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交战,弓箭为先。翻江鳌是行家,帆被射落便知大事不妙。
铁背苍龙的船首,站着一个绿衣女郎,手中的大弓金当闪闪,搭上的箭白芒耀目。
翻江鳌心中一懔,说出是南昌第一位神箭手金弓银银箭柳青青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翻江鳌知道这位女神箭手的利害,因此在架桨时叫方士廷过来替他防箭。
船在摇晃行驶中,风帆居然被人射落,而且双方相距在百步左右,发箭人的箭术,委实骇人听闻。
方士廷急奔而至,第二枝银箭恰好射向翻江鳌。他手急眼快,百忙中一掌斜挥,拍落了奇快射到的银箭,抓起了两块舱板叫:“你放心操桨,箭我负责。”
“得得得”三声暴响,连珠射到的三枝银箭,全钉在他障身前的舱板上,矢尖透过寸厚的木板,震力甚猛,令他悚然而惊。
船在翻江鳌的双桨控制下,立即转向。
糟了,两枝桨与八枝桨相较,不问可知,唯一可倚仗的风帆已被射落,形势逆转,糟得不可再糟。
船已冲越,目下从回避变为追逐了。梭形快艇钉在后面五六十步左右,正是弓箭威力好可怕的距离。眼看不久便可追上,方士廷心中焦急,说:“张兄,靠岸。”
“为何靠岸?”
“咱们不能与他们在水中接战。”
“怕什么,水中月兑身反而容易。”
“不行,燕姑娘不会水。”
“这……”
“靠岸方有希望,片刻他们便可迫到,那时便无法月兑身了。”
“好,靠岸碰运气。”
东岸曾经发现有人追踪,必须到西岸去碰运气。
方士廷持舱板挡在翻江鳌身后,双方已经接近十五步以内了。
梭形快艇上的金弓银箭柳青青共发了九箭,皆被方士廷以舱板接住,知道碰上克星,也就不再浪费她花了无数心血亲手制成的宝贵银箭,用惊奇的目光不停打量绰板而立的方士廷,似乎很难相信士廷真能接下她的箭。
“如果我也有弓就好。”士廷心中恨恨地叫。
“翻江鳌,你还不往水里跳?咱们不追究你的过失,你走吧。”艇上有人叫。
“哈哈哈……铁背苍龙,咱们山长水远,有一天会好好亲近亲近。”翻江鳌狂笑着答。
“那凶手与你有亲?”
“无亲。”翻江鳌不假思索地答。
“有故?”
“无故。”
“你为何包庇他?”
“交朋友道义为先,张某交他为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不是太愚蠢了么?你可知七星盟九江秘坛烟消云散的事?”
“总有一天,云龙双奇与你们这些匹夫,也要风消云散。”
幸好西岸有不少芦苇密布的河湾,小舟冲入一条小佰巷,后面视线被阻。
“上!”士廷叫。
“你先走,我断后。”翻江鳌抓起分水刺急叫。
泵娘抓起士廷的包裹,一跃上岸。
两人随后登岸,撒腿便跑。
谢谢天,这一带是荒野,森林连绵,野草高与人齐,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泵娘的伤已经痊愈,轻功也不差。三人一阵急逃。钻入浓荫遮天的丛林,不管东南西北,尽量往林深草茂中钻,急如漏网之鱼。
后面追的人也不但,循迹穷追不舍。
不知到底走了多少路,首先不支的是小敏姑娘。她到底是女人,先天不足,怎能与男人比?渐渐地浑身汗湿,呼吸沉重,双腿愈来愈难以支持,开始被树根草结所绊倒了。
士廷已接过她的包裹,看她已经举步维艰,赶忙搀住她,向断后的翻江鳌说:“张兄,咱们分手?”
“分手?什么意思?”翻江鳌问。
“救一个算一个,你往南走到江边月兑身。”
“废话。”
“张兄,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你犯不着,我引他们来追。”
“不许你乱说,再拖半个时辰,天便黑了。”
“只怕拖不到天黑。”
“沿河走,必要时往水草中一钻,怕什么?”
“好,向东南走。”士廷断然地说,挽住泵娘便走,急如星火。
正如士廷所说,拖不到天黑了。上游下来的另一艘梭形快艇恰好在东南角江滨泊岸。
原来铁背苍龙的船,将人卸下便回到东南,载了龙飞六个人,也渡江到了西岸。
走了两里左右,姑娘双膝一软,虚落的说:“放下我吧,你们各自逃生。”
士廷猛地将她背上,沉声道:“走一步算一步,咱们认了命。”
“士廷哥,你一个人容易月兑身……”
“即使将你留下而在下逃得性命,方士廷是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间岂不遗臭江湖,活着有何意思。安静些,不可出声。”
“钻入一座矮林,已听到水声。”翻江鳌欣然地说:“看地势,前面定有沼泽,必要时藏在水中。”
士廷扭头向姑娘道:“只要你能不怕水,我可以带你在水中月兑身。”
“我……”
“出水便呼吸,入水便闭气,有我在,你是安全的,你得沉着应变。”
“士廷哥,“我……我可以试试。”
“不能试,你必须办到。”
“好,我……我听你的。”
钻出密林,前面果然是一处河湾,可惜沼泽不大。沼泽位于位于河湾底部,芦苇高有丈余。南西,是矮林区。北面,是密密麻麻的白杨林。他们位于沼泽区与白杨之间,相距尚有百十步,地面全是及腰野草,他们必须冲过野草地带,方能到达沼泽。
“快!”翻江鳌喜悦地叫。
罢奔出十余步,白杨林中钻出四名穿水靠的青衣人,喝声震耳:“什么人?站住!”
有人发出呼哨声,在如唤同伴。
士廷脚下一紧,急射而出。
“站住!”四名大汉怒吼着疾冲而上。
一追一,向沼泽急冲。翻江鳌看清了对方的像貌,吃了一惊,叫道:“绕沼泽而过,不可入水,饶州四水鬼来了,在水里我照顾不来。”
四鬼之首来势奇快,大笑道:“翻江鳌,你这该死的水贼诈如狐,今天可让咱们兄弟钉上你了,你认命啦!有八宗人命官司等着你呢,快乖乖投降。”
四鬼初展身手,而士廷三人已经奔出了十余里,脚下已经发虚,自然慢了许多,距沼泽尚有三二十步,眼看要被迫及。想绕沼泽逃入南面的矮林,除非胁生双翅,不然休想。
翻江鳌一咬牙,沉声道:“方兄你先走,我挡他们一挡。”
士廷却火速转身,向姑娘叫:“抱紧我,拼了。”
“你还不走?“翻江鳌厉吼。
“张兄,你……”
“你不走,我就自杀。”
“这……”
“你走不走?”
方士廷一咬牙,说“张兄义薄云天,小弟不敢不遵,小心了,随后赶来相会,再见。”
翻江鳖厉笑一声,但仍向前走,脚下放慢,直等到第一名大汉追到,一声厉啸,大旋身回头猛扑,分水刺一挥,势如疯虎。
大汉倏然后退,分水刀急架。可是翻江鳌已存心拼命,刺倏吞候吐,连人带刺撞入对方怀中,分水刺贯入对方的小肮,尖透脊背。大汉的刀,也掠过翻江鳌的左外胁,削掉一层皮肉,小肮血如泉涌。
“蓬”一声大震,两人倒下了。
第二名大汉抢到,大喝一声,一刀向压在上面的翻江鳌劈下。
翻江鳌命不该绝,为了将刺拔出,必须站起或扭转侧卧方能如意。他采用后者,猛地一扭滚头。
“嚓”驿声响,分水刀下落,大汉反而将挨了一刺的同伴砍了一刀,正中右臂。
大汉因失手而大吃一惊,一怔之下,翻江鳌恰好拔出刺,顺手一送,扎入大汉的下阴。
“啊……”大汉狂叫,抓住了贯入的分水刺,摇摇欲倒。
翻江鳌丢掉刺,爬起急拾第一名大汉遗落的分水刀,依然十分悍勇。
刀光一闪,刀风压体,第三名大汉一刀下劈,要砍断他的手。
翻江鳌临危不乱,赶忙缩手暴退。
第四名大汉已超越两丈,追赶士廷去了。
第三名大汉一刀落空,大喝一声,欺近一发拂出,咬牙切齿进击,大概已看出两名同伴已经完了。
翻江鳖到底是力尽的人了,出其不意击杀了两个人,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这一刀躲不开了,“喇”的一声,左胁裂了一条缝,断了一条肋骨,只差半分便伤透内腑,危险极了。
追进水际,已经首尾相连,大汉咬牙切齿地一刀扎出,手下绝情。
刀尖刺入翻江鳌的背部,稍为偏左。
“啊……”翻江鳌狂叫着,向前一栽,“噗通”两声水响,水花飞溅,栽入水中去了。
不远处突传来了第四名大汉的狂叫声:“三哥快来,姓方的扎手,助我!快!”
二哥本想下水拖翻江鳌的尸体,闻声一惊,火速向声音传来处追去。
士廷一而再听到翻江鳌受伤的狂叫,只感到五内如焚,实在不忍心自己逃走,而且第四名大汉已迫近身后,不由愤火中烧,钢牙一挫,蓦地大旋身剑出“回龙引凤”,发狠拼命。
“铮”大汉架开他的剑,贴身抢入,便待反手出刀,发挥拼命单刀贴身搏击的威力。
岂知士廷自受到两老的指点后,灵智大开,逐渐进窥剑道的堂奥,有了长足的进步,存心拼命,更是凶狠泼辣。这时放弃收拾的举动,出腿反击。在这种紧急关头,即使能收拾也无法发招,闪避容易,却没有反击伤人的机会,他不寄望剑而出腿,正是他高明的地方。
“噗”一声响,大汉的左胯了挨一脚,直翻出丈外,砰然倒地。
他疾冲而上,可惜真力已歇,慢了一步,大汉已滚了半匝,一跃而起,出声招呼三哥速来相救助,一面舞刀自卫,脚下不变,但刀网却封得风雨不透。
他一咬牙,心中暗叫:“我必定杀你。”
他扭头便走,大汉果然撤去刀网,飞扑而上。
只奔了五步,手中剑突然后掷。接着腿下一紧,踉跄飞奔,一口气冲入矮林。
三哥赶到了,来得正是时候,看到士廷的背影冲入林中,也看到同伴踉跄而退,奔近急叫道:“四弟,怎样了……
扶住了四弟,这位三哥大骇。四弟的小肮贯入一把长剑,尖透腰背,一切都嫌晚了。
“四弟……”三哥厉声狂叫。
四弟的剑失手而坠,已说不话来了。
夜幕徐徐下降,天色不早。
后续的人到了,士廷的身影早已消失。
士廷逃出三五里,精疲力尽,蓦地感到一阵头晕,“砰”一声栽倒在一座小丘下。
泵娘被摔出两丈外,吃惊的爬起,哭泣着抱起他的上身,泪下如雨地叫:“士廷哥,士……廷……哥……”
他昏沉沉地,陷入半昏迷境地,口中仍喃喃地叫:“快……逃……快……逃……”
泵娘紧紧地抱住他坐下,将他的头抱入怀中。她不哭了泪水却像是涌泉,用像是来自天外的声音,低徊地、凄然地轻唤:“士廷哥,要死,我们一同死吧!我不知道你,你也不知道我,但我们不是陌生人。”
她轻柔地、感情地轻抚士廷的脸颊,轻轻地在他的颊旁亲了一吻。泪水无休无止地流,她发出一声令人心酸的叹息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救我,其实你自己本可平安地远走高飞的。他们说你是凶手,但你却为了救我这陌生人,而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苍天哪!你收回了你那慈悲的手了么?”
说着说着,她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头向下一搭,也因疲倦而昏厥了。
繁星在天,夜风斜峭,夜深了。
在他俩后面两里地,群雄在林中露宿。江边停一艘船,另一艘已运走三水鬼的尸体下放南昌。同船下入的有五六名知难而退的人,他们认为不可能追上方士廷了,龙飞在庐山两次将人造丢,他们怎追得上?仅凭三二十个人,追踪未免太困难,像是大海捞针。
另一个让他们知难而退的原因。是方士廷的艺业也令他们心惊胆跳,连龙飞都无法得手,其他的人可想而知,三个水鬼的事,足以令他们悚然而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送掉老命,何苦来哉?
除了打退堂鼓与死了人,支持龙飞的人仍有甘二名之多。当晚,他们决定仍分水陆两途追踪。陆上分为两批,一定江岸,一批沿南岸搜寻。
龙飞带了六名朋友,负责河西岸的搜索,预计明日午间,在丰城县会后,再定行止。
三更天,第一个醒来的是方士廷。
他发觉小敏已经睡着了,但双手仍然紧紧地抱住他。两人浑身已被汗水湿透,汗臭与少女身上的特有芳香,混合成一种奇异的气息。
他摇摇头,苦笑道:“我得离开她,我怎能连累她受罪?”
他轻轻将她唤醒,低叫道:“姑娘,醒醒,醒醒。”
小敏姑娘一惊而醒,惶然叫:“士廷哥,他们追来了?”
他将姑娘放下,打开包裹说:“镇静些,他们并未追来。夜凉如水,改换衣衫,不然你会招凉的。这里有我的衣裤,委屈些。快换上,我到四面走走。”
“是……是什么时候了?”
“三更正末之间。我们得走,不能在此等死,天明之前.我们必须找到藏身的地方。”
他将衣裤取出,放下径自走了。
不久,他回到原处,说:“这一带全是平阳,河流可能在东面,只能分辨方向,不知附近是否有人家。咱们必须避开河流,乘夜赶些路以便摆月兑追踪的人。你能走么?”
泵娘已换穿了他的衣裤,一件直裰直拖至膝下,十分滑稽,说:“能走,我已疲劳尽按。”
“这一带你来过么?”
“没有。”
“走,赶两步。”
四更天,看到了田野和村庄。他们不敢入材,转而向西南走,找到了小径,脚下一紧。
五更时分,在一座村庄的南面,找到了一座指路碑。士廷用手在路碑上模索,说:“这里叫瑞林树,南距黄金城三十里。”
“黄金城是什么地方?”
“路碑年代已久远,黄金城是古地名,本来称为吴城,在丰城西南的赤冈山下,目下叫荣塘市。至少,咱们知道所在地方向了,快走。”
“士廷哥,翻江鳌会不会找得到我们?”
士廷心中一阵惨然,咬牙切齿地说:“他不会来了,这位义薄云天的好汉子,已经撤手尘寰了。只要我留的性命在,我会令他九泉限目,云龙双奇将会偿付他的血债。”
一阵紧走,破晓时分,他们离开了道路,找到一处荒野矮树林,往草丛矮林中一钻。
“我去找些野味充饥,这一带找狐兔当无困难。”他一面说,一面折了些四寸长的小树枝,以作为狩猎之用。
泵娘的剑仍在,递给他说:“带上防身,谨防意外。”
“你留在身边防身。”他将剑递回说。
他回来时,带了三头野兔,在小溪旁生起火来。野兔烤妥,天也亮了。附近没有山冈,生火不怕暴露行踪,为了充饥,也不得不生火。
两人坐在草丛中进食,他说:“到了黄金城之后,如果能摆月兑他们的追踪,我送你出湖广,不然,你可以留在丰城。”
“留在丰城?”姑娘讶然问。
“是的,留在丰城。你与龙飞并无深仇大恨。他自命英雄,不会为难你。”
“哼?英雄,一个心狠手辣的匹夫而已。如果他真是英雄,便不会在九奇峰狠得要我的命。”
“咱们不管他是不是英雄,反正他要找的是我,我会引走他的,你便可从容地月兑身了。”
“我绝不独自离开你。”姑娘斩钉截铁地说”
“我绝不要你陪死。”他也语气坚决地说。
“与你同死,我亦心甜。”她用异样的眼神盯视着他说,略为苍白的粉颊泛起些少红晕。
他肃穆地注视眼前这位清秀的小泵娘,不久,突然将姑娘挽入怀中,沉静地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我患难相共,出生入死历尽艰辛,已不是陌生人。在你们女孩子的心目中,感恩图报以身相许的古怪念头极为平常,但在我来说,却有挟恩要胁之嫌,众口烁金贻人口实……”
“士廷哥你……”她颤声叫。
“宁可我无情,不可我无义。目下危机仍在,我们不谈这些儿女私情,那会乱人心意,灵台不够清明,月兑险无望。好好进食,不可胡思乱想。”
食毕,两人开始入睡,养精蓄锐,准备夜间动身。
近午时分,仍然是方士廷先行醒来。
泵娘躺在他身侧,发乱钗横。宽大的直掇掩不住罢发育成熟的胴体,令人望之心动神摇。
不远处小溪旁,姑娘的内外衣裙暴晒在阳光下,他悚然而惊,心说:“糟!我怎能在小溪旁藏匿?有溪流必有人迹,也是搜索的人必搜的地方……”
他推醒姑娘,急急地说:“燕姑娘,快准备走。”
泵娘一惊而起,惑然问“咦!就走了?”
“是的,就走。我大意了,怎可在溪旁藏身?”
“你是说……”
“如果他们发现我们仍在附近,首先要搜的地方便是有水的地方。他们当然知道我们缺粮,缺粮一两天不要紧,月兑了水谁也受不了,他们会沿溪搜寻的。”
“这时能走么?”
“不能也得走。快!换上你的衣裙。我到外看看,希望还不得及。”
小溪向东流,他往下走了百十步,树林已尽,前面是莽莽荒原。荒原的东面是田地,有一座小村,三名青衣人刚好出村,正沿小溪向上走。
相距在两三里外.但他一眼使看出是三个武林人,可看到他们系在背上的刀剑。
“好险!他们果然来了。”他心中暗叫。
奔回原处,姑娘已换好衣裙,整理好包裹。他将包裹抓起,急急地说:“快走,他们来了。”
还剩下一只烤兔,他帧手带上。
“是什么人?”姑娘变色问。
“我只看到了三个,快到了,不认识。”
“往何处走?”
“往西北。”
“不去黄金城?”
“不行,溪流从西南来,他们必定猜中我们要往南走,往南岸岂不自投罗网?”
两人向西北走,糟,四五里外是稻田和村庄,此路不通,赶忙折向西走。
穿出荒野,在林空处看到了十余里外拔起两座山峰,似乎可见到山区了。
这一带是丘陵区,全是些起伏木定的丘陵。是尚未开发的荒野。正走间,突见前面出现一座松林。
“绕向西北。”士廷断然的说。
“何不直走山区?”姑娘问。
“前面的松林后定有村庄,那是经过人工栽植的风水林。”
两人向西北急走,只走了百十步,士廷脸色一变,站住了。
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后,踱出了一个年约半百的村夫,以惊讶的目光,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不速之客,颇感意外。
泵娘一怔,抽口凉气低声道:“士廷哥,怎办?”
“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迟疑地说。
“除了灭口,别无他途。”姑娘一字一吐地说。
“不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但……生死关头。”
他叹息一声,苦笑道:“我宁可碰运气,不伤害无辜。”
他向村夫走近,抱拳一礼道:“大叔请了,贵地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水口村,你们……”村夫讶然问。
士廷一怔,心说:“这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呢。”
“大叔,此地到丰城还有多远?”姑娘问。
村夫向西南一指,笑道:“远着呢,要走一天,足有七八十里地。”
“那座山是……”士廷问。
“那就是马鞍山,路通瑞州府。”
“承告了,谢谢。”士廷抱拳笑答,突然急冲而上,“噗”一声就是一劈掌,劈在村夫的颈根上。
“嗯……”村夫叫,仰面便倒。
士廷手急眼快,上前扶住制了村夫的睡穴,拖至草丛中歉然地说:“大叔,休怪得罪,你暂且睡上两个时辰,你不睡咱们就月兑不了身。”
泵娘忙着将草掩上村夫的身躯,问道:“士廷哥,如何走法?”
“走瑞州府,到马鞍山再说。”
两人走后不久,村夫却挺身而起,神色自穆地自语:“怪!这两个青年男女是何来路,好像是被人追逐,难道是男女婬奔不成?”
说完,沿两人留下的足迹举步,又道:“会点穴术,已算是一流高手了。如果他们是婬奔被追逐的男女,为何不杀我灭口?唔!我得跟上去看看,反正闲着无事。”
村夫回到前面的村落,不久带了一根竹杖,重新出村,突听村中传来了犬吠声,不由一怔,自语道:“咦!他们怎么转入村东去了,奇怪。”
他脚下一紧,刚到了村口,便看到了三名青衣带刀剑人迎面而来,迎个正着。
为首的是个年约半百的人,像貌威猛,含笑迎上包拳一礼笑问:“兄台请了,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水口村,咦!敝村地处偏僻,极少外人来往,你们是……”
“在下是找人来的,追踪一男一女。”
“他们是……”
“男的叫方士廷,女的是一位小泵娘。方士廷是一个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你们是衙门里的人?
“不是,在下是替朋友们出力的人。那个人是个刀伤六命凶顽罪毒的凶手,极为危险,兄台是否见过这两……”
“他们往马鞍山走了,走了半盏茶工夫。”
“真的?”
村夫淡淡一笑,向马鞍山方向一指,说“到马鞍山不好走,沿途全是水田和村庄,如果他们是杀人凶手,便不会走这条路。”
“那……”
“西面五六里外是荒野,极少人家,可以从那儿见到马鞍山走至瑞州府大道。”
“谢谢你,有劳兄台指引了。”
“我带你们去找足迹,你们可前往迫捕了。”
中年大汉大喜,连声道谢。
村夫领他们到被士廷击倒的地方,指出两人的去路说道:“他两人是在此地向我问路的,迫快两步或可追上。我不能陪你们了。”
“谢谢,谢谢。”中年大汉连声道谢,发出一声长啸,召集后面的人前来。
村夫含笑走了,从另一面绕走的。
不久,龙飞偕两名同伴赶到,中年人将村夫所告知的消息说了,龙飞大喜过望,立即分为两拨,一走小径先一赶到马鞍山等候,龙飞则仍然带了两们同伴,循踪急迫。
至马鞍山只有十余里,这一带荒野地旷人稀,交通不便,走上二三十里不见村影,全是茂密的森林与荆棘丛,是附近村民冬季狩猎场,平时也有猎户在其中居住,安装陷阱捉些野味佐餐,荒野直伸展至马鞍山,确是一处野兽的繁殖场。
马鞍山绵宜百余里,是这一带最大的山岭,主峰巍岩崎岖,猛兽出没。早年本邑的士绅陆叔祥于此岩石开道,沟通瑞州临江与丰城三地,附近方渐渐有人前来开垦,至今总算在南北建了村镇,但人烟仍少得可怜。
士廷与姑娘进入荒原,向马鞍山急走,披荆斩棘备极辛劳。
走了一半路程,进入了丘陵地带。
攀上一座小霸,士廷一马当先,突然站住了,叫道:“慢!有伏弩管。”
他将手中的木棍伸出,搭向前面齐膝高的一根丝线。“唰”一声轻响,一枝淬毒小箭贴线射出,一掠而过。
“是猎虎的伏弩,此地有猛兽。怪?为何不见有警杀的告示?”他惑然自语。
泵娘转首四顾,信口说:“也许附近根本没有人前来,不必……咦!有人追来了。”
他们所立处地势高,看到了后面里外的草枝急动。有三个人沿他们所开的道路飞赶。
“快走,小心不可触动草木,脚下留意些。”悚依然地说。
他拾回毒箭,小心地装回原处,方向前急奔,远出了百十步,方留心脚下,不再留下遗痕。
这一来,速度无形中慢下来了,而迫来的人却全力飞赶,相互消长,糟了!
伏弩并未阻挡得住追赶的人,反而令龙飞兴奋欲狂,知道他已发现追来的人,那么,双方相距已是不远了。
降下山冈,士廷心中暗惊,说:“向北走,先躲上一躲。”
反面冈顶上,长啸声震天,远传五六里,龙飞发出信号召唤走小径的一批人前来会合了。
只走了里地,后面传来了龙飞的语音:“方士廷,你藏不住,快出来,龙某给你解释的机会,不可自误。”
林深草茂,声源在半里外,对方不可能看到他们两人,视界不及甘步,不走近万难发现。
士廷不加理会,落荒而走。
泵娘将剑递给他,低声道:“剑给你,不能束手就缚。”
“剑你用,我还可自卫。”他断然拒绝。
正钻出一丛矮树,左侧方突然射来一颗寒星,直取方士廷的左胁,接着,喝声震耳:
“在这里了!躺!”
青影乍现,虎扑而至。这位仁兄是先发射三枝镖,后出声现身。
“哎……”士廷惊叫一声,冲倒在地。
泵娘在两丈后,大吃一惊,拔剑急冲而上。
晚了,士廷已经倒地,青衣人已经扑到。
左侧方枝叶摇摇,有人穿枝奔来。
大汉以为士廷已经失去抵坑力,一声长笑,剑扎向士廷的左腿弯,要先毁士廷的腿,以免他逃走。
士廷本来是仆伏不动,像是镖中要害痛昏了。剑到,他的腿突然移开,猛地横扫狠狠地一绞,绞住了大汉的右脚。
“哎呀……”大汉惊叫,扭身便倒,剑失手刺入地中,劳而无功。
士廷一跃而起,“噗”一脚踢在大汉的左胁下,把大汉踢得横滑三尺,叫不出声音。
“往前走。”士廷拾起大汉的剑,招呼姑娘先走。
“你……你的伤……”
“不要紧,末中要害。”他咬牙说,手一抄便将胁侧穿在肉上的三枝镖拔下,鲜血染透了胁衣。
“快裹伤。”
“来不及了,快走。”
两人撒腿狂奔,钻入一座藤萝密布的树林。身后,被踢中左胁的大汉虚月兑地叫:
“往……往北走……走了。追,别……别管我,我受……受得了。”
“是他们么?”是龙飞的声音。
“他……中了我一……一镖,逃不掉了。”
士廷听出是龙飞的声音,不由大骇,心中叫苦,这家伙竟然亲自追来了。
他一拉姑娘的手膀,向下一伏,钻入草丛中不言不动,埋伏如免。
三丈外有人以高速冲过,快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拉着姑娘的手向侧移,向相反的方向溜走。
总算不错,走了里余,尚不见敌踪。
“士廷哥,你……你得裹伤。”姑娘脸色苍白地低叫,风目中泪下如雨。
他的左胁衣全被鲜血所染红,委实不好受,停下钻入草丛中,匆匆解衣,用腰带裹在伤口上,总算止住血了。穿好上衣背上包裹,两人在向外钻。
罢钻出草丛,前面枝叶一响,像貌威猛的中年人迎面拦住,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
“丢剑投降,阁下。”
走不掉只好拼,士廷将姑娘拉至身后,剑尖徐升,冷笑道:“胜得了在下的手中剑,你再吹牛并未为晚。”
“你是方士廷?”
“正是区区,阁下贵姓?”
“湖广黄州葛天奇,匪号是狂剑。”
“龙飞呢?”
“你放心,他追到北面去了。葛某与人动手,从不要与人相助。你是丢剑就缚呢,抑或是要葛某割断你的手筋带走?”
士廷一声冷笑,滑出剑疾冲而上,吐出一朵剑花,抢制机会先进攻。他的左掌心,挟取下来的三枝镖。
“你敢抗命?”狂剑沉喝,身形一闪,剑已出鞘,立即洒出了千道剑虹,从侧方一株树后攻招。
士廷的剑无法折向,刚转身,剑便被树挡住了。
“嗤”一声厉啸,剑攻破护体真气的啸声传出,狂剑葛天奇,剑已闪电似的贴树刺入士廷的左上臂。
同一刹那,士廷左手的三棱镜,也射入狂剑的右臂。
“哎呀!”两人同声叫,各向外退。
泵娘一声怒此,抢上一剑急攻。
狂剑脸色泛青,吃力地一剑急封。
“铮”一声暴响狂剑的剑被震飞,左手按住胁下的镖不让镖震动,向后急退,“蓬”一声臂部撞在树杆上,痛得毗牙咧嘴。
泵娘剑化长虹,跟踪冲刺。
“不可杀他。”士廷叫,手握住左臂创口,血染红了手臂。
“为何不杀他?”姑娘问,剑点在狂剑的心口上。
“这件事与他无关,念他是个硬汉,打昏他。”
“噗”一声响,姑娘一掌劈在狂剑的耳门上。
“走!”士廷低叫。
狂剑被打昏在树下。士廷走在前面,大叫道:“快来救我!”
他是叫给龙飞听的,姑娘却大惊,急问道:“士廷哥,你……你的伤?”
“伤不要紧。”
“但你……”
“叫龙飞前来救这家伙,镖已入胁,片刻他便无法保命了。快走。”
两人仍向马鞍山逃命。姑娘一面走,一面喃咕:“士廷哥,他们要你的命,你却大发慈悲,为甚么?对他们仁慈,便是对你自己残忍,我不明白你有何用意,你该见一个杀一个,杀一个便少一分危险。”
“燕姑娘,只要打伤他们一个,便可减少一分危险了。他们不知来了多少人,有人受伤,便得派人照顾,岂不是可多减一分危险?再就是这些人皆是白道人士,只是受到龙飞那狗东西的蛊惑而前来卖命,何必杀他们呢?”
“哼,你天性仁慈,他们却说你是杀手,岂不是血口喷人么?”
“这些人目空一切,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艺业高强,便可任意主宰别人的生死,却认为这是行侠仗义,委实可悲,我可怜他们。”
“你还可怜他们?”
“是的,我可怜他们。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到来,我要看看这些白道英雄们明白真像后的嘴脸,我要看他们如何偿还翻江鳌的命。”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当然,姓龙的不能纠众杀人而不偿命……”
话未说完,后面里余又传来了长啸声。
“走!他们后援到了。”士廷凛然地说。
两人一再折转方向而行,以便摆月兑追踪,直至黄昏将临.方到达东麓一座小山下。
士廷领先急走,愁眉略展地说:“再过半个时辰,我们便可安全了。”
小山的南麓是短茅坡,通过茅坡方是树林,林向三里外的峰脚伸展,在落日余辉下,可看到一条小径通向山脊,沿途怪石如林,峥嵘峭伏到处都可藏身。
罢通过短茅坡,还有十余丈便可进入丛林。
第一个青影从林中飞跃而出,接着是第二、第三,共有三个人。
“出山虎李歧山。”第一名中年人大叫,撤下转在腰间的丈二长鞭。
“飞虹剑客曾巩。”抄出左面的人大声报名号。
“双头鹰赵大鹏。”堵住右首的人傲然地说。
东面的小径中,水上搜索的八名高手,正向此地赶来,相距仅有两里左右。
后面啸声震耳,龙飞也在两里后发啸知会设伏的人。
前进无路,后退亦难;前有伏哨,后有追兵。
他将姑娘向后一推,低声道:“我先上,速战速决。”
“我们何不并肩上?”姑娘急问。
“你负责后面追来的人,千万不可胡乱加入。”他慎重地说,紧了紧背上的包裹,拔剑在手迈步上前。
“方士廷,借路。”他大叫。
“丢剑投降。”出山虎沉声叫。
他向前闯,叫道:“仙人峰血案,方某是受害人之一。在下游历返乡,根本不认识你们这些江湖人,在仙人峰下大道中,被真凶所掳被迫做掘墓人。在云龙双奇赶到的前片刻,真凶已杀另五名掘墓人曝尸作饵,方某不得已而保命自卫,将三名真凶中的一个打落他们所布下的陷阱内,逃得性命。最后在下为了要救云龙双奇,在陷阱旁拼命,用意是警告双奇以免中伏,可说是已冒了万千之险。三名真凶中,被在下击落的人叫常老。云龙双奇恰好赶到,在下不认识双奇,他两却恩将仇报,反而认为在下是凶手……”
“你这些话,可向龙飞兄申诉。”出山虎叫。
“姓龙的已无可理喻,在庐山两次相逢,千里追杀,共刺了在下十剑之多。”
“你不必在咱们面前狡辩,可……”
“好,你们既然不听,在下不用说了。两位真凶目下逍遥法外,在下正要找他们澄清事实。你们不去追查真凶,却不远千里迫杀我这拼死警告云龙双奇的受害人,天理何存?谁阻我,生死相决。”
他脸色铁青,大踏步向前走。
出山虎长鞭一振,喝道:“丢剑就缚,不可自误。”
他充耳不闻,神色冷厉地接近,三丈、两丈……
“接鞭!”出山虎大喝,鞭啸刺耳,鞭影天娇如龙,拦腰抽到,声势汹汹。
他决定速战速决,必须走险,不然在长鞭的遥攻困堵下,必;将大敌群至,死路一条。
人影乍闪,他不退反进,剑轻引鞭梢,双臂徐张,被鞭缠住了。
这瞬间,他不等对方抖鞭,一声怒吼,月兑手掷剑。
“哎……”出山虎大叫,被这种拼命的打法制住了,剑化长虹而至,贯入右肩寸余。假使再慢一刹那忍痛扔鞭,可能被剑穿透肩背。
剑月兑坠在地,出山虎也痛倒了。
士廷月兑出鞭困,抓住了剑,同时一脚踏在出山虎的小肮上,大喝道:“谁敢上?让路。”
飞虹剑客冲近至丈二左右,慢了一步,闻声止住冲势,怔住了。
“曾兄退。”双头鹰急叫。
飞虹剑客只好退回,似乎仍然难情眼前的事实。
士廷举手一招,示意姑娘快走。他挟起出山虎,向两人喝道:“不许追赶,在下要借这位仁兄开路。”
“曾某决不饶你。”飞虹剑客怒叫。
“以后你有机会,今天免谈,除非你存心要出山虎的命。”他冷冷地说,挟了出山虎便走‘’
罢退抵林缘,银星破空而至。
他命不该绝,恰好姑娘回头察看,急叫道:“有暗器……”
他向前一仆,仍晚了一步,只觉左耳上方灼势如焚,一枝银箭擦头皮而过,皮破发落,鲜血如泉。箭仍向前飞贯入一株树干,入木半尺。
“金弓银箭到了。”他骇然叫,丢掉出山虎向前一窜窜入了树林。
又是一场可怕的、凶险的追逐,危机逐渐增涨。
向山上延伸的灌木丛不算茂密,休想藏身及窜走,零星的怪石巍崖也到处可以容身。
两人向山上逃窜,谢谢天,黄昏终于降临,晚霞逐渐失去了光彩。
士廷成了一个血人,但仍可支持。
“喇”一声响,左面传来了衣袂擦树声。
他向姑娘示意,向右悄然移动。
小敏姑娘心中早寒,但在士廷身边,她仍可从容应付,手提长剑走在士廷的左后方。
士廷需用双手分枝拨叶开路,剑负在背上。前面是一座怪石,他迅速贴在石下,探道而进,绕石潜行以便察看另外一端是否有人。姑娘则伏在丈后,听招呼跟进。
绕出一半,石上人影乍现,一名青衣从他脑后凌空下扑,如同怒鹰下博。
“小心后上方。”姑娘急叫。
士廷反应奇快,向下蹲;躺倒双脚上攻。
泵娘飞扑而上。剑出如穿鱼,在青衣人一扑落空,脚刚被士廷端中的刹那间,剑贯入青衣人的背心。
士廷一跃而起,低喝道:“往前走。”
“蓬”一声大震,青衣人冲倒在地,发出一声可怖的狂号,满地乱滚。
两人向前狂奔,向上急走。
左前方的灌木丛中人影暴起,剑光如匹练,风雷骤发,剑虹入目便已近身,吼声震耳:
“纳命……”
士廷向左一闪,剑奇快地出鞘,“锌”一声架开来剑,立还颜色招出“乱洒星罗”狠招出手。
另一名青影猛扑小敏姑娘,兵刃交击声震耳,双方半斤八两生死相搏。
呼哨声从下面传到,不少人向上飞赶;
士廷心中大急,“乱洒星罗”狠招被对方用后退封招术所化解,劳而无功,对方显然要用拖延的手法等侯同伴赶来声援,再拖片刻大事去矣;心中一急,便决定走险,脚下突然失闪,惊叫一声,扭身一晃,脚下大乱摇摇欲倒。
青衣人果然上当,一见他身形大乱脚下失闪,认为机不可失,一声暴叱,疾冲而上,剑攻他的右肩井。
他志在引诱对方放手枪攻,机会终于造成了,一声低叱,用上了两老所授,尚未参悟其中奥秘的神奇剑术,人剑急进,“嘎”一声错剑厉啸传出,人影已经贴剑切入,剑尖已向前上方吐出,刺入对方的左胸向上滑,替对方开了一道半尺长的裂口,如不是被胸骨所阻,青衣人毫无疑问地要被大开膛。
青衣人心胆俱裂,大叫一声,纵身暴退,站立不牢,“蓬”一声跌倒在灌木丛中,成了个血人。
士廷不敢追杀,冲上接应姑娘,一声低吼,“铮铮”两声暴响,震开青衣人大汉的两剑急袭,喝道:“快撤,我断后。”
泵娘真力已竭,不敢不听,收招飞退八尺,急急后退。士廷则向侧一闪,作势向侧退。
青衣大汉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冲进猛扑姑娘的背影。
士廷突然不退反进,旋身一剑疾挥,“嚓”一声将青衣大汉的左脚掌砍下来了。
“啊……”大汉冲倒在地狂叫,失去了抵抗力。
两人全力向上狂奔,天色不早,夜幕降临,他们总算度过了难关。
下面有滚石声和拨草声传来,受伤者的呼唤也清晰入耳。不久,有人叫:“上面没有路,山崖峻峭,不能攀登,不必再追了,咱们四下埋伏,明早迫他下来。”
两人都听到了叫声,但不相信上面是绝路,对方既然不追,正好乘机找寻越过峰头的出路。
远登半里地,糟了,左右半里内,全是怪石、荆棘、乱草,外面则是滑而松的风化绝崖,一脚踏下去,碎石泥屑乱草不住往下滚落,无法攀越,唯一的去向是往上走。
再走里余,眼前黑黝黝的峰崖像是耸立的巨兽,似要向下崩坍,令人望之心中发虚,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其实山并不陡峻,但岩石高下不定,风化的遗痕极为可怕,稍一失足,必将滚坠而下,断手折足那就完了。
“真糟!晚上真不能攀登,冒险向上爬,可能跌毙在这鬼地方。”士廷焦急地向姑娘说。
泵娘双脚早已发虚,不住抖索,一寸寸向上挪移,失足了五六次,已无法再向上爬了,叹口气说:“士廷哥,你还是丢下我自己走吧?”
他握紧姑娘的手,笑道:“你如果没有活下去的信心,必定活不成,我们有的是机会,千万不可失去信心。”
最后,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在一处石隙的草丛中躺下,两人皆感到心力交疲,一躺便不想动了。
一个时辰之后,士廷突然从恶梦中霍然而醒,警觉地一跃而起,目光四下搜视,四月下旬,要下半月方可看到月亮,四周黝黝,凌乱的怪石奇岩与及一草一木,皆像是怪兽鬼魅,空山寂寂,虫声四起,山风吹来彻体生寒。
他浑身汗水末干,感到凉飕飕地。
身旁姑娘睡得正沉,像一头无助的小羊。他解开包裹,取衣衫替姑娘盖上,叹口气自语道:“我本想安送她返回湖广,顺便查访湘西八怪的下落,岂知却反而坑了她,我该怎样方能令她平安离开险境哪!”
他在四周走了一圈,绝望的感觉恐怖地爬上心头。除了重新向下走,别无他途。左右都是峭壁,一颗石子丢下,滚落声久久未止,跌下去那还得了?上面百十丈,全是飞崖绝壁,风化的岩石触手成屑,即使他不曾受伤,大白天也难攀上,石隙中生长着野草与藤萝,根浅不受力,一拔即起,势难像猿猴般揉升。
即使能爬上去,山的那一边情形如何?上面是否可以平安下马鞍山的山道?
山下,隐隐传来数声虎啸,令人闻之心惊胆跳。
他向下爬回原处,似乎觉得附近有人正向他窥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心潮汹涌。
“附近难道有人?他们上来了不成?”他悚然地想,急急攀下休息的石隙。
响声惊醒了疲劳过度沉睡中的姑娘,她吃惊地挺身坐起,急抓长剑戒备。
“是我。”他低叫。
泵娘定下神,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说:“吓了我一跳。士廷哥,你到何处去了?”
“去找出路。”
“怎样了?”她焦虑地问。
他颓丧地挽住她坐下,沉静地说:“明早破晓以前,我要向下突围,你可以藏在此地,躲入石隙中静候变化。他们志在擒我,不会对你下毒手,也无暇追究你藏身何处。”
“士廷哥……”
“你听我说。如果我们能在南昌分手,何至于连累你吃苦?为了此事,我深感歉疚。”
“我不要听。在庐山,我爷爷决定协助双头蛇,便已和龙飞势不两立,不然龙飞怎会一脚将我置于死地?可以说,你我都是龙飞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谁落在他手中皆休想活命。
他们沿途截杀,折损了不少人,你以为他肯轻易放过我么?”
“燕姑娘,你错了,他们都是自命白道英雄,不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毒手的,你只要不反抗……”
“你又错了,龙飞在庐山已知道我的身份,恐怕他要杀我的念头,比要杀你更为迫切呢。士廷哥,你似乎也失去了信心了。”
“不会的,除非我气息已绝,只要一息尚存,也会为活下去而挣扎图存。”
“士廷哥,我相信你会平安月兑身的。”
“但愿如此。人一生中,不会一辈子都在赢,我已在沿途赢了不少条命,输了也不冤枉。”
泵娘扑在他怀中,饮泣道:“士廷哥,我已听出你弦外之音,你……”
“不管我遭遇到任何变故,我只希望你能勇敢地活下去。”
“你如此关心我,为甚么?”
“不为甚么。也许你是真正关心我的人之一,而我正需要能信我而协助我的人,所以我也关心你。”
“还……还有其他原因么?”
“这……你是一位小泵娘,关心一位小泵娘,也算是原因之一。”
她坐正身躯,用颤抖的手,忘形地、心情激动地捧着他的双颊,用抖切的声音问:“士廷哥,坦白告诉我,我们有多少活的希望?”
他迟疑良久,方用苦涩的声调反问:“真要知道?”
“是的。”
“如果龙飞来了……”
“他已经来了。还有一个百步穿扬的女英雄金弓银箭柳青青。”
“一比九十九。”他沉声答。
“不能多些?”
“不能加减半分。他们得天时地利人和,而我们只有两个身心交疲的人。”
泵娘将他扑倒,流着泪吻着他。他先是一怔,然后一阵冲动,也激情地拥抱着她,投下一串苦涩的吻。久久,他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说:“苦难将你我连在一起,却给我们安排下悲惨的结局,也许真是命运的安排太公平,这样结局未免令人心酸哪2我不知人间是不是仍有正义二字存在?”
“不必理会命运,我们是一对同命鸳鸯。”姑娘凄然地说。
“就算他是上苍所安排,上苍也未免太残忍了。”
她含泪扑入他怀中,躺在他怀里含泪笑道:“人生得意,只说功名富贵,遇景开怀,目尽生前有限余生……”
他一怔,说:“咦!你的心情平静下来了。”
“能知道有限余生,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值得庆贺,你是个可爱的姑娘。”
“我……”
“好好养息吧,来日方长,也许并不那么糟。”
“我们已无来日,尽人间短暂之欢。”她用梦也似的声音说,娇喘微闻。
他激情地亲她,喃喃地说:“望天宇变色,愿大地沉沦……”
当他的手触及姑娘温润的胴体,突觉心中一震,悚然而惊,赶忙替她掩上衣裙,瞿然而起,自语道:“我这不是向命运屈服么?不是自承失败而自暴自弃么?不!我得挺起胸膛应付逆境,只要有一口气在,便不放弃希望。”
他重新躺倒,轻拥着小敏低声道:“好好歇息,天无绝人路,养精蓄锐,我们明早突围。”
激情逐渐消退,两人轻拥而眠。
四更天,小敏姑娘悄然月兑出他的拥抱,一指头点上他的睡穴,热泪盈眶地,痴迷地亲着他,颤声自语道:“你是个可敬的人,你不该为妇人女子而死。你救了我一命,我也要用性命来回报你。愿山苍保佑我能引走他们,以我的死来换取你的安全。”
她最后深深地亲吻他,慎然地站起整理凌乱的衣裙,剑系在背上,深情地注视了他一眼,一挺胸膛,向下一步步潜行,逐段探进。
不久,一个灰影鬼魅似的出现在士廷身旁,毫不迟疑地伸手解了他的睡穴,然后悄然隐去。
下弦月挂在东方天际,光芒黯淡。
泵娘向下潜行,远下里余,仍未发现敌踪。窜入一座灌木丛,一声树响,黑影乍现,此声如雷:“站住!什么人?”
她像一头疯虎,飞扑而上,剑出鞘风生八步,奋不顾身抢制机先进击。
“铮”黑影挥刀接招,震偏一剑顺势切入,反手就是一刀,刀光霍霍,虎虎生风。
她不接招,乘势飞飘八尺,飞跃而下,越过了灌木丛,急急奔路。
黑影发出一声长啸,卸尾急迫。
左下方传来了回啸声,有人沉喝:“各占方位,让龙飞兄亲自擒人。”
泵娘没有黑影快,掠出三四丈,背后钢刀临头,她向侧一闪,旋身一剑急封。
“铮!”刀剑交接暴响震耳,火星飞灭。
她感虎口如裂,整个右半身被震得麻木不仁,立脚不牢,仰面便倒。
“卸你的腿。”黑影叫,赶上就是一刀。
“我完了。”姑娘心中狂叫,已失去自杀的力量。
灰影乍现,手中校一挥,“啪”一声击在黑影的手肘上,捷逾电闪。
“哎……”黑影狂叫,刀抛出三丈外,骤不及防,连人影也末看清。
“扑”一声响,灰影加上一掌,拍在黑影的背心上,黑影向前一扑,着地向下滚。
灰影好快,一杖点在姑娘的章门穴上,力道恰到好处,姑娘立即失去知觉。
灰影挟起姑娘,向左急掠。
倒地的黑影滚势一止,立即大叫道:“两人向左逃,堵住他。”
灰影对这一带地势熟,飘掠如飞,像是足不沾地,到了半里外的陡坡,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叫,扳住一块大石向下一推,然后向右后方如飞而去。
大石向下滚,声势渐来渐宏,到了十余丈下,走石飞沙,响声渐大。
“这小子掉下去了。”有人大叫。
士廷被啸声所惊醒,挺身而起,便发觉姑娘不见了,不由大吃一惊,火速打好包裹背上,挺剑向下急冲。
向下急抢的这段时刻,啸声与叱喝声令他五内如焚,恨不得胁生双翅抢入斗扬,可是山势不容许他放胆下抢,跌跌撞撞而下,等听到惨叫声和山石滚落声,他急得几乎要吐血。
听到小子掉下去的叫声,他几呼咬碎了满口钢牙,但身在半里外,无法抢救了。
“到下面去找。”有人叫。
他向人声传来处飞奔,不久便追上了最后一个黑影,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迫近至八尺内,大喝道:“转身!”
黑影闻声知警,不转身反向下窜。
“嗤”一声响,他一剑刺入黑影的腰脊。
“啊……”黑影发出刺耳的凄厉狂叫,掷倒在三丈外,仍骨碌碌向下滚。
他向下抢,狂叫道:“方士廷在此,谁来送死。”
灰影乍现,在侧方喝道:“你的同伴舍身掩护你月兑困,你为何不走?”
他吃了一惊,骇然问:“你是谁?你知道……”
“不必问。”
“你是龙飞的人?”
“少废话,从右面走。”
“我不走。”
“那位小泵娘岂不九泉难以瞑目?”
他不加理睬,向下疾冲,形如疯狂,大叫道:“龙飞,快来决死一拼!”
灰影从后跟到,竹杖一伸,便点在他左胁下的创口上,奇妙绝伦。
他只感到奇痛澈骨,痛得冷汗直流,几乎痛昏,脚下大乱。
“滚你的!”灰影沉叱。
他站稳了,神智反而不清。
灰影挥杖直上,怒叱道:“剥了你小子的皮,以便示警江湖。”
这一来,反而激发了他的求生本能,大喝一声一剑挥出,要击倒对方夺路。
杖影骤变,倏吐倏吞。他感到手肘一麻,剑月兑手飞出三丈外。
他本能地向右飞奔,本能地趋吉避凶,不再愚蠢得为了姑娘而与对方拼命了。
灰影将他赶走,回身向左走,“哈哈哈”一阵狂笑,立即引来了四处乱窜的人。到了左面的陡坡前,依样葫芦又弄下一块大石,大叫一声,方从容走了。
不久,灰影挟了昏厥了的小敏姑娘,向右追踪士廷,下山而去。
天色大明,龙飞甘余名好汉白忙了一夜。这是龙飞最大的失策,什余人想封锁里余宽的山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一两百人也不见得能办到。夜间被灰影一闹,所有的人全被诱到左面的陡坡,右面空虚,任由士廷和灰影扬长而去。
一早,他们搜遍了陡坡下每一寸土地,那有尸体的形影,滚下的两个人不可能生存,但他们连一滴血迹也找不到,硬是形影俱消。
龙飞不死心,在附近穷搜了半天,方自认失败,重谢了前来相助的朋友,独自启程奔赴瑞昌府迫寻线索。
群雄凄凄惨惨带了死尸与受伤的人,凄凄惶惶动身返回南昌。
从此,方士廷像是平空消失了,江西的群雄们,得不到任何有关方士廷活动的信息。
士廷连夜逃下山,到了山麓心中大定,灵台完全清明,开始冷静下来了。
首先,他发觉后面有人追踪。
他是个惊弓之鸟,立即打主意摆月兑跟踪的人。进入一座树林,他发足狂奔,在穿越另一座树林时,突然闪入一株小树下。
灰影如电,追入前面的树林去了。
他向后撤,一口气奔回山麓,远远地可听群雄在陡坡下所发的呼哨声,他藏在草中闭目养神,以耳力倾听四周的动静。
没有人跟来,他将跟踪的人扔掉了。
灰影太过大意,认为他受伤体力末复,跟踪轻而易举,更末料到会被他发觉,而且做梦也没料到他胆敢向回走,也误猜他不会回来自投罗网。
他成功了,也因此而失却小敏姑娘的消息。
“小敏一定跌死了,唉!难怪她昨晚能定下心,原来她已决定独自向下闯,以便让我月兑困。按情势看来,她跌下山去,可能是有意的,将人完全吸引至左面。我便可以从右面月兑身。怪!这灰衣人又是何来路?”他伏在草中胡思乱想,愈想愈恨。
灰影追出半里外,方发觉将人追丢了,不由心中暗惊,自语道:“咦!我老昏了,小看了这小伙子啦!小伙子机警得像头狐狸呢。”
他将姑娘放下,塞在草丛中,掖好衣尾说:“好啊!我老人家不信邪,我不信你会摆月兑掉我老人家的追踪,不找到你,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他在附近穷搜,只漏掉山麓下面。等他在破晓时返回原处,令他更恼火的是,救出的小敏姑娘也不见了。
原来姑娘在滚动中,被杖点中章门穴,灰影用劲有分寸,但黑夜线度不广,而且人在滚动,穴虽被制住,但力道已减。与其说姑娘是被点穴术制昏,不如说是因惊骇过度而吓昏来得恰当些。
夜风料峭,姑娘在灰影醒来后不久,也就悠悠醒来,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因何到了此地。
已无暇多想,她信步而行,天亮后发觉自己到了山西南五六里的一座小村庄,有一条小径通向丰城。她留下来打听从村民口中,打听出有不少陌生人在马鞍山,搜寻跌下坍崖的尸体,不许外人接近。
她以为是方土廷未逃出龙飞的毒手,走到偏僻处大哭一场,孤零零地,伤心地取道袁州,返回湖广去了。
灰影是水口村指路的村夫,他一直跟在士廷与姑娘身旁,由于地头熟,所以能巧妙地避过龙飞的搜索。起初他真以为士廷是凶手,但看了士廷的作为,与及两人的谈话,他观感一变,决定暗中助两人一臂之力。
这位草野奇人对两人的处境,以及双方的实力,估计得十分正确。姑娘想舍命引走群雄,那是不可能的事,不但性命难保,更会坑了被制了睡穴的士廷。因此姑娘走后,他便替士廷解了睡穴,跟踪姑娘而下,相机援手,助两人月兑险。
两人都不见了,这位草野奇人徒呼半天,最后找了一圈,只好失望而回,返回水口村去了。
士廷是天亮的前片刻离开的,他愈想愈恨,一咬牙,取道奔向丰江口,找船下航。
市汉驿,位于南昌南面六十里,受市汉巡检司管理,是一座水驿。水程上行一百里,至丰城的剑江泽。下行水程六十里,到南昌广润门外的南浦驿。
这座市镇有三百余户人家,是一处大镇市,位于章江东岸,对面便是蜀江口。
士廷目下是孤家寡人一个,行动方便自由。他身上还有自己的十两银子,与及翻江鳌留给他的三十余两碎银,在近期内不必为盘缠发愁。
他在驿站对面的客栈落店,已是掌灯时分,亲自至药市买了些膏丹丸散与洁净的布巾,闭门裹伤。
次日一早,他在镇南一座土坡上,监视着水陆两途的北上旅客和船只。
龙飞独自赴瑞昌,群雄午后方赶回江边会合,当天不能登程北返。次日一早,分水陆两途北行。只有艘梭形快艇,而快艇必需载死尸与受伤的人,因此大部分的人,皆需走陆路。
方士廷在土坡上等了一天,申牌初,方看到梭形快艇急放而下;舱中那位绿衣女郎金弓银箭极为显目,一看便知。
除了金弓银箭,他看不清其他的人是谁。船不在市汉停靠,船上有死尸必须避免惊动官府,放手中流飞驶而过,远在两里外,怎看得清脸貌?
“龙飞定然在船上,我可以放心找走陆路的人了。”他咬牙切齿地想。
走陆路没有水程快,他先返镇进食,方再次藏身在镇口等候猎物。
申牌末,被他等着了。他认识的人只有飞虹剑客曾巩,与双头鹰赵大鹏。这些人共有十三名之多,都是白道中颇有名气的人物。
他将十三名英雄豪杰的像貌,一默记在心,方在后面跟入镇来。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十三名好汉不走了,就在驿站的右首鸿兴客栈落店,妙极了。
他换了一身灰直裰,头上的伤巾外面加上一条包头,用黄桅子水加上一些褐丹,将脸部加以染色,然后大大方方出店,站在鸿兴老店前等候机会。
他不必找飞虹剑客与双头鹰,任何一人都可,只要能弄到手便成。
很不巧,十三个人一同至隔壁酒店进食,没有人落单,他不愿错过,也进了酒店,找一处门侧壁角的座头,听这些人说些什么,也等候机会,叫来了一壶酒,两碟小菜,慢慢品尝。
十三个人皆心情沉重,默默进食低声交谈。食厅中客人甚多,语声嘈杂。他听不清他们的话,心中甚感焦躁。
蓦地,店门进来了一个老花子,排众直入,四周张望片刻,神色凛然地走向十三个人的两付座头,老远便叫:“草上飞姓钟的,你们回来了?”
十三个人全都一怔,上首那位三角眼中年人离座抱拳一礼,皮笑肉不笑地说:“原来是九指狂乞李前辈,请坐请坐。”
九指狂乞上次从庐山赶来南昌会晤火德星君,原预定十天半月后偕火德君星同至庐山。
岂知因事滞留南昌,这时尚未动身。
老花子不回礼,冷冷地问:“听说你们三十余条好汉,替龙飞助拳,追杀方士廷南下,可有此事?”
草上飞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不错,武林同道助拳捉拿凶手,理所当然。听龙大侠说,上次在庐山老前辈也介入此事。者前辈德高望重,为何不协助龙大侠除此凶犯,在下委实不敢当问。”
九指狂乞在另一空座头落坐,叫店家准备酒食,怪眼一翻,说:“管闲事助拳,也该问问清楚。你们听信龙飞一面之词莽鲁冲动乱子闹大了。老要饭的所知,仙人峰血案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老前辈是听方士廷所说的一面之词么?”
“问得好。方士廷被你们杀了么?”
“没有,他与一位女郎跌下马鞍山陡崖,按理该粉身碎骨,但却不见人,死不见尸。”
九指神乞神色大变,说:“那一带猛虎成群,会不会被衔走了?”
“那……咱们不敢料定。”
方士廷匆匆结帐外出,出店而去。
九指狂乞摇摇头,黯然地说:“如果他真的死了,你们恐怕会食宿不安,麻烦大了。他不死,你们也将永无宁日。唉!糟了!他怎会离开九奇峰的?那两个老不死怎肯让他离开?
敝事。”
一名店伙走近草上飞,欠身陪笑问:“那一位是草上飞钟爷?”
“正是区区,你……”草上飞惑然问。
“外面有一位客人,说是请钟爷出外一会,有事面告。”‘店伙笑答。
草上飞不假思索地请店伙引路,出店而去。
店门左侧站着含笑相待的方士廷,抱拳一礼笑道:“龙大侠差在下赶来传信,钟兄请借一步说话。”说完,向街尾举步。
草上飞跟上。走在左首,笑道:“龙大侠得消息了么?果然名不虚传,兄台贵姓?”
声落,右臂曲池被制住了,有物顶在胁下。
“在下方士廷,向你讨消息。识相些,你如果叫唤,刀子入体,你便叫不出来了。”方士廷笑答,架了便走。
草上飞大骇,心胆俱裂地问:“你……你没死?你……你要问……问……”
“呸!在下活得好好地,难道你以为在下是冤鬼向你索命么?老兄,别发抖,不要伯。
你说吧,你们共有多少人参予追杀?这些人姓什名谁?”
“我……”
“说清楚些,好不好?在下耳朵不便,老兄。”
说话间,进入一条黑暗的小巷。
当晚,草上飞被人发现躺在小巷中,大概脑袋因醉酒不慎失足撞在壁角上,受到震荡成了白痴。
江西的一场江湖风暴终于平静了。仙人峰六尸血案,因凶手方士廷被追杀于马鞍山,失足跌落坍崖毙命并膏了虎吻,而成为死案,已没有追查的必要了。
仙人峰血案像江河中的一个小波浪,掀起得突然,消失也突然,谁去管他的发生与结束?
云龙双奇的声誉如日中天,侠名满天下,他们仍在江湖上行走,仍在行侠仗义。在他们的心目中,仙人峰血案只是他们江湖历程中,一件小小的事故而已,不管他们是否做得对,天下的英雄豪杰,是不会去计较的。龙飞本人心中仍存有疑问。但他希望方士廷真的死了。
他却不知道,这件事损害了多少人。
桐城方家的方秀山,便是心灵受创最重的一个人。他在等侯爱子归来,但他似乎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