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包裹藏在一处小山谷。一座塌崖下的小洞中。
换上了狐袭长袍,佩带了公子哥儿的荷包绣带等饰物,当他出现在姑娘面前时,他便成了临风玉树似的公子哥儿。
“一鸣哥,我也要化装易容。”姑娘雀跃地叫:“把我扮成你的兄弟。”
“不行。”他含笑拒绝。
“人家要嘛。“姑娘扯着他的手膀撒娇。
“不可以……”
“那就扮书童好了。”
“那更不行。”
“扮侍女总可以吧?听说,贵家公子出门也带侍女的,我要“你什么都不要,我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你送回家,让你娘好好看住你。”
“我不要。”姑娘一跳两丈,避得远远地:“娘不反对我跟着你,她说你满脸正气,是个诚实好心的君子。只有爹反对,爹在家,回去就出不来了。”
他一怔,殷天翼雍容华贵的影像出现在脑海里。
“你爹当然反对,他怎能放心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跟在一个浪人身边乱跑?”他郑重地说:“哪一个做父母的,会容忍这种事发生?”
“我爹很疼我……”
“那就对了,所以……”
“他反对的理由,是他看出你是个年轻人,认为化装易容的人靠不住,所以……所以……”
“咦!是你爹看出来的,不是你?”他大感诧异。
“我不管,我要跟在你身边,你赶我不走的。”姑娘坚决地说:“我不会妨碍你的事,甚至不介意你去接近那些坏女人。我只是觉得,在你身边我就有快乐踏实的感觉,见不到你,我的心好乱。”
“真如,听话……”
“就算我听话走了,我仍然会回来找到你的。”
“无论如何,我得去和你爹娘谈谈,我可不愿意成为一个拐带小泵娘的罪犯。哦!和你在一起的天涯怪乞,能找到到他吗?”
“不容易找,他在庐山到处都可以住,是庐山的万事通。他认识师祖智木大师,所以知道我娘和我的武功造诣;因此他看到我在山区跟踪你游荡,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武林怪杰呢。”
“我知道,他的确了不起,在江湖名头相当响亮呢!哦!能找得到他就好了。”
“为什么找他?”
“找他帮忙,对付狂龙那群人。”
“不可能的,一鸣哥。”姑娘摇头:“他从来不与人结伴,不管旁人的事。连我娘请他帮忙,去和驻朝阳村那些班房里的人商量,不要经常到我家去骚扰,他都断然拒绝了。
“凭他的名头,去和那些人打文退一定有用的。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侠丐,那些人一定肯卖他三分帐。
“你去找他对付狂龙,他决不会答应的。他很喜欢我,我叫他杜爷爷,在山区活动期间,他根本就不愿帮助我,碰上狂龙那些人,最多出言招若两句,就溜之大吉,他怎肯帮助你一个陌生人?趁早打消请他相助的心意。”
“唉!看来真的请他不动了。走吧!”
说完话他跨步走了。只是一霎眼的时间,他已赶前了十几丈。姑娘远远地跟了三两里,最后终于跟上他了,走在他后面有说有笑。两个年轻人的谈笑,使山林都有了生的气息。
柄华对请一些江湖怪杰联手的事,原来抱有相当高的期望,可是,愈来愈感到泄气。这些怪杰之所以称怪,就是怪得不近人情,喜怒无常,喜欢独来独往不受拘柬。现在要请他们出来联手,对付威震天下的狂龙一群高手名宿,这些人还不至于怪到不知情势力的地步怎肯冒大不韪,大家捐弃成见联手向强敌挑战?
听姑娘这么一说,他的心又冷了三两分。看来,只有自己的力量才靠得住。
这些江湖怪来自视甚高,谁知道他王一鸣是老几?恐怕连一个三流混混,也不会听他的。
无影刀所以愿意和他联手,是情势所逼,说不定到了生死关头,无影刀同样会适时势丢下他不管了。
小径向上陡升,山的坡度相当峻陡,他领先前行,突然一脚踏在一处凸出的松土上。
“哎呀……”他向前一仆失足向下滑。一直在后面的姑娘本来一直就暗中提防他,怕他出其不意擒人往朝阳村家里送,却没提防他使奸,听到惊呼,看到他失足滑倒,本能地娇呼一声,急急一把扶住了他。
他扭头一笑,恶作剧的笑容刻划在脸上。姑娘知道上当,娇叫一声放手疾退,快极。
他的手似乎突然暴伸长出一尺,哈哈一笑,扣住了姑娘的手时拖至身旁:
“你……你好坏!你坏……”姑娘用另一只手,轻擂他壮实的胸膛,跳着脚叫:“我不要……不要回去……”
“哈哈!由你不得,你还不够机灵。”他不管三七廿一双手一抄抱起了姑娘娇小的身躯:“我宁可辛苦些,抱你走上十几里,我不信你还能从我怀中飞走了,哈哈……”
他从容举步,任由姑娘在怀中挣扎抗议。
抱着一个人翻山越岭,可不是好玩的事,即使所抱的人娇小如真如姑娘,走上半里地保证身上冒虚汗。双脚发抖举步艰难。姑娘以为他决难支持,到朝阳村足有十五六里呢。
同时,被心爱的人抱着走路,在姑娘来说,确是最写意最愉快,求之不得的事,因此仅挣扎片刻,便安静下来了。
“你真要抱我回家?”姑娘挽住他的肩膊甜笑着问:“我不信你能永远不将我放下来。”
“只要把你交到你娘手中,就没有我的事了,你不要笑,抱着你走一二十里,还难不倒我,我蓄气养力的功夫好得很呢!我一手提一个百斤鱼篓,一口气可以走一二十里不用歇息。”
“我们走着瞧。”姑娘得意地说。
远出两里地,陡坡已尽。他觉得有点不对了;怎么这么不到百斤的小泵娘,竟然越来越重了。
眼睛不需留意路面了,目光看到姑娘抿着嘴忍笑的可爱神情,他终于恍然大悟了。
“你这丫头使坏。”他笑骂:“不过,倒是相当高明。人离开了地面便断绝力源,决不可能用千斤坠使自己的身体加重的,原来是你的手在作怪,借我的力来加你的重,借得巧妙不着痕迹,几乎被你骗了。”
泵娘格格娇笑,得意已极。
“乖乖给我把双手放到前面来。”他叫。
“我不……”
“那我就制你的穴道。”他威胁:“然后扛在肩上,那滋味真不好受,你要不要试试?”
“好嘛好嘛!放就放。”姑娘只好将双手放到前面来,眼珠骨碌碌地转,涌现慧黠的光芒。
“我知道你仍在转坏念头。”他笑笑:“你放心,你的鬼主意虽多,不异班门弄斧,我就是作弄人的惯家,装神扮鬼的高手。”
这瞬间,姑娘的目光透过他的肩头,看到他身后的情景,看到了警兆。
“小心身后……”姑娘惊叫。
他已经全神贯注察看姑娘的眼神变化,姑娘的心意瞒不了他,这瞬间,他看到了惊悸的神情,不是姑娘有意作弄人,不假思索地将姑娘向侧一抛,顺势仆倒。
他们行走在坡顶的松林中,松林仍然青翠,小径宽阔,林下野草早调,视界可以及远。
一枚细小暗箭,贴他的右琵琶骨上方一掠而过,与玄狐马褂摩擦的声音清晰人耳。
假使他慢了一刹那,暗器必定击中他的右京门,或者右魂门穴,好险。
他是暗器的行家,本能地知道是铁莲子一类小而重的暗器,打穴的专家最喜用的兵刃。
要不,必定是打穴珠。两者的摩擦声几乎全同,所以不易分辨正确。
这瞬间,人影闪电似的光临。
泵娘被突然摔出,刚在半空吸气控制身躯,飞扑而来的人影已一闪即至。
眼中但见漆黑的物体压倒,手脚一软,腰间软穴已被制住,被人甩上肩头,耳中风声呼呼,去势如电射星飞。
柄华身形仆倒,他的反应超尘拔俗,一沾地身形已经转正向上,大喝一声,一掌向脚的后上方吐出。
敌情不明,情势危急,他用上了霸道的绝学,彻骨的强劲暗流,排山倒海似的破空腾涌。
另一个黑影穿黑袍。黑头罩仅露双目,正似奇速向他扑来,相距已在丈五六左右。
经验与见识,可在生死须臾中下最正确的判断,决定了生死存亡。
这位黑袍人经验丰富,见识超人,看对手仆地扭转立即发招的超人反应,便知道碰上了可怕的对手。
躺在地上向一两丈外虚空发掌,经验不够的人必定认为这人昏了头,情急手脚乱动而已,不会想别是致命的一击。
劈空掌火候足的名家,也只能伤人于八尺内。
这位黑袍人并不认为国华是情急乱动手脚,百忙中向侧斜闪,大袖一挥护住身躯,井员可以消去对方打击的潜劲,或者将来劲带出偏门。
“啪啦……”大袖突然碎裂成千百片,被掌劲袖风刮得激射出文外,再飞舞散坠,有如千百蝴蝶飞舞。
“咦!”黑袍人骇然惊呼,身形换动,有如劲矢离弦,向东穿林如飞而遁。
柄华一跃而起,吃了一惊。“真如!真如小妹……”他狂叫。
泵娘失了踪,山深林茂,视野有限,往何处去找?他狂乱地在附近草丛中寻找。
他只看到一个黑袍人,这人断袖而逃,并没有带走姑娘,姑娘到何处去了?
那位擒走姑娘的另一位黑袍人,身法的确太快了,而且正潜伏在他身后。
他将姑娘向侧抛出,黑袍人已经近身。他向前一仆,黑袍人便接住了抛出的姑娘。
因此他根本就不曾发觉这个黑袍人的形影,仅在滚转时情急攻击第二名黑袍人。
“我得去通知殷伯母。”他慌乱地自语:“真糟?这个黑抱人到底是何来路?狂龙身边好像没有如此高明的人物,也不会一击即走。到底这小丫头跑到何处去了?不会是乘机溜走吧?”
“想到姑娘一而再表示要溜走,他心中略宽,也许小丫头真的溜走躲起来了,用不着太担心啦!”
“这小丫头可恶,下次非先打她一顿不可。”他向林空大叫,以为姑娘必定躲在附近看他焦急呢。
他放弃了到朝阳村通知段家的念头,决定按预定计划,先到约定处与无影刀会合,再决定打击狂龙的大计。
他感到有点异样,小泵娘不在,他竟然有点空虚寂寞的感觉。小泵娘天真无邪的笑容和情影,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从来就不曾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过这种思念的情绪。连曾经露骨表示爱他,死在他怀中的柳依依,也不曾令他产生这种思念的情绪。
走着走着,他猛然想起,他对真知姑娘似乎并不仅止于对一位小妹妹的感情。
真如姑娘所流露的感情,也不是小妹妹依恋兄长的亲情,只不过未见过世面,年纪还小,还没能了解男女之爱的表达方式,这是一个很少与外人接触的少女,普遍面正常的反应。
殷家人丁少,殷老爹又不常在家,寓室人家的内誊,与外人的接触机会太少。对男女之间的爱。懵然无知便不足为奇了。
他信步而行,背着手不时胡思乱想,真像一位沉迷于山光水色的雅人逸士。
一个胡思乱想的人,常会失去应有的警觉性。
他的警觉性减弱了许多,不知自己正一步步向死神的掌心里闯。
无影刀真够幸运的,至少迄目前为止,他一直就受到幸运之神的特别照顾,在生死关头逢凶化吉,运难成祥,一面再从死神的手掌心逃出来了。
芝兰秀士三个家伙去追那位黑影,激怒之下把他轻易放过了。
那位从剑下救他的黑影是何来路?不会是小老弟花拳张奎吧?
当然不可能是鬼剑张道,鬼剑张道不可能在现身抢救发招阻敌之后,而能不被芝兰秀士三个人认出面貌。
他折向飞奔,越过一座山,这才停下歇息调和呼吸,坐在一栋大树下倚干假寐。
他突然听到不寻常的声息,惊跳而起。
黑影一闪,眼前出现一个戴了黑头罩,仅露出双目的黑袍人,右肋下挟了一根山藤杖。
一触到黑抱人的阴森眼神,不由机伶伶打一冷战。
这双怪眼好阴森,这身打扮也令人莫测高深。在深山荒林中出现,真像妖魅幻形。
“你是无影刀沈广。”黑袍人阴森的口吻带有七分鬼气:“你杀人的六寸刀,就藏在左右胁衣的直缝中,和双手的袖内臂套中,共有四把之多。”
“咦!你……你老兄竟……竟然知道在下的秘密?”无影刀大感惊骇,心中一寒。
对方竟然一口抖出他的杀人秘密,他怎能不惊?真像被人剥光了,赤条条站在光夫化日下让人观赏的感觉。
“在下当然知道。”黑袍人冷冷地说。
“尊驾是……”
“不久之前,在下从芝兰秀士的剑下救了你。”
“原来是兄台临危援手,在下感激不尽。”无影刀又是一掠,赶忙行礼道谢。
“你欠我一条命的人情债。”
“是的,容留后报。”
“在下现在就要你报。”黑袍人语冷如冰。
“这……你要杀我?”无影刀情不自禁退了两步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这得看你的态度来决定。”
“什么态度?”
“是否合作。”
“兄台的意思……”
“在下要知道你那位同伴的底细。”
“鬼剑张道?他……”
“不,另一个。
“这……在下没有第二个同伴……”
“你已经有决撒谎了,不是好兆头。”
“你是指……”
“那个年轻人。”
“哦!你是说花拳张奎?”
“就算他是花拳张奎好了。”
“不瞒你老兄说,在下对他所知有限,他只是一个保暗镖允打手的……”
“胡说八道!”黑袍人沉声喝止:“他另一副面目叫王寄,你应该知道。”
“王寄?那个中年汉子王寄就是他?”
“不错。”
无影刀又是一惊,王寄,不正是在合兴居,向他和鬼剑张道示警的人吗?要是那次两人没有王寄示警,必定陷入大包围,大街之上人围受困,哪有命在?
他欠国华的命债,不止一条啦!
“我以人格保证,真的不知道……”无影刀郑重地说,将国华在合兴居示警的经过说了。
“看来,你对他的了解,还没有在下多。”黑袍人失望地说。
“这是实情,事实如此。”
“阁下,你不觉得他在合兴居示警,另有用意吗?”
“这……在下不明白见台的意思。”
“故擒放纵。”
“这……理由何在?”
“他是狂龙的密探。”
一语惊人,无形刀先是一惊,接着冷笑,狂龙犯得着花那么多工夫,派一个密探来陪他玩弄捉迷藏游戏?简直开玩笑。
“你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无影刀一字一吐,语气坚定无比。
“你必须相信,在下握有最确凿的证据。”
“我不听,我信任他。”
“昨晚他在凌云燕的床上,你信不信?”
“我不信。”无影刀答得斩钉截铁。
“你可以去问他,他是以花拳张奎的身份住进去的。”
“好,我会问。”
“如果证实了,杀了他。”
“什么?你疯了?”
“在下疯了吗?”
“哼!我无影刀这条命也是他救的,不是救一次,而是两次,而且救我在尊驾之先。我无影刀自认是坏人,但恩怨分明,你的要求,怨难从命。”
“阁下……”
“一切免谈。哼!在下倒是怀疑你是狂龙的密探,至少尊驾就没有勇气,除下头罩与在下相见。”
“当在下决定你必须死的时候,在下会让你看到在下罩面目的。现在,你必须去找花拳张奎,查证之后把他杀死,假使他已经死了,就用不着你了。”
“也杀掉我?”
“不,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平安离开九江。当然,狂龙那些人是否杀你,那是你的问题。”
“你说假使他已经死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另外有人要杀他,也许,现在他已经死了!你是否……”
“在下决不会答应你,沈某命只有一条,有本事你不妨拿去。”无影刀大声说,拉开马步严阵以待。
“好,在下就把你这条命拿走。”黑袍人声落人动,山藤杖挟隐隐风雷,劈面疾点,指向左肩井,右期门,左边肋章门。
至于究竟哪一点是主攻,那就很难预测了。
这种用杖正面攻击的招式,凶猛的程度固然强劲无比,但对方极易躲闪也易于化招批击,弱点甚多。
因此使用棍杖的名家,通常使用虚招,着重以后的变化。
黑袍人这一招是实攻,看态势似乎志在必得。
无影刀怎敢大意?单掌一拂,右闪移位。
敌未动我先动,他这一动是动在对方发招之后,而出藤杖就在他开始闪动的先一刹那。
第二杖抢在他动的前一瞬间,截住了他的问向,因此闪势末尽,杖已到了他的腰肋,一拂之势空前快捷。
他的小刀必须近身搏击,这一枚完全封锁了他切人反击的机会。
他吃了一惊,本能地吸月复扭身暴退,间不容发地月兑出山藤杖的闪电一击,杖势灵活快速得令他心中生寒。
杖的攻势连绵不断,一杖连一杖密如骤雨。
片刻间,他闪过了七杖狂攻,右大腿和左肩先后被杖尖擦过,劲道直透肌鼻。
他发狂似的闪避,完全失去反击的机会,甚至不敢用肉掌封招,被逼得手忙脚乱,险象横生。
他心中雪亮,对方并末全力对付他,像灵猫戏鼠,要耗尽他的精力再处置他。
“啪”一声响,他终于被迫一掌拍中了点向右胯骨的一杖。
可是,杖势突然加快了一倍,看不清杖影,但见杖影依稀,破风声刺耳。
“噗!噗噗!”一点二劈,似乎同一瞬间挨了三击,点中肋及肩腰。
“哎……”他向下一挫,扭身摔倒。
“噗噗!”胯与背在倒下之前又挨两记。
“嗅……”他重重地栽倒,只感到浑身肉裂骨散,整个人似乎正在崩溃。
山藤枝顶压在他的背心上,力道渐增。
“你的无影刀毫无施展的机会。”黑袍人冷冷地说:“你如果不死心,我可以让你有机会全力施展,免得你死不瞩目,要不要试试?”
“我无影刀可杀不可辱。”他伏在地上扭头厉叫:“你如果想……”
“你又怎样?”
“我辱骂你祖宗十八代。”
“你骂骂看?”
“你这猪狗……”
脑门一震,挨了一下,他便人事不省。
山径向下降,沿飞珠溅玉的涧水婉蜒东伸。
北面的奇峰浑雄耸立,蜂腰之下松林似海。
走在小径上向下望,涧水奔腾在百尺下,声如殷殷万马奔腾。
由于位于山阳,山挡住了罡风,因此没有风声,而奔腾的洞水仍然妨碍了听觉。
柄华并不急于赶路,背着手悠闲地徐行,不时胡思乱想,疏忽了对周遭环境的警觉。
路左的崖根下,每闻两文左右,插了一根特制的巧妙国营,那些巧妙的透风孔十分精巧,即使最微弱的风,甚至空气流动串是零,也会构成对流作用,因此对流而散发出管中极轻颗料所产生的气体。
崖并不十分峻陡,而且石隙中草木丛生,人躲在上面,在下面小径走动的人,即使心怀警觉,也不容易发现潜藏的人。
这是到吴彰岭的要道,而且是必经的要道。
柄华毫无戒心地,越过第一根铜管。
他的思路,从真如姑娘身上,转移到凌云藏身上了。
如果不是那位黑饱怪人的出现,我不可能知道这妖女身怀惊世绝学,很可能反而上了她的团套呢。”他心中自语:“她那一手对付男人的手段,确也别开生面,铁打的好汉落在她手中,也只有乖乘就范一条路可走……唔!怎么一回事?”
他已经越过了第二根钢管,已经嗅入足够的异样气体了。这种气体无色无味,唤入的人是不可能发觉的,等到发觉了,也就差不多了。
世间决无人鼻即香或死的毒物,所以路旁共布了八根钢管。
怎么一回事?头有点晕,眼有点眩,就是这么一回事,晕眩感而且来势汹汹。
身形一晃,脚下一乱。
经验与见识激起求生的本能,下达正确的应变举动,引发最佳的反应。
他向下坐倒,定下心神,伸手拉过腰间所佩的荷包。
他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十分了解,对迷香毒物下过苦功研究,是此中的行家,五官有所异样,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啸声破空传来了,狂笑声续起。
岸上先抛下两根百链套索,兜头套落。
小径前后,都有人从岸上往下跳。
如果他是站立的,两根崖索必可将他套往勒牢。
已来不及取荷包里的解药,同时神智正迅速地进入昏迷境界。
双手向上一抄,居然被他抓住了先后套落的套索,在一声怒吼中,套索凶猛地被他拉下。
惊叫声中,两个手舞足蹈向下栽落。
是套素的主人,被他拉下来了。
两把钢刀疾落,赶到的两名大汉手下绝情。
“要活的!”叫声破空传到,但已晚了一步。
“砰扑……”被拉下来的两个人,与国华撞成一团,从三丈高处掉落,冲力十分猛烈。
柄华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刹那,知道自己抖动的绳索,缠住摔倒撞中他的两个人身上,三个人都无法及时挣扎控制身躯,向外侧滚滑,向百尺下飞珠溅玉的深涧飞坠,两个家伙的狂号声惊心动魄。
“糟糕!”涌来的人向下面狂叫:“快派人去打捞,生见人死见尸,快!”
小天池的法海寺规模不大,有殿三楹,禅房数间,本地人也称之为小天池寺。
寺南的山坡下,建有茅屋数间,居民是种山的农户,夏日香客多,农户也兼卖一些食物接待香客。
其实,小天池地势荒僻,从九十九盘大道登山的人,哪有余暇前来天池寺礼佛?因此,显得特别清幽,时届隆冬,这里更是人迹罕至。
这处毫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今天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首先封锁了法海寺,然后包围了五座农舍。
那家姓孙的种山农户,两进茅屋共住了七男女。孙乾孙坤两双夫妇,加上三位七至十岁的两男一女,七个人生活相当清苦。
七男女瑟缩在堂右的墙根下,面对着高坐在长凳上的五个凶神恶煞。
大方桌上沏了一壶茶,但喝茶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坐在主位上的玉树公子陈秉忠。
大门是敞开的,门外有警卫,寒风从门外刮人,七个可怜虫抖得更厉害了。
“孙乾,你过来回话。”桌右坐着的冥河使者倒也和气,招手要农舍主人过来。
冥河使者章世鸣,是狂龙的口盟兄弟,玉树公子有时也会客气地称他一声章叔。
但今天,玉树公子是以朝庭密使官方人士身份办事,因此坐在上面发施号令,冥河使者只能打横相陪。
孙乾是一位四十来岁,长了一张朴实面孔,壮壮实实的汉子,正是标准的种山人才。
脸上黧黑的风霜,与长满老茧的一双粗大巨手,代表了他奋斗一生所特有的岁月遗痕,与平凡地生平凡地死,安于现实的拙朴农民性格。
“小的就是孙乾。”孙乾上前爬下叩头,惊恐的眼神令人侧然心动,浑身抖动,语难听清。
“你不要装成这种鬼样子。”玉树公子淡淡一笑:“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是个深藏不露的身怀绝技高手。本来,如无必要,我不打算来找你。”
“小……小的听不懂大……大人的话……”
“你听得十分懂,只是还不肯认输而已。”
“大人……”
“三只鹰在天下各地,布置了不少负责调查的高手眼线,只不过这些人只知直接指挥他的人,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
“这些人除了调查之外,也从不参予任何活动。我也有许多人分布在各地,数量不少于你们的人。”
“大人的话……”
“我只是在要你明白,江湖上的重要秘密活动,多少会受到我的控制。我来庐山,并不是专为三只鹰而来,只希望他们能以地主身份,帮助我们办些小事而已。迄昨晚为止,我一直以诚意找他们一谈。”
“大人,庐山上有……有许多鹰………”
“蓝鹰死了,他不是庐山鹰,庐山只有三只鹰。昨晚,瞎鹰不该行凶,杀死了我派去请他的一位得力臂膀,做得太过份了。所以,我今天来找你。”
“找小的有……有何……”
“我早已知道,你是三只鹰庐山的联络人;与外面谈买卖的联络人。你一定知道三只鹰的住处在山区哪一处角落,希望你放明白些。”
“小的只是一个种……种山的……”
“可惜你不安份,种山种不出什么来。我指给你两条路走。两条都是活路。如果你不走,就死定了,你们七个人,都得死。”
“大人……”
“第一条路,告诉我,三只鹰在何处,他们把雷霆剑一家藏在什么地方。第二条路,带我们去找三只鹰。”玉树公子像在讲故事,根本不理会孙乾的反应:“两条都是活路,我们保证你的安全,然后你将得一笔大财富。远走高飞或者跟着当差,悉从尊便,条件够优厚吧?我这人办事十分公道,你可以绝对信任我。”
“大人,小的真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孙乾一面喊叫,一面碰头崩角。
“不要激怒我,孙乾,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大人……”
“好吧,你既然两条活路都不走,我也不勉强你。”
“大人天恩……”
“我要把你们七个人吊起来,从现在起。每半个时辰处死一个。我想,你的主子三只鹰,不会眼看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逐个被吊死的,他们会挺身出来与我们谈善后问题,他们决不会对你们这些人漠不关心。来人哪!”
门外应声抢人十四个人,手中有吊人的麻绳。
“挂到外面的树上去。”
“遵命。”
一阵挣扎,一阵叫喊。
不久,屋前不远处的山坡一排大树下,悬挂了七个捆住双手,不住迎风晃动,不住哭喊的人。
大冷天,恐怕等不到半个时辰处死一个,至少那三个孩子女娃,决难支持半个时辰而不死。
树下仅派了一个人看守,其他的人都在寺里或农舍中歇息,吃自己人带来的酒食,烧旺火盆烤火取暖。
不久,两名大汉押着法海寺的知客了因大师,到了玉树公子留驻的孙家农舍,在大门口被挡住了。
堂屋里一切依旧,但多了一座侥树椿取暖的火盆,风从大门吹进,将烟欧向内进天井,因此堂屋烟并不浓。
“了因和尚请求公子接见。”一个警卫入室禀报。
“叫他进来。”玉树公子点头同意。
知客了国跟路面人,在堂下深深稽首。
“哺无阿弥陀佛!”了因稽首念佛号:“者抽斗胆,谢谢公子接见。”
“你来做什么?”玉树公子笑问。
“请求公子大发慈悲,饶恕……”
“哦!原来是替那些道犯求情的。”
“老袖出家人四大皆空,不知道何谓逆犯。只是,小儿女稚龄无知……”
“阴谋叛逆,罪及妻攀。和尚,你知道吗?”
“天寒地冻,童稚岂能抵受,万望公子……”
“出家人少管闲事为妙,你走!”
“公子……”
“叉他出去。”玉树公子挥手不耐地叫。
“我佛慈悲!”了因了下僧帽:“贫僧才是三只鹰的对外联络人,与任何人无关。孙施主一家,一年也进不了一次府城,更不知道什么是三只鹰。诸位这种天人共愤的作为,天地不容。”
“哈哈哈哈……”玉树公子仰天大笑。
“公子有何好笑?”了因沉声问。
“本公子的手段,事实证明极为成功。本公子派在儿江的眼线,以及九江名人五爪晚解兴隆,皆对三只鹰在小天池派有联络人的事略有风闻,可惜一直抓不住确证,因此安排了这次妙计,果然逼使你露出原形。
“三只鹰犯了最大的错误,他不该派一位讲慈悲的佛门弟子在此地……大胆!”
僧帽发出破风的锐啸,向玉树公子飞旋丽去。
桌右的冥河使者哼了一声,手一伸便抓住了帽缘。
帽内淡芒一闪,刀影划空。
“哎……呀!”冥河使者惊叫,一蹦丽起。
僧帽续向前飞,啪一声暴响,被玉树公子抖手甩出的茶杯击中,向上一升一沉,劲尽坠落在桌上了。
冥河使者抓帽的左手,伤了除拇指以外的四个指尖,鲜血淋漓,痛得额上青筋直跳,愤怒得像瘦狗,咬牙切齿向了因冲去。
闻警冲上擒提了了因的两名大汉,也是从寺内押送了固前来的人,刚一左一右扣住了国的双手反扭,却狂叫一声,抱位月复部向下栽。
两枚暗器分别贯入他们的月复腔内,都在扭转了因的双手时,手贴小肮,暗器轻而易举进入月复腔。
愤怒如狂的冥河使者到了,右手疾探而入。
“要活的,章叔。”玉树公子急叫。
了因身手十分了得,大喝一声,双手齐扬。
“得得得得……”六枚暗杀利器六寸双锋扁针,全部击中冥河使者的胸月复要害,刺破了衣衫,其声清脆如中金石,纷纷反弹落地。
冥河使者变爪为掌,要不是玉树公子的喝声先到,这只利爪必定爪人了固的胸腔。
“噗噗噗!”三劈掌快捷如电,分别劈在了因的双肩颈和右耳门上。
了因嗯了一声,仰面便倒。
门外,进来一名大汉大声禀告:
“启禀公子,行刑期已到,但三个小的都死了。”
了因也死了,口中流出紫色带谈灰的血液,显然是中毒而死的。
“他早已服了毒药。”冥河使者握住了四指受伤的手掌切齿叫:“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白忙一场。”玉树公子泄气损破茶壶:“咱们撤走,另找线索。”
“请问公子,那孙乾一家……”大汉再次裹报。
“埋了!”玉树公子沉喝。
山谷内一座水潭旁,有一座猎人作为宿处的小屋,垒木为墙,杉木作顶。
秋末冬初狞猎季节,这里可以容纳十几个人过夜,没有床,没有褥,三面倚壁铺了干草作床,中间堆了三块大石当炊。
平时,这时只有禽兽而没有人迹,也没有路可走,人只能利用山谷的山坡往来。
一个浑身湿淋浴的人,掠走如风恍若星跳丸掷,远远地,看到有轻烟随风飘散。
有烟必有人家,这种谈烟决不是山林失火。
他脚下一紧,穿林越莽飞奔。要不奔路的话,湿衣很可能会结冰,怎受得了?
终于,他看到猎人的小屋,相距已在卅步内,原来烟是从屋榴的缝隙中泄透出来的。
四野无人,层内的人也许在煮食物,妙极了。
推开门,他怔住了。
屋内有三个人,三个女人。
三个女人大概早就从门缝窗隙看到他接近,所以并没感意外。
“请进。”那位穿一身紫劲装,外罩紫色披风,艳美绝伦的少女,笑吟吟地肃客。
屋正中的石灶上,原有的一只铁锅已搁在灶旁,灶内干柴烧得正旺,满屋热流荡澜,火烟还不太浓,人在屋内还能忍受。
他不进不行,淡谈一笑,迈步入屋信手关上沉重的木门。
门坚牢,屋也坚牢。山中有虎豹出没,住屋必须坚牢得可以抵御猛兽。
灶旁摆了三块大石,当作石凳以供人烤火取暖。
紫衣美艳少女,就坐在中间的一块大石上。
另两位侍女打扮、佩剑挂囊的健美女郎,扼守在门两旁。显然如果他不进屋,两位侍女势将用强请手段逼他就范,所以他只好乖乖进去。
“谢谢。”他向火旁走,笑容可掬:“好在你们生了火,不然可就麻烦了。”
“怎么麻烦?”紫衣少女笑问。
“火招子的火媒湿了,成了废物。”他拍拍那精美的荷包,表示火摺子在里面:“大冷天,钻木取火几乎不可能,当然麻烦。”
“哦!你怎么落得这么狼狈?像落汤鸡。嘻嘻!也许像……像……”
“像落水狗。”他接口,走近火边向火。
“别说得那么难听。”
“本来就是你想说的,不是吗?姑娘。”
“我可没那么说。怎么一回事?”
“别提了。”他在石上坐下:“在上面十几里,一些无聊卑鄙的家伙,扮演天杀的劫路贼,设下什么返魂香阵,截住了我这头肥羊。”
“结果呢?”
“结果你不是看到了?瞧,成了落汤落水狗。”他笑笑:“两个家伙抱着我,失足掉下百尺深涧。我命不该绝,那两位仁兄壮得像两头大牯牛,落下时他们在下我在上,我受的撞击小得多。水一浸,反魂香失效。结果,我就跑到这里。”
“算你福大命大。”
“还不一定。喂!泵娘们,可否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
“你瞧,我这一身水,再不烤干,不得伤寒也会得伤风感冒,对不对?”
“对,真可怜,好在你还受得了。”
“鬼才受得了,快冻成冰棒啦!所以要赶快烤干,所以要请诸位姑娘回避。”
“咦!你烤呀,我们并没有妨碍你烤呀!”
“没有妨碍?姑娘,你知道我这件狐裘,不是穿在身上就可以烤干的,衣裤也必须赶快些烤干,所以……”
“赶快烤干,别多话。”
“我要月兑衣服。”
“什么?”
“月兑光,你们没见过月兑光的男人吧?”
“啐!你……”
“请到外面等一等,我要月兑了。”
“到外面等?外面太冷。同时,在屋子里的人,会利用机会,钻后门溜之大吉。”
“人格保证,决不耍花招,决不溜之大吉不辞而别。”
“我从不信任保证,人格尤其靠不住。”
“什么话?我……”
“昨天晚上,就有人在那坏女人房中不辞而别,就有人溜之大吉。”
“我并没有保证和她上床,并没有保证等她杀人之后回来同衾共枕呀。”
“我不管。”美艳姑娘坚决地说。
“我也不管,我可要月兑了。”他开始解玄狐外袄。
“哼!”姑娘冷然盯着他。
“不害躁,你还不转过脸去?”他的脸反而红了。
“你……”
“那你就看好了。”他解外衣:“我忘了,你们旗人根本不在乎相见的。”
“啐!你也忘了,进关快一百年,风俗早就改了。”
“哈哈!澳得离了谱,是吗?咱们汉人好的风俗固然很多,坏的也不少,似乎你们专检坏的学,满城里的年轻子弟,偷鸡模狗的勾当学得特别快。”
“你……”
“仁义道德学不会,假仁假义假道学一见便晓……”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姑娘大发娇嗔,终于红着脸,避到门角去了,因为国华已经开始月兑靴除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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