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疑山,在宁远县南六十里。史记称舜葬于江南九疑山,就指的是这座山。山有九峰(另一舜蜂不入九峰之列)共流出九条河,四河南流入于南海,五水北注合于洞庭。潇水的源头就在朱明峰下,山周千里,半苍梧半在零陵,岫壑负担,异岭同势,九峰相似望而疑之,所以叫九疑山,也叫苍梧山。最高一山称为舜源峰,也叫华盖峰,古老相传,从未听说过有人登上峰岭。
最绮丽的是娥皇峰与女英峰,满山全是原始森林,奇岩怪石星罗棋布,平时云雾缭绕,人迹罕见。
这座连跨四郡的大山,充满了舜帝与他的两位妃子娥皇女英的神话。在传说中,舜崩在苍梧之野,苍梧之野据说是九疑以南的一片大山区。湘境多产斑竹,据说是舜死之后,两位妃子娥皇女英悲伤过度,泣泪成血,血溅在竹上,从此这种竹上的血斑永远不退云云。
潇水有三源,其中一源发自朱明峰。
朱明峰在上北,也就是九疑山庄的所在地。
九疑山庄的庄主八臂金刚童威,名列乾坤八魔之一。山庄四周五十里之内,列为禁地,里面别有洞天,不许外人进入,如敢擅闯,有死无生。想当年八魔闹江湖的岁月,宇内群雄像是做了一场恶梦,除了宇内三剑之外,谁不感到头痛?
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乾坤八魔都是老一辈的人了,武林中英雄出少年,新人辈出,生气勃勃活力充沛的青年人逐渐取代了他们老前辈的地位啦!
乾坤八思有些已经凋零,有些归隐林泉,只有几个仍在江湖活现世,但也搞不出名堂来了。像排行第六的九阴丧门阳起凤,目下竞沦落至替天南双剑做走狗,岂不悲哀?
排行第七的魔笛飞仙,仍在江湖卖笑,引诱良家子弟,居然不服老,愈老愈风骚,真是反常,上次掳获方大郎,仍然被方大郎溜之大吉,她不服老是不行了。老头娶少女,美其名为白发红颜传为佳话。即使出言挖苦,也只说老牛吃女敕草而已。如果一个老太婆找少年人,那真是不堪已极,难怪这位魔女脸皮厚,她就不怕挨骂,仍在江湖活现世,也象征了乾坤八魔已是穷途末路。即使仍在挣扎,仍在为非作歹,仍想重振雄风,也只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日薄西山啦!
八臂金刚息隐江湖将近十载岁月,年前居然在云南访友途中失踪,据说遇上了死对头南昭遗民段诚,两人都翘了辫子,尸骨无存。
世情淡薄,人心险恶;只有锦上添花,不见雪中送炭。八臂金刚失了踪,有心人便打起九疑山庄的主意来了。
九疑山庄确是世外桃源,附近百里人烟稀少,猛虎成群,毒虫滋生,闲人不敢接近,只有一些亡命之徒生息其间,官府鞭长莫及,山高皇帝远,谁取得九疑山庄,谁便可以做惬意的土皇帝。在外面带入子女金帛,生杀予夺南面之不易也。因此,谁不眼红?
大总管押解持十余名俘虏,只有方大郎和小欣一对少年人受到优待,只带了铐链而末加脚镣,同时白天连铐链也除去,饮食无缺,神机军师虽然对他们俩另眼相看,其他的人可没有他们那么幸运了。
昼伏夜行,走了三夜,沿途有人将俘虏送来,第二天人数已接近四十之数了。
这天四更时分,大队人马进入了以巨木为栅的深山中的大庄院,庄前以巨木架成的木片牌楼上,挂了一块大红匾额,上面的楼金大字,刻的是“九疑山庄”。
两人被安顿在一间客房中,包裹行囊原封不动地送到。一间客房只有一张床,场面极为尴尬。方大郎向送他们来的人抗议,声明他与小欣不是夫妻,要求另找住处安顿。但抗议末被接受,送他来的人推说奉上命所差;作不了主,置之不理。并且客气地警告他,千万不可擅自出房走动,外面戒备森严,不知规矩的人,不但机关陷阱可怕,而且随时可能受到弩箭的箭雨袭击,万分凶险,总之,房门内是安全的,外面则是炼狱,门窗就是鬼门关,生死大权操在自己手中。
他与小欣成了俘虏,但仍然受到优待。
不管怎样,至少目下是安全的。两人共睡一床,小欣不在乎,女孩子心眼窄,相信天命,认为与他共患难.这条命是他救的,而且心目中早就对他动情,以身相许感恩回报理所当然,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欢喜还来不及呢。何况目入牢笼,生死难以逆料,说不走下一刻便是诀别之期人鬼殊途,生同衾死同葬,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别无他求啦!
但方大郎却不作此想,他有他的打算,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生机操在自己手中,只要留得一口气在,他不会放弃求生的希望。
他将小换安顿在床上,自己睡在墙角,定下心神,无牵无挂地沉沉入睡。
邻室有一个秘孔,室中的动静,皆在邻室的监视下,无所遁形。
一觉睡到日色近午,房门响起了叩门声,一名庄汉送来了酒食,另一名庄汉送来了盟洗物件。
食罢,庄汉前来收拾,由另一名健仆传语,请方大郎至客厅一会。
便阔的西院客厅中,共有十余名老少在等着他。主座上高坐着一位相貌堂堂,英俊魁伟的卅余岁壮年人,脸色如丹砂,方脸大耳,留了漆黑的八字大胡,一双虎目神光炯炯,不怒而威。
另一人是大总管神机军师叶虹,其他的人他皆感陌生,一个人也不认识。
十余名高手的眼睛,皆在他全身上下转,像一群饥饿的豹,在打量一头小鹿。
神机军师叶虹客气地肃客入座,并替其他的人引见。主座上的红脸壮年人是少庄主童刚,其他的人。神机军师只说出姓而未道名。
予方大郎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人,一是年约花甲的干瘦老花子,姓胡,有一又锐利阴沉的鹰目,令人难以忘怀。
另一人姓苍,身材高大得像座金刚。粗眉大眼满脸横肉,手长脚大,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的人,也是皮粗肉糙经得起打击的巨人。
他客气一番,行礼告坐。神机军师的目光,向众人扫视一匝。
所有的人皆摇头示意,只有老花子木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众人一一告退,他感到莫名其妙。
厅中只剩下少庄主,神机军师、与及两名伺候茶水的健仆。少庄主童刚堆下笑,说:
“方老弟,这几天委屈了。本庄自家父失踪之后,觊觎本庄的人络绎于途,上半年先后有十八起入侵事件,本庄先后被杀的弟兄,共有十六名。九疑山庄既不是绿林山寨,亦非黑道朋友的秘窟垛子窑,仅是一座极为平常,不与外界往来隐居地。为了生存,本庄的弟兄不得不起而反击,因此有些不相关的人,难免波及遭了无妄之灾。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因此,在下希望老弟坦城相告,表明身份,以便斟酌。得罪之处,亦请老弟包涵一二。”
他明知身在虎穴,不实说只有自找麻烦,刚才那群人的表情,很可能是他散在各地的眼线,九疑山庄早有准备,搜集各地群雄的动态。永州等于是九疑山的门户,山庄必定派有大批眼线在那儿潜伏,只消对自己的行踪亦有所隐瞒,便将惹来不必要的祸患。
他心中已有所准备,笑道:“承蒙少庄主以礼相待,在下敢不坦诚相告?兄弟是江西人氏,到永州找一位姓李的行医朋友,浪迹江湖,可说与任何一方的人皆无关连。到永州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潇湘镇东面七八里,惹上了是非,碰上笑无常,八卦道人、贾家五虎抢去水西门六栈的财货。同一天在镇南,又被唐家的子弟打得头青面肿,碰上了江湖四凶,无端惹上了一身是非……”
除了隐起与龙玉雯的一段情之外,他将所经历的事一一概要地说了,最后说:“兄弟无意与江湖朋友作对,也不愿毫无条件地受人胁迫。既然惹上了事,便得略尽心力解决。替六栈房拒贼.义不容辞,受任丁家司命,在下也必须尽力,然则除医药之外,其他的事与我无关,但碰上了也只好认命,救丁家的人完全为了道义二字。兄弟可以对天发誓以表明心迹,与贵山庄决无恶意,在到达永州之前,兄弟根本没听说过九疑山庄的名头。这些都是兄弟由衷之言,少庄主是否肯信,在下不敢勉强,但确是字字皆真,是真是假,少庄主任凭卓裁。”
少庄主豪放地笑,笑完说:“老弟,我相信你所说的话。今早永州有人送来了书信,请老弟过目。”说完,从袖口取出一封书信,由仆人接过转交给方大郎。
方大郎打开书信,不由一怔。原来是以唐鸣远为首,六大栈店东同具名的书信,附呈一笔礼金,乞请山庄执事保护方大郎的请求函。
神机军师加以解释道:“六大栈出入各地地区,皆与本庄的弟兄小有交情,本庄虽不负责六栈的安全,但在道义上却责无旁贷,上次六栈出事,本庄的人因大部已撤离府城,欲出面相助也力不从心,天南双剑的毒谋,是先在外围剪除本庄的羽翼,截断本庄的财源,所以积极图谋六大栈,引本庄的人出面以便放手铲除。没料到他们未能如愿,碰上你出头打抱不平,不但诡计落空,反而灰头土脸。不瞒你说,你在府城的一举一动,皆在本庄的耳目监视下,这件事本庄深为感激,也就是足下受到礼遇的原因。”
他呵呵笑,说:“夜间赶路时上铐链,总管仍将兄弟当犯人看待。”
“此中另有原因,老弟休怪。”
“是为了丁家的事?”
“丁家的事是原因之一,那丁伦已答应替无极丹土卖命,本庄不得不怀疑者弟另有图谋。再就是老弟自称是云龙双杰的妹夫,这件事极为引人不安。”
方大郎不住摇头,苦笑道:“想不到在下一句戏言,竟引来了无穷是非。不瞒你说,在下与云龙双奇是对头,如果贵庄将兄留下,只要走漏些少消息,双奇极可能找上门来索人哩!”
“什么?你与云龙双奇有过节?”少庄主讶然问道。
“不错。”
“哦!难怪云龙已在府城打听你的下落了。”
“所以少庄主最好放在下离庄,以免惹起是非。”
“哈哈!你以为九疑山庄怕是非么?那你就错了。老弟请回房歇息,而后有机会咱们多亲近。”
“兄弟什么时候可以离庄?”他问。
“群雄九疑逐鹿事了之后,在下亲送老弟离庄。”
“这……”
“本庄只有三名医士,眼看群雄角逐,死伤必惨,及需老弟相助,幸勿推辞。”
“这……那么,丁泵娘……”
“哈哈!丁泵娘不能释放,即将改监囚于地牢。”
方大郎吃了一惊,道:“少庄主,丁泵娘对她双亲的事一概不知……”
“别无商量,敌我已泾渭分明,咱们不能对敌人仁慈,放了她将是一大祸害,也许今午即将她处死……”
“少庄主……”
“老弟,不必为她难过了,我保证不为难她,给她一个全尸。”方大郎心向下沉,变色道:“少庄主如果将她处死,在下决不与贵庄合作。”
少庄主与神机军师皆用惊奇的目光向他注视,久久,少庄主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个了不起的大丈夫,委实难得。你知道拒绝在下要求的后果么?”
“在下只好尽力而为,不问后果。”
“哦!不要看轻自己,老弟。说吧,你对丁泵娘是否有情?”
“没有。”
“你喜欢她么?”
“倒还谈得来。”
“好,她可以不死。”
“谢谢少庄主金诺。”
“但有条件。”
“什么?”
“今后她就是你的女人……”
“不!这……”
“你不肯,她死。她对你有情,你既然不要她,那么,本庄不能留下她,必须永除后患……”
“且慢!婚姻大事……”
“没有人要求你娶她,她只是个伺候你的女人而已,唐栈主与蔡栈主的千金,在下皆曾经见过,他们的千金比起丁泵娘,论才貌家世,丁泵娘那一点也无与伦比。你已拒绝唐、蔡两家的婚事,定然心有所属,当然不是属意丁泵娘,她也配不上你。”
“咦!少庄主怎知兄弟技婚的事?”
“你真傻,不是说你在府城的一举一动,皆在本庄眼线的监视下么?二总管将另替准备客室,丁泵娘将从牢中提来交给你管束,你何时说不要,总管便会派人将她带走。兄弟有事先走一步,你与二总管再谈谈,少陪了。”少庄主说完,告辞出厅而去。
神机军师亲自将他领至一座雅室中安顿,替他引见了庄中另三位郎中。三位郎中的姓是戚、谢、周,武功的根底都不太差,算起来该是伤科郎中,只有姓周的兼治瘴毒时疫等症。
雅室对面是两座瓦房,一是养病一是药室。病房中有八名重伤的人,此地不收留轻伤患者。
看来,他注定被困在九疑山庄了。
回到雅室,行囊送来了。接着是两名大汉将脸色苍白的小欣押来,小欣惊骇地投入他怀中,浑身颤栗。原来姑娘自他走后,便被押至地牢,上了链推入囚室,里面共有十余名男女囚犯,囚室内的光景,几乎将她吓疯。
他将会见少庄主的经过说了,要她放心暂且忍耐。
小欣自然深感安慰,但也替乃父母耽上了无限心事。
午饭后不久,侍役请他到病室一行,三位郎中正在等侯他要他照顾刚送来的两名伤重的大汉。两人皆是刀伤,伤处一在左胁一在右股,他足以应付裕如。
当天外刑场处决了二十二名囚犯,都是天南三剑与无极丹士的爪牙,欢喜佛不在其中。
次日一早,全庄开始与入侵的人接触了。
病室先后又送来了六名重伤的人,可知庄外各处已开始与入侵的人接触了。
当夜,庄中灯火全无,受过训练的猎犬,将全庄警卫得像坐金城汤池,夜行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两人仍然分床而卧,房中漆黑,三更时分,两人心事重重地辗转不能成眠,庄东突传来猎犬的咆哮声。
警钟声此起被落,此喝声与惨号声间歇地传出。
四更天,仆人终于前来请方大郎至病室救人,直闹至五更天,抬来裹伤的人已超十名大关。
呐喊声分别从东北西三方传到,但似乎只限于庄栅附近,入侵的人始终未能超越一旁房舍。从受伤的人伤势程度看来,恶斗相当激烈。
庄占地甚广,以中间的九峰楼为中心,四周以三重房舍为外围,分八方建筑。房舍以大小两种型式建造,按八卦位置而列。以乾位来说:乾三连以三栋大型长屋建位坤。六断,则以六座小屋建位。屋与屋之间有花木亭台,每栋房屋皆以石块为基,十分坚牢。
屋外转是深沟,引水为濠。最外围是三丈高以原木建成的木栅,木栅外也是三文宽的深壕。要飞渡重重障碍偷入堡内,真是太不简单了。
任何天险也挡不住人,今晚入侵的人已进抵第一层房舍了。方大郎心中暗急,他不能离开,如果他要找寻的人来了,而他却丝毫不知,岂不全功尽弃,一番心血尽岸东流。
“我得设法出去看看。”他想。
在替最后一名大汉裹伤时,他发觉将伤者送来的一名大汉,佩了一只镖囊,不由中一动,向帮他散金创药的小欣低声问:
“小欣,能将那人的镖囊偷来么?”
小欣瞥了那人一眼,低声道:“除了他的脑袋以外,任何物品皆可愉来。”
“我要他的镖囊,和一此制钱。”
“一切交给我辣!”小欣语气轻快地答.向大汉叫道:“喂,那位爷请过来帮帮忙,这位受伤的人要发疯了,快帮我按住他的手。”
大汉急急走近,小欣在伤者的胁下掏了一把,已陷入半昏迷的伤者突然大叫一声,身躯一动便被大汉按住了,动弹不得。
伤裹好,大汉也走了。镖囊与一串制钱,已揣入方大郎的怀中。
看看天色发白,怪的是入侵的人仍无退意。
病室在九峰楼的西北角,附近是一座大花园,除了供使唤的仆役外,未设有警哨,这里已是中枢重地的外转,其实用不着派警哨。
蓦地,青石走道有人奔来,飞快地奔向病室后。后面五六丈,另一个黑影冉冉接近。捷逾星逃丸掷。看光景,前面的人根本不知有人追踪而至。
前面那人背了一个受伤的人,距室门不足几丈,后面的人快近身了。
室内恰好出来一名健仆,喝道:“站住!什么人?”
背人的黑影奔到叫:
“少庄主伤重,快救人。”
“进去,郎中都在……呔!”最后一声大喝,随喝声单刀出鞘,向后到的黑影劈去。
那是一个高大的怪人,头上戴了一具头罩,只露出五官,浑身黑,劲下却捆了一条白布。
“铃”一声暴响,怪人一剑拂中劈来的单刀。单刀齐锷而折,反手一剑,刺入健仆的口中,身手之迅疾,骇人听闻。
“啊……”健仆仰面便倒,只叫出半声。
背少庄主的人已经进入病室,大叫道:“少庄主伤重,快抢救。有人侵入,拦住他……”
敝人已经抢入,飞扑而上,剑化长虹,刺向背上的少庄主。
方大郎恰好准备外出,不假思索地扑上,突然仆倒,飞脚便扫。
双方皆急如星火,室中虽灯光明亮,但太快了,委实不易应付。
“砰”一声大震,扫中怪人的小肮,怪人被扫得“嗯”丁一声,飞退八尺,一剑无功,剑尖距少庄主背后的脊心只差分毫。
方大郎一跃而起,大喝一声,左手疾扬.用上了“满天花雨洒金钱”手法,洒出了十二枚制钱。人亦掌即至。
“卟”一声响,他斜歪侧里一掌劈中怪人的持剑手腕,剑月兑手而飞。
敝人中入四枚制钱,但并未击中要害,一声怒吼,伸爪急抓方大郎的胸口,五指如钩,指尖乌光闪亮。
方大郎心中一懔,侧退丈外。
敝人一爪落空,身形一晃,转身跟到。
小欣恰好拾起了剑,抛过叫:
“大哥接剑。”
方大郎一手接住剑,怪人恰好近身,一爪急攻,他也恰好一剑拂出,内力倏发,劲注剑身。对付这种手爪有毒的人,慈悲不得,如不注入内力,剑恐怕伤不了毒爪。
“卟”一声剑过指断,剑也缺了口,发出的震鸣声如触金石,方大郎内力刚好可以克制怪人的毒爪。
剑光一闪,点在怪人胸口。
“投降!”方大郎沉喝。
敝人的右手断了四个指头,流出紫黑色的血,不愿投降。大吼一声,伸左手急拔长剑。
方大郎不愿冒险擒活口,剑月兑手送出,撤手飞退丈外,再向侧一闪。
敝人拔慢了些,剑已入体半尺,一拔之下,剑月兑体飞掷,人向前疾冲,双手箕张,依然凶悍绝伦。冲出两丈余,突然撞在壁上,左手五指楔入大青砖砌成的墙壁内。发出一声厉叫,倒在墙上慢慢向下滑倒。
方大郎说声“好险”,胫自去拾长剑。
室中的人皆呆住了,一名健仆上前,猛地拉掉怪人的头罩,骇然叫:
“我的天:是毒爪擒龙鲁学文老毒怪,方郎中竟然能把他杀了呢。”
不远处戚郎中的急促叫声传到:
“谢兄,快用制脉止血手法,你内行些。”
方大郎急步走近,丢掉剑说:“不必用制脉术,用压经术便可!”
谢郎中也焦急地说:“压经术恐怕也用不上,两处内脏伤,金创药根本毫无用处。”
三位郎中只能按住伤口发急,少庄主的伤势确也严重。人已昏迷不醒。胸口挨了一剑,左胁与颈侧也各有一道创口,鲜血已染透衣衫。看样子,大罗神仙也绝了望。
方大郎摇摇头;说:“不要慌,咱们得尽人事,先上金创药,再服护心丹,你们从光替他包扎,我去找药来。”
他急急向外走,小欣拦住他低声说:“大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瞪了他一眼,说:“这时怎能走?救人要紧。”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天已亮了,走不掉的,我不愿冒险。”
他回房取来了一颗龙虎丹,一进门,便看到满室全是人,有男有女,叹息声此起彼落,妇女的啜泣声令人闻之心中发酸。
围在床四周的人,有二总管在内。妇女中有一位中年老妇一个青年少妇,一位美丽的少女。
三位郎中已包扎停当,但少庄主象是死了。
他排众而入,谢郎中恰好叹气,放下少庄主的左手,凄然地说:“我也尽了力,准备后事吧。”
少妇一身劲装,所有的皆是劲装。一把抓住谢郎中的手,尖声叫:
“谢叔,求求你,救他一救,救他一救。”
谢郎中苦笑道:“少夫人,少庄主已经脉息已绝,我……”
方大郎不动声色走近,他不按脉息,冷静从容地揭开少庄主的眼险小心察看,在少庄主赤果的胸部伸掌压下,叫道:“取水来。”
他取出了灵丹,捏破蜡衣,谢郎中一把抓住他问:
“老弟,你认为他仍有救?”
“可以试试,”他沉静地答。
“他呼吸已绝,脉息已停……”
“他并未死,瞳人未散光。”他一面说,一面将丹九捏碎放入少庄主口中,灌口水以嘴就口度口气,将水与药送入咽喉,叫道:“所有的人让开,让开。”
他用上了推拿与引气归元术,手控制胸部的起伏,以口运引气归元术,双管齐下。
一刻时辰过去了,天色大明,但室中人似已忘却天色,似乎感到时光慢得令人受不了。
谢郎中的手,悄悄扣向少庄主的脉门,突然狂叫道:“少庄主的脉息恢复了。”
二位女流急急奔来,二总管神机军师伸手虚拦道:
“请退后,方郎中不能让人打扰。”
‘二总管……”少妇惶然叫。
“少夫人请放心,少庄主得救了。方郎中正在要紧关头;少庄主的生死控制在他手中,千万不可打扰他。”
方大郎浑身衣裤汗影触目,根本不理睬身外事。
少庄主的手脚,开始有颤抖抽搐的现象了。
终于,方大郎停止使用引气归元术,双手一停,下床吁出一口长气,向众人宣布道:
“挨得过今晚,少庄主可起死回生,目下不要有人打扰他,不久他可以醒来,两个时辰之内,不必用任何药物,以防冲克服下的丹丸。”
少妇抢近,泪痕满脸惶然:
“方郎中,拙夫有……有救么?”
“有五成希望,但今晚将是最难挨的一关。”
少妇是少庄主的妻子,突然屈身下拜泣道:“请恩公救活拙夫,贱妾没齿不忘……”
“少夫人请起。在下当尽力而为,医家有制胜之心,在下希望伤者痊愈之念,比任何人皆心切。”他避在一旁说。神机军师俯身拾起一片蜡衣,审视片刻,不住嗅吸,含笑道:
“老弟,这是什么药九?”
“是救伤丹。”他信口答。
“敝庄地近万山,药材多的是,老弟是否可替敝庄配一些救急?”
“这……”
“老弟是否认为需要酬金……”
“万两黄金,在下也无法配制。”他苦笑着说:“这……”
“在下不会制。”
“那……这颗……”
“别人送给我保命的,天下间只有几个人知道配这种丹丸,只要一息尚存,内脏不至碎裂,皆可起死回生。”
神机军师指了指蜡衣上的金粉图案,那是一只龙头的三分之一,可看到一只龙角,说:
“这种丹丸图记,兄弟听人说起过……”
方大郎一把夺过,捏碎抛掉冷冷地说:“既然听说过,你就不要说了,赠丹给在下的人,冒了千万风险,是以生命换来的,得来不易。在下不能见死不救,毫无吝惜这颗人间至宝。你如果不慎透露些少口风,你就对不起少庄主与我方大郎。”
神机军师呵呵笑,说:“对不起,老弟,我不该起疑的,这件事已过去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丹九。老弟放心。少庄主这儿,要不要派人照顾?”
“有三位郎中,请再派两位细心的人看守便可。外面怎样了?”
‘我们死了五个人,对方遗尸廿一具,只有两人侵入九峰楼。这两入便是伤了少庄主的金剑镖尚信,他是无极丹士的师弟,可惜被他逃掉了。另一人是毒手擒龙鲁学文,是天南三剑从武在山请的凶魔。这人艺臻化境,比天南三剑似要高-分。老弟竟在此地将他一剑击毙,如不是弟兄们亲见有尸为证,委实无人能信。”
“侥幸而已,在下占了地位。”
神机军师猛摇头。说:“算了,我又不傻。兄弟想起来就毛骨悚然,那晚龙弟如果反抗,大概我这条命早就完了。没话说,只怪兄弟瞎了眼,居然把一位武林高手看成一个小即中,惭愧。话又得说回来.如果不是瞎了眼将你老弟请来,少庄主那有命在,呵呵!此地两个时辰内既然不需照顾,老弟请至九峰楼贵宾客小叙,兄弟先替老弟引见老夫人……”
老太婆是老庄主人臂金刚童威的老妻,少夫人是少庄主的妻子,少女是童威的么女,十八岁的大闺女尚未有婆家。
他藉口等候少庄主伤的变化,敬谢邀请,在老夫人千思万谢下返回房中歇息。
老夫人一家不放心爱子的伤况,留在药室守候,遣走众仆,向神机军师问:
“二总管,那颗丹丸是什么灵丹?”
神机军师脸色沉重,说:“是武当的至宝,武林三大神药之一的龙虎金丹。他可能是武当的后辈,委实令人耽心。”
“耽心什么?”
“如果武当派也介入谋夺本庄的纷争。本庄危矣!”
“不会吧?如果他存心不良,怎肯用灵丹救小儿?”
“很难说,但愿不会。无论如何,属下总感到心中凛凛。庄主如不在这两天赶回,万一这人反脸,庄中没有人可以制伏他。”
“总管多疑了,老身感到他是个可信托的人的。”
“但愿如此。”
方大郎与丁小欣回到房中,叹口气说:“失去一次机会,可惜。”
小欣摇摇头,苦笑道:“你这人很了不起,我不知你到底是那一种人,神秘莫测,艺业更不可测。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姓名是真是假?到湘南有何贵干?”
他烦躁地和衣往床上一躺,不耐地说:“不必多盘根究底了,睡吧,闹了一夜,还不好好歇息?”
当天晚间平安,庄中草木不惊。
次日一早,庄中发出不少请帖,庄外半里地的一处平缓的山谷坡地中,开始由庄丁们割除杂草矮树,半天工夫,就搭成了东西两座长形凉棚,中间是一片约三亩大的短草坪、北面是竞约四五丈水色清澈的溪流,南面是矮林散布草高及肩的山坡,但远在一箭之外。棚四周三百步内,一无遮掩。
次日近午时分,庄主夫人带了卅余名庄中高手,率先到了东棚,棚中铺设了竹制的三行凉席,卅余名高手席地而坐,静候客人光临。
清溪向北流,溪旁的小径,是至宁远的唯一道路,与清溪并行,穿越丛山,直抵宁远域。
西棚宽大,成半弧形,长有卅丈,足以容纳数百人。
烈日当头,今天似乎特别炎热,天宇中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风,显得焕热沉闷,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径北面,第一批人影绕过前面的山嘴,徐徐接近。
西面里外的另一座山坡上,一群青衣高手出现在林下,穿越山谷而来。
北面而来的第有批人到达棚前,第二批也接着出现。以后来的人不再成群结队,而是三三两两陆续到达。
九疑山庄五位大总管全部出动迎客,周旋在宾客之间,宾客就座谈笑风生,根本不象是死对头。
五位大总管中,神机军师以沉稳干练,足智多谋见称。但最出色的仍是大总管蓝狮柴元绍。这人年约半百,高大英武,生了络腮的虬须,须发皆不是黑褐色的,而是闪闪的蓝光与众不同的异色须发,加上戴上的蓝色英雄巾,蓝劲装,蓝鞘剑。剑也是蓝色的锋刃,一色蓝,蓝得令人颇感压迫。
大总管蓝狮柴元绍平时不常在家,负责外务,他的武功修为,江湖上武林朋友知者不多,但在附近千里内的瑶区中,骠悍好斗的生瑶熟瑶,提起这个蓝衣怪人,莫不惊心胆跳,上百名生瑶,也望影而逃不敢惹他。他袖底藏了一筒从瑶入处学来的毒弩,管小仅四寸,细仅一分,淬了蓝色毒药,只消沾上皮肉,人便感到刺痛难当,如果伤了肌肉,可能立即痛死痛昏十分霸道。
三批主要的客人,皆被分别安顿在西棚,后到的零星群豪,也在西棚的北端占地而坐。
这三批人中,最左翼的是一群绿林豪客,以金眼雕为首,卅余名像貌凶猛的著名大贼,踞坐在棚中声势汹汹,旁若无人。
中间是实力最强,人数最多的天南双剑一群爪牙。天南双剑是一双毫不出众的短小精悍弟兄,貌不惊人,仅一汉深陷的大眼,厉光闪闪令人望之生畏而已,坐在那儿不言不动,不与主人应酬,一切应付皆由他们的好友五岳瘟神雍百里代言。
双剑的党羽中,后面坐着笑无常;和两名脸目阴沉的怪老人,一个佩剑,一个除剑之外更多了一根苍木杖。右首,坐着一个脸色如厉鬼,佩了剑的老家伙,他是乾坤八魔最没出息的九阴丧门阳起凤。
右端,是以无极丹士为首的卅余名高手,巫山双煞在侧斜坐,可知身份不算高。
零星而来的人中;有一位年届古稀,高大肥胖的大和尚,生了一双火红的怪眼,最为引人注目,他就是八魔之一,排行第八而极少在江湖走动的火眼弥勒达德禅师。
在另一角落,坐着氤氲二老。
南两三百步的山林中,不时看到一两个飘忽的人影,他们不是山庄的人,来意不明。
午时正,童庄主夫人缓缓站起,少夫人手捧代表九疑山庄的庄旗,站在有后方,大总管蓝狮则在左方跟随,三人宝相庄严地到了广场中心,面向群雄,冷然回顾,神色肃穆。
鸦鹊无声,所有的目光皆向她集中。
她虽然已是年近花甲的人,穿的是老太婆装,荆钗布裙,但依然末显老态,举止沉稳,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流露在外,风度极佳。
她的目光落在火眼弥勒脸上,扬声问:
“达德大师,请问大师为何而来?”
火眼弥勒不动声色,沉着地说:“童大嫂,贫僧希望见见庄主。”
她的目光转落在九阴丧门身上,冷然问:
“阳起风,你又为何而来?”
九阴丧门冷冷一笑,说:“童威兄多年前欠了一笔债,此来想诸他当面谈谈,听说他已死在云南,不如是真是假?大嫂尚请明告。”
“拙夫是生是死,有何关系?”
“俗语说,父债子还,夫债妻偿。童威兄如果死了,大嫂是否该还?”
“不错。”
“那么,请大嫂将山庄交出,旧债一笔勾销。”
“山庄是拙夫的心血,他不会给你的。”
“那么,叫童兄来谈谈。”
“他目下不在,老身做得了主,日下无极仙长要占有本庄,作为碧落官的建址。天南双剑两位来自南方朋友,要本庄作为创建南门的山门所在地,赣南的金眼雕黎寨主,则要本庄作为劫掠三省的山寨,改九峰楼为忠义堂,这些天来,你们三方互相锄除异己,一而再侵入本庄,山区中死亡枕藉,未免有伤天和。山庄只有一座,你们到底由谁取得。问不相告?老身也可有所打算,说啦!”
童夫人一针见血地询问众人,问谁是取得山庄的人。三方实力最强的首脑,在这种场合下,谁也不敢大意,一言不合,便会惹火烧身。
山庄中,方大郎带了丁小欣,佩了一把剑,向已可说话的小庄主辞行,坚决地表示要到群雄大会的会场见识见识,不管肯是不肯,非去不可,他只带了一个百宝囊,行囊留在庄中,少庄主身受鸿恩,怎肯相阻?命两名亲信带领他出庄而去。
堡于心计的无极丹士徐徐站起,桀桀怪笑道:“童夫人,这种话说出来便不够大方了。
童施主在世之时,九疑山庄因庄主的交情而能幸存,童施主死了,你们孤儿寡妇如不见机及早迁离,早晚要死无葬身之地,你这是何苦?”
“山庄只有一座,老身要问谁来接收、其他的枝节小事,不必多提。”童夫人大声说,放过儿媳手中的庄旗。信手掷出,八尺长杆的大旗飞射三丈,“噗”一声插入地中。她淡淡一笑,又道:“代表九疑山的庄旗在此,老道你就拿去吧。”
所有的人都纷纷站起,贪婪地盯视着庄旗跃然欲动,。
无极丹土桀桀笑,说:“贫道不会愚蠢得要这面庄旗,只要你们弧儿寡妇迁出山庄,山庄到底归谁,以后咱们自会决定谁是主人。今天你如果不给咱们决定性的答复。咱们不会满意,必将倾全力对付你们。反正这山庄早晚要更换主人,你何苦死抓住不放。甘愿把老命也赔上?难道你就不替子孙打算?”
童夫人冷冷一笑,扬声道:“老身是否肯迂,还得看着谁是得主才能决定。庄旗在此,看谁获得此旗,他便是山庄的得主,末决定新主人之前,老身是不会迁走的。”
说完,她举手一挥,徐徐后退。
绿林群豪中,突然掠出一条青影。
天南双剑的一名爪牙几乎同时掠出,双方都奇快绝伦,几乎同时接近庄旗,几乎同时出身抢旗,一声怒吼,“砰”一声大震,两人对了一掌。
人影乍分,两人同时飞退丈外,脚一钦摔倒在地,这期间,方大即刚到了栅门外,左面草丛中突然升起一个人影、招手道:
“小欣,快来。”
小欣大喜,叫道:“爹妈怎样了?”
那人是丁伦,护送的两名大汉正持抢出,方大郎却一把扣住小欣的手,喝退两名大汉,向小欣说;“问你爹令祖来了么?”
两人向前迎去,小欣不假思索地说:
“爹,爷爷来了么?”
“来了,现在前面的山脚下矮林中。”
方大郎大喜,挽了小欣撒腿奔上,挥手令两大汉回庄。丁伦接到人,先向方大郎道谢,领先奔上小山,说:“拙荆与家母皆已出困,老弟云天高谊,兄弟没齿不忘,这几天打听出小女与你陷身庄中,投鼠忌器,不敢出面,天幸看到你们出庄,快来与朋友会合。”
“令祖呢?”
“在前面山下。”
到了山下矮林中,看到十余男女老少,其中一人身穿黑袍,背了一个特制的藤筐,挟了一根怪竹棍的怪老人,脖子上盘了一条长不足两尺,浑身火红,鳞甲半张的怪蛇,三角形的蛇头顶生肉冠。一般的蛇都是黑信的,这条赤蛇吐出的竟然是红信,一双不曾眨动的蛇,阴森森地向前注视。
方大郎一看便知是湘西八怪的蛇魔桂安仁.而其他的人中,竟没有他所要找的人。
“咦!别叔,家父与胡叔叔呢?”丁伦讶然问。
蛇魔向下面三四百步外的栅屋,指,说:“令尊与老胡到下面去了,要咱在此待机进入了中行事。令嫒从屋中出来,是不是已被他们收买了,这小辈又是谁?”
方大郎扭头便走,向下面飞掠。
小欣大惊,急叫道:“方大哥……”
但蛇魔却将她拉住了,低喝道:“不可出声,不能被人发现我们的藏身处。这小辈岂有此理!怎么一声不出便跑下去了?”
“他是救了小侄全家的方大郎。”丁伦无可奈何地说,似乎对蛇魔颇为畏惧。
方大郎健步如飞,直向栅中的广场奔去。
便场中,庄旗纹风不动,附近有四具尸体。无极丹士跃出场边,大叫道:“诸位如果再抢这面旗,便会中了泼妇驱虎吞狼的毒计了,旗是可以另造的,并不能代表九疑山庄。不管谁是山庄的得主,以后谁还要这面废旗,咱们何不先将泼妇除去,再商量谁是得主……站住!”
原来方大郎已进入场中,直向西棚走去,他的走向恰好须经过旗旁,因此老道以为他要取旗,便出声叱喝。
所有的目光,皆被方大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吸引,皆感十分意外。
童夫人吃一惊,月兑口叫:
“他要干什么?”
方大郎脸色冷厉。一双虎目冷电四射,落在天南双创身后的两个老人身上,大踏步而上。
无极丹士见对方不听喝阻,勃然大怒,恍身迎而拦住喝道:“站住!你找死么?”
方大郎瞥了老道一眼,仍向前走。
西棚中一名大汉一声怒吼,掠出叫:
“道长请退,割鸡焉用宰牛刀?待在下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叫声中,疾冲而上,拔剑出鞘招发“寒梅吐蕊”,凶猛地扑上追击。
人影乍合,剑气骤发,但见剑剧烈地吞吐,在电光火石似的短暂接触中,突然剑虹倏敛,人影乍止。
方大郎用上的绝学,这是他第一次下杀手。
双方相对而立,相距仅五六尺,伸手可及,方大郎的剑斜垂在身前,冷然斜立,脸上一片萧杀别无表情。
大汉的剑垂在身侧,以左手掩住心坎,指缝中有血沁出,怪眼彪圆,嘴唇歇张却无法发声,身躯摇摇,蓦然,剑月兑手而坠,张大着嘴想叫,叫不出声音,向前一仆。
方大郎大踏步越尸而过,向西棚迈进。
无极丹士大吃一惊,沉声问:
“你是谁?如果想夺旗,贫道要慈悲你了。”
方大郎并不止步,沉声道:“在下不是夺旗的人,你门谋夺九疑城的狗屁事于我无关,让开。”
“那……那你……”
“在下要找天南双剑身后那两个老狗,我与他两人三月清明前夕,在舒城春秋山仙人峰有一场死约会,他两人迫在下做挖墓穴。他们逃掉了,在下却做了他们的替罪羔羊。”
所有的目光,皆向两名老家伙看去。
方大郎重重地哼了一声,又道:“你两个老狗还不滚出来?你们是不是湘西八怪中的神偷鬼窃两个老狗?无极丹土,你少管闲事。”
无极丹士大怒,这一生中谁敢如此对他说话?怒火如焚,突然伸手拔剑。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剑刚出鞘,方大郎已抢制机先进攻,剑上风雷俱发,连攻五剑,把练了罡气剑术通玄的无极丹士,迫得连退丈余。仍未能抢得从中宫反击的机会。
老道想硬封硬架。但方大郎的剑招却太神奇、敌束动已先动,寻隙蹈隙报发如狂风暴雨;攻其所必救,迫对方改封为闪避,每攻一剑皆直指要害,不退不休。
西棚的群雄皆骇然一震,做梦也没料到一个少年人竟有那么高明.竞在一照面间,迫得以一代宗师自命的无极丹士毫无还手的机会,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两个老家伙本来没将方大郎放在眼下,这来,不由心胆根本,一声不吭向后溜。
方大郎又攻了五剑,迫得无极丹士向右一窜,终于远出丈外,月兑出剑影的笼罩,抓住反击的机会了。
可是,方大郎并不追袭,一声怒啸,向西栅猛扑。
人群纷纷走避。巫山双煞两面一分,拦住了路大喝一声,双剑出叫:
“方大郎不可欺人太甚。”
叫声中,三剑乍合。“铮铮”两声暴响,火星飞溅,人影乍分。
双煞飞退丈外,脸色大变,方大郎长剑斜指,几立如山,厉声道:“我方士廷的恩怨,不许任何人干预,谁要替那两个老狗架梁送死,那就来吧。”
无极丹士傲气全消.叫道:“两使者退。”
双煞本来无意相助天南双剑的人,只因为方士廷所追的路线恰好经过两人身旁,因此想替老道将人拦住而已,闻声乘机下台.向左右闪开。
方士廷奋起狂追,两老狗折向山上逃,逃得好快。
天南双剑脸色一变。金眼雕也大感困惑;向同伴问:
“方士廷是什么人?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一名曾到过九江的人摇头道:“鄱阳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与云龙双奇是死对头,目前听说他已死在丰城的马鞍山,岂知却死而复活在此地现身。奇怪,”
“他们走了,我们办正事啦!把庄旗拿过来。”金服雕沉声叫。
无极丹士回到旗旁,叫道:“咱们大家说好,不要这面庄旗……”
“你不要可以走,少废话。”氤氲二者大叫,也举步迫近。
天南双剑并肩而出,大声道:“咱们先公举一个人保管庄旗,然后方合力将孤儿寡妇赶走。”
“谁有德望可以保管庄旗?如果有,这人该是我金眼雕。”金眼雕大叫。
火眼弥勒突然一声怒吼,禅棍一挥,“噗”了一声响,金眼雕的腰部挨了一击,身子斜飞两丈,“砰”一声摔倒在地,滚了两滚气息全无。
氤氲二老一声狂笑,双剑齐出,大叫道:“抢旗啊!看谁手脚快。”
棚外的草丛中一声娇笑,抢出魔笛飞仙,金色的魔笛八音齐鸣,冲向九阴丧门娇叫道:
“你这没出息的丧门狗,哪儿走?”
棚顶上突然跃下疫个身材高大,红光满脸,挥动着六十二斤沉重降魔杵的人,大吼道:
“八臂金刚童某人在此,杀!”吼声中,冲向天南双剑,“噗”一声一杵击飞了双剑老大的长剑,火杂杂地抢入,金光一闪,猛砸老二的顶门。
人群大乱,杀声震天。
童夫人一声长啸,三十余名高手取出预先埋藏在地下的三十具匣弩,两下一分,发弩声此起被落,中者必死
人群向四面八方逃,西面山坡下突然出现行疫使骇人怪像,挥着如意用尖厉的嗓音叫:
“此路不通,附近百丈以内撤有疫毒,谁不怕死就尽避来吧。”
向西逃的人怎敢再走,纷向两侧逃命。
百余名想夺九疑山庄的人,听到见到庄主八臂金风仍然健在,早已惊破了胆,再加上八魔的行疫使者、魔笛飞仙、火眼弥勒、与魔笛飞仙约来的朋友氤氲二老也同时动手,所有的人斗志早消,结果不问可知。
行疫使者飞掠而至,恰好碰上魔笛飞仙一笛敲破了九阴丧门的脑袋。他迎面截住,将手一伸沉道:“你这骚贷,把解赤丹的解药拿来。”
魔笛飞仙格格浪笑,说:“你少发横,老娘给与不给……”。
“不给,今天咱们八魔中还有要尸横九疑的人。”
“你说吧。你为何要关心那小辈?”
“你少管我的闲事。”
“你真要?”
“本使者言出必行,你给不给?”
八臂金刚扛着血迹斑斑的降魔杆,奔到道:
“沙二哥,左丘七妹,谢谢你们,你们怎么啦。”
“我正要找你,方大郎已被令郎擒至庄内,我找你要人。他是我沙老三的救命恩人,你要是不赏脸,咱们情份已绝。”
“咦!罢才你没有看到他?”八臂金刚讶然问。
“看到甚么?我在那边的山坡上,那看见下面的古怪狗屁事?”
“他追神偷鬼窃去了。前晚如果没有他在庄中,小犬早就在枉死城与鬼为伴了,他还是小弟的恩人呢。”
“他追向何处去了?”
“东南角山岗。”
行疫使者将手向魔笛飞仙一挥,咬牙道:
“你给不给?”
魔笛飞仙格格媚笑、指了指高耸的酥胸说:“藏在怀里,要你就自己拿。”
行疫使者阴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往你怀里掏?你可打错主义了,老夫一生不近,但为了救方大郎,那怕把天下的女人都剥光,我也会毫不在乎的。”
说完,伸手便抓她的胸衣。
魔笛飞仙一逃八尺,掏出一颗丹丸抛过媚笑道:“想不到沙老三居然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可敬可敬,给你啦!”
行疫使者接过丹丸纳入怀中,扭头使走。
九疑山庄的人尚在收拾残局,尸横近百具,只逃走了少数几个腿快的。天南双剑,金眼雕、无极丹士、九阴丧门……一个也没逃掉,乾坤八魔果然名不虚传,斩草除根末留几个活口。
众人未离开,首脑们在东棚寒喧,庄中高手在收集尸体。堆在庄旗四周。
“北面路上有人来了。”有人叫。
来人是四明怪客,龙飞主仆三人。
氤氲二老老大包文亨一怔,月兑口叫:
“宇内三剑之首四明怪客。”
众人脸色一变,左右一分。庄丁们也纷纷丢下工作,急急奔到,在东棚前形成半弧列阵,三十具匣弩新装满,引弩待发。
四明怪客领先而行,毫无所惧的大踏而来,扫了众人一眼,轻摇拂尘在丈外止步。
龙飞脸色阴沉,上前一步抱拳施礼朗声道:
“武林后学龙飞,有事与童庄主相商,那一位是童庄主?”
八臂金刚双手支住降魔杵,点头道:
“区区童威,有何见教?”
“第一件事是请问九阴丧门与天南双剑目下在何处,他们在东安残杀无辜,奸婬掳掠,在下要找他们说话。”
八臂金刚往尸堆一指,说:“你们要谋夺在下的九疑山庄,全部自食其果了。”
“哦!第二件事,是有一个叫方大郎的人,已落在贵庄的二总管神机军师手中,可否还请庄主网开一面,将方大郎叫出来一趟?”
神机军师跨前两步,扬声道:“不错,有这么一个人,但不知龙老弟找他有事故?尚请明示。”
“这人无耻已极,在外散布谣言,自称是云龙双奇的妹婿。龙某要找他追究此事。”
八臂金刚呵呵大笑,接口道:“龙老弟,你晚了一步。”
“怎么?”
“这人已被童某处死,尸体送兽窟两日了。”
龙飞一怔,说:“怎么这样巧?可否带在下至兽窟一看究竟。”
“对不起,敝庄不接待外人。”八臂金刚断然拒绝。
龙飞突然用手指着一名庄丁问:“阁下,你说,方大郎在何处处死的?”
八臂金刚脸色一变,哼了一声说:“姓龙的,不可欺人太甚,你看到那百余具尸体么?
你无权在童某此地作威作福。”
“在下如果害怕,便不会来了,方大郎不管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看清楚在下是不走的。”
“哼!你这年青人真够狂,那方大郎是天南双剑的爪牙,童某岂会让他活命?阁下,不要迫童某反脸,童某眼中尊敬你是江湖一代大侠,手中杵可不认识你是谁。”
“庄主之意,是没将龙某放心上了?”
“你去猜好了”
“龙某不才,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庄主既有此意,龙某倒希望见识见识庄主的惊世绝学哩。”
神机军师呵呵笑,说:“庄主明鉴,龙大侠一代英名,侠名四播;为人办事认真,既然庄主也尊敬他,九疑山庄破例接待一位侠义英雄,也是大佳话,何不请他到虎窟一引?”
八臂金刚神色一弛,说:“好吧,那就有劳二总管带他们前往虎窟看看好了,也许还留下方大郎一些残衣抉可资辨认哩!”
他大方,龙飞也就释去心中疑团。一个喂了虎的人,经过两天工夫,那还能分辨面目?
淡淡一笑道:“庄主既然不愿外人打扰贵庄,龙某不愿勉强。日后如果被在下查出真象,也许会再次前来打扰哩!版辞。”
“欢迎阁下光临,不送了。”八臂金刚客气地说。
三人走了,火眼弥勒气虎虎地说:“童老四,你怎么放他们一走了之?”
神机军师苦笑道:“大师不知那鬼老道可怕,他的罡气已练至火候纯青之境,没有宝刀宝剑以内力对付他,近身二尺便会被震飞,匣弩也伤不了他,咱们怎受得了?”
“万一他再来……”
“再来咱们在庄内用雷火阵毙了他俩。快撤入庄内,预防他们问出底细去而复来。”
众人惶然急撤,赶紧撤回庄中立即准备应变。
方大郎狂迫两个老家伙,反而无意中免了两老贼埋骨九疑山庄的大劫。
两老贼正是他要找的人,即使他们烧成灰,他也认识他们的面孔。两老贼在春秋山仙人峰下,迫他替云龙双奇掘墓坑,人为了救双奇,却被误认他是凶手,害得他天涯亡命,有家归不得,真是恨重如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踏破铁鞋了走遍了万水干山,总算找到两个老贼了。
他追得急,两个贼跑得快,生死关头,跑不快岂不完了?绕过山脚,前面是参天的古林,两人狂弃而入,多挟了一根苍木棍的鬼窃胡林低叫道:“小狈今非昔比,咱们毫无机会,分开走机会多些,分!”说完便分,往荆棘中一钻,溜之大吉。
神偷丁彪逃得快,回头一看,已不见鬼窃不由心中大急,只好独自向前急闯。
方士延起步追时,沿途被人一再阻挡,等追出广场,两贼已逃出一箭之遥,想追委实不易。
山坡上藏身看风色的人,在下面大屠杀展开时,便知九疑山庄已有周全准备,一看不对,先自溜之大吉。
湘南九疑山区一带的森林,与大河两岸完全不同,果真是林木蔽天,藤罗密布,遮天蔽地寸步难行,人往里面一窜,几乎对面不见人影,到何处去找?简直像是在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
方士廷循神偷留下的遗迹狂迫,却不知鬼窃已经溜掉了。
追了百十丈,他失去了踪迹,糟了。
他不死心、在古林中盲目地搜寻,迷失了方向,反正能走就走,翻山越岭模索而得。未牌末、申牌初,日影西沉。
山名九疑,可知山势都差不多,反正参天古林中不见天日,视野有限,即使是本地土著,也不易分辨身在何处,他人地生疏,可想而知了。
表使神差,到了一处山脊,被他发现了足迹。
人迹与兽迹不同,一看便知,他心中大害,便跟踪急迫。
降下一处山谷,听到了水声,蓦地,他听到下面有人叫:“该准备休息了,九疑山山庄巡山的人不会走这么远的,即使来上三五十个人,咱们也不怕,管叫他有来无去,枉送命。”
他心中狂喜,付道:“是蛇魔,老天爷保佑神偷鬼窃与他们在一起。”
他将剑拉了拉,准备好钢镖与制钱,悄然向下走。
迫上了,小溪宽约三四丈,怪石嶙峋,水色清澈,溪旁的草坪中,有三个人在整衣,其他的人皆蹲溪旁的大石上,以手棒水解渴:
辈有十二个人,他认识的有丁家三代四男女、蛇魔、老不死神偷。
神偷衣裤挂破得成了百衲衣,脸色泛青,坐在草地上整衣,狼狈万分。
方士廷蛇行接近,到了草坪边缘,相距尚有六七丈,草高仅及膝,不能再爬了。
他心中大恨,突然虎扑而出。
在旁饮泣的小欣恰好这时转身,大叫道:“方大哥,你也来了?快……”
她的叫声嘎然而止,目瞪口呆。
这一叫,救了神偷的老命,神偷闻声抬头,转身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猛地撒腿狂奔。
另两名大汉吃了一惊,火速拔刀截住大喝道:“慢来,有话好说……”
“铮铮!”单刀疾飞,剑虹似电,从两人之中穿过,飞纵而出,猛扑逃出的神偷。
“啊……”两人皆是右肩中剑,狂叫着摔倒。
“方大哥,是我爷爷。”小欣狂叫着奔来。
最先截出袭击的,是一个像貌狞恶如厉鬼的人,手中的鬼头刀又沉又重,刀光霍霍,拦住:
“我人屠荣成标……”
剑啸刺耳,光芒如电,“乱洒星罗”狠招发如雷霆。
人屠大吼一声,撤出了重重刀网,刀风虎虎,连人带刀,滚入射来的千百道电虹中。
没有刀剑接触发出,剑芒乍敛,人影从刀网中穿过,方士廷的身影已透过刀网而走。
刀网仍在闪烁,突然听一声狂号,刀风乍息,人屠的右太阳穴血流如注,连带刀摔倒在地,滚了一把,死了。
蛇魔让过神偷,大叫道:“让开,我的宝贝来了。”
方士廷来得太快,双方相距八尺,人影停止。
红冠蛇突然贴草梢飞来,快得只看到一丝淡淡的红影,方大郎不对付,左手疾扬,三枚钢镖夹了一格制钱,射向蛇魔的胸月复。
蛇魔正搬弄背着的篓,活该做枉死鬼,手刚抓住了篓盖,钢镖已到,赶忙向侧一闪,叫道:“小辈……嗯……”
蛇魔避过钢镖,却不知另一枚制钱正算准他闪避方向,不偏不倚贯入丹田要害,直入内腑,只嗯了一声,便发狂般倒地乱滚。
红冠蛇失去指挥,仍向前贴草射至方大郎身前。
方大郎屏住了呼吸,不看不动,形如石人,像是僵死了,甚至双目亦半闭,不向红冠蛇注视。
红冠蛇停在他的右膝前,开始向上贴裤上爬。
左后方一名大汉大概是关心人屠的死活,向人屠奔去,脚步声与踏草声乍起,红冠蛇突然滑下,贴草循声前飞,飞向奔跑着的大汉,一闪即逝。
“啊……”大汉突然狂叫一声,仆倒在地,恰好仆在人屠身上,疯狂地波动着,叫号,脸色渐变。
方士廷仍不敢移动,其他的人皆已退至四周了;“噗噗”神偷逃下溪中,水深及肩,急步向对岸逃命。
方士廷默运神功,强提真气,猛地平空跃升,远去两丈余,月兑出险境。
神偷与家人会合为期其暂,还来不及将方士廷结怨的经过说出呢。
丁伦莫名其妙,恰好拦住叫:
“方者弟,请……”
“噗”一声响,方士廷给了丁伦一掌,正中耳门,丁伦扑地便倒。
“哎呀!”丁伦的妻子惊叫,抢到急扶。
方士廷向前一跃,到了溪旁。
小欣突然贴地扑出,抱住了他的右脚,狂叫道;“方大哥,方大……哥……”
方土廷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向上提,怒叫道,“放手!我不杀你。”
“你……你杀我罢,你……”
“放手!”
“我求求你……”
“放手!”他厉叫……”
“我宁可让你砍一刀……”
他下不了手,只好一掌拍在小欣的手上一松,他向前纵出,水声震耳。
但神偷已窜入对岸的树林,兔子般逃掉了。
“方大郎……”小欣也扑入溪中狂叫,急急跟上。
如不是小欣舍命抱住了方士廷,神偷绝对无法逃入林中,方土廷一念之慈,不忍将小欣早早击昏,又失去了一次机会。
夜来了,虎吼声惊心动魄,方士廷在一株巨树上歇宿,等天亮后再找踪迹。
他知道,他与小欣的一段情,已经结束了,对这位与他同房两夜,共过患难的女郎,他感到有点歉然,心中未免有点依依。
五更天,他从星斗中分辨方向,向北走,道:“听说九疑之北是宁远,以东是瑶区,在山中找人委实不易,我何不到路上去等他们?”
破晓时分,他到了处山隘,前望双崖壁立如门,后望王峰相连,东面群峰连岫,西端山岭连绵。
“这里有路,且找人问问。”他自语。
确有一条小径,从又崖的西端山麓绕过,西面是一条小河,河对岸是远古森林,小河形成一处处潭湾,旋回曲折难分来龙去脉,登高一望,但见一带弯弯曲曲的银色虹带,罗布着不少碧黛色的镜潭,风景极为奇丽。
他在山麓路右打量形势,用目光搜寻附近是否有人家,他失望了,看不到炊烟,不见人影。
攀下小河,下面是一座宽广约两里左有的深潭,深不可测,洗漱毕,缘峭壁向上爬,刚接近路面,便听到南面传来了脚步声与谈话声。
“天赐其便,有人来了。”
翻上路面,他喜极大叫道:“你才来呀!还有一个呢?”
来的是神偷,正押着一名猎装的人引路,看见他从路侧跳上,相距已不足两丈了,跑不掉啦,猛地将带路的猎人向他一推,火速拔剑。
方士廷从猎人的上空跃过,宛若怒鹰下搏,剑光如匹练,破空射到,势如天雷下击。
“铮铮!”神偷用“万笏朝天”迎击,却被震开两剑,第三剑已向下疾落,老家伙临危不乱,向侧便倒。
地下,落下一只右耳,是神偷的。
一个人影急奔而至,狂叫道:“方大哥,求你……”
是丁小欣,挡在神偷的面前,张开双手相障,哭泣叫:
“求你听我说,这是我爷爷,我不知你与爷爷有何深仇大恨,过去的事我不知道,只知道你要杀我爷爷,干不念;万不念,念我已是侍奉你的人,虽无夫妻名实,但你总不能不念救我之义,爱护我情……”
“住口!”方士廷厉叫,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我为何接近你么?为何要救你么?这都是为了要找这该死的老狗。你知道这老狗害行我好惨?这有一个温馨美满的家,我家是书香门第,有无限美满的前程,年初清明前夕,我在返家中被这老狗伙同鬼窃,与一个叫常老的人,在春秋山仙人峰下,拦路行凶迫我替他们做挖穴人,替云龙双奇挖墓穴,在下不愿与你们这些江湖亡命计较,因此逆来顺受,但在最后发觉老狗们竟人性全失,屠杀了其他几个捉来掘穴的人,在下为人自救,也想警告双奇,不得不起而反抗,将常老摔入他们布下的陷阱中,他们没有将双奇埋葬掉,在下却遭了殃,这两个老狗……”
“大即,你……”
“让开,不然我连你也杀了,我要将这老狗割断脚筋,带至春秋山活埋了他……”小欣一咬牙,叫道;你们快走……”
叫声中,奋身张开双手,向方大郎的脸上扑去。
“休走!本姑娘已认出你是神偷。”
神愉撤腿便跑,路南矮林中白影乍现,拦住叫。
是龙玉雯,来得真巧,神偷转身便跑,不敢接斗。
方士廷见小欣向剑上扑来,心中一软,赶忙撇剑侧闪。小欣却仆倒在地,一不小心,向十余丈下的河潭滑坠。
方士廷一惊,不假思索地扑上,一把抓住了小欣的右脚向上拖。
龙玉雯一声娇笑,狂追神偷,只追了六七丈,突见路南奔来二个人影,“是他!”一个人影大叫。
龙玉雯大叫道:“是神偷,哥哥快来!”
来人是四明怪客与龙飞主仆,龙飞飞掠而至,叫道:“大妹,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你捉神偷。”
龙玉雯一听话中有因,扭头一看,不由芳心一紧,舍了神偷往回奔,狂叫道:“哥哥,住手,不要伤他……”
“铮铮铮铮”!龙飞与方士廷已疯狂地缠上了,双剑纠缠吞吐,险象横生。
小欣爬在路上喘息,脸色苍白如纸。
四明怪客晃身拦住奔来的玉雯,叫道:“玉雯,不要管……”
“不!他……”
方士廷见神偷已不见了,不愿枉送命,猛地月兑手将剑奋力掷出,奋身一跃,向下余丈下的深谭飞坠。
水声一响,英雄落水,潭下游不远便是河湾的森林,他在洗漱时已看清河流的形势,向水下一钻,无影无踪。在下潜的瞬间,他听到玉雯在狂叫。
“哥哥你好狠……”
从此,方大郎失了踪,参予湘南九疑夺基的江湖群雄,皆知曾经出了这么一位奇人。可惜像是昙花一现,来得突然消失也快。
龙飞不顾乃妹的哭闹抗议,向下游急走,一面叫:
“他是漏了网的方士廷,我非找到他不可。”
追入下游的森林,小径恰好下降,进入河岸从森林边缘向北伸展。
龙飞不顾一切先入林到了水滨,找到登岸的水迹,便沿迹狂追。追了两里,林尽路现。
一名壮年人站在路中,身材中等,像貌堂堂,正背着手向东眺望,东面是无尽的荒野与山林。
龙飞窜出路面,扬声问:
“兄台请了,可曾看到一个浑身水湿的人么?”
壮年人用手向东一指,摇头道:
往那边走了。怪,那一贯的瑶区,山那边便是凶恶可怕的生瑶出没处,他怎敢往那儿走?这一走,完了,有死无生,可惜我未能叫住他。”
“这附近有村落么?”
“北面十余里有一座汉人的村落。”
“哦;兄台是……”
“我叫沙步衡,前面十里永乐山大桥尾村人氏。”
“多谢指引。”龙飞含笑称谢,向南走了。
沙步衡冷冷一步,向北举步。
龙飞奔出半里地,远远地看到了乃师偕乃妹踏步而来,健仆在后紧跟,乃妹仍在哭泣。
他叫:
“那畜生往东面瑶区逃走了,师父,我们进瑶区。”
龙玉雯拭掉泪痕,拔剑恶狠狠地冲来,厉叫道,“我的事不要你管,我偏要嫁给他,弄假成真,你认不认他是妹夫,我不在乎,你……”
“妹妹,你疯了么?你是杀人犯方土廷……”
“他叫方大郎。我不管你与他……”’
龙飞突然身形一晃,“哇”一声喷出一口污秽,捧住肚子叫:
“我肚子疼。肚……”
他用得额上冷汗直流,青筋跳动,向下一蹲,有异声传出,开始猛烈地上吐下泄。
龙玉雯呆如木鸡,怔住了。
四明怪客抢近,一按他的额面,惊叫道:“你中了暑……唔!不是,是时疫。”又向仆人叫:“扶他到树下,我要找药给他服用,快。”
健仆大惊,抱起龙飞说:“仙长,要不要找村镇安顿?”
“来不及了,就地医治,有贫道在,决不妨事。”
沙步衡还走半里地,向西面树林举手一挥,然后扬长而去。不久,山脚下的树林中钻出浑身是水的方士廷,向他抱拳道:“谢谢你,沙兄。他们呢?”
沙步衡挽了他便走,笑道:“你们不会追来了,龙飞得了时疫,想追也力不从心啦;有四明怪客在,那小子死不了,但也够他受的了,走啊!到林内进膳。”
“他会得了时疫?沙兄,别开玩哭。那家伙虽不是铁打的金刚,时疫绝对难侵……”
“呵呵!一般的时疫当然奈他不何,但在我面前,他非倒下不可。”
“你……”
“我就叫行疫使者。除了八魔,无人知道我姓沙。”
“老天!”方士廷拍着脑袋忽然地叫。
行疫使者呵呵笑,说:“你所看到的,是我的本来面目,你是我沙步衡唯一的朋友。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