是被他封锁乱射所无意射中的。
巨树已砍断了五分之四,用巨索捆住。巨索系在另一方一株巨树的树根下,系的是活结,只消奋力一拉,活结便会松开,巨树下坠折断,恰好挡在路上,大车便进退不得,健骡受惊,后果不堪设想。假使他不是以连珠箭不断乱射,绝难阻止伏毙在地的贼人拉开活结。
他抓住索头,向冲上的兆祥叫:“大哥,牵走我的坐骑。”
兆祥策马抢出,带走了他的马。两部大车驶过,他拉开活结,飞步向上追。
一声巨震,枝叶纷飞,巨树倒下拦在路中,车到休想飞越。
小叫驴刚到了坡上,相差百十步,老大娘已超出小叫驴,只差三二十步。
他奔掠如飞,超越了大车,接回缰绳飞身上马,向兆祥说:“上坡顶之后,我在后面阻敌。万一车被拦下,你必须赶赴鲍城求救。”
他在前面十余丈搜寻敌踪,坡下马队被阻,贼人纷纷下马,牵坐骑从上面穿林越过,仍向上狂追,但人马已乱,耽误了宝贵的时间,追不上了。
小叫驴仍然一驴当先,居然逐渐赶上了。
老大娘更快,快追及第二辆大车了。
青山到了坡顶,兜转坐骑驻马相候,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总算赶在贼人之前到达,危险已过。
“带着车先走。”他向驰到的兆祥叫。
马车到了,他对车把式叫:“大掌鞭,不要紧了,小心驾车。”
两部大车转过坡顶,老大娘已在百十步内,他冷笑一声,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在当时,神机营全驻扎在边墙与京师一带,威力奇大的火器不曾流入民间,也严禁民间使用,弓箭仍是最可怕,最具威力的兵器,来无影去无踪无声无息,挨上一箭非死即伤。
“啪”一声响,老大娘苍木杖头的发光黑穗突然中箭炸裂,“嘭”一声大震,杖头喷出一阵赤焰,上升三丈,像是火树银花。
“火龙姥姥,留步,不劳远送了。”他大喝。
火龙姥姥吓得一大跳,止步呆看着杖头,杖头只留下一缕青烟,失去效用了,想重新装上火药,大概需半个时辰。
“老娘要活剥了你这小畜生。”火龙姥姥愤怒地叫,起步上冲。
他搭上了第二枝箭说:“第一箭本可将你这老泼妇送入枉死城,箭下留清你居然不知好歹,小心了,这枝箭要射透你这老贼婆的身躯。”
火龙姥姥并不蠢,当然知道利害,脚下一慢,戒备着挺杖向上接近。
蹄声急骤,小叫驴驰近。
青山居高临下,早已打定了主意,直等到小叫驴快接近了火龙姥姥身后,方悄然又取下了一枝箭。
杯弦振鸣,第一枝箭离弦,接着第二枝破空而飞。
火龙姥姥死盯着他,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果然看到了迎面飞来的一颗淡淡寒星,看到箭,已到了三丈以内了,不由大骇,来不及用杖拨,突然向下一伏。
“嗤”一声破空厉啸掠顶而过,老太婆惊出一身冷汗。听啸声看箭势,便知发箭人的臂力与箭术骇人听闻,可怕极了。
老太婆躲过一劫,后面的老村夫却遭了殃,箭不偏不倚恰好贯入小叫驴的额心,叫驴一蹦。
老村夫大惊,脚一沾地双手一推。小叫驴向前砰然倒地,老村夫也落地站稳。
“啪”一声响,红色怪囊绳断盖飞,坠落地面向下滚,洒出一二十条尺长的红色大蝎子,满地乱爬,尾钩不住挥动,激怒地寻找外敌。
“哎呀!我的天蝎……”老村夫怪叫,抢下急抓向下滚的蝎笼。
“蝎王房伯陵,要命的就不要拾蝎笼,接箭。”青山在上面大吼。
蝎王房伯陵闻声向侧跳,转身戒备。
蝎笼骨碌碌向下滚,滚出路面,滚入坡下的乱草中去了。他心中大痛,跳脚大骂:“你这该死的小王八蛋!还我的天蝎来。”
骂完,冲出数步,却又回头伸手抓起一只天蝎,转身又抓另一只。再转身的刹那间,“唰”一声响,右手的天蝎被射飞,手指受伤鲜血淋漓。
“哎……”老家伙吓了个胆裂魂飞,向侧一跳,跳入路上方躲在树后,露出一只眼睛,狂怒地叫:“小王八蛋!老夫会找到你,会剥你皮,会用蝎子杀你,你是不是叫柏青山的人?”
柏青山仰天长笑,说:“房伯陵,总有一天,在下会拆了你建于鲁山蝎子谷的虫窝。在下正是柏青山,叫泰山两个蟊贼来答话。”
下面,马队正向上急驰。
“柏小狈,你敢与老娘一拼么?放下弓箭,你下来。”火龙姥姥躲在一株大树后怪叫。
“柏某有事在身,恕难奉陪。要是你这老虔婆不怕死,你给我站出路面来说话,看柏某能不能毙了你?”
“老太婆,咱们绕上去。”蝎王低叫。
“好,你先走。”火龙婆说。
“你先走嘛,利用草木掩身,箭射不到的,我要捉回两只天蝎才走。
双方推诿,谁都不肯先走,被柏青山神奇的箭术惊破了胆。
马队到了,领先的是泰山双雄。这两位仁兄,正是在塘官屯被柏青山打得惨兮兮的两骑士。他们在东昌沈家逃得性命,却丢了神力夭王,本想入牢劫牢反狱,还来不及有所举动,神力天王已死在狱中。官府行文济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抄了神力天王的家,神力天王的徒子徒孙一哄而散。
两贼回到望鲁店,查出了柏青山的底细,在鲁神医一家动身后不久,两人绕道平阴,赶回泰山召集三十余名悍匪,并找来火龙姥姥与蝎王房伯陵,赶来鲍城截击。事先派人到济南找到神力天王的徒众,先一步赶到设伏。他们做梦也没料到柏青山已在济南得到了消息,而且看出贼人留下的暗记,终于棋差一着,来晚了一步。
三十余悍贼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高手,冲过了倒毙在地的小叫驴,疯狂上冲,呐喊声震天,蹄声震耳欲聋。
蝎王心中大痛,狂叫道:“勒住坐骑不要上来,我的天蝎,我的心……血……”
蹄声与呐喊声震天,悍贼们哪会听他的?他躲在树后又不敢出来阻拦,铁蹄践踏下,那些天蝎的命运可想而知。
青山不动声色,直等到众贼冲近,方一声长笑,箭发如联珠,但听马嘶、人号,人与马一团糟。
他兜转马头,在长笑声中策马走了。
死马死驴推下山坡,伤的人也被载走了,官道上空荡荡,红日当头,道上没有行人。
蝎王房伯陵发疯般在找他花了无数心血,仗以成名的天蝎。这种小毒虫毒性并不大,在北方的家屋里,与南方的壁虎一般,平常得紧,有些人根本就不怕这种虫的毒钩。有些小女圭女圭满不在乎,放在袋中把玩吓唬小妞儿,被钩蜇中连痒都不痒。但这位蝎王所养的淡红色蝎子,不但颜色完全不同,而且身躯多了三节,奇毒无比,举动灵活,受伤的人会痛得闭气,剧毒攻心更是危险,不及早救治必死无疑,而解药只有他炼制的独门解药方可有效。他与人交手,抓住天蝎随手掷撒,只要天蝎的一只爪沾上人体或衣物,钩亦着肉,扔都扔不掉,因此江湖人畏之如蛇蝎,称之为蝎王。
总算不错,被他找到了两条活的天蝎,往怀中一装,咬牙切齿地说:“小王八蛋!你走不掉的,此仇不报,何以为人?你给我等着好了。”
他往回走,不从小径回鲁山,沿官道而行。不久,岔出小径,走向孤峰峭拔、虎牙桀立,青崖翠发的华不注山。
山的东麓,有一座卧牛山寺,是一座极为幽静的小寺院,香火并不旺,却是府城中大户人家的子弟们,寄居读书的好地方。
蝎王藏好天蝎,整衣肃容,脸上堆下笑容,进入了卧牛山寺,迳奔庙东园的禅房,那是留待居士们安顿的地方。
小荷池旁,站着一位英气照人身材修长的青年,背手而立,潇洒俊逸如同神仙中人,穿一袭雪白的居士服,大袍飘飘,衣袂及履。居士服,不是指信佛的弟子所穿的衣衫,也称隐士服及博服。
凡是穿这种衣袍的人,千万不可与他谈名利的事。看年纪,这位青年人当是二十岁出头的士子,为何穿了这种服饰?
青年人听到脚步声,看清了钻出花荫的蝎王,含笑一揖迎上道:“房伯伯,你老人家万安,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老人家吹来了?”
“呵呵!房伯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半年不见,一是想来看看贤侄读书的进境与剑术的精度,再就是有事相求。”蝎王堆下一脸奸笑说。
“房伯伯言重了,有事但请吩咐,小侄力所能逮,不敢推辞。但话讲在前面,再要像上次一样,要小侄替你老人家去惩戒清官,请勿开口。”青年人笑答,脸上的神情始终不变,老家伙无法看出他的心意。
“贤侄一句话就把房伯伯给拴上了。”
“小侄不敢。”
蝎王脸一沉,冷冷地说:“看来,贤侄是不买房伯伯的帐了。”
“小侄怎敢?但如果要小侄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万难从命。”
“贤侄忘了令尊的交代么?”
“小侄并未忘怀。家父要小侄尽可能帮助你老人家解决困难,但并未……”
“目下房伯伯已经有了困难。”
“你老人家可否说出来听听?”
“不久前在鲍城,一个小伙子向老朽行凶……”
“房伯伯,是不是要小侄替你出气?”青年人抢着问。
“不错。”
“对不起,房伯伯,恕难应命,另请高明。”
“好吧,我向令尊讨公道。”
“慢着!”
“令尊欠我救命之情,他……”
“好吧,小侄再走一趟,下不为例。”
蝎王呵呵笑,说:“谢谢贤侄帮忙。呵呵!房伯伯无意迫你……”
“是不是马上就走?”
“也好,我们可以很快追上那小王八……哎呀……”
蝎王一面说,一面转身向外走,不知怎地,突然一脚踏空,身子乱晃。接着“噗通”两声水响,跌入荷池内成了落水狗。
“快上来,哎呀!你老人家怎么啦?”青年人紧张地叫,伸手去拉。
蝎王狼狈地跳上岸来,恨恨地骂道:“见鬼!好端端地居然会摔下池去,莫不是我老糊涂了不成?这是怎么回事?”
“房伯伯,你踩在池边松了的石角上。”
“哦!真见鬼。”
“衣裤全湿了,要不要换身衣裤再……”
“不了,这就走,大太阳,不消多少工夫便干了。”
“好,房伯伯请在外面等,小侄把剑佩上一同启程。”
蝎王独自往外走,一面模着脑袋嘀咕:“时衰鬼弄人,我蝎王练了一辈子武功,居然会平地失足,岂不见鬼?”
青年人站在院门口,转身用右手双指向蝎王的背影划了一个小圆圈,咧嘴一笑,方进门而去。
蝎王仍在嘀咕,突然一脚绊在一块小石上,“砰”一声大震,不但向前栽倒,而且来个前空翻,跌了个四仰八叉手脚朝天。
“哎唷!我的老骨头跌散了。”蝎王怪叫,龇牙咧嘴地坐起,一眼便看到那块碗大的石头,一声怪叫,一掌拍下,“啪”一声石碎如粉,骂道:“拍碎你这无知蠢石,王八蛋!”
接着,他左看看右看看,一蹦而起叫:“咦!我是怎样跌的?怎会跌了个仰面朝天的?
敝事。”
华泉旁有一座小村,两人到村中借了两匹坐骑,开始向东赶。只走了十余里,蝎王的马突然发疯,猛地一蹦,把蝎王摔下马来,跌了个晕头转向。
蝎王大怒,一声怪叫,向仍在蹦跳的马冲去,口中在咒骂:“畜生,你也会欺负人?该死!”
坐骑离开官道,落荒而奔。
蝎王奋起狂追,不住咒骂,速度奇快。
青年人也策马跟在后面,不住暗笑。
蝎王的轻功十分了得,按理在半里以内,绝对可以追上任何神驹。可是,那匹普通的马居然像是腾云驾雾般快捷,把老蝎王远远地扔在后面,真是怪哉!
敝马不向直跑,从两里外绕到荒野中,又从荒野绕上官道,再进入小山区的树林,把蝎王逗得火冒三千丈,却又无可奈何。整整耗掉了一个时辰,方将马逮住。
沿途,这匹马就是怪,一直就不安静,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午后时分,方到达先前的山坡。
“完了,看来今天追不上了。”蝎王唉声叹气地说。
“明天还追不追?”青年人笑问。
“追,追他到天涯海角。”蝎王乖戾地说。
入暮时分,到了龙山驿。这是一座小镇,约有百十人家,四周建了土寨墙,有寨门管制出入。
驿站不许平民百姓住宿,附近有客栈。进得栅来,一眼便看到驿站东首的龙山客栈前停车广场内,柏青山的两辆大车停放在那儿,牲口已经上槽,大掌鞭正与车把式检查车辆,替车轴上油。
蝎王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好啊!你们还在这里,我以为你们会飞了,今晚……”他一面说,一面本能地探手入怀,去模他的心肝宝贝天蝎,往下说:“老夫要先让你尝尝天蝎的毒味,让天蝎弄死那些男女……哎唷!老天……”
他狂叫,手向外一扔,两条尺长的天蝎,各咬住他一根指头,连扔数次,方将天蝎摔出三丈外。
天色尚早,店门外的树下有不少客人,广场上照顾车马的人也不少。他两人的马已经到了广场,夭蝎落在广场中心,恰好那儿没有人。
所有的人,全被狂叫所吸引。
柏青山刚好踏出店门,不由心中一震。
青年人飞下马背,怒鹰般扑下,剑出鞘冷电一闪,“嚓嚓”两声,两条劫后余生的天蝎死在剑下。青年人身手之矫捷,出神入化。
“不要杀它……”蝎王厉叫,跳下马奔来。
可是,天蝎已经死了。
青年人收剑,讶然问:“房伯伯,这种毒物怎么不杀?老天,怎么跑到你老人家身上来了?被蜇了么?”
“老天!完了,这是我养的嘛。”蝎王痛心疾首地说。
“哎呀!你老人家养这种东西?”
“是的,完了,这鬼东西怎么会咬起人来了?你说见鬼不见鬼?”
不少人围拢来看,有人叫:“老天!好大的红蝎子,快成精了,快把它埋掉。”
“走开走开!”蝎王火暴地叫。
柏青山转身入店,心中懔懔,忖道:“老蝎王带人赶来了,那青年人可怕,今晚不知鹿死谁手。”
他找店家借来了笔砚纸张,写了一封信,回到上房,他的住处是一间有内间的上房,内间安顿了鲁神医父子,邻房也有内间,只安顿了鲁伯母与若华母女。他叫出兆祥,将书信递给兆祥说:“如果我不能陪伴你们到登州,那么,大哥可带了这封书信,按址前往找到收信人,对方便可替你们安排一切的。”
兆祥尚未答话,廊下的房门悄然而开,若华跨出房门,粉脸惊容未退,颤声问:“青山哥,你不亲送我们到登州?”
他一怔,没料到姑娘会恰好在门内偷听,赶忙堆下笑容说道:“若华妹,小兄只说如果而已,当然我会送你们到地头,只是……”
“只是还有凶险?”
“很难说,但我希望你放心。”
若华凄然一笑,说:“青山哥,如果你有三长两短,我便不会到小蓬莱了。你能走,还是先走一步,他们追不上你的,我们慢慢再跟来。”
青山心中一震,这位小泵娘的话,令他悚然,弦外之音,令他暗叫不妙。
兆祥长叹一声,说:“小妹,你难道不知他们是冲我们而来的?”
“所以我要青山哥先走,犯不着连累青山哥。”
青山淡谈一笑,接口道:“你们都在说糊涂话。放心啦!天掉下来的有我去顶。”
掌灯时分,店伙送来了晚膳。
青山即席宣布说:“今晚不管有任何响动,切记不可声张。风险是有的,只要大家能镇定,我便可专心对付那些恶贼了。”
膳罢,他亲自检查两座客房的门窗,只使用一间客房,鲁伯母与若华在内间,外间安顿鲁神医父子。他自己准备守候一夜,严加戒备。
二更天,下弦月已经升上东山,月华如水,繁星满天。
青山伏在廊下,心情因时光的消逝而逐渐紧张。
他看到了青年人下马飞腾搏击的神奇身法,心中耿耿,认为这是他平生所罕见的高手,今晚将是他破天荒艰苦的一战。他并不怕死,反正他来日无多,根本就无视于死亡,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必胜”。死且不惧,何怕之有?因此他的紧张是替鲁神医一家老少担心,与他自己的生死无关。
正胡思乱想,蓦地院中草木摇摇,风声呼呼,竟然狂风扑面生寒,飞沙走石。
“咦!怎么回事?”他骇然自问。
一阵狂风卷到,一阵黑雾涌起,砂石如暴雨般洒来,令他彻体生寒。
云生屋角,雾起院中,突然传来了鬼声耿耿,兽吼隐隐。他吃了一惊,挺身而起。
左面不远,雾影徐散,出现了一个高与帘齐,浑身鬼火流动的的执叉鬼王。
右首的云影徐升,又有异物出现,是四个三四丈高,浑身金盔金甲火焰熊熊的金甲天神,赫然是寺院山门外的四大金刚。
一声怪啸,对面院墙下升起两个浑身绿火的人影,一白一黑,一丈、丈五、两丈、三丈……愈长愈大,最后与四大金刚一般大小,原来是黑白无常使者到了。
他站在金刚、无常、鬼王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小得不成比例。但他一无所惧,手按剑靶冷然注视,只哼了一声。
“认识我么?”鬼王问,声如晴空里响起一声霹雳。
“为何要认识你?”他高声答。
“你不怕我?”
“我为何怕你?”
“勾魂使者来勾你的魂,怎能不怕?”
“人总是要死的,该死的在劫难逃。在下如果不该死,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你们来勾魂,为何要怕?”
表王一声怒吼,举叉下击。
他一声冷笑,辟邪剑出鞘。
狂风骤止,云雾俱消,金刚与鬼影无踪,天晴月朗,月色如银。
院子的院门前,两个人影冉冉而至。
“咦!这小畜生在等着我们呢。”一个人影叫,是蝎王。
另一位是年轻人,白衣飘飘。在月光下,整个人似乎笼罩着一层雾一般的阴影,也像是突然幻现的白色幽灵。
“你们是白莲会的妖人。”青山厉声说。
蝎王大怒,厉声问:“小狈,你说谁是自莲会的妖人?”
“你们就是……”
蝎王大吼一声,急冲而上,掌一翻迎面拍出,含忿出手掌力疾吐。
辟邪剑振出一朵剑花,震散了如山掌劲,剑尖行将接触掌心,捷逾电光石火。蝎王知道柏青山了得,却未料到对方一剑便可震散劈空掌力,更未料到剑来得如此快速,发觉不对已来不及撤掌退走了。
银芒恰好在千钧一发的刹那间,从侧方攻到,“铮”一声暴响,双剑相交,青年人崩开了青山的剑,立即乘势挺进,一声长笑,“飞星逐月”紧迫进袭,两人立即缠上了,各展绝学放手抢攻。
好一场凶险绝伦的夜间恶斗,双方皆全心意运剑,生死决绝于刹那间,以神御剑不能有丝毫空隙,一剑连一剑完全料中对方的剑势,只消略为疏忽,便将青锋溅血。
青山凶猛地进攻,连攻十八剑,却发现对方幻起的重重剑网绵密得毫无空隙可乘,一而再被对方封出偏门。他一而再加快,但对方的攻势也随着加紧,封出之后立即回敬,乘势突入迫使他封招自救,因此始终无法争取到那有限的中宫部位。
他第一阵攻势,在第十九剑之后告一段落,一剑失着,便被对方抓住了弱点,开始以狂风暴雨似的空前猛烈剑势反击。一口气攻了他二十剑以上,把他迫得退出三丈外,方用一招下盘狠招“河汉星沉”化解了对方的迫攻。剑尖抢得了中宫有利部位,方能开始第二次锐不可当的攻势,奋勇疾进。
棋逢敌手,双方都大汗湿衣,剑气把附近的花花草草全部摧折,疾进疾退间,地面尘埃飞扬。各攻了百十剑,不知换了多少照面,进退如电,双方皆沉迷于寻暇蹈隙出奇制胜的念头中,因为彼此皆发觉对方的攻守无懈可击,除非对方失招,不可能找出缺陷与空隙,必须设法制造机会才能取得优势,所以剑招愈来愈快,愈急、愈猛烈,谁也不想错过机会。
蝎王在一侧旁观战,也出了一身冷汗,看得毛骨悚然,错剑与剑触声令人感到头皮发紧,心向下沉。不久老家伙感到不能再拖了,心中一转,计上心头,叫道:“贤侄,缠住他,房伯伯去对付房内的人。”
老家伙这一着果然够狠,击中了柏青山的要害。在激斗中,青山根本不在乎自己生死安危,心无旁骛,除了全力争取与等待击败对方之外,万虑俱消,因此能神勇源源的出招,精力永不衰竭。听到蝎王的叫声,不由悚然而惊,关心鲁神医一家大小的安危,他的心乱了,手上一慢,立陷危局。
蝎王得意地一声长笑,向客房跃去。“嘭”一声大震,鬼撞墙似的一头撞在廊柱上,“哎”一声狂叫,倒退丈余仰面便倒。
如在平时,老家伙足以将廊柱撞折,同时也绝不可能看不见廊柱。不知怎地,今晚月色明亮,他竟一头撞在廊柱上,而那根仅有碗口粗细的廊柱,居然丝纹不动像是铁铸的,撞得他头晕目眩摔倒在地,狂叫:“哎唷唷……”
青山心中大定,大喝一声,“铮”一声架偏袭来的剑影,立还颜色招出“骊龙探珠”从中宫突入,又挽回了危局。
青年人除了出了一身汗之外,神色始终不变,脸上笑容依旧,镇静地冲刺封架,毫无疲态。
青山听到兆祥开房抢出的声音,吃了一惊,急叫道:“大哥,不可出来。”
青年人并未乘他分神时迫攻,一面出招一面笑道:“无妨,让他出来也好,他会把那玩蝎子的老糊涂吓跑的。”
青山不信,大喝一声,“铮”一声崩开刺来的一剑,飞退丈余,想阻止兆祥外出。岂知他百忙中扭头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
出来的不是兆祥,而是一个长有两丈,高有八尺的红色巨蝎,一双大螫长有三丈,浑身红光闪闪,像有火焰升腾,舞着奇大的双螫,翘起可怕的巨大尾钩,向蝎王爬去。
蝎王刚挺起上身,便嗅到了熟悉的腥味,突然听到了重甲拖地的地音,看到了山岳般大小的红色巨蝎,只惊得屁滚尿流,连翻带爬向外逃,没命般狂叫:“天蝎!天蝎!救命!
救……命……哪!”
到院门不足五丈,者家伙跌了五六跤,头青脸肿连滚带爬逃出了院门,逃出了客栈,仍感到天蝎就在后面追赶。千紧万紧,性命要紧,求生的本能支持着他,他不分方向狂奔,迷迷糊糊地狂奔了一程。
第二天一早,发觉自己倒在地至鲁山的小径上,距龙山驿已在两百里开外,手脚冷冰冰,浑身发僵。
青山却不怕天蝎,以为是白莲妖术,大喝一声,冲上挥剑便砍。
“铮”一声响,剑被青年人架住了,笑道:“使不得,这是你的同伴。”
敝,天蝎逐渐萎缩变小,眨眼间便不见了,地下爬伏着一个人,是兆祥。
青山大骇,变色问:“你……你阁下真是白莲会的妖人?”
青年人退出丈外,收剑笑道:“这是障眼法,用之正则为神术,用之邪即为妖术。可以告诉你的是,区区不是白莲会匪。”
“那……阁下尊姓大名?”
“区区姓王,各敕。厉城人,读书华不注山卧牛山寺。柏兄,目下你有困难。但你会度过难关,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目前你不能返回登州,不然在劫者难逃。”
“王兄对在下似无恶意,但为何与那蝎王……”
“咱们不谈蝎王这种小人,谈谈你我的事。三年前,在下获得两册石匣函书,参悟之后,道术已有根基。日后,在下将有困难,还需老弟台鼎力相助。如果你答应,我代你将鲁神医全家送至小蓬莱尊府。你可以遨游江湖碰你的运气。”
“我怎知你不是白莲会妖人?又如何能助你?”
“如果我是白莲妖人,你已看到我施法,为何不杀你灭口?日后如果你接到我的手书,务必兼程赶来卧牛山寺,不知你能答允么?”
他收剑入鞘,一字一吐说道:“我答应你。”
王敕所说的话,确是实情。柏青山已看到他施术,只消向官府告密,便将大祸立至,不知要坑了多少无辜的人,所以他势必杀柏青山灭口,永除后患。在他来说,杀柏青山易如反掌,一个功力再高的武林人,凭兵刃拳脚决难与妖术相抗,何况他的剑术,比柏青山要高明得多,灭口不费吹灰之力。
柏青山有自知之明,因此一口答应了。
王敕呵呵笑道:“本来,你可以随我到卧牛山寺,延续彼此互相切磋,我相信你我必能互敬互爱结为知交,可是你不是我道中人,恐怕反而害了你。”
青山摇头苦笑,犹有余悸地说:“兄弟委实不明白,世间是否真有神仙鬼怪?不瞒你说,兄弟从不信世间真有鬼神之说,但今晚……”
“呵呵!这就是你不是我道中人的原因。我是个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但事实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具有奇技异能之士,不在少数。我得到石匣函经,起初并不相信。
在你来说,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如果认为有神,那么,诚则灵。你如果认为没有鬼,便不须怕鬼的。”
“王兄,你仍未能令小弟心服。”
“呵呵!我不能向你解释,但也许我可以点破你心中的一部分疑义。你认为自己不信鬼神,这当是你认为自己从未做过亏心事,但在潜意识中,数千年来有关鬼神的传说,你并未完全的忘怀……”
“你这说法太牵强……”
“牵强?请教,你为何相信你的辟邪剑可以辟邪?”
“这……这个……”
“我当然可以未卜先知,但这与神术无关。你这把剑并不是古代的神物,古代没有这种作佩饰用的小剑。巨阙剑长八尺;龙渊阔有两寸六分;这就是古剑。你这把剑是金朝所造,迄今不过三百年,但确是好剑,心正的人使用,可以勇气百倍,无畏无惧,不怕实刀实剑所伤。你意动神移,邪术便可乘虚而入。大丈大立身行事,当求无怍无愧,你存有此念,因此不必信邪,所以不必追究鬼神,也不必探求我的神术是真是假。”
“但你的神术该如何解释?刚才……”
“刚才你心中已有妖术的想法,因此便看到了异像了。”
“有关过去未来与休咎祸福……”
“这更简单,有一种叫做传心术,只要我和你谈上三句话,便可猜出你心中的各种念头。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只要知道你的心地,祸福自明。障眼法相当深奥神奇,下乘的人,可使对方想到什么,就看到什么。上乘的人,可使对方给看什么,就看到什么。像我,要你看一个金甲神,你就一定看得到金甲神;你想看一双仙佛,是想不到的。给与想是不同的。想,是幻像;给,虽然也是幻像,但却有真实感,真得令你死心塌地深信不疑,刚才的天蝎,你认为是邪术,所以不怕,蝎王心中有鬼,他怎能不亡命而逃?我在他身上施了术,不到精疲力尽,幻像不会消失。他怕死,所以为了活命,他必定拼命逃,支持不住方会倒下。心正邪回避,这是至理名言。”
“哦!原来如此。”
“你我年岁相差无几,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友。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
“王兄,你不是说要护送……”
“你放心,明天一早,他们便会启程。”
“我……”
“你不会知道。”
“什么?”
“等你明早醒来,他们早就走了。我该回避了,请记住我话,后会有期。”
“小弟不敢或忘,后会有期。”
只一眨眼间,这位王敕突然消失了。青山只感到微风飒然,眼一花便人影乍杳,不由大吃一惊。低头一看,地下的兆祥也不见了。
他心中大骇,冲回房中点起灯,怔住了。
鲁神医父子睡得好香,大梦方酣。他推开内间门,罗帐内鲁伯母母女俩,也沉沉入睡,毫无异状。他退出外间,骇然地想:“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的恶斗、叫号、鬼神,难道说,店中的人都睡熟了,兆祥父子也睡得着觉?”
太多的疑问,令他深感不安,对这位新交的朋友王敕,几乎怀疑不是真实的人。甚至刚才所发生的事,他也认为是梦幻,不知是真是假。
出外一看,明月在天,众星朗朗。院中确是草木零落,是刚才恶斗时,两人的剑所造成的创痕,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不可解,不可解!”他喃喃地说。
他回房闩上门,心说:“他说鲁伯父一家明早启程,我不会知道,我却是不信。”
他先打坐,准备一夜不睡。可是,心潮起伏,渐渐心神不定,胡思乱想起来。不久,他倒下了。
次日一早,日上三竿他尚未醒来,直至店伙前来叫门,他方一惊而醒。
房中空空,只有他一人。他发狂般奔出店外,所有的旅客皆已上道,他的两辆大车,当然也走啦!
他大骇,抓住一名店伙问:“伙计,在下的家眷呢?”
店伙大惊,叫道:“哎唷!你抓痛我了。”
“我的家眷呢?”他放手叫。
“咦!敝事,今早是你亲自叫小的唤醒车把式套车,是你亲自打发他们就道的,你怎么糊涂啦?”
“是我打发他们走的?”
“客官,别找麻烦好不好?早餐还是你亲自点的菜,那位小泵娘还亲自叫小的找来几片荷叶,替你留了一份菜放入你的怀中,说是给你在路上吃……”
他一模胸怀,吃了一惊,有物鼓鼓地,掏出一看,果然是荷叶包着的一份菜,有鸡有肉余温尚在呢。
他立即吩咐备马,向东赶,沿途询问两大车的去向。所得的答复是确实有那么两辆车,由一位年轻人的乘马护送,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他疯狂地赶,赶到了章邱,所得的回答,仍是车马已走了一个时辰了。车居然比马快,岂不邪门?
“我到华不注山去找他。”他对自己说。
第二天,他到了卧牛山等,尚未下马,一名老僧已经迎出,交给他一张素笺,说是王公子留给他的,上面写着:“遨游天下,后会有期。立心正百邪回避,伸正义何患艰难?勿忘金诺,信守不渝,勿恐勿惧,慎之慎之。王敕顿首。”
他叹口气,苦笑道:“这位王兄是地行仙之流,但他却不知我只能活一年半载光阴而已。”
他失望地离开了华不注山,策马奔向济南府,从此,他开始了流浪生涯。他要去找灰衣使者吕定远,请这位毒王诊治他的绝症。
天下茫茫,灰衣使者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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