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剑书生的白马神骏已极,恍若白龙行空,驮着两个人仍去势如电,确是世所罕见的名驹。
菁华何等精明?白影从路侧突现,凌空飞腾而上,如许的庞然大物,自然逃不过她的神目,纤手一扬,以满天花雨手法洒出一簇鱼月复针。
就在神剑书生跨上鞍桥的瞬间,针雨已到,相距五六丈,菁华的功力足可抵达七丈外,幸而白驹带起劲风,神剑书生纵起时的劲风也有相当力道,将针的力道阻了一阻,人马的冲势也急,躲过了大部份飞针。
三枚飞针没入马臀,一枚竟没入神剑书生的左胁,但白驹挨了三枚鱼月复针,稍一颤动便如流矢般飞腾而去。
幸而白驹中了三针,去势比先前慢多了,老花子众人的六匹马,已可紧追不舍。
双方相距约有二十余丈,向中牟狂风也似的卷去。
饼了一林又一林,前面现出一座荒村,双方的距离已接近至十丈了,白驹愈来愈慢啦!
神剑书生胁下疼痛难当,如果不是针的力道已经消失,仅没入一半,他如不用内家真气将针逼住,针早已循经脉直窜心室,他怎会有命?
将近荒村,他突然一咬牙,发出一声厉啸。
荒村之前,一排屹立着十匹马,一听啸声,便向两侧一闪,让开路中,白驹一掠而过。
十匹马突然向前一冲,呐喊着举兵刃向前攻到。
老花子大吼:“别耽误,杀!”
菁华已红了眼,元真也是,首先使用暗器制敌,加上老花子四名绝顶高手,十个人怎是敌手?
马上人斗人,马下马斗马,一冲错间,惨叫之声雷动,人仰马翻,十个人无一幸免。
由于这一阻,神剑书生已远出三十丈外去了,接着,荒村中先后跃出五匹骏马,卫护着神剑书主狂驰而去。
天色大明,马匹的脚程都放缓了,时而大道,时而越野,终于到了中牟。
在中牟西南,也有一阵缠斗,沿途截出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只有那五匹马始终护卫着神剑书生,落荒而走,急急如漏网之鱼。
人疲马乏,双方都吃不消,中午时分,已到了浮屠古宅左近,后面三里地,老花子的白道英雄们已飞骑赶来,共到了三十名高手之多。
神剑书主的白驹,浑身大汗淋漓,口角泡沫飞溅,大概支持不久了。
老花子众人的六匹马,已放了一次血;他们不惜使用这种残忍的手段,紧钉不舍。
终于,他们到了山下小茅屋之前,神剑书生仍能一跃下马,抱着茜茵从屋后小路奔向山上浮屠古宅。
茅屋里响起一声胡哨,两侧山林间出现了十余名蒙面人,拔兵刃截住了老花子六名男女。
一场混战,神剑书生已攀上了一座山峰。等老花子解决了山下之人,神剑书生已不见了。
六个人浑身浴血,奋起急追,翻过了一座山头,便可隐约地看到神剑书生六个人的身形,正向六座奇峰之一攀去。
等他们攀上了双峰之间的鞍部,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六座奇峰之中,突出了一座古堡,那形式极古朴的七级石塔,紧慑住众人的心灵。那奇异的石造房屋,看去是那么阴森可怖。
包令他们心惊胆跳的是塔下那广场敖近的情形。四周屋顶上,围了近百名男女。
石塔的第一层,吊着一个只穿犊鼻裤,浑身肌肉虬结的人,菁华一见那人,尖叫一声几乎晕倒。
通古宅的惟一藤桥,大门口上面的石垒内,伸出十具以机簧发射的大弩,这种大弩,矢长五尺六寸,远射千步,可贯穿尺厚石墙。十具弩正对着藤桥,谁也禁受不起这一击。
藤桥左右,有六名大汉手执光闪闪的鬼头刀,只消一刀挥下,便可将藤桥砍断。
老花子大吼一声,领先奔向藤桥。
“克嚓”一声,一支弩矢正射到桥头岩石之上,没入石中尺余,火花飞溅,接着方传来劲矢破空、殷雷也似的慑人啸吼声,最后才是机弩发射声,可见大弩的威力是如何的惊人。
看了这惊心动魄的声势,老花子豪气尽消,他们志在救人,可是如果冒险冲桥,不但做了大弩的活靶,桥如被砍断,全得粉身碎骨,人没救成,反而送掉老命。
老花子略一迟疑,菁华已掠过他身侧,向桥头扑去。
老花子大吃一惊,伸手一拉她的右肘,急叫道:“去不得,孩子。”
菁华泪痕满面,挣扎道:“不!老爷子,让我走!让我……”
老花子一咬牙,把她向后一带,他的功力比姑娘浑厚得多,她无法抗拒,老花子沉声喝道:“藤桥一砍即断,必将粉身碎骨,人不但无法救出,还得陪上一命。”
“老爷子,你不去我去,放手!”姑娘疯狂地叫。
这时,三十名高手全到了,在后一字列开,全都膛目结舌,摇头叹息。
元真突然冷笑一声,大踏步走向桥头。
玄灵道长伸手一拦,沉声道:“小扮,千万不可做此愚蠢之事。”
元真突然一剑挥出,剑气“嗡”一声厉啸,挥向老道手肘,显然他已用了内家真力,不由老道不缩手,他倏然转身,横剑戒备,冷然说道:“大哥在虎爪山,舍命救了我元真,明知必死,也毫无惧色从容赴难。诸位可以不必冒险,我元真可不能眼看大哥丧命而苟全,赵元真先闯,幸勿阻我。”
他哈哈一声长笑,身形已掠出三丈余。
三道白芒突然飞至,来势如电,元真倏然收剑,向下一伏,用老猿坠枝身法一手抓住藤条,吊在桥下。
三道电光从桥面掠过,殷雷似的破空怒啸声划空而过,一发之差,便要要了他的小命。
他双手并用,向前攀了五丈之远。
对面六名大汉,有一人突然举刀一挥,四根主要的山藤,突然断了一根。
藤桥急剧地摇摆,发出吱吱的刺耳响声,玄灵道长和江南老怪急忙抢出,一左一右紧拉住两根主藤,倾全力拉紧,不让桥晃摆,桥重不下数千斤,想拉紧难似登天。
菁华利用三支劲矢射到,人群一乱的瞬间,突然挣月兑老花子的抓握,纵落桥头,只一刹那间,便以极为迅捷的身法掠出五丈外去了。
对面又一名大汉鬼头刀一挥,巨藤又断了一根。
桥长五十丈,重量不下五六千斤,是用巨藤逐段接连的,拉力加上摇晃时的加速重量,拉力超出万斤之上,这时四根主藤断了两根,巨藤已不胜负荷,加上中间有人,这一端又有两个武林高手用力绷紧,藤桥怎吃得消?
藤桥突然一颤,接着从中而断,以惊人的声势,向深渊下堕落。
在对岸百余人狂笑和这面三十余人惊叫声中,姐弟俩抓紧这一面的藤桥,向崖壁上猛砸。
姐弟俩心思灵巧,在藤桥行将砸上崖壁的刹那间,突然放手,并双手连击四掌,减去冲势,再抓住由崖壁弹回的山藤,悬空挂在那儿。
等玄灵道长与江南老怪会同五名高手,将藤桥拉上一半时,姐弟俩已爬上崖来了。
突然,对岸传来一阵洪钟也似的巨吼:“相距非遥,诸位请在山上向下瞧,浮屠古宅将有盛会,欢迎参观。”
接着,号角长鸣,广场四周屋顶上的人,发出了轰雷也似的欢呼和呐喊。
相距五十余丈,天堑无法飞越,三十六个咤叱风云的白道英雄,只能眼睁睁看着对崖广场中,残忍的悲剧上演,束手无策。
菁华姐弟只感到万箭穿心,痛哭失声,对岸的一声声惨叫,像一柄柄尖刀刺在他俩的心头。
除了等待奇迹的出现,希望已经破灭了。
且说对崖的变化,玉琦面临死亡的残酷考验。
在第一次号角长鸣中,铁栅徐徐上升,八名大汉挟着玉琦,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出了广场。
四周,坐着百十名衣着华丽的男女,高踞四丈余高屋顶的看座上,发出了欢叫呐喊之声。有人狂叫道:“看哪!狂狮!狂狮!就是他。”
“果然英雄!可惜!”
“蠢材!瞧,这是自命不凡的蠢材!”
“不愧是龙门杨家的后人。小伙子,祝你魂魄安宁。”
在呐喊怪叫声中,浮屠第二层天台之上,一排十六名身穿金色长袍,头戴金盔的大汉,以十六如一的整齐手法,将金光闪闪长有五尺的号角送到口边。号角也叫画角,形如竹筒,本细末大,乃是军中的乐器,也作为施发号令之用;全长五尺,音量雄壮而凄厉,令人闻之气血沸腾,如果是单独一具吹奏,却又令人心弦颤抖,毛骨悚然。
号角狂鸣,所有的人全都起身肃立,鸦鹊无声,可以听出自己的呼吸声。
对面红缦看台中,池缣和小芳、小菊,在金碧辉煌的胡床上徐徐站起。她们仍是那身惹火装束,只是外面披了一袭火狐大毛氅。
池缣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寒芒闪闪,桃颊上泛寒,用清亮的嗓音发话道:“杨玉琦,你还有机会,当你愿意归附之时,随时可以出声招呼。浮屠古宅之人,以至诚欢迎你与咱们共襄盛举,同建大业。”
玉琦心中冷笑,心说:“这贼婬妇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但他仍沉着气问道:
“妖妇,你们襄何盛举,建何大业?”
“联盟武林群豪,靖清海宇。”
“哈哈哈……”玉琦爆发出一阵狂笑,声震霄汉。
池缣心中一懔,在笑声中,分明具有无穷内力,不像是经脉已塞,已成凡人的模样哩。
但她对碧玉露有信心,而且玉琦已毫无反抗的迹象,她心中稍安,突然举手一挥。
八大汉挟着玉琦行礼后退,上了第一层石塔,同时动手将他的手足扣牢在四只大铁环上,打开发结,结在上面的铁环上。“嗤”一声裂帛响,他的上衣被撕掉了。
一切准备停当,八大汉爬下广场,一字排开向看台躬身抱拳行礼,整步返回铁栅。
阳光普照,这是严冬少有的好天气。铁环上的玉琦,浑身汗光闪亮,古铜色的坟起筋肉,不住跳动伸缩,显然他在集中全力冲击经脉,每一颗细胞都在跳跃,每一根毛孔都在撼动。
池缣缓缓坐下了,胡床后的八名侍女,奉上了精致的果品琼浆。小芳、小菊左右相扶,三双大眼睛向对面凝注着雄健如狮的玉琦。
百十人狂喊一声,纷纷坐下了。
这时,也正是群雄到达对岸之时。
几名大汉突然在看台出现,匆匆安置胡床坐榻,接着出来了神剑书生和由两名侍女抱扶而出的茜茵。神剑书生已恢复在河南府时的装束,显得英俊潇洒,只是身形行走时不稳定,显然胁下的鱼月复刺伤,真够他受的。
茜茵穴道被制,除了神智,她形同行尸,被按在坐榻上,她一看清对面的玉琦,只能流泪满面。
池缣问道:“怎么了?”
神剑书生冷然答道:“那泼辣货打了我一针,不打紧。”
“她的功力比你深厚多了,你该死心。”
“哼!她逃不出我的手心,我非得到她不可,功力高有何用处?杨玉琦就是榜样。这小子竟未屈服么?”
“他愚蠢,顽强极了。”
“真舍得将他处死?”
“马上你就可看到。”
“小妹,你动了真情。”
“怎见得?”
“你不用药令他就范,将他带来古宅处死,一再稽延,便足以说明了。”
“但我即要将他处死。”
“唉!这叫爱深恨更深。你自小任性,他伤了你的自尊,我敢打赌,你仍在犹豫中。”
池缣焦躁地叫道:“不许你说!”
“不说就不说。总之,我为了那两个丫头,也是神魂颠倒,动了真情。你我都是宠坏了的人,愈是得不到之物,愈是求之心切。唉!看来我们都动了心……”
“住口!你再说我要请你离开。”
“好吧!我不说就是。九指佛确在古家庄,爹已经前往探查动静。如无变故,可能会回古宅一行,那就得费一番口舌了,快些动手了结罢。”
“你等不及请使,去享受这丫头罢,别管我。”
“小妹,别忘了我在助你,要赶我走?”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你助我?”
“有这丫头在,杨玉琦易于就范,你不否认吧?”
“随便你怎样说,可不许打扰我。”她突然举手一挥。
号角又鸣,一名大汉举起大槌,“当当当”三声金锣响,下面的铁栅门,随振荡的锣声徐徐上升。
八名大汉挟着一个赤着上身的半百中年大汉,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对面八具木板墙最左一具之前。
被挟住的中年大汉在作绝望的挣扎,口中塞了布卷,不能发声,被木板上的扣环套住了。
八大汉在将人扣住之时,铁栅门中出来了十二名同式打扮的弩手,一字排开。
准备停当,八大汉整队,向看台行礼,整然退入栅门。
池缣玉手缓缓举起。
杯箭手弯弓搭箭,拉开马步。
塔棚台上的鼓手,双槌举起了。
池缣玉手突向下一挥。
“隆隆隆……”鼓声如雷,山岳似在抖颤。
十二名箭手,每人各发三箭,弓弦狂鸣声中,三十六支箭全射中板上人的胸月复,把他钉在木墙上了。
杯箭手收弓行礼,退入铁栅门。
池缣再次挥手,锣声又响。
这次是掷枪贯入,被处死的是两名年轻人。
第三次锣鸣,一个白发老儿被绑在铁柱上,浇上了油,烈火腾腾上升。
火焰上的浓烟,正熏向上面塔壁上的玉琦。惨号之声,凄厉震耳。
对岸上的群雄,只觉热血沸腾,咬牙切齿。
顶屋百余名男女,狂叫呼啸大乐。
玉琦则闭目运功,眼角挂下两行清泪。
在火光中,他的任督二脉,在口腔终于会合,两脉一通他已恢复了六成功力了。
浓烟尸臭熏燎中,他猛地手足齐动,略一挣扎。
不成,五具钢环粗如儿臂,加上小链和牛筋,非万斤神力难以撼动。
他放弃了挣扎之举,再努力打通其余经脉。由于他浑身气血加速奔流,百脉贲张,血液澎湃如钱塘之潮,汹涌翻滚似万马奔腾,对他大为有利。
丹田下的真元,声势更雄,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全身奇经百脉。
火焰渐熄,铁柱上的人已成了焦炭,肚肠外流,死状奇惨。但四周却全是欢呼声,池缣的艳丽脸蛋上,绽起邪恶而快意的笑容。
有十余人出来收拾残骸,广场一清。
金锣再响,铁栅门中,出来了只穿亵衣裤的八名男女,他们的气门穴上,已被奇特手法所制,比平常人高明不了多少,最多只能保持平常的拳脚功夫。
四面墙高四丈余,光滑如镜,即使是一流高手,也无法纵上石墙。
八个人昂然在广场中一站,毫无惧色。
池缣五手一伸,十六具号角又举。
她的手向下一落,号角应手长鸣。
铁栅门又升,一阵咆哮声慑人心魂,十头白额巨虎张牙舞爪,出现在栅门口。
每一头猛虎皆有一丈,大概是饿久了,一看到广场有人,狂吼着凶猛地猛扑而上。
这一瞬间,四周狂叫呐喊之声雷动,有人丢了几根三尺长的木棒儿,投向八人的脚下。
蹦声如雷,惊天动地,八个人和十头猛虎,展开了一场疯狂的惨烈博斗。
四周百余名男女,全像疯狂的兽类,他们已失去了人性,疯狂地欢呼叫啸,手舞足蹈。
八名男女武功已失,只能捡起木棒与猛虎相搏,悲惨的下场不问可知,不消一盏茶时,场中除了血肉残骨之外,还有一头虎尸。
蹦声隆隆,人兽搏斗中,玉琦猛地左右一用劲,铁环突然发出转动之声,浮屠石壁嵌合处,粉屑徐落。
“还差点儿,但愿手太阴肺经和手阳明大肠经,在这短期间打通。苍天哪!助我!”他企求地向天轻呼。
这两道经脉,前者主宰左手,后者控制右颊至右指尖,前者还包括左胸的中府、天府、云门等穴,中府乃是肺气结聚之处,手足太阴两经之会,为力之泉,血之枢,这两经一通,真力即复,手足皆可发挥神力。
下面场子已清,四周死也似的沉寂。
池缣缓缓站起,徐徐发话道:“杨玉琦,你快意么?”
玉琦静静行功,身上的汗迹已敛,没做声,他这时正在紧要关头。
“你算得上英雄,但你没有理由,让你的昔年长辈死不瞑目,惨死浮屠古宅。只消你一句话,他们都可重获生命,再见天日。”
场下铁栅门,出现了不少人,在竖起十条五丈高的木柱,每一柱吊着一个吊着双手的人,不住摇晃。
池缣的冷厉语音又响道:“杨玉琦,你怎不说话?”
“杨玉琦,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杨玉琦,你只消答应一声。”
小芳突然尖声叫道:“杨公子,答应一声啊!”
池缣接着又叫:“杨玉琦,说‘答应’或‘否’。”
玉琦突然大吼,不止一句:“否!一万个否!你这狼心狗肺的婬妇!你不是人是畜生!
畜生!”
池缣粉面铁青,猛地一挥手。
便场的人已退完,只有大柱上的十个人迎风摇摆。
号角长鸣,铁栅徐升,兽吼震耳,出现了二十头斑豹,每一头都有八尺长。
先前的猛虎,早已被一群手执火把和三股叉的人赶入另一道栅门,所以场中只见豹影。
豹子与猛虎不同,它们不时低吼,巡逡,但不像猛虎那样发威,阴森地轻巧地四处巡走。
猛地一声咆哮,一头大豹突然向墙上一窜,高度竟达三丈四五尺,几乎窜上了高墙。
上面百十名男女,突然爆发出一阵轰然欢叫。
玉琦的位置,是在浮屠的第一层,距地面刚好三丈五尺,也正是金钱大豹恰好彀上的高度。
对崖的菁华惊叫一声,晕倒在元真怀里。
元真嘴角噙着鲜血,目现赤丝。
三十位群雄,屹立如同化石,神情肃穆,一个个脸泛重霜。
老花子闭上眼,仰天凄然轻呼道:“大哥,你英灵不泯,你的孩子不该步你的后尘哪!
你……你为何不庇佑你的孩子?”
玄灵老道沉声道:“天道无凭,鬼神不灵。我们要纠集天下武林道,哪怕是填平深渊,也要将浮屠古宅夷为平地,这得靠我们全力以赴。”
突然,两个黑衣的蒙面人,出现在左面一座峰下,相距约有百十丈。其中一人,正手执一张大型金弓,扣上弦,凝神注视着古宅,张弓以待。
凉州威远镖局局主神拳杨威远轻呼道:“那是衡山的金弓银弹俞伯平,他想干啥?”
江南老怪切齿道:“这无耻老狗!我去收拾他。”
玄灵老道伸手拦道:“且等等,看他有何举动。”
但听弓弦狂鸣中,三颗银弹流星似的飞向对崖,桥头有三个守卫突然翻身一栽,跌下了百丈深渊,“噗叭叭”掼在冰雪上,掼成肉饼。
另一蒙面人在袍内掏出一条飞爪百链索,缒下了六十余丈的高崖,立即攀援而下。
老花子突然目中神光一闪道:“有金弓银弹这匹夫相助,大事定矣!你们不可移动,分散他们的注意,我和玄灵道长先试试。”
说完,两人向蒙面人掠去。
那一面地势低,附近警卫只消一现身,立被银星打下深渊,弹无虚发,十分霸道。
众人的心全提到了口腔,眼看老花子和玄灵道长全下了崖,在冰冻的深渊下向对崖下飞掠,三人手脚并用,用绝世神功在光滑的绝壁上逐渐向上攀爬。
江南老怪低声叫道:“别往那儿看。”
所有的人,只好仍向对面广场上看,居高临下,看得十分真切。
菁华已经苏醒,和众人同时接受切肤之痛的折磨,姐弟俩似被万箭穿心,痛苦不可言喻。
二十头金钱大豹,已经发现了木柱上的人,更发现了塔壁上的玉琦。
豹群渐渐不安静起来了,有两头巨吼一声,向两根木柱上攀去。豹攀树的本领,可媲美狸猫,可是它们的身躯庞大,到了三丈左右,木柱只有饭碗大,而且光滑,加以下面埋得不结实,木柱不住撼动,大豹再也无法向上爬,只差六七尺,无法咬到吊着的人。
但听吼声震耳,咆哮如雷,那另十头找不到木柱的斑豹,也忍不住便和同伴争夺起来。
十根木柱豹影时下时上,一阵纵跃爬咬扑击令人动魄惊心。
蹦声急起,一通鼓未完,有两根木柱已被扑倒,两个人被豹群一撕,残忍的景像令人不忍卒睹。
四周人群的呼啸声,也惊天动地。
第二通鼓又响,每一通是三百三十三槌,需耗时甚久,如果是两军对阵,正是冲上敌阵的要命时间。
两头大豹向石塔猛窜,第一次只到三丈,便滑跌下地。
玉琦可以清晰地看到,巨豹那巨大的钢爪、龇出的森森巨齿和它们眼中那阴险的绿色光芒。
腥风扑鼻,斑豹再次上扑。一头滑下,另一头双爪刚好抓住站脚的石级,距玉琦的右脚掌,只一掌之差。
石级只可容半掌,而且光滑,巨豹虽抓得结实,可是身躯一沉,下面无法容足,咆哮两声,仍然跌下地面,狂吼不已。
十根木柱已倒下了四根,二十头巨豹上下飞跃,吼声与上面的叫啸相应和,惊心动魄。
这时,已有六头巨豹分别向玉琦狂扑,好几次都只差半分就抓到了他的脚掌上了。
池缣突然站起,将手举起。
蹦声骤停,人声亦止,只有大豹不听话,仍在狂吼飞扑,疯狂地厉哮。
“杨玉琦,往下瞧!”
他的浑身奇经百脉,只有手太阴阳明二经末梢,尚有点儿阻滞,真气如潮,热血沸腾,他要有所举动了。
他手脚的钢环,绷得死紧,小链条和牛筋,已被他的纯阳真火所发的高热潜能崩松,石墙已现松动之象,上六层塔门,碎粉屑不住下落,塔顶的冰雪,不时下堕。
他用眼角余光向下看,塔基下徐徐伸出一块三尺宽两尺厚木板。
金钱大豹就差分厘便可抓到玉琦,如加上两尺高度毫无疑问他将膏于豹吻。
木板徐伸,再伸出三尺,巨豹便可利用木板,纵上石壁把他的双足咬下,甚至可及他的小肮了。
对面池缣的语音续往下说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答是不答应?”
“妖妇,你做梦!”
“我给你数次最后的机会了,已没有……”
“住口!你这没人性的婬妇!”
池缣大怒,突对神剑书生道:“哥哥,推这丫头下去。”
神剑书生神色一愣道:“收了豹子。我可不想你真杀她,你得不到那小伙子,我可舍不得这妞儿。”
“咱们都不要。”
“不成!你不要我要。”
池缣厉声叫道:“推她下去!”
神剑书生也脸色一寒道:“我说不!收了豹子我在下面用妞儿吓他可以,真杀她我不干。”
池缣猛地扑向茜茵,身法极快。
神剑书生也不慢,猛地以身障住茜茵,冷笑道:“妹妹,做哥哥的忍让也有个限度。”
她凶狠地叫道:“让开!”
神剑书生冷冰冰地说道:“妹妹,你真要翻脸?”
“怎么说都成,放那贱丫头下去。”
“你疯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无权毁掉我用性命换来的心肝宝贝。不像话。”
“你如不放她下去,今后我的侍女你休想沾惹。”
“哼!我绝不稀罕。”
“你真不放?”
“当然不放。”
他半侧身伸手一抄,便将茜茵抄在手中,便待转身离开,不往下看了。
这时,下面场中十分紧张,木板徐伸,两头巨豹正在争夺木板,要挤上去向上纵。可能这些巨豹已有多次的经验,对木板极为熟悉。
另一面绝壁上,老花子与玄灵道长,紧随着蒙面人,已爬抵距上面十余丈最光滑之处。
崖壁向外略倾,滑不留蝇,他们精力已耗掉大半,想爬上这形如悬崖,而又光滑如镜的所在,委实难上加难,端的一寸一死亡,一分一心惊,危极险极。
突然,一个石窗内,竟然伸出一条巨绳,一挂而下,长有十余丈,显然,古宅内定然有人为内应。
蒙面人是个眼有紫棱的人,身手十分了得,他一手抓住绳索,飞快地向上猱升。
老花子也不顾性命,抓住巨索也向上急升。
屋顶突现出两个黑衣人,正攀着垛墙露出上身,蓦地两颗银星由对崖劈面射到,黑衣人脑袋立碎,一声未吭,向墙一倒,向外一栽,立即翻出墙外,跌下了百丈冰渊。
蒙面人捷逾猿猴,爬到了窗口,双手一翻,便上了屋顶垛墙。
这一面的群雄,突然欢叫一声,正想向那儿奔去,想攀绳缘壁从蒙面人上去之所入堡。
可是古宅中突传出一声震天长啸,接着响起惊天动地的爆响,他们倒抽一口凉气,却狂叫道:“苍天有眼,天佑狂狮!”他们都伏地躲避,因为大地在猛烈摇晃。
在这刹那间,突然奇迹出现了,一连串的变化,在瞬间内突现。
首先,是看台另一面,神剑书生兄妹俩各走极端,互不相让,竟然翻脸动手。
神剑书生胁下的伤势并不严重,鱼月复针并未没入他的身躯,经过敷药取针已无大碍。他一看乃妹气势汹汹,要将他的心头肉茜茵丢下广场,让金钱豹作点心,岂肯愿意?为了茜茵,他几乎送掉老命,要他将妞儿放弃,不啻剜他的心头肉,他当然不干。
而池缣这浪货被玉琦破口大骂,羞愤交加,她要让玉琦死前更痛苦些,加上为人任性,自小娇宠过甚,凡事一意孤行,不许有人违逆,想做的事,她不达目的不肯干休,两人因此一事,立时翻脸。
她一看乃兄挟起茜茵要走,心中一急,猛地扑上,伸手便抓茜茵的肩膀。
神剑书生退后一步,将茜茵掩在身后,不悦地说道:“你疯了么?岂有此理!”
她仍向前伸手,泼辣地叫道:“丢她下去!”
神剑书生又退后两步,冷笑道:“我说不行,这事绝不让你。”
池缣目中喷火地叫道:“你非摔她下去不可。”
“不行!”他向旁急飘。
岂知池缣已志在必得,猛地用手急拦,伸手便抓。
泼贱货出手奇快,而且力道已用了七成。神剑书生身形未定,对方双手已到,一推右肩一抓茜茵,截得十分准确,奇快绝伦。
他心中大恼,猛地右手一错,想格开推到右肩之手,身形急闪。
“噗”一声掌臂相交,迎个正着。神剑书生未料到乃妹竟会用上了内家真力,更未料到自己躲闪得太急,已经身临台边沿,身躯被掌力一震,他也正好闪让,竟被震得向外一颠。
看台外只有两尺高的护墙,人一被震飞,加上他胁下牵动了创口,只觉真气一泄,奇猛的掌力将他直震出两丈外,陨星似向广场下堕去。
池缣大吃一惊,知道自己在盛忿下闯下了大祸,把乃兄打下了广场,突然惊叫一声。
塔下的木板,这时已完全伸出,两头大豹先后窜起,要扑向玉琦,幸而两豹为了争先,竟在半空相撞,怒吼着跌下地来。另一头金钱豹看破好机,一跃上了木板,发出了一声慑人的咆哮,凌空直上,半空中双爪前伸,向玉琦小肮上抓到。
同一瞬间,神剑书生刚一坠地,勉强走住身形,三头巨豹发出连声怒哮,已闪电似扑上。
他猛地拍开姑娘的穴道,向后一丢,大叫道:“快躲!看你的造化。”
他提起余劲,忍住胁下奇痛,双掌连续拍出三掌,人已凌空直上两丈,躲过怒豹的袭击。
另一头大豹,已扑向茜茵的身躯。
茜茵穴道初解,手脚失灵,惊叫一声,拼全力向偶角方向一滚。
蓦地里天动地摇,地月复似有雷声隐隐,山川撼动,大地摇摇。
西北一带不时发生轻微的地震,在这隆冬奇寒的季节里,竟然发生了突然地震。震源远在陕甘传到河南府,威力虽大减,但仍然凶猛。
地震发生,也正是四周百余人,为少主人神剑书生掉下广场,同声骇叫的同一瞬间。
石壁上的玉琦,功力已聚集四肢,他已打通了浑身经脉,正欲挣断铁链钢环。
蓦地里,他看清了茜茵偕同神剑书生坠下广场,金钱巨豹同时向他俩扑去。
他心中大骇,猛地一咬牙,神功聚于四肢,浑身肌肉猛地一收。
这一瞬间,地下轻雷连响,似乎地动天摇,古宅和浮屠,全发出剧烈摇晃的现象,浮屠上层,雪花急落。
上面的号角手,有两人站立不稳,竟然向下一栽,狂叫着飞堕。
那头金钱豹,双爪距玉琦月复前,不足三寸之遥。
玉琦已在心中暗叫道:“苍天!助我。”
在这一发千钧间,他发出一声震天巨吼,猛地手足齐收,神力倏发。
由于恰逢猛烈地震,浮屠本已摇摇欲倒,基石烈震,石隙拉松,再加上玉琦的神力一震,钢环嵌在石壁内的铁柄,突被拉出,带动了石壁,浮屠突然倒塌。
在震天长吼声中,玉琦飞掠而出,飞起一脚,踝骨上的大钢环正击中巨豹的头颅,着颅立碎,人仍向前冲出,闪电似的扑向茜茵。
这一瞬间,惊天动地的浮屠倒塌声,加上四周石屋的塌裂声,简直像是天动地摇,已至世界的未日。
百十个男女,齐发出绝望的惊叫,有些跌下了广场,有些狂叫着四散逃命。
十余头巨豹,突然浑身震栗,垂尾缩爪仰天长号,令人动魄惊心。
看台上的池缣,领着小芳、小菊,向西南角如飞逃命,三两起落即行隐去。
地震为时极暂,但所造成的灾害仍未终止,石屋纷纷倒塌,声似殷雷,烟尘上冲霄汉。
玉琦到得正是时候,茜茵正滚开巨豹的锐爪,到了另一头的爪前,眼见要呜呼哀哉。
巨豹被地震所惊,还来不及伸爪,玉琦已闪电似的到了,双手俱张,一钢环击碎巨豹的头颅,另一手抓住泵娘的腰中鸾带。
泵娘神智未清,还只道被巨豹所抓,尖叫一声,双手乱拍,冲向玉琦的手膀。
“是我,茵妹。”他叫,将姑娘挟入怀中,再向背上一扔,反手将她托住,向上腾升屋顶。
泵娘这才神魂入窍,只觉心潮汹涌,双手抱住他的肩颈,哭泣着狂吻他的肩颈。
玉琦左纵右跃,在不住倒塌的石屋中腾跃,要找安全之地暂避。他手脚的钢环带着一条铁板,行动仍如风驰电掣,迅捷绝沦。头上乱发披肩,断了尺余发尾,赤着上身,像煞了一个野人。
整座浮屠古宅,像被神力所摧,响声震天,硝烟四起,各种猛兽的厉号和男女的惨叫打成一片。
神剑书生兄妹,已不知隐身何处去了。
玉琦背了茜茵,又回到广场,虎豹已经四散,下面尸体凌落。他找到木柱上幸存的四个人,替他们解开绳索,拍活了穴道,还想冲入已倒塌的地下石屋中救人。
老花子、玄灵道长和另一蒙面人已经失散,只有老花子一人冲到,他及时出声喝道:
“贤侄,退!里面不可能有活人,全被活埋啦!”
便场相当大,四面石屋全倒,只有这儿还可容身,不受威胁,玉琦一看老花子的形状,便知是天涯跛乞了,赶忙放下姑娘,屈身拜倒道:“侄孙玉琦,你老人家定然是宋义祖叔了。”
老花子慌忙扶起他,老泪纵横地说道:“天可怜见,你安全无恙,汝祖在天之灵庇佑,也是上天的善意安排。”
两人不胜唏嘘,悲喜交集。姑娘在一旁叫道:“琦哥,小心!猛虎……”
三头猛虎在废墟上咆哮而来,相距已是不远。
玉琦火速解开脚上的铁链,取下钢环。老花子和姑娘,也替他解手上的铁链。
远处人影一闪,玄灵道长截住一名黑衣大汉,就在烟尘滚滚中交上了手。
引老花子上来的蒙面人,也在南面截住三个大汉狠拼。
“祖叔,杀他们落花流水。这古宅之内,全是没有人性之人,留他们不得。”
泵娘也叫道:“琦哥,快找那神剑书生。”
东南角,突然传出一声惊叫。视界被烟所挡,看不见动静,但玉琦闻声一震,热血沸腾。
老花子也心中一惊,说道:“贤侄,去照应华姑娘,这几位朋友交我照顾。”
玉琦一拉茜茵的纤手,向声源之处电射而去。
对崖的菁华姐弟,在白道群雄伏地躲避地震之际,不顾一切向隔峰金弓银弹立身处奔去。
金弓银弹正抓住一处崖角,稳住身形,一见两人不畏摇晃,竟去抓百链索,赶忙大叫道:“两位,不可!等会儿!危险!”
姐弟俩哪怕危险?姑娘抓住百链索说:“多承关注,但我们非冒险不可。”说完,已滑下了两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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